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花瓶

离开学校后，我就直接回家了。找来一个空花盆，在小区的花园里偷偷挖了点土，就把那棵蝴蝶兰种在了里面。我不会养花，我家的阳台上，只种了水仙还有些普通的兰草丁香什么的，都是些很好种的花，每天只需浇浇水就行。
    所以，忽然多了盆名贵的蝴蝶兰，我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花带回来，看到文浩毫不怜惜地将它抛到一边的时候，我的心真的抽紧了。如果说文浩养这盆花是为了我，那么，他今天这么做，就是要向我表示他其实也可以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文浩，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你明明是那么自负的人，可是在这件事上，你却为什么变得没有自信了？你说要和我断绝关系，那是真的吗？原来一个人感情，真的可以说放就放？为什么你不可以勇敢一点点？只要迈出那一小步，我想，我们就会是幸福的了。
    只可惜，我由于蠢笨和迟疑没来得及踏出这一步，而你，却因为对我的不信任，而亲手推掉了这本已近在咫尺的爱情。
    我该说什么好呢？
    叹了口气，我打开电脑开始上网查找种植蝴蝶兰的方法，看到说蝴蝶兰是喜阴植物，不能经常见到阳光，我赶紧将它搬进来，放在了书桌上。而且，将上面的泥巴擦得干干净净，还喂了点水。
    正对着花发呆，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单杰。
    现在有时间打电话给我，看来那两人已经打完架了，不知怎的，我现在居然一点也生不气来，也不担心了。
    “胡蝶！你什么时候离开的？”电话一接起，单杰就匆忙问起来，语气显得很焦急很担心。他是在担心我吗？想到他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喜欢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你们开打没多久我就走了！”我故意语调轻松地回答， “怎么？现在打完了？”
    “对不起——”单杰似乎情绪低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轻笑一声，尽量装得很无所谓。
    “刚才的事，我，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单杰似乎在试探我。
    “有时候，有些事情，也只能靠打架来解决，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语气仍然是淡淡地，带着些许调侃之意，“你们俩——没有断胳膊少腿吧？”
    “没——没有。”
    我呵呵笑起来，“没有就行了，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
    “那个——胡蝶！”单杰又急切地叫出来，像是有话没说完。
    “嗯？”
    “那个——我——我今天说的那些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隔着一条电话线，单杰的声音听起来极不自然，“我只是随便说说，真的！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哪些话？”我故意茫然地问，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可是，装作不知道，会比知道更好吧？
    单杰犹豫了一下，语气半是轻松半是失落，“看来你已经忘了，那我也就不用再提起了。那个，还有，如果有可能，还是去找找文浩吧，他今天说的那些话，是气话。”
    “知道是气话那你还跟他打架？”
    “我——，胡蝶，你还是在责怪我吗？上次因为那些传言文浩差点跟我翻脸，我说叫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们的事情，我以为，只要大家都不提，我们就会相安无事，可事实证明我错了，只要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天不被纠正，那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也许，今天不会这样。”单杰长呼一口气，无比自责。
    “你现在明白也不晚！”我笑了一下，“不是说，没打过架的朋友不是真正的朋友吗？我也知道文浩他不是凉薄的人，他不会舍得我们之间的感情的。”
    “这么说你不生我们气了？”单杰惊喜地问。
    “一开始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也很难过，我以为，我们以后再也无法做朋友了。可是回来后我想了很多！也许我们成长的路上，就是需要一些这样的磕磕绊绊，经过了磨砺才能走得的更远更持久。对一个人的感情有多深，那么被人伤到的时候就有多痛。我们都是因为太在乎彼此了。所以才会这样，是不是？文浩说要跟我们绝交，如果他真做得到，根本没必要跟你打架，他大可以潇洒离开，与我们挥手说再不相见！单杰，我们都需要时间来好好整理！”
    我的脑袋一直很混沌，这堆一板一眼又莫名其妙的话，真不像是从我自己口里说出来的。我直接怀疑单杰到底有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不过，最后，我倒是像被自己那堆话给感动到了，于是匆匆挂断电话，又一次趴在桌前沉思起来。
    我说文浩不是凉薄的人，我还说文浩那堆话都是气话，说他不是想真的跟我们断绝关系。
    这到底是事实呢，还是我自欺欺人？
    过了好一会，单杰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蝴蝶！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单杰呼吸有点沉重，可语气倒是坚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要跟我说的话。
    “什么？”见他如此，我也有些紧张了。
    “其实，对文浩，我曾经有过些很不一样的感情，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什么？单杰对文浩——我被他这话有点刺激到了，不敢继续往下想。
    “说出来你也许会瞧不起我，会觉得我恶心、变态。可是胡蝶，我不想再隐瞒你，以前，我其实很喜欢文浩，是喜欢你明白吗？就像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单杰说到这里，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轰隆”一声，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我被单杰这话给狠狠地劈到了，电话握在手里几乎掉下去，天那！单杰居然喜欢文浩，难怪我以前会觉得他对文浩的感情不一般，觉得他看文浩的眼神很奇怪，原来，原来我所担心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太敏感？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胡蝶，你知道，像文浩那样优秀的男孩，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很容易受到他的吸引，起初我只是单纯地想接近他，到后来，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拔了，以前我也很恨自己，觉得自己无聊，恶心，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文浩身上有我所没有的一切，跟他在一起我就会觉得特满足，也许我表现得太过火了些，所以才被同学们传成那样。你知道，就算同学们都说我是他的仆人，可也比说我是个同性恋要强。”单杰说着这些话，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听着听着，觉得单杰似乎有点可怜。
    同性恋，那好像也不是什么恶心的事情吧？这个时代，恋爱自由，只是我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边，发生在我最在意的两个朋友身上。想想单杰，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那文浩他知道你对他的感觉吗？”我轻轻地问。
    “他察觉到了。可是文浩大概也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所以总装着不知道，我也不提，因为我知道我要是一提，我们就真的完了。知道文浩喜欢你的时候，一开始我很伤心，可是只要文浩开心，我可以不在乎。”
    “那——那现在呢？”单杰今天在文浩面前承认说喜欢我，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蒙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希望他好。胡蝶，你们俩个互相喜欢，我当然希望你们俩可以在一起，因为你们俩个，都是我喜欢的人！只要你们俩幸福，我就开心了！我真的已经放开了！想通了！胡蝶，我现在只是希望，你听完这些话，不要鄙视我，不要觉得我变态。”单杰小心翼翼地说着这些话，我可以想象，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我当然不会鄙视他，张国荣不也是双性恋吗？也没人觉得他丢脸啊！
    “不会的！单杰，我很高兴告诉能跟我说这些。”我由衷地说道。
    “谢谢！你不讨厌我，就行了，我现在，还要去找文浩，你去吗？”他问我。
    “找文浩干什么？你要把这些话，再说给他听？”我紧张起来，天！我才不去！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那两个家伙呢，打电话归打电话，见面归见面。而且，依文浩的脾气，现在应该还正在气头上，去干嘛啊？再吵一次吗？我不要！
    “我们会在新一街的街心公园里见面，如果你想来，就到那儿去找我们！”单杰也没勉强我，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我发誓我是真的不想去，可我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至于那是为什么，我却说不出来。我在房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后来终于忍不住，向爸爸妈妈打了个招呼就赶紧跑了出去。
    新一街的街心公园？单杰确定文浩会去？两人不会又打起来了吧？呆会见了他们，我要说什么？告诉文浩我喜欢他？澄清一切误会？可是单杰呢？我能当着他的面那么做吗？虽然喜欢的是文浩，可是那样的话，在他面前直接说出来也不好吧？我一路挣扎，一路矛盾，街心公园很快就到了。
    太阳这个时候早已落山，公园里散步的人渐渐稀少，空气有点凉，我在公园里转来转去，一直没见到那两人的影子，心里有点害怕，不自觉地搓了搓胳膊，觉得好冷！
    七转八转地转到一座假山后面，耳边传来了阵阵熟悉地对话声：
    “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听起来像是单杰的声音，我拧了拧眉，然后悄悄凑了过去，身子趴在假山上慢慢爬了上去。
    只见那两人正坐在假山前面一张长椅上，背对背地谈话，那假山脚下是一个小小的金鱼池，几米开外的周围种了一圈竹子，出口在两边，平时，这里应该是恋人们谈情说爱的好地方，这两个家伙，居然霸占了不该霸占的位置，难怪我找了那么久。我没敢走到前面去，我打算就在这儿偷听了。
    文浩没回头，只冷冷地回道，“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真够无聊的！对不起，我说过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还好还好，两人没有再次打起来。
    不过文浩嫌无聊，却也没有起身说要走，嘿嘿，还说什么说过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是后悔了不想说了吧？
    “我不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胡蝶也不相信！”单杰说。呵，他们两人这样背对着背说话的方式还真搞笑，我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声响，刚才的不安和紧张，现在居然全都消失殆尽了。
    “那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文浩嘲讽，却没回头。
    心有灵犀你个大头鬼！我暗骂，一边用手敲了敲假山的石壁。还好声音不大，他们没听见。
    “刚才在学校的时候，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反正咱们架都已经打过了，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是啊，打过架了，连说话的口吻都变了，以前总是唯唯喏喏的，现在的你，可真酷！”默……文浩这孩子，嘲讽人上瘾了！小心眼！
    “我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我要堂堂堂正正地做你的朋友！胡蝶也是这样希望的，因为他不想别人诋毁你！”
    单杰居然主动求和了，可是，干嘛扯上我？你说了不人家文浩也不会信。
    “堂堂正正跟我做朋友？单杰，你觉得我还可能相信吗？还有胡蝶，她也只是不想看到你被我使唤而已！他是心疼你！”文浩说得蛮不在乎。看吧！我就知道。
    “那都是你猜的！”单杰加重了语气。
    “我猜的？那你呢？难道你那些话就是胡蝶亲口告诉你的？”
    “没有，但我看得出来！”
    “那你看到的都是假象！我看到的才是真的！”
    “不是！”
    “是！”
    头晕，这么没有营养的对话，我真的还要继续听下去吗？这两男生就像在争辩放在眼前的一颗糖到底是草莓口味的还是香橙口味的一样，真够幼稚的，而且，他们争辩的对像还是我，真让人别扭。看样子他们不会打起来，是我想多了，我还是回去吧。
    我这样想着，从假山上爬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可我脚还没有抬起来，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声阴阳怪气地邪笑声，那声音是从假山后面其中一个出口处传来的，“怎么？你们俩不是兄弟吗？居然会为了同一个女人反目？啧啧啧，瞧这张俊脸啊，被揍成这样子，连我见了都心疼！女人是祸水啊，当初，我就是为给我那女朋友出口气，被你送进了局子，在里面吃了一个月的闲饭，这会一出来，哥哥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向你表示感谢了！虽然你说了不想再见到我，可是哥哥我却很想再见到你，怎么办呢？”流里流气的话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这口气似乎在哪听过，忍不住担心和好奇，我又重新趴上那假山，悄悄地爬了上去。
    这一看，我吓了一跳，十几号人啊，把文浩和单杰围了个水泄不通，那站在中间的，不就是上次我们在溜冰场外面见到的那个小青年吗？在看守所呆了一个月，现在出来报仇了？
    天那！我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文浩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么多人吧？况且，他今天本来就受伤了！而单杰，看他腿好像有点不方便，又能放倒几个？
    我要不要大喊救命？可是现在这么晚了，我喊了要是没人出现反倒把我自已暴露了怎么办？我一个女生，肯定打不过其中任何一个，文浩和单杰还要分心保护我，那我不是给他们添麻烦嘛！
    焦急地想了一会，我终于掏出手机，决定报警，同时给文叔叔打电话。
    两个电话都打完后，我终于松了口气，估计过个十分钟，两队人就会赶到了，文浩，单杰，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啊！我定睛朝下面看去，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打了。
    那些不要命的小流氓，估计已经进过看守所，有的还蹲过监狱，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个疯了似地冲上来一阵乱踢乱打，单杰凭着自己力气大，起初还能放倒两个，到后面就有些体力不支了，被人一连揍了好几拳，还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踢中了小腹，惨叫一声然后蹲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文浩，不愧是个练家子，出手快、准、狠，我只看见他几个简单的勾、挑、扳、摔，那帮不中用的小流氓就被他如同扔沙包似地扔在了地上。而那个为首的小青年，却抽着根烟站在一边，颇有点黑社会老大的气势。
    文浩听到单杰的惨叫，身子僵了一下，注意力被分散，正要转身去帮他，后面一个矮个子忽然捡起一块石头朝他后脑勺砸了过去，趴在假山上的我看到这一幕，紧张得忍不住夹叫出来，“文浩小心后面啊！”文浩听罢肩膀一抖，身子一弯，灵巧避过矮个子的偷袭，他再转身一个回旋踢，那个矮个子就被惨叫着踢飞了。
    抬头见到假山上的我，文浩那灿若星辰的眼眸迅速闪了一下，黑暗中，我看不真切，不明白那代表了什么，不过我可以确定，文浩有点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