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第9章


刚才我已经让人打扫了,你来服侍我沐浴。” 
  我吓得一抖:“皇上,我是女的!” 
  他一双清亮的眸子瞟向我,我第一次读懂了里面的表情。黑黑的双瞳里刻着两个字:废话。 
  我刷刷后退两步,八爪鱼似的贴在墙上,冲他绽开一个油菜花般灿烂的笑容:“皇上,您是千金之体,若离粗人一个,怕是伺候不过来。” 
  他自然无所谓,从小被人伺候到大,能看的全被人看光了。可我不一样啊!长这么大限制级的东西都没见过多少,叫我去服侍一个大男人沐浴,怎么可能啊! 
  他咧嘴一笑,我一闪神,他这笑容怎么和安昭文有点神似啊? 
  “若小姐真正不同,连一个小厮都安排了住在屋里,如今这点事怎么就为难了?”说到这里他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难不成若小姐心里朕连那小厮都不及吗?” 
  这只死狐狸!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说笑了,若离不敢。” 
  “起来跟着吧。”他说完,甩甩袖子就出去了。 
  我闷闷不乐地爬起来,低着头跟他到了后院。果真如他说的,一整株树的桂花都开了,浓香逼人,风一吹细碎的花瓣飘飘摇摇坠下来,如黄金急雨般,给空气都染上了颜色。一层一层地铺在地上,如盖了张黄金的毯,踩上去细细遥遥的,比落叶不知上了多少倍。 
  看着那满地落花,我心下不是滋味。花开堪折须直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一春一秋的积蓄,花开也不过这几日,还因为我心内烦闷差点错过了。 
  皇上往那里一站,就伸着手。我见他这样知他是要我伺候着更衣,一双眼睛砸在地上走过去,把他那件解得七不离八的衣服扒下来,就垂着手站到一边去。直到听见了水声,才舒了口气稍稍抬起头来,见水面上已经漂了一层的落花,知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大大地放了心。 
  初秋天凉,也不知他是怎么吩咐的,一池水蒸得院里朦朦胧胧,氤氲不清。只隐约看见他黑色的长发漂散在水面上,乌黑柔亮,竟是什么样的锦缎也比不了的。看着心中居然一动。 
  我见他没动静,就又向边上挪了两步,靠着一堆假山站着。心中算算日子,竟快要到中秋了。也不知这边有没有这个节,有没有我喜欢吃的椰蓉月饼,月亮会不会一样地亮。记得以前我都是只吃一个牌子的月饼,还有一次缠着我妈去可颂坊订了起士蛋糕,只因为没有找到那种月饼…… 
  回忆涌上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一人在那里想得又哭又笑的,不觉天都暗了。猛想起来那人还在水里泡着,这么长时间都没个声音,别是昏过去了。光皇上这两个字都能压得我半死,要是他在我这里出了什么差错,我还有的命活吗? 
  想到这浑身一颤,轻手轻脚地凑过去看。水雾朦胧的,我一直到了极跟前才发现,他居然仰靠在玉砖上睡着了。 
  二十多岁男人的睡相实在不能用可爱来形容,更何况他还死皱着眉头,一副扑克脸。 
  我见他没事,心中知道应该转身就走,乖乖站在一边等他叫的,却不知怎的移不开手脚,眼睛盯着他舒不开的睡容,猜他还在为朝中的事烦心。又想到几日他来东厢坐,面目是一次比一次憔悴,心中竟一丝丝地疼。 
  神使鬼差地摸上了他的眼角,那里已经有细细的纹路,又想到那双极亮极清的眸子,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想那个位置,只有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它有多冷、多硬。” 
  不想那人竟突然睁了眼,目光僵硬地同石头一样。 
  我一吓,正要缩手,不想被他一把抓住。池里的水本来就满,他这样一动更是溅了我一身,衣衫被浸透,风一吹便丝丝地发凉。我一身狼狈,又怕又急,光想着要逃开,他却不放手,任着我挣扎,不一会双腕就红了。他也不说话,双眼就盯着我,里面却是什么感情都没有。 
  我一直挣扎到没力气,急得脑中一片混乱,连讨饶的话都说不出来。隐隐地听着前面有了动静,猜是若即差着人送膳来了。 
  果然,不过一会就听见若即的声音:“小若,小若你在里面是么?别躲了快出来,湘公子寻了你上回说的螃蟹,你再不出来可就要凉了!” 
  我一听才回了神停了手不动:“皇上,再不起来可要错过宫里的晚膳了。” 
  他虽常来,每次却都选在下午,而且从不留至晚膳。我猜他也是溜出来的,就得了那么多的空闲,还要提防着不被人知道。 
  他听了我的话就慢慢松了手,我赶紧抽身出来,去一旁捧了浴巾和衣服来,放在玉砖上。 
  他从水中起来,我实在没胆去看,只低了头往后缩。他一个人也不知弄了多久,什么声响都没有。 
  等到屋里都掌了灯,我以为他定是走了的,抬起头来,却看见他还在院中,衣衫穿得不很整齐,头发也在滴水。一阵风起,吹得落英纷飞乱花迷眼,他一身素衣站在那里,任得风掀起了衣袖,长发翻飞。我心中一紧,闷得说不出话来。他回过头,两只眼睛含着水似的,一丝一丝地闪着柔情。我顿时一吓,又快速地低了头去。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半月后中秋,宫中设宴。安昭文若是请你,你便跟着一起来。” 
  “若离知道了。”我低着头闷声说。他再没有声音,我抬头一看,这次是真的走了。环扫一下院子,半黑不暗的,一幢一幢树的影子被风吹得飘摇,不大的池子还不住地往外蒸着水汽,熏得人心情都湿漉漉的。再抬头看刚升上来的残月,一时徨然。 
  又听得若即在前面叫,顿时回神。拉平皱了的衣服,收拾了心情抬腿走出去。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   
  果然,隔了几日安昭文就来提了宫宴的事,我知道皇上既然提过,就定是躲不过去的,只好应了。 
  安昭文见我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觉得不对劲了:“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枉我还存了一肚的话,以为你定是不喜欢去凑这个热闹的。” 
  我剐了他一记眼刀:“你知道我不喜欢还来请我,这安的是什么心?” 
  他笑笑:“我也不喜欢这种东西,看着华丽,剥了皮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我官名挂在那里,逃是逃不掉的。我在那里不舒服,怎么舍得你逍遥,抓着去陪我一起遭罪也好的。” 
  我听着连翻了一串白眼,差点抽过去:“这是人说的话吗?亏我平常还那么待你,上回鄱阳湖的螃蟹总共才送了几筐过来,倒叫你拿了大半回去,你去问问若即,连楚冉那里都没分到多少。享我的福,当你的难,你这人倒坐得光鲜。” 
  他不痛不痒喝口茶:“那么多的螃蟹你一时也吃不玩,死了就糟蹋了,我拿了去让大家尝尝鲜也好。” 
  我气得跳了起来:“螃蟹又不是海鱼,拿水养着一时半刻死得了吗?鲜活的东西大老远地运到这里来,你可知花了我多少银子!你倒好,拿回宫去分了做好人,三皇子贪嘴吃多了肚痛,又把我抖了出来,官兵围着清风楼几天,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把楼里的公子吓得什么样的,楚冉给了我好几天的白眼!” 
  他笑盈盈笑盈盈的,笑得我只想一面拳招呼上去。 
  “你故意不和我讲那姜丝配料,吃得二王爷都闹了好几天的肚子,这般淘气,吃点苦头得个教训也好的。” 
  我又是一个大白眼:“你带了那帮人扛了螃蟹就走,我哪得的空跟你讲配料,出了事,倒又是我的不对了!” 
  “那几只东西到是把二王妃的胃口吊起来了,这两天还在府里吵吵着嘴谗呢。” 
  我瞪他一眼:“我这可再没有了,要吃自己弄去!大户人家跟下面一说要什么没有?” 
  “也不是没派人去问,都说连下一年的都给你订去了,别处的又没那么上眼,结果现在天天在二王爷那里吵着。” 
  苦笑一下:“你以为我这有多吗?三皇子算是吃上瘾了,天天派人来问,皇上那边我也还欠着。面上说是不和我这小女子抢,运到门口还不是马上换了车就往宫中送,银子还得我巴巴地掏。你若真的想吃,去鄱阳湖圈块地,放了苗养,明年也就不差了。” 
  他看了看我:“你怎么不去做?还等着明年再分吗?” 
  “理你们这些人!明年到了季节我就搬到湖边去住着,一个人吃个够,省得在这边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他竟哈哈笑了出来:“也是个法子,明年我就告了假,同你去吃个底朝天。” 
  “别,尚书大人,难得几天清净日子,我可不想天天对着那帮来巴结的狗腿子。” 
  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今日来也是二王爷被吵得实在受不住了,下面的狗腿子得了风声,一筐一筐地往府里抬,都不知是哪条沟里寻来的次品,王妃是正眼都不看一下。实在没法了才让我上你这里来讨。” 
  我一听浑身的寒毛能竖的都竖了起来,直着一双眼睛瞪着他。 
  “王爷知道你也不易,说不能平白无故蹭你一个姑娘家的,今日让我带了东西来。”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个墨绿精巧的小东西,我怎么看怎么像熏香炉。打量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我不识货,下回送银子就好。”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人。这鼻烟壶五王爷求了多少次,二王爷都没给他,现在你就这么糟蹋。不如我折了银票来跟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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