这么远,那么近

第53章


  “哦,是吗?”这么多天以来,他似乎第一次正眼看她,紧接着却是极度不怀好意地猜测,“以后打算靠着分回去的财产过日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劝你最好尽快拟出一份令你自己满意的离婚协议来,就用眼前这台电脑。”他伸手示意,又停顿了一下,才说,“趁我改变主意之前,我倒是认真建议你多替自己某些福利。”
  “那你就改变注意吧!”她突然恨恨地说,“最好你现在就反悔,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愣了一下,眉心微动:“你说什么?”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好像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肖颖只觉得喉间如同堵着一团纱,十指在身后慢慢绞纽在一起,看着对方冷淡中带着几分讥嘲的眉眼唇鼻,那些全都是她所熟悉的,可是如今它们的作用只是将她心里的那些话统统顶回去,毫不留情地顶回去。
  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再度发出声音:“你口口声声提离婚,叶昊宇,你真就这么想和我离吗?”腔调虽然依旧倔犟,但他的样子还是仿佛有点委屈,背后就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乌黑的云层隐隐翻滚,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逆着光,此刻却像漾着水,那样清晰地柔软,仿佛一碰即化,又令人不敢逼视。
  叶昊宇看着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强子定了神,唇角的线条才再度逐渐僵硬下来,微微眯着眼睛,似乎觉得她荒谬无比:“你失忆了吗?离婚是你亲口提的,如今怎么反倒像是被我欺负了一样?”
  说完转身欲走,可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几步追上来,拉住他的手臂。
  他侧过脸去皱了皱眉,结果她说:“我后悔了。”等了等,见他似乎没有反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后悔了,哪天我根本还没想清楚。”
  “所以,我不要离婚。"
  长久的静默之后,雨点终于穿过厚重的云层,霹雳啪啦落下来,砸在窗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可能。”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不清不重地拂开。好像这是第一次,肖颖觉得自己的指尖和掌心竟然变得比他还要凉,其实这样的丝丝凉意早已经迅速地延着经络钻进心里去,她茫然地低头去看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然后又同样茫然地抬起头,只觉得叶昊宇的唇边如同噙着寒冰:“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又把这段婚姻当成什么了?予取予求,随来随走,肖颖,你真当自己有这份本事?”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平稳,可是据她对他的了解,这才正是他盛怒之下的表现。
  叶昊宇的脸色在灯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其实就连眼神都仿佛带着无限倦意,不肯再多看他一眼,径自走出房间。
  婆婆那边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知道她回到家来小住,于是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两人抽个时间过去吃饭。
  只不过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一同出现在老人家面前,实在是件既累人又很冒风险的事,况且叶昊宇的这一场感冒断断续续几乎一直没有好,每天只在家里处理几个小时的公务,可是对他来说却都像是要耗费掉许多精力,与之前备受许一心推崇的超人形象相去甚远。
  所以肖颖只好打扮得妥妥贴贴,只身赴会。
  席间也主动将自己要辞职一事告知给叶母听,肖颖说:“辞职报告其实已经交上去了,只等上司批准。”
  叶母自然十分高兴,又问:“不是还要办交接手续吗?你现在待在这边,没问题吗?”
  “没有,我将年假一起请出来了。”其实当初请假的时候颇有点豁出去的味道,并不是不爱这份工作,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东西要比一份远在B市的工作更为重要。
  就像当初所说,去B市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和价值,那么现在呢?或许她只希望可以做些什么,然后成功地留住某一样东西。
  然而奇果却听见叶昊宁再度闲闲地开腔:“没别的问题了?”看样子似乎意犹未尽。
  她被这样一撩拨,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题多着呢!就看你会不会如实回答了。”
  “说吧。”他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连眉心都未动一下,仿佛早有准备。
怪的是,她以前做事可从来没有如此有目的性。
  叶向国下到县里考察去了,按原定行程应该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回家,所以叶母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好不容易有人陪她说话了,自然不肯轻易放人离开。
  肖颖后来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有些话本来不该说的,结果到底还是说漏了嘴。
  果然,叶母立刻皱起眉问:“病了?既然都这么久了,怎么也没和我说过?”
  肖颖觉得为难,嗫嚅道:“其实就是感冒,不想让你们担心。”
  叶母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叹气:“这孩子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当年生他的时候是早产,导致他感冒发烧简直就像家常便饭,那时候叶向国又经常不在家,几乎一到晚上我就担惊受怕的。”
  "真的吗?可是我认识叶昊宇之后,他到很少生病。”
  “嗯,后来长大了也就自己慢慢好了。”叶母说,“他小时候还贫血呢,唉,说到底就是先天体质不好。记得有一次他逃课,那时候才八岁,结果被他爷爷施行家法关了起来,就关在那种老四合院的小杂物间里,谁知等一家人外出看完电影回来才知道停了电,而他当时就躺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浑身滚烫不省人事,差点把我们吓死。”
  肖颖有些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所以他怕黑?”
  “是呀,后来连睡觉都要开着灯。就为这事,他爷爷也后悔得要命,从那之后就再没用过这种方式惩罚小辈。”或许是见肖颖脸上神色莫名,以为她也在担心,婆婆便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不过,以后你回来就好了,可要记住时常监督他,争取规律的饮食和作息。”
  肖颖的申请有点僵,垂下眼睛说:“只恐怕他不会听我的。”
  “瞎说。我倒觉得你说话比我管用得多。那小子什么时候把我的叮嘱当回事了?反而是你,有时说他两句,我看他居然还不会反驳。”
  有吗?
  肖颖不禁纳闷,该不会是婆婆大人那一向引以为傲德记忆力突然失灵了吧?她怎么觉得恰恰相反呢,她有哪句话是不会被叶昊宁反驳的?
  况且现在就算有尚方宝剑也没用了,叶昊宁似乎是铁了心要将她视作空气,进进出出爱理不理,只怕是碍于一时未能解除的夫妻关系,所以才很给面子地没把她立刻赶出去。
  现在这样,她哪里还有资格监督他的饮食作息?
不过对于婆婆的话,肖颖倒是留意了几分,于是当天私下找到叶昊宁的医生,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医生貌似不解,立刻微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应该是叶先生最近工作太累才导致免疫力下降,恢复的速度自然比较慢。”
  “他以前也是一样这么忙。”摆明了不信任,肖颖追问,“病历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结果医生一本正经地摇头:“对不起,因为叶先生亲自交代过。”
  “就连我也不能看?”
  “对。”
  愈加显得可疑,肖颖只得不依不饶:“那请你跟我说真话。”
  “什么真话?”
  她气得真想一把掐死眼前这男人。心想,他怎么不去做演员?这幅疑惑又无辜的样子装得真像啊,任她是出浑身解数地纠缠,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动之以情,有些委屈地说:“可我毕竟是他老婆,他这样让我很担心。”或许是脸上的表情真的十分配合,对方竟然似乎被打动了少许,面露难色:“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岂不是更方便?”
  “如果他肯说实话,我又怎么会来找你呢?”她想了想,突然神色极其认真地说,“其实他前不久一次性抽了400cc的血,我一直想问,这样子对身体有没有影响?”
 从下一刻那医生的眼神来看,肖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心里一紧,立刻接着问:“听说一般献血之后如果休息不好,很容易导致抵抗力量下降对不对?那如果那人正好先天抵抗力就比较差呢,又或者原来贫血呢?”
  医生深深看她一眼,终于转身从铁柜上抽出一份病历,她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却发现那并不是递给她的。
  医生只是慢条斯礼地将病历本翻开来,清了清喉咙,然后说:“因为叶先生本人交代过,所以我不能把他的病历给你看,但是你刚才提的问题,很凑巧,最近我手上有一位病人恰好就是这样的。”他抬起眼睛,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肖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才接着说,“在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太允许的情况下抽了血,并且之后又没注意休养,结果除了免疫力会急剧下降之外,还有可能导致急性贫血。”
  肖颖一惊,想说话,却被对方抬手打断:“不过幸好,目前这种症状只是轻微的,经过药物和调养,一至三个月之后就会逐渐恢复痊愈,也不必太过担心。”
肖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走回家的,只知道一路上胸口都在突突发疼。
其实医院距离家里并不近,天气也不好,持续着几日的连绵阴雨,地上湿滑肮脏,道路上的汽车飞驰而过,随时都可能卷起飞溅的水花和泥星。
但她只是茫然地迈着双腿,思维仿佛被人搅碎,脑子里乱轰轰地一片,唯一的感觉一个,那就是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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