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蓬门筚户

11 第 11 章


“这两天仓满了,排不过来,怎么办?”小董问她。
    叶熙瞟他一眼,心里暗想,船舱满了,她哪里能知道怎么办。
    小董见她还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急得满头汗。“小熙,你倒是帮忙想想办法呀,你不是挺有关系,给找找……”
    叶熙瞪大眼,“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挺有关系了?挺有关系我还坐这?”说着还是问了句“时间真这么急?”
    小董点头如蒜葱。
    叶熙停下来,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先问问看,是化昌公司?”
    小董又点了点头。
    叶熙琢磨着,是不是去找蒋毅那厮,那家伙在北京有人脉有手段的。可是又不太想去找他,上次他跟傅学应告状那事,她还没消气呢!
    最后倒是蒋毅正好打电话来,蒋毅原来是想了想自己前两天的态度,觉得有些过分,腆着脸来赔礼的。
    “熙熙,来北京这么久,没去吃过最地道的京菜吧?走,咱们晚上去?”
    “不去,晚上我要和老公吃饭。”
    “那一会,你不是中午有午休?”
    “午休才多少时间。”
    “怕什么,我有车!”
    叶熙还在犹豫,蒋毅又说“你不陪我去的话,你说的那事儿我可就不保证了,最近这段时间是旺季,不是很好办呀。”
    叶熙恨恨的说了声“好你个蒋毅!”挂了电话。
    中午的时候,叶熙一走出门口,蒋毅已经靠在车门上等她等了一会。他今天穿的很正式,还打了领带,一副才从办公室赶过来的样子。
    叶熙上前去,他绅士的开车门,一面说“你让他们下午上货吧,我都说好了。”
    叶熙一笑,蒋毅办事的效率,就是没话说。叶熙想起当初她和傅学应,当初叶熙让他帮她,没想到他下午就领了傅学应来她面前。
    叶熙想起那时的事,不知不觉笑了。
    蒋毅正开着车,看她一眼,问“什么时候你带着你家那口子去我家吃饭啊!我妈都把我当□□对象了,说我们从小的朋友,你一个人来北京,我也不照顾你。”
    蒋毅说到这,语气变了变。叶熙也算是他发小,可这丫头,从来不着重他,不主动找他不说,他去找她也一脸的不乐意。
    怎么说他也是个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怎么偏偏在她这着了道,吃不开了呢!
    所以哪里是他不照顾她,分明是叶熙不喜欢接受他的照顾啊……
    “我又没买车,你们家住那么远,公交还不方便。”
    “姑奶奶,我去接你们还不成?”
    叶熙哈哈大笑,“等得不就是你这句话。”
    蒋毅没辙。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吃饭地点,叶熙、蒋毅下车,刚坐落,就有蒋毅认识的人上来打招呼。
    蒋毅点了几道招牌菜,向服务员指了指叶熙。叶熙接过菜谱一看,也不客气,专挑最贵的点,一盘盘百来块的菜,从她嘴里念出来毫不心慈手软的。
    蒋毅听她念菜,无奈的摇了摇头,插话道“你等会可别后悔。”
    “才不会。”
    和蒋毅搭讪的人穿牛仔裤、浅黄色衬衫,说话间很有几分考究。
    叶熙打量着他,蒋毅见了于是对她介绍道
    “这是徐昕,这家店的老板。”
    被叫徐昕的人听他这么介绍,笑的叫叶熙有些不明所以。叶熙看蒋毅一眼,蒋毅小声在她耳边上说“介绍你认识他只有好处。”
    叶熙于是笑起来,阳光灿烂,落落大方
    “徐先生吃了饭没有,不如一起吃吧?反正有蒋毅请客,吃他的不吃白不吃。”
    徐昕哈哈大笑,拍着蒋毅的肩膀“蒋毅,怎么你也有不讨女人喜欢的时候?!”
    说着话菜上上来,他们三人一块吃着,徐昕是本地人,开始边吃边介绍北京草根文化,谈吐精辟,偶尔也讲一两个插科打诨的笑话。他和蒋毅称兄道弟,蒋毅突然说“小熙是学商的,以后你可得多教教她。”
    叶熙以为他指的是徐昕做生意好,以后才知道,这人不仅经营饭店,还是一家投资公司的老板,另兼营古董生意,是北京有名的富商之一。当然也是奸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转眼三人酒好饭饱,蒋毅又开始拿叶熙说事。他指了指桌上每动上几筷子的菜
    “怎么,我说你要后悔吧?”
    “怎么最贵反而不好吃!”叶熙也奇怪。蒋毅哈哈大笑“不好吃才要贵,这不好的味道就着价格吃下去,别有一番风味呀……亏你还是学商的!”
    叶熙心里暗骂奸商,奈何人家老板坐在旁边,只得催促蒋毅“快点,我上班要迟到了!”
    “那走吧。”蒋毅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叶熙追着他“你不付账?”
    蒋毅嗯一声。“她们不敢收我的钱。”
    叶熙见他的神情,联想起刚刚才徐昕那个暧昧不明的笑,惊声到“你也是这的老板?”
    “嗯哼。”
    叶熙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蒋毅这人,怕也有不少钱吧。
    后来蒋毅三不五时带着叶熙认识了好些人,都是他的朋友,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不少是和蒋毅一样的高干子弟。
    叶熙也算这类人,融入这类圈子不难。玩起来大家爱好相同,说起话来也都是同样的好听不伤和气。
    蒋毅渐渐的才算放心。他担着什么心?叶熙一个女孩子,北京可是一个皇城!她想闯,可天晓得北京有多少像她一样想闯想干的人,是个个都能闯出来的吗?
    那天看着叶熙拼工作那股狠劲,他就吓到了。他乐于为她搭桥铺路,从小打到大的交情,他们是真正的发小,他不能真放着她不管!
    这是蒋毅的想法,叶熙不知情。可认识这些人,确实办什么都容易起来,她乐孜孜的想。
    叶熙在工作上如鱼得水,难免就不太清楚傅学应在干什么了。她现在大多时候在看新闻,尤其是财经新闻,每周的经济观察报等更是不可错过。今天早上纪云还调侃她“哟,说话大不一样了嘛!”
    她呵呵的笑,这时候傅学应在饭厅里叫她“老鼠,吃饭了!”
    叶熙从沙发上蹦过去,傅学应已经摆好碗筷。傅学应最近瘦了呢!她看着他,有些心疼的想。傅学应正吃着饭,见她两只眼睛盯在他身上,诧异道
    “怎么了?”
    叶熙虎着脸,往他碗里夹菜,“老公,你不许减肥哦,你现在这样抱起来刚刚好。来,多吃点!”
    叶熙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被父母照顾的无微不至,虽然她很关心傅学应,可是却不懂得花多少心思。
    她在这方面思考的不周到,傅学应瘦了,只记得要他好好吃饭。
    傅学应听到她的话,有些想笑,又有些语塞,他娶的这个老婆,肯定是国宝级的,他还是好好收藏在他傅家就好。他怎么着有了点舍生取义的味道了,这老婆要是搁人家家,谁消受的起?那真是,那真是太不厚道了!
    傅学应吃着碗里的菜,不一会儿吃完了,又开始思考工作的问题。他已经答应和程玺一起干,在厂里也呆了几年了,虽然是国企,效益也好,可他知道,要一辈子留在那里,是出不了头的。他手里有关系,进货渠道也熟悉,要办一个化工厂,应该不成问题。他和程玺跑了好几家银行,为的就是贷款的事,最近这些日子贷款突然有了眉目。他只要一辞职,就可以放手去干了。
    可他毕竟是成了家的人,他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这个家里的花销大多是他负担,叶熙要把工资交给他,他也从来没收过。
    他看着叶熙,她正吃着饭,一脸幸福的神色。他突然怕他不成功,稍后他又想到,即使他成功了,这成功也是要经历艰辛的。他不能断定这艰辛要持续多久,会不会让叶熙也跟着他吃苦。
    他的一切设想都是那样小心翼翼,他不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他的身上紧密联系的是她的生命。
    傅学应第二天约了程玺,一起去看地方。他们找得是个远离城区的乡下地方,院子倒是大,围着的几座矮房子,刚好用作车间。
    唯一难办的,是这里回北京城区,要两三个小时。傅学应每天起得更早了,还不忘买了早餐放在桌上。
    在路上浅眠一会,然后就是一天的马不停蹄的工作。工厂才开始经营,也没有请几个人,几乎什么都要亲历亲为。好在几个人都是年轻人,都拼着命一样。他负责技术、生产,程玺就东奔西走的跑业务。没几天下来,人人脸上都刻着深刻的疲惫,可是精神是振奋的,斗志是昂扬的。
    傅学应正在车间监工,程玺从外面进来,风尘仆仆的。程玺一进来就问他“你猜我今天碰到谁?”神情还挺兴奋。
    “谁?”
    “秦睦!”
    “她在北京?毕业时她不是找到外省的工作吗?”
    傅学应看程玺一眼,终于停下手里动作。
    “升调上来的。她以前是在分公司,后来业绩突出,就被调到北京来了,就在石化。”程玺说到这,想了一想,又说“秦睦是个人物,要是能拉来,对我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我今天和她说了,可是话被她带开,你和她熟,去想想办法?!”
    傅学应蹙了蹙眉,“就我们两个也成。”
    程玺啧声,“你这人,亏你还是老板,怎么就不知道钻营钻营呢,有了她,我们也轻松不少。而且,多少公司都瞄准了要挖角的人物,我们和她熟,还不好好利用利用!”
    傅学应向来心思缜密,自然知道秦睦的加盟会让他们如虎添翼,可是,“她单位那么好,又是一个女人家,高薪高资的,不会答应吧。”
    程玺呵呵笑着拍了他的肩,最后对他说了句,“那可不一定。”
    傅学应并没有为这事烦恼多久,因为第二天,秦睦就打电话来了。
    “老同学这么久没见,听说你当了老板了?”
    傅学应淡淡的笑,“不过是自己出来做,当自己的老板罢了。”
    秦睦没变多少,长发垂着,别在耳后,看过去很是柔弱的样子。不过她也是努力的人,傅学应回想起当初读书的时候,似乎他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多晚,一抬头总能见到她专心致志,沉浸在书本里。
    有时候他们一起走回宿舍区,也就是那时候熟识起来的吧。
    秦睦微笑“你还是老样子,听说你结婚了?”
    “嗯,半年多了。”
    秦睦笑容不变,又和他说起工厂的事,“听程玺说你们工厂正缺人?”
    “也可以这么说罢。”傅学应其实有自己的考量,秦睦能来自然很好,可是秦睦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他回想起当年她的眼神,和眼前的秦睦对比前来,秦睦坦荡从容的目光又叫他放下心来。
    逐笑道“我们并不缺人,只缺了你秦睦的加入!”
    秦睦脸上笑容扩大,“大家都是老同学,这有什么话说。”
    傅学应确实没想到这事这样容易就成了,秦睦似假还真的说“我现在可是金饭碗,你们在待遇上可不能亏待我!”
    “自然,自然。”
    晚上他送秦睦上地铁,这地就在叶熙公司附近,他想了想,转了一辆车去接叶熙下班。
    叶熙接到他电话可是高兴,“老公,你真在楼下?”
    “是。”
    “可是我还有一会才能下班,怎么办!”
    傅学应好笑,“我等你。”
    叶熙果然半个小时后才下来,满脸贼笑,还笑的特自豪。
    “老公,她们都说你长得帅呢!”
    傅学应想到刚才那些状似从他身边走过,表情可疑的男男女女,突然有些无奈。敢情他老婆把他当稀有人种,指导人家来参观来了。
    “你可开心?”
    叶熙拉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她怎么会不开心,呵呵,她当然开心极了呀。
    晚上傅学应正在厨房炒菜,叶熙蹲在一旁捡着菜叶,说到“老公,我们周末去蒋家作客好不好?我还久没看过蒋伯伯蒋阿姨了。”
    傅学应又听她说蒋毅会开车来接他们,没说什么,只洗手叫她吃饭。
    周六蒋毅果真开着他的宝马来接他们,一路上和叶熙有说有笑,倒是傅学应在一旁一直若有所思,不怎么插入话题。
    叶熙偶尔也缠着他,可看他一脸深思的神色,蒋毅也注意到了,笑说
    “学应什么时候都一本正经,连休假都不例外,这样可不行,要懂得享受生活嘛。”
    傅学应闻言只是温和的淡笑,那是他的头号表情,万年不变的表情。
    到了蒋家,蒋家是一座在北京郊区的院子,院子里两幢洋楼通通是欧式的,一看就是蒋毅的格调。
    叶熙调笑他,“蒋毅,你真俗,现在哪还流行这样的!”
    蒋毅也不和她多说,进了门,蒋家两老已经在厅里等着。蒋母亲切的召过叶熙,同时少不了打量眼前这个出人意表的年轻人。
    “这就是小熙的丈夫吧,来来,一起坐到我身边来。”
    叶熙上楼去和蒋毅的妹妹说私房话,蒋母心下原属意叶熙做蒋家的媳妇,没想到被外人捷足先登,自然心下有一丝不以为然,然而官家太太当久了,自不是简单人,她不直接说话堵你,却字里行间叫人不好过,句句都刺激在眼前年轻人刚强的自尊心上。
    傅学应依然淡笑,谦谦有礼,却不卑不亢。蒋老爷子话不多,沉默到这里,忽然出声拦住了妻子的话。他和叶熙的父亲是老战友,半辈子的交情,自己太太这样为难人家后辈,他听了半晌,觉得锉锉年轻人的骨气已经够了,要在继续,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理。
    “呵呵,我看着小傅行,叶熙这孩子从小眼光就好,会挑人!”
    话到此也就止了。
    饭席间蒋母依旧谈起每天不变的话题,“小熙你也帮我说说蒋毅,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不知道定下来,成个家,好让我放心。”
    蒋毅无奈,叶熙却笑道“阿姨放心,我改天就给他介绍个天仙一般的人物,保准他不可自拔,缠着人家不放呢。”
    满桌人都呵呵大笑。
    傅学应看一眼叶熙,凑巧这时蒋毅视线也朝着叶熙投来,他们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嚯的一下,傅学应像是了然什么。
    他勘勘注视着蒋毅,那眼里绽出的精光,竟然叫蒋毅这人堆里打滚的大将也震了一震。随即再看向傅学应,还是那一副淡淡笑着的模样,浅笑着任由叶熙替他夹了一筷子菜。
    那个晚上,傅学应难得的狠狠“折腾”了叶熙。叶熙昏昏欲睡,嘴角却撩着淡淡的笑,腻在他身上。
    他们结婚这几个月,傅学应还从来没有这么激情对过她呢!傅学应不是那种激情的人,做什么都不温不火的,连最亲密的时候都是,有条不紊。
    你时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也就跟个闷葫芦一样不会说。可叶熙喜欢这样的,纪云第一眼见到他,就对她说“这男人一看就知道是闷骚型的。”
    叶熙那时候呵呵笑,她说什么来着,嘿嘿,她说“他闷骚就闷骚呗,我觉得挺可爱,没什么不好呀!”
    周末,叶熙站在卫生间揽镜自照,正看得入迷,傅学应从客厅里找过来,就见她噘着嘴巴,站在镜子前一脸不满意的样子。
    “老鼠,吃饭了!”他催促她。
    叶熙袅袅回头,恹恹的看他一眼,叫了声老公,又把眼睛转回镜子前。傅学应一怔,走过去陪她一起站在镜子前,低声问了她
    “老鼠,怎么了?”
    镜子里映着一男一女,男的长眉星目,有着温润的眼。女子眼睛也大而明亮,很漂亮,只是表情稍嫌恹恹不乐。
    她纤纤的手指布在眼角,凑到傅学应跟前。“老公,你看我眼角都有纹路了呢,怎么还没有孩子呢?再没有孩子,我老了怎么办?”
    傅学应完全没想法她脑子里是这些天马行空的思维,叫他向来好用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应付她。
    他们结婚是两年了,可是他对孩子并不是很在意,自认为这种事情随缘就好。
    而且……她眼角长的纹路和有没有孩子这关系似乎也不大吧?!
    傅学应轻咳几声,低低沉沉的声音在他老婆耳边响起
    “你这是在指责为夫‘做人’不够努力吗?”那语气叫向来脸皮厚惯了,头脑也非常脱险的叶熙都有些暧昧的红了脸,小小的声音非常害羞的说了句“没有拉!”
    可傅学应才不管她的否认,他这个一家之主被老婆指责‘做人’不用功可是天大的事,关乎男人面子的事?!
    想他一向都勤奋努力,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毁了他‘一世英名’。
    想到这于是他抱起叶熙,朝卧房去了。
    嗯哼,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再温谦的人,遇到这样的‘指责’,哪个能不介意?!
    2002年,夏。“这是一个多雨、炙热的夏季。”这是叶熙对这个夏暑的评价。
    此时她已跳槽在另一家股票投资公司做事,手头上有几个大客户,蒋毅首当其冲。
    叶熙正盯着红红绿绿跳动的数字,鼻子上架着副无框眼睛,嘴角微微朝上,颇有一点精明干练的样子。
    秘书把电话接进来,说是蒋总。
    “喂?”
    “熙熙,股票涨了!”蒋毅声音里很有一点兴奋。
    “嗯,涨两毛。”叶熙哼哼两声,那家伙又不是没钱,怎么没回股票涨了都兴奋的什么似的,立刻打电话来献宝。不过叶熙还是高兴,也不看嘛,股票是谁买的!
    “……当初我还想咱着交情,你干这行我也没话说,只当交十万到你手上打水漂了。没想到啊没想大,这几个月赚了不少嘛……”
    叶熙一听,蹙起眉,随后又松下来,甜的腻死人的声音道“亲爱的毅毅,原来咱关系这么好呀!十万块钱呢,都送来给我打水漂了,我看隆科最近走势不错,不如你再投点吧!”
    蒋毅在电话那边忙嘿嘿道“好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我这老婆还没娶呢,要是倾家荡产了,这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呐。”
    此时正好十一点半,叶熙伸个拦腰关掉电脑“你好有事没?”
    “当然有。晚上有个聚会,你来不来?”
    “来,当然来。”叶熙脑子里已经有签了几个客户的畅快画面了。蒋毅这人,就是好用。叶熙问清了时间地点,对他说到“你要准点来接我哦。”
    蒋毅一惊。“你不是有车么?”
    “我的车送修。”
    她说完就要挂电话,却听得蒋毅在里面长呼短叹“我又不是你的车夫,你老公呢?你老公是摆设不是,每次都奴役我,你当初怎么干脆不嫁给我!”
    “你都说你是车夫,我怎么可能下嫁给一个车夫!”
    说完就挂了电话,可不留情。
    蒋毅提到傅学应,叶熙于是觉得有点想他。最近跳到新公司,她有点忙,他们都好久没有一次吃晚饭了呢!
    傅学应最近工厂越做越红火,他们生产的氨,在国内还是很有市场。傅学应一走出办公室,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是秦睦。
    “学应,新购进设备的事不好办,对方说这种机器出口,好像要审批。”
    傅学应蹙眉,原先这些事情都归程玺负责,可是程玺妻子最近住院,预产期已经到了,走不开身。秦睦的口气好像挺难办,大概需要他走一趟。
    傅学应沉吟一会,道“我定明天的机票过去,你现在那等等。”
    秦睦略带歉意。“我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傅学应淡淡的笑“你本来就是搞技术的,让你一个人跑到美国去,倒是我这个做老板的想得不够周到,你再说该轮到我自责了。”
    秦睦呵呵的笑着挂了电话。晚上到家,他老婆还没回来,他微微蹙着眉,这叶熙越来越不像话,他多久没见到她回来吃顿饭。
    傅学应随便下了点面条,又做到电脑面前查看美国方面的资料。叶熙回来的时候都九点多,傅学应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沉声道
    “老鼠,过来。”
    叶熙谗着脸,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见傅学应凑到她身边似乎闻了闻,忙招供道
    “我没有喝酒……”
    傅学应于是坐正身子,没喝酒让他稍稍放下心,可是想到这丫头每天这么晚回来,身为丈夫怎么也有点不满和担心。
    “熙熙,你是已婚妇女。”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想起女人似乎不太喜欢被这么形容,可看看叶熙,见她还点了点头,于是又继续说教道
    “你不做饭,也不干家务,现在连回家吃饭都不回了,你觉得这样对吗?”
    说完两只眼睛都铮铮的注视着她,只等着叶熙这懒耗子自己认识错误,承认错误,然后最好是还能按照他满意的方式把错误改进了。
    叶熙讪笑着,一屁股赖到傅学应腿上,腆着脸“人家刚换新工作嘛,当然得卖力点。”叶熙屁股挪了挪,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同时也感觉到傅学应身子略微一僵。于是她侧在傅学应肩窝的脸笑容的更大。
    傅学应仍低头看着她,她的那些小动作分毫不差的纳入他眼底。
    他沉着脸,表情好不严肃,他思索着该怎么惩罚她,终于,他决定来一次不告而别。这老鼠越来越无法无天,他自己也觉得不能够再纵容她。
    叶熙玩着他的手指,轻轻浅浅的撒着娇,尚不知傅学应胸中早已定案。
    傅学应在美国忙碌三天,终于初步敲定了新设备的引进方案。这三天里他的手机都交由程玺保管,方便他处理国内的业务。叶熙要是打电话找他,也找不到人吧!
    他心底有淡淡的惆怅,这惆怅好像他结婚后就一直盘旋不去。他凝视着窗外怔神,此时传来秦睦的声音,轻缓柔和。
    傅学应回神,礼貌性的询问秦睦的意见“第一次来美国,需不需要去哪玩玩?”他礼貌地问需不需要,要是换成另一个女人,他会直接问她想去哪玩。
    秦睦听了,浅显的一笑,“厂里那些设备,我们不回去怕是运行不了。”她蹙了眉,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也不想就同意傅学应的邀请,进入这家工厂。秦睦家里穷困,培养她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几乎一家人都指望着她的那点工资过活,她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就不顾家人的反对了,做出这样冒险的事。她不是爱冒险的人,性子里少有的冲动都被她很好的压抑着,可是傅学应算是例外吧?
    她没见过傅学应的妻子,但她很好奇他们共事几年为什么从来不见叶熙来探班。她思维里传统的思维模式认为,妻子这个角色合该是围绕她的丈夫运转的。
    她隐隐对她有了一种评价,这种评价不太好,甚至她觉得她不称职。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似乎多余而且可笑,人家是一家人,自然没有她置喙的余地。秦睦甚至对自己都不敢承认她对傅学应怀着某种异样的情愫,那样在她的想法里太大逆不道,糟她自己唾弃。
    她只是在一旁看着,默默帮助着他。她告诉自己她没有信错人,这厂子如今效益颇丰,傅学应现如今付给她的薪水,也不是别家能比。
    一切稳稳妥妥,她决不肯承认,她比以前在任何一家公司工作时工作都要卖力是因为什么别的其他原因,她每天早到晚退,自然是因为她热爱她的工作。是的,她从来都是一个勤奋的,热爱生活的人。
    傅学应回国,首先回家。家里一塌糊涂的场面叫他哭笑不得。他稍作整理,就有电话打进来。响了几下断了,然后便接连不断的响起来,很是顽强。
    傅学应拿起电话,那头就有叶熙松了口气的声音,说话里很有几分责备。
    傅学应不作声,等得她把话说完,许久,才回问她是否能够将心比心。叶熙语滞,一时半刻找不到话来说。
    这或许是他们结婚以来最沉重的一次通话。他们以前也吵过架,比这凶的多,却并没有现在这般的感觉。傅学应神色复杂的凝视着窗外,稍早在美国时的那种阴郁又浮上来,叫他愈加沉默。
    他匆匆的挂了电话,叶熙也在那头气恼。
    “我做的不对吗?”稍久的时候,风波已经过去,叶熙问起蒋毅这个问题。
    蒋毅看也不看她,直截了当说到“当然不对,你要是我老婆,我早休了你!”
    叶熙怔怔,真是她的不对了?她从小到大周围的夫妻许多都是这样?她母亲工作从来忙,她爸爸应酬也多,可是没有人说过他们家不幸福!
    她母亲的那些朋友,更是披甲上阵,工作起来男人都自叹弗如。
    她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母亲更是时常的教导她,女人只有掌握自己的生活时,才能掌握自己的幸福。也正是有着这种思想,她当初才会毫不迟疑的嫁给傅学应。因为众人劝说的理由在她这里都不成立,她觉得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才有意义。
    叶熙回家,傅学应正在书房忙,叶熙敲门进去,傅学应抬起头来问她一句“什么事?”
    眉头正拢着,大抵正在思考什么。
    叶熙委委屈屈的看着他“陪我去散步好不好,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傅学应放下手里文案,站起身来。叶熙为他拿来外套,两个人并肩走着,她们现在住的小区环境很好,绿树成荫,一条人造的河弯弯曲曲延伸,由于有专人治理,河水很清澈。
    叶熙他们走着,叶熙的头枕在傅学应的肩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比如现今的股市房价怎么样了,比如她在饭桌上和那些客人的谈笑,比如她对现今经济的一些浅显的看法。傅学应静静听着,突然对叶熙有了一种更清醒的认识。傅学应嗓子里有点干,有点苦,思维忽然乱成一团,好似理不清楚!
    时值秋日,叶熙倒不似多少人伤春悲秋,她欣欣向荣着,为着股市里的欣欣向荣。
    她此时月薪丰厚,约出纪云来一起逛百货公司压马路。
    “这衣服漂亮,你快去试试。”
    纪云催促着她,叶熙还在犹豫,手上衣服美则美矣,只是太秀气,她自觉穿不出那味道来,于是不大喜欢。
    叶熙平日里穿衣服都是标准的时尚派白领打扮,再加上人明眸皓齿,高挑出众,总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衣服太娴静了……”她评价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忸怩。
    纪云唾她一口,“娴静有什么不好,你可是有老公的人,偶尔换换风格,不然就你这样,啧啧,老公早晚落跑!”
    叶熙白她一眼,走进试衣间。此时另一面镜子前站着一个女子,也正试穿着叶熙手上拿的衣裙。
    纪云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心下直夸漂亮。待叶熙一出来,瞅瞅她,再看看那个女子,顿时失了气势,摇了摇头。
    “我说小熙,莫怪你家先生常叫你老鼠,你就一副老鼠样,果真穿不出那感觉。”
    叶熙回头瞪她一眼,也就看到了那另一副镜子面前站着的女人。
    她小小惊叹了一下,转而直截了当回了试衣间把裙子换下来。
    不适合就不适合,瞧她眼光多准,那个臭纪云,硬逼她穿这样的衣服,还真有穿着黄袍也不像太子的感觉。
    叶熙再走出来,电话正好响起,她小声接起电话叫了一声傅学应,然后和纪云一道走了出去,脸上有说有笑。
    秦睦回头,朝着玻璃门的方向,看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叫那一声傅学应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有一丝意外,还有一丝急切的,她回过头来,只看到隐约的脸庞和一个背影。
    那就是他的太太吗?
    秦睦有些仲怔的想着,心情复杂。
    叶熙站在百货公司门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下午就走?”她问到。
    “嗯,临时有点事。”傅学应在电话那头回应到。因为设立分厂的事,下午他要跑一趟广州。他侧夹着电话,一面和厂里的工头交代工作,手边隔着一堆文件,都要在去广州前看完。
    “我去送你!”
    “你不是要和纪小姐在逛街?”他休息的空档问道。
    “逛街当然没有你重要!”
    傅学应轻轻一笑,两个人在机场见面,叶熙手里还拎着稍早的战利品,匆匆的朝着他跑过来。他看着她,还是那样瘦,和他结婚这么几年也没有将她养的胖一点。叶熙跑到他跟前,上来给他一个拥抱,眸子里是明显的不舍。
    “你要去几天才能回来……”
    叶熙的声音低低的,就在他耳朵边上说的。他回抱住她,告诉她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
    叶熙送他上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傅学应待她一贯是好的,语气温柔,可她怎么觉得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呢?
    叶熙困惑着,隐隐觉得不踏实。傅学应每晚都打电话回来,有时候叶熙正在外面吃饭,一桌人闹哄哄的。傅学应听见了,就会问她“你又在外面?”语气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叶熙嗯一声,两人说不到几句傅学应往往因为忙便挂了。
    有时候叶熙在家,接了他的电话,两个人也是有说有笑,傅学应似乎在这个时候从来没有提过他忙。
    然则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傅学应已经去了一个星期,叶熙有时候觉得无聊,有时候觉得思念傅学应。他们结婚到现在,很少有过分别这么长时候。
    十月二十五号,蒋毅过生日,自然又是大宴宾客。叶熙早早的来了,把礼物递给他,蒋毅今天心情很好,当场就拆开来看。
    是叶熙自己用毛笔写的大字——‘福禄双全’。虽然有些俗气,可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不能免俗的。
    “丫头,难得你有一次东西拿的出手!”蒋毅左右欣赏,甚是喜欢。
    这几个字叶熙可写了一下午,浪费了不知道多少张上好的宣纸。
    蒋毅立刻就叫人去表起来,这时候徐昕也在一旁放话,“我们也是老交情,过两个月我生日,你可得参照着这样来一份!”
    叶熙呵呵的笑,她最近跟在徐昕身边学了不少东西,这人是典型的奸商,一肚子黑水。叶熙进入证券这行,就是他牵的线。想着想着,叶熙肚子里蹦出这么一句话,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正想到这,叶熙记起早前蒋阿姨拜托她的事,于是在蒋毅耳边瞧瞧的问“你对结婚到底什么样一个打算?”
    蒋毅看着她,低低唬了句“你别跟着多管闲事!”
    叶熙倒不是爱多管闲事,她也觉得婚姻这东西,很需要碰点运气,如果没有遇到傅学应,或许她现在也还是单身一人。
    只是叶熙想到纪云,觉得他们两个挺适合,所以才使出搭桥牵线这一招。
    “星期六下午四点,你公司楼下的星巴克见吧!”
    蒋毅随便嗯一声,又和兄弟们拼起酒来。末了蒋毅这个寿星大家可没有放过他,灌的和烂泥一样站不起来。
    众人各自回家,就留下徐昕、蒋毅和她。
    蒋毅醉醺醺的说了一句“徐昕你送我回去。”
    徐昕把蒋毅送回家,蒋毅已经说起胡话来。他放蒋毅躺下,给他脱了衣裤,盖上被子。蒋毅迷迷糊糊叫了一声丫头,徐昕一怔,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叶
    叶熙到家的时候,玄关摆着她熟悉的男士皮鞋。她心里一喜,走进去果然看到傅学应正半蹲在衣柜前把带走的行李一样样整理还原。
    她蹲在他身侧絮絮和他说着话,一会问他“工厂的事怎么样?”一会又问他“以后是不是经常要出差?”叽叽喳喳不停,像小鸟一样。
    傅学应收拾完东西,有些哭笑不得的抬起头来正对着她。叶熙身上有股淡淡的松油的香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叶熙不擦香水,他们家的洗浴品也从来没有这个味道,可她身上有,而且他很喜欢。
    他淡淡的闻着,“每个月要去一次,等那边稳定了,就不用这么频繁的跑了。”
    叶熙“噢。”一声,不是很情愿的味道。
    冬天来的时候叶熙裹上厚重的大衣,整个人也笨重了一圈,好在办公室和家里都有暖气,不至于影响生活、工作。
    傅学应倒像是不怕冷,一件单薄的皮衣,好像一整个冬季都穿在身上。
    叶熙有时候笑他冷血,傅学应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家里经济拮据,他的棉衣还是父亲旧衣服改的,洗了又洗,早没有多保暖,南方的天气又湿冷湿冷的,反倒练就了现在这样抗寒。
    叶熙仗着自己瘦,每回有人笑话她,她都浑不在意。叶熙的工作业绩渐渐被领导赏识,看来是快要升职了。徐昕偶尔透露点或真或假的消息给她,叫她自己判定,叶熙琢磨着,倒也抓住了几次机会。叶熙请客回谢他,三个人一桌聊到尽兴,也就晚了。叶熙匆匆的往家里赶,透过门缝里面亮出灯来,淡淡的柠檬黄。叶熙还在找钥匙,低着头在包里摸索,房门已经打开来,傅学应手里拿着两袋垃圾,正准备放在门口。
    傅学应看着她,表情微冷。傅学应难得有这样的表情看人,他一向是见谁都笑的温柔的。叶熙怔怔的想,一时间反而呆住了,手还探在包里忘了拿出来。
    傅学应表情已变,恢复了神色。淡淡的问她
    “怎么了?”
    “呵呵,没事没事。”叶熙跟着他进去,她是多心了吧,老公他一下打开门来看到她意外,才会一脸面无表情。
    叶熙安慰着自己,茶几上有她喜欢的木瓜,被切成片摆在果盘里,还附带了牙签。
    叶熙一片接着一片的往嘴里送,心里的感觉和这木瓜的滋味一样,甜而不腻,带着一股青涩的味道。
    工作一天,现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偏偏傅学应还坐在电脑前面,超人一样。叶熙想着,于是真的叫出口
    “超人老公,你不休息一下吗?”
    傅学应神情难得的错愕,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称呼。看叶熙笑的一脸赖皮,他果真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朝她走来。
    他挠着她的痒,把她逼到在沙发上打滚,求饶。直到叶熙嘴里一声一声嚷着再也不敢了,傅学应这才罢了手。
    在她身边坐下来,任她的后脑枕在他的大腿上,房子里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熙熙,不要那么拼好不好,你是我的妻子,你这样成天不在家,说出去也不像话……”
    叶熙听着他说话,他的声音是带着点恳求意味的,可是——
    叶熙问自己,丈夫的切切要求她做的到吗?诚然,她爱他,可这爱叫她放弃她在事业上的前景,她愿意吗!这个社会竞争残酷,如果她不拼命,那么她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领着一份不多的薪水,成日以丈夫孩子为中心的平凡女人。
    她想着那样的生活,突然畏惧了。
    “我公司的秘书回家带孩子,你过来帮我吧?”叶熙对徐昕的问题很心动,徐昕的那家投资公司,在北京的自然要比叶熙现在的公司强上许多倍。
    蒋毅听闻此事,自然高兴,蒋毅问过徐昕“怎么突然同意了?”蒋毅早有过打算,想让自己的这个奸商朋友罩着叶熙,可是这家伙那时候断然的拒绝他,且一句话把他的念头压死
    “我公司的员工都是外国留洋回来的精英,我让她进来,岂不是要坏了名声?”
    徐昕这回只是绅士的淡笑,回给他的答案和说给叶熙的一样,“我公司的秘书回家带孩子,临时找不到人只有请她。”
    蒋毅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也没能看出什么辛密,终于只能相信他的说辞。
    两人经常通过msn聊天,叶熙去他那上班后,蒋毅问的最多的问题恐怕就是叶熙的工作情况了。
    “那丫头怎么样,今天没有犯什么错误吧?”
    “刚开始新工作都有点手忙脚乱,她的行为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
    徐昕待人向来严厉,蒋毅看着电脑上跳出来的对话框,有些怔神。他忽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叶熙的场景。
    那时他刚随着父亲调到那个城市,对于新环境比较陌生。男孩子游戏的场所无非操场,篮球场,乒乓球台。
    他找了一会,轻而易举的找到大院里的乒乓球台,只有一对父女在那里打球,女孩很小,瘦瘦的,挥动球拍的手臂却很有力,短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起伏着。
    蒋毅是乒乓球好手,在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可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他看了一会,觉得这父女两的比赛真没意思。那个父亲明显放水,那个小女孩虽然认真,可显然实力太差。
    他看了一会刚准备走,小女孩拍子上的球却弹到他脚下。他弯下腰来捡,女孩已经跑到他跟前。
    他递球过去,她接过来,还朝着他一笑“你也会打球吗?”
    他点点头,于是他听到女孩甜甜的声音说“爸爸,我不要和你打了,你老让着我,我都不能进步。”
    蒋毅当时一震,倒没有想到这样的话能从一个比他还小好几岁的女孩口中说出。她爸爸无奈的对着他一笑,又对女孩交代几句话走了。
    出于女孩的话,蒋毅打球时一点没有让她,两人打着打着,几乎不能算是打球了,只看着对方不停弯下腰去捡球,蒋毅都觉得这是他打过的有史以来最没意思的比赛。
    那女孩却显然不认为,笑嘻嘻的,还时常去找他。后来蒋毅才知道那个女孩叫叶熙,是大院里的孩子王,她很有人缘,老老小小都喜欢她。她几乎是越挫越勇型,每次被蒋毅打的落花流水,可从来不气恼,仍旧扬着一张脸,每每找上蒋毅陪她练球。
    蒋毅却是苦恼了,和这么一个对手打有什么意思?他受不了又摆不脱她的纠缠,只能认认真真教她,继希望于有朝一日她能和他旗鼓相当。
    叶熙的进步是神速的,蒋毅一天比一天了解她,清楚的知道那是一个来无所顾忌,坏起来只能让人恨的咬牙的小女生。
    蒋毅回过神,徐昕已经离线,对话框上留着一句晚安。
    元旦这天,傅学应厂里元旦联欢,顺便庆祝分厂成立。他包下酒店的一层,叶熙是老板的妻子,自然出席。
    叶熙和傅学应早早的就到了现场,叶熙的交际能力顶强,不一会儿已和大伙混得热熟。她站在傅学应身边,正和程玺说笑,程玺忽然看了眼会场,问“秦睦怎么还没有来?”
    叶熙听过秦睦的名字,见面倒是第一次。秦睦姗姗来迟,走进来的时候很多员工已经为过去打招呼,看来人缘不错。
    她不一会儿看到他们,正要走过来。叶熙看着她,竟然觉得有点眼熟。秦睦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下一怔,仍是走过去打招呼。
    “这可是老板娘吧?”
    她声音细细的,听上去像动人的旋律。叶熙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感觉这个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可是她同她说话,她却总防备的带上一层隔阂。
    叶熙有些不解,“我看着秦小姐就觉得眼熟,说不定以前在哪见过。”
    秦睦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笑意,“秦睦长得太大众了,所以才觉得眼熟吧。”
    叶熙一惊,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要解释,那边程玺叫秦睦,秦睦朝她一笑便走开了。叶熙看着她的背影,她后来问傅学应,她丈夫只说太多心了,“秦睦性格就是那样,不十分活泼,可能你们性格不投,你才有那种感觉。”
    转眼一个月,傅学应又要飞去广州。叶熙到机场送他,只觉得两个人分别一次比一次冷淡。
    徐昕和蒋毅合谋着新的生意,时值涌起一股炒房热,商人和政府合谋,把某地的房价烘托起来,连带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
    徐昕计划房地产开发,看地皮拉工程,消失了好一阵子。蒋毅倒是比较简单,只收拢了大批资金,准备当个职业炒房人。
    用他的话“我不贪心,不像徐昕,费那么大工程,自己上山下海的跑,生活全都耽误了。我只管捂着几套房子,等着它们升值。”
    他所谓的几套,自然是极其谦虚的讲法。叶熙也在蒋毅看中的地段挑了一套房子,按蒋毅的可靠消息,此处以后要通地铁,交通极其方便,房价必定猛涨。
    老板一走,叶熙这个秘书可就忙了起来,大事小事报备给徐昕,好方便他远程操控。
    “小熙,你这两天过来一趟,这边事情太多……”
    叶熙晚上在电话里告诉傅学应她要去江西出差。傅学应倒没说什么,“自己注意好天气,多带几件衣服。”
    这是傅学应的原话,语气里多少带着点担心、怜惜的意味。他们是夫妻啊,叶熙想着,连日来的阴郁一洒而光。
    “老公,你觉不觉得我们最近交流都少了,我都觉得好久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话了。”
    叶熙的声音甜甜腻腻,撒着娇似的。“老公,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工作这么忙……”傅学应刚想讲话,叶熙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语气。
    “可是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啊,我从小就喜欢商,跟着妈妈上班从来没有吵闹过,看着妈妈在办公室里挥斥方遒,我觉得我以后也会是那样子的。那些叔叔伯伯都说我像我母亲,以后一定青出于蓝。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只是喜欢这一行,单纯的喜欢噢。也许做不出什么业绩,可是投入进去的感觉就很好了……”
    傅学应喉间一滞,叶熙的心情他不明白,可是叶熙的语气打动他。他动容着,从小到大他学习什么,勤奋什么,从来都目标明确,那些目标不是因为他喜欢事情本身,而是他需要这些目标可以给他带来的结果。
    他考名校,努力学习,无非是日后可以让他的家人生活优渥。但叶熙却是相反的,她家境好,做什么都是凭兴趣,她会学商也是因为兴趣吧,当然不可能是他们这些平常人认为的它可以赚钱。傅学应的心态已然带着些自嘲。他突然觉得,如果叶熙的兴趣在历史,她会毫不犹豫的去读那几乎没有任何前途的文史专业的。
    傅学应喉咙里一阵一阵的苦,当他终于平静下来,用着平和的语气告诉她“没有,你多想了。”时,他只觉得一颗心在迅速的往下沉,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叶熙一到江西,就被徐昕指挥着东奔西跑,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徐昕这人有点洁癖,就是去工地上,也能纤尘不染。
    叶熙看着他白长裤,深蓝衬衫,上头一点灰也没有。再反观自己,叶熙慰叹。
    “怎么能这么干净!”
    徐昕回过头,嘴角噙着一抹潇洒的笑。徐昕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撇开他的奸诈不谈,绝对是女性杀手这一类的。
    偏偏,他身边女人都呆不常,来来去去,叶熙认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任了。蒋毅就常说,此人最是翻脸无情,不能得罪。
    司机车开的平稳,徐昕闭着目,叶熙低头拨弄手机,给傅学应发了条短信。傅学应好一会才回他,“刚在开会,在江西还好吧?”
    叶熙正要回复,徐昕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马上到了。”
    叶熙在江西一呆就是十几天,等她跟徐昕返回北京,已经接进年关了。傅学应在机场看到她时,徐昕已经和前来接他的女朋友一起走了。
    叶熙觉得好多天没有看到傅学应,算算也快一个月了吧。傅学应下巴有青青的胡渣,穿着深灰的大衣,在人群中是那么突出,叶熙一眼就能找出他来。
    叶熙拖着行李朝他快步走去,傅学应又瘦了呢,她圈着他的腰,以自己的手丈量着。
    “老鼠,累了吧,先去吃点东西?”
    叶熙摇头,最后他们还是把车停在一家饭馆前。傅学应搭着她的肩走进去,店里人不多,这家店他们以前常来,在傅学应来不及做饭的时候。
    这两年他们一吃吃饭的时间很少,这里来的就更少。
    叶熙巡视着,才发现店内已经重新装修,服务生早不知换了第几批。
    叶熙隐隐有些失望,总觉得如今的大厅奢华有余却不如原先温馨。
    傅学应低头研究着菜单,偶尔抬起头来询问她的意见。半晌,服务员拿着点好的菜单下去,傅学应靠在沙发上,眉宇间带着疲倦。叶熙有些心疼,出声叫他,朝着他说着这次出差的见闻。
    傅学应回神,许久问她一句
    “什么?”
    叶熙这才知道,他的老公走神了,她略略失望,两个人就沉默了。
    叶熙发现傅学应在她面前神游的次数越来越多,已达频繁的程度。叶熙也意识到,她的家庭生活已经陷入一种恶性循环,急需补救。
    她试图推掉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应酬,赶在六点以前回家。傅学应还没有回来,叶熙照着从书店里买回来的菜谱,按部就班的烹饪。
    厨房里传出阵阵菜香,傅学应推开门就闻到了,一阵诧异。他走进厨房,就看到他们家的懒老鼠在厨房里手忙脚乱。
    叶熙做饭做的入迷,一熄火端着热腾腾的菜出来,才发现傅学应在她身后站了不知多久,嘴角往上翘着,有她许久没有见到的笑容。
    “老公,吃饭!”叶熙声音甜腻腻,傅学应好学生一样端坐在饭桌前,等着他妻子给他发放碗筷。
    他筷子动的勤,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心下有一种酸涩的东西,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吃到叶熙做的饭菜,原来吃饭也可以这样感动,他感叹着,竟是这般滋味啊。
    叶熙默默,神色间有得意。
    可惜好景不常,用蒋毅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蒋毅批评她“自私,真真的自私,我要娶了你这种女人,一定休掉!”
    叶熙心下怔然,却怀着一种可恶的侥幸心态。他们最近关系已经不错,再说了,傅学应自己不也挺忙,他们以后有十年、二十年,不在乎这几顿晚饭。
    蒋毅对她的说辞很不已为难,蒋毅甚至有时候会把责任怪罪在徐昕身上,说他“虐待工人!”
    徐昕倒是浑不介意,只平淡问他一句
    “你应酬赵小姐同不同去?”
    赵小姐是蒋毅的秘书,蒋毅被他这么一问,话便哽在喉间,自是灰溜溜的走了。
    傅学应对于这种情形是痛恨的,可他忍耐着,他这样的青年最擅长忍耐,忍耐似乎已经是他性格里最可贵的特质。
    然而所有的忍耐都是可以被激化的,当叶熙喝的醉醺醺的被人送回来时,傅学应算是冰山爆发了。
    叶熙半夜里吐了一地,他照顾她,收拾残局,等一切料理妥当,窗外已经微红,有不温不火的阳光远远的洒进来。
    他坐在一旁,神情迷茫。这就是他的生活吗?他需要的生活?
    他苦笑着,自然不是,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承受这样的家庭生活。他思索着,觉得对叶熙的爱都迷茫了,像是走入死胡同又像是瘫在海滩上濒死的鱼。
    叶熙在一阵口干舌燥中清醒,这个时候傅学应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好似不带一丝感情,炸的叶熙头疼欲裂。
    “叶熙,你这是第几次醉酒回来?叶熙,你还想不想过下去!”
    这是傅学应对她说过最严厉的话,叶熙怔怔的看着他,以一种难解的表情,她的视线从清晰到迷茫,然后在逐渐清晰。
    最后她发现傅学应已经离去,清晨的空气那样冷,冷的她呼吸都有些畏惧起来。
    叶熙忽然有些累了,没完没了的大小饭局,男人们用期盼的眼神看她喝下一杯杯酒,然后露出欣喜的表情。这期间再没有蒋毅帮她,上司徐昕也只是端坐在一旁。他是个标准的商人,生意场上的事从来就是这样,中国的酒桌文化博大精深,做他们这行,谁不会喝酒?谁敬的酒你能不喝?
    叶熙试图和傅学应和好,可傅学应已然不再信任他,人往往是这样,尤其是他们这种性格刚强的人。他自认为给过叶熙许多次机会,在他眼中,叶熙已然死不悔改。
    叶熙原先是死不悔改,而现在终于迷途知返,然而已没有了机会。
    叶熙像无头苍蝇,再不复先前的干劲,傅学应也变的彻头彻尾的忙碌,时常不见人影。
    像徐昕这样的资本家,提供给员工优厚的待遇,自然其压榨也是竭尽所能的。他自是公私分明的人,训斥了叶熙一通,随后又语重心长
    “小熙,如果你真的觉得压力大我可以帮你联系其他公司,我平时能帮到你的有限,可你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我和蒋毅都不放心……”讲到这徐昕想起昨晚蒋毅冲他发脾气的场景,他们认识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
    徐昕又将视线调向叶熙,叶熙皱眉,徐昕的话自然是在安慰她,可徐昕毕竟不了解她,他的句句话只是刺激着叶熙逐渐萎靡的斗志。
    “傅学应,你真就那么忙?”在一顿饭傅学应的电话响了四次之后,叶熙的脸也终于阴下来。他们坐在当年婚宴请酒的地方庆祝她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当日笑语盈盈的场面似乎还在,各种祝词言犹在耳,叶熙和傅学应各自怀着心思,低着头,手中碗筷安静的动着,偶尔发出细弱的敲击的声音。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