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楼窃玉

第7章


「我的眼神?」她不解地低下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头,长喟口气。「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和你打的。」
「你……」他怎会知道?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不待她说完,他直接给答案。
她会意地颔首。
「那你愿意与我切磋一番吗?不比刀剑也行,我们可以较量一下拳脚、轻功。」她以为他拒绝与她交手是怕刀剑无眼,万一伤著了彼此,不大好。
却不知,他心中根本另有答案。「不必了,不管比什么,只要是跟你较量,都没意思。」
「为什么?你看不起我的功夫?」口气立刻冲了起来。
他好想哭。「没有一个男人会蠢到跟自己中意的女人对打。打伤了你,我心疼,打败了,我自尊心过不去,怎么样都是输,你说,这种仗有啥儿好打的?」
「有……有有……」她一句话都说不全,怀疑自己耳鸣了,听到可怕的话语。
「我对你很有兴趣。」他说。
她一副大受惊骇的表情。
「你不必表现得像见到鬼吧?」他会很伤心的。
事实是,他的话语比鬼怪更恐怖。
「四皇子,我想你大概搞错了。」她与他,别说八竿子了,再加一倍,十六竿子也不可能凑到一块儿去。
他是堂堂一国皇子,她是偏远孤岛之主,两个人都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原生地;对於他的好意,她只有敬谢不敏。
「我自己的心我还会搞不清楚吗?」不过他了解她的恐慌,也就不再相逼。「算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先说说你的箭伤。我虽已运功为你逼出箭毒,但你元气耗损甚重,还是应多加休息,切不可过度劳累,以免留下可怕的後遗症。」
他说「算了」耶!可见他的心意并没有那么强烈,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她松口气之余,也有股莫名的惆怅。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过去,曾对她表示好感,後又因现实问题而选择离开的男子,匡云北不是头一个,料想也不会是最後一个,她该习惯了。
虽然这一次除了无奈外,她还感到一点点空虚、懊恼、烦躁,还有……理不清楚,这真是挺莫名其妙的。
「也罢。」她咕哝。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不会乱来的。」扫去满心烦忧,她故作欢颜。情感不是她现在该在乎的,岛务才是。
是喔!他要相信她有如此理性,他就真的该跟她改姓「花」了。
但他不会在此时此刻与她强辩,地点、时间都不对。他们两人的身体目前都不大好,休息最重要。
「那你好好保重,我晚一点再来看你,再见。」
她冷下脸,眉间的皱痕好深好深。
「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本岛,『再见』二字是禁忌。」而且,她敢保证,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警告他了,她搞不清楚他为何不遵守?
「你是说过。但我也记得,我问过你原因,你没回答。」要人家遵守那种诡异的规定,总得有个理由吧?什么都不说,却非要他答应不可,这很奇怪耶!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但她也非泛泛之辈。
「入境随俗,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是够,那好吧!我不说再见,我们……晚上见。」
「差别在哪里?」不管是「再见」、「晚上见」、还是「待会儿见」,她全都讨厌。
「『再见」两个字,『晚上见』三个字,中间差了整整一个字。」他眨眨眼,大笑地走了。
她坐在床上,吹胡子瞪眼睛地目送他的身影离去。
在走出房间、关上大门的瞬间,他还回过头给了她一记俏皮的眨眼。
她愣了半晌,再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家伙……呵呵呵……」从没见过像匡云北这般特出的人,以後大概也遇不到了,她想。
不可讳言,这次多亏有他,飞凤岛才能逃过一劫,但她对他的戒心并未消失:越亲密的朋友,背叛起人来越可怕,她永远都忘不了十多年前那场教训。
「我还以为走错房间了,居然听见姊姊在笑。」一阵嘎吱声後,花阴茴闺房的门二度被开启,走进一道窈窕身影,是花阴舞。
「阴舞。」花阴茴下床,请妹妹坐下。
「咦,你能下床啦?」她记得匡云北说过,在花阴茴毒未全清前不让她下床的,难道……「刚才四皇子为我运功祛尽毒素了。」花阴茴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这匡云北对姊姊挺费心的嘛!花阴舞唇畔含笑。
「别胡思乱想。」妹妹的诡笑让花阴茴头皮发麻。
「我有吗?」
「你为什么对四皇子提起我订亲的事?你的用意为何,我岂会不知。」
花阴舞默默地提起几上茶壶,倒了杯水,缓缓轻啜。
待她喝完,花阴茴又为她倒了一杯。「阴舞,四皇子的身分非比寻常,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但匡云北是近三、五年中,唯一让花阴茴另眼相看的男人。
一个女人要独自撑起一片家业是很辛苦的,事实上,别说女人了,男人也是一样,孤独最易摧折人心。
因此,花阴舞一直很希望姊姊能够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携手共度难关。
「阴舞……」花阴茴还想劝妹妹放弃为她寻伴的念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打扰了,不好意思。」房门三度开启,匡云北手里端著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走进来。「你的药。」他把药碗放在花阴茴面前。
她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别人也许很难相信,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女战神很怕喝药,但她确实是。
而他也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心思。
「倒数第二帖了,你就勉为其难喝了它吧!」他笑。
她真的觉得他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对人心了若指掌,她一举手、一投足都瞒不过他。
这样的人让人欣赏、也令人畏惧;今朝,他们是朋友,他对自己也许可以千依百顺;但他日,若不幸意见相左成了敌人呢?
过去的经验教会她,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她不想跟匡云北赌这一局,一点也不想。
面无表情地,她端起药碗,一口喝尽苦涩的药汁。
「真乖。」他突然这么说。
她觉得才入喉的药忽地反呛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望著他。
「奖赏你的听话,这颗果子给你甜甜嘴。」他送了她一颗芳香四溢的艳红果子。
她目瞪口呆。
他收了药碗,朝她挥挥手。「你们慢聊吧,我先走了,晚上见。」
她没反应过来,看著果子,看著他……
良久——
花阴舞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破满室的沉窒。
「他在哄你呢,姊!」真难得,花阴茴也有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时候。
花阴茴只觉好气又好笑。「那个家伙,真不知他几时才是正经!」
「而这样的他却让你笑了。」多久了?打父母亡故之後,她们姊妹俩就不知欢乐为何物,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记得怎么笑。
听到她的话,花阴茴却沉下脸。长久以来,她日子过得辛苦,却不感到痛,因为习惯了。
如今,有人给她快乐,她很感激;但也不禁深怕喜悦过後,她已忘了要如何去适应那种疲累。
与其有了梦想,再去尝到梦想破灭的至痛,她宁愿从不知梦想是什么。
「别说了阴舞。」她不愿再提。
「最後一句了。」花阴舞起身,走到门边,淡淡地说了声。「他说了禁语,而你没有反应。」这是自从父母亡故後,花阴茴首度对犯了禁忌的人不予处分,其意义之深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啊!
花阴茴目送妹妹离开,默默地想著这个乍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他不是第一个对她表现出兴趣的人,但为什么,她没办法如过去般等闲视之?
她的心在改变。
也许是寂寞太久了。岛主的光环并不如想像中光灿,其背後的责任是很沉重的;而她一个人背负了十余年,身、心都累了,难怪会反常。
也许该想个办法尽早送走匡云北,省得她起了懈怠之心。
只是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要瓦解他的固执,肯定是门困难的功课。
夜半三更,银月如霞,飞凤岛中央的静水湖边,有一条颀长的身影正在沐裕乌亮的黑发披在匡云北古铜色的裸背上,夜风吹起,带起一串晶亮的水珠,和著几许惑人的邪魅,构成一幕惹人遐思的奇景。
有幸欣赏到的人一定会终生难忘,但前提是,他得突破香香的防卫。
香香是个身长六尺余的大汉,人高马大、身材壮硕,怎么看都像个力拔山河的霸王,只除了他有一副爱哭的脾气。
匡云北虽然跟他主仆十余年,很是了解他的个性,但有时,还真是受不了身边跟著一个成天哭哭啼啼的大男人。
「拜托,香香,你已经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还不累吗?」
「可是人家委屈嘛!」因为从小被太监宫女带大,香香的言行举止很女性化。
「不过被念了几句,委屈一下下也就够了,有必要哭到一个时辰这么久吗?」
「什么不过被念了几句?我是被十几个人围起来,人口一句地轰炸了近半个时辰,才哭一个时辰算什么?」而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小心说了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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