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楼窃玉

第3章


衡量花阴茴的情况和西荻国里千万贫苦百姓的情况,他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一个选择。
「我很抱歉,花姑娘,我……」
她一个挥手截断他的话。「四皇子不必介意,这是我飞凤岛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劳阁下费心。」
拒绝得如此彻底,让匡云北连句请小心、加油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
唉,太刚易折,她如此倔强的脾气,很吃亏的。
但又好可爱,就像那落入水中、浑身湿透,却又冲着对它伸出援手的人汪汪直叫的小狗一样,教他越来越放心不下。
花阴茴不再理他,径自挺直背脊,继续她巡视的任务。
匡云北看着她逞强的背影,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向他求助。
「真伤脑筋。」他低喃。「姑娘家,天生体弱,就该躲在男人的羽翼下寻求慰藉,这么顽固做啥儿呢?不过是苦了自己。」又让他心疼不已。
应该有人来帮助她,为她分忧解劳,让她过更好的日子的。
想象着她肩上的担子卸下,唇边浮现欢愉的笑容,一定很美。
他不觉怦然心动,在心里暗自发誓,假以时日,待他处理完西荻国的事后,一定要再回飞凤岛助她一臂之力。不管她接不接受这份情都一样。
英雄的心底热血沸腾。
然,美人却浑然不觉,又或者说是毫不领情。
两人行行复行行,终于来到东南面,飞凤岛少数的蔬果种植区。
几名正在采摘瓜果的妇人瞧见花阴茴,欢喜地挥手喊道:「岛主好。」
花阴茴深吸口气,愈加挺起了腰杆,艰苦的环境磨练出人们的志气,虽然疲累,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
扬起唇角,她勉强自己笑着说:「大家好,今天……」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就像过往的每一天,尽管辛苦、艰难、看不到未来在何方,但日子仍忙碌得没有空闲让她去悲哀。
却不知有个英雄正被心头激情冲昏了头。
「花姑娘,」匡云北突然拉起她的手。「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的肩上揽,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我虽不才,却愿为岛主效犬马之劳。」
话儿一落,惊呆了围在两旁的人。
这是在求亲吗?不会吧?他才来多久,又对他们岛主认识多少?仓促求亲,简直莫名其妙。
尤其花阴茴本人,更是怔楞到天边去啦!
但匡云北却抑不住心底的冲动。「这回不能与岛主合作,我亦深感遗憾;但请你相信,我是很有诚心想助岛主对抗浪人与海盗的。只消等我半年,待我了结国内之事,我一定会回来。就此告辞,再见。」话语说得冠冕堂皇,却在结束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在瞪他。
「我……说错了什么吗?」应该没有吧?
却闻花阴茴的声音像来自地狱那般阴寒。「在飞凤岛,没有人会说『再见』,那是这里最大的禁忌。」
第二章
黑暗中,茫茫的大海里,有一艘船正行驶著,慢慢地、轻飘飘地,偶尔还会传出几记幽怨的哀嚎,就像一艘——幽灵船。
「主子……」泪眼汪汪的男人叫香香,身长六尺,宽肩厚胸,目测应该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大男人,偏偏他胆小如鼠,每天掉的眼泪没有一盆,也有一碗。「为什么我们非得在这种恐怖的夜里被赶出飞凤岛?」
匡云北瞄他一眼,垂下肩膀。「因为我说错一句话。」
「啊!」就为了一句话,他们被连夜赶出飞凤岛?香香哀怨的泪流得更急。「主子,你到底说了什么?」竟把那群娘子军惹得如此火大?
「再见。」他也很哀怨好吗?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谁知却是飞凤岛最大的忌讳,害他英雄做不成,当场沦为人人喊打的狗熊。
「什么?」
「我跟花姑娘道了再见。」
香香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主子,你把我当白痴吗?哪有人只说了『再见』两个字就被人当成瘟神,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我怎么晓得那些女人在想些什么?」语气万分懊恼。
香香不得不相信,匡云北说的是实话。
「可再见不是很普通的问候语吗?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我也很想知道。」
「主子,你这种说法太不负责任了。」他们可是正漂流在暗夜无光的茫茫大海中,能活下去叫奇迹,死了,那叫理所当然。就只为了「再见」两个字,教香香如何甘心?
「你跟我哭也没用。」而且,一开始被人瞪得差点无地自容的人是他好吗?匡云北更冤。
「主子,我们会不会死?」香香好怕。
匡云北想了一下说:「大概不会吧!」
「真的吗?」
「上回那么恐怖的飓风都没搞死我们了;老古人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後福,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死。」
香香瞄他一眼。「主子,你真的相信这种没有根据的话?」
「不信。」匡云北回得很快。
「那你还说?」
「不然怎办?」
香香无力地叹口长气,踱到船尾。跟到这种主子,算他倒了八辈子的楣,唉!好想回去。目光不觉望向那渐离渐远的飞凤岛。
「主子。」半晌,他突然大叫。
「干么?看到鬼啊?」匡云北正想著花阴茴,她听到「再见」二字就当场变脸的模样真教人心疼,好想搂进怀里小心慰哄,不过……「我如果真那么做,她八成会当场赏我一记大锅贴,那一定很痛。」不觉摸摸脸,像是真被打了一巴掌。
香香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著飞凤岛方向,良久,他声音抖颤。「主子,我好像真的见鬼了耶!」
匡云北只翻了个白眼。这名侍从自幼胆小,成天疑神疑鬼也习惯了,真去信他的话,除非他疯了。
「主子……」蓦地,香香一脸泪痕地扑向匡云北後背。
「哇!」匡云北差点被撞得一股脑儿冲入海里。「你干什么?」竟敢企图谋杀皇子,杀无赦。
他捏住香香的脖子猛遥
「呃呃呃……」香香吐出舌头,快死了。
直到他脸色发青,匡云北才气唬唬地放开他。「以後再敢乱来,当心我真宰了你。」
「咳咳咳……」香香呛咳了好久,才委屈兮兮地啜泣。「可是人家真的看见鬼火了嘛!」
「天地有正气,你不干坏事,哪来这么多鬼怪找你麻烦?」
「真的啦!」香香把他拉到船尾。「不信主子自己瞧,那边,在浓雾里飘来荡去的不是鬼火又是什么?」
匡云北定睛细瞧片刻,突然跳起来。
「笨蛋,那不是鬼火,是飞凤岛失火啦!」他一记指骨头敲向香香额头。「你还不快把船头转向。」
香香被打,瞬间呆滞。「转向干么?」
「笨蛋,当然是回去救火啊!」想起花阴茴,匡云北心急如焚。
「花姑娘小心!」尽管匡云北已经跑得够快了,还是没能来得及拦住那柄利斧在女子肩头划开一道伤口。
「混帐!」飞溅的血珠让英雄当场气炸,双拳迅疾如风,将敌人一举击飞天外。
然後,他转头,想看看被救的美人是否安好。「花……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转动双眼,四处搜寻,终於在另一方战场上找到她。
「花姑娘!」匡云北急奔过去,二度帮她拦住偷袭飞凤岛的敌人。
「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怎下去休息一下?」逞什么强嘛!他很心疼耶!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我们认识吗?」
「啥儿?」太没良心了吧!他们才分离多久?她竟已遗忘他。
亏他眼巴巴地急著赶回来救人,她真是……慢!再仔细望了眼前女子一眼,是错觉吗?她好像变年轻了。
「你,不是花阴茴?」
女子会意地点点头。「你要找花阴茴,她在另一头。」手指指向海边正杀得血糊糊的黑色大船。
搞半天,原来他认错人了,可怎么会长得如此相像?他不解。
不过现在没时间探究女子的真实身分,还是解救花阴茴要紧。
匡云北没有犹豫,几大步冲上黑色的大船,终於在甲板上看到以一敌四的正牌花阴茴。
他一直不认为女孩子能上场打仗。
姑娘嘛!谁不是纤纤弱弱、慈悲心肠?要她们拿武器砍人,还不如给她一把菜刀切菜做饭比较快。
但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花阴茴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手持一柄大铁剑,挥舞间,狂风四起、威力无匹。
作战中的她冷酷一如寒潭冰水,阴煞的侧脸在银月的映照下,尽管美丽依旧,却教人不觉背脊发凉。
这就是她被称为「女战神」的原因吗?
果真如此,他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狠戾。
有一点点难堪,在她的战场上没有他立足之地;他的一片好心变成多余。
满腔热血瞬间冷却,既然她不需要他的援助,他还是走吧!西荻国里尚有千万百姓正殷殷期盼著他的归去。
「香香……」正想招呼侍从走人,眼角却不小心瞄到船头桅杆上一点寒光闪过,心中一股不安的预感让他鸡皮疙瘩直冒。
什么东西?匡云北正想著要走近几步观看时,一枝羽箭倏地破空而来,目标正对著花阴茴。
「花姑娘,小心後面。」他急忙提醒她,脚步更是不敢缓下,冲得飞快欲替她解围。
但,终是慢了!
「嘟」地一声,利箭射进她的肩胛骨里;而这还是她临时避开要害所致,可见射箭者心肠之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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