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一晃而过,叶熙以前的大学同学联系到她,说是要毕业六周年聚会。
叶熙兴高采烈的去了,到进场时才发现原来谁谁谁们都携带着有家眷,只她自己还是形单影只一个人。
六年都过去了呢!
叶熙心下有些黯然。
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叶熙一回头就看到许久没见和她同寝的祝琴和她先生。
“叶熙,我老远就看到你了,真是,一点都没变!”
叶熙浅笑,“我不是也一眼就认出你。”
祝琴摇着头,“不一样不一样,你还那么年轻漂亮,我都变成黄脸婆了。想当初本小姐也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要天天和柴米油盐作斗争!”
祝琴浑然不觉当着她家先生的面对叶熙大吐苦水有什么不妥,直到一旁的大男人终于受不了,一脸讨好的笑着向老婆求饶。
快开席的时候,主办人老王摸着鼻子神秘兮兮说还有重要人物。
“还有谁来?”
“班里人没差谁了呀。”
……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来,略带歉意的嗓音响起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人人都朝门口看去,然后哗然一片。
祝琴捂嘴猛拽叶熙
“小熙,那是陈皓阳,那是陈皓阳是不是!”
叶熙被她晃得猛烈,在一片潋滟的灯光下,好不容易才定住神将来人看清楚。可不就是陈才子,她们学院当年轰动一时的名人。
陈皓阳风采不减当年,甫一出现,就一阵天摇地晃。
叶熙想起当年他替他们班导带叶熙她们低年级的课时制造的兵荒马乱。那时他在台上就税法侃侃而谈,然而台下学生谁有心听讲呢。
学校就那么几个风云人物,终于真实的站在眼前了,女生们自然都忙着yy去了,男生或许大半都妒恨的咬牙切齿吧。
叶熙想到祝琴,那时候她很迷恋他!叶熙还记得一年祝琴过生日,突发奇想想要一张陈才子的照片贴在床头好供她日夜瞻仰。于是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叶熙答应同她去金融系偷拍。
偷拍呀,叶熙想,当年她怎么能做出那么大胆的事呢。当时她就拿着相机,由小琴作掩护,两个人冒冒失失,还未照成相就被在众目睽睽下抓了个人赃并获。
当时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呵!一群人围观着,她和祝琴还耍宝一样厚着脸皮自我介绍……
小琴一副遥想当年、意犹未尽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
“老了老了,想当年生活多充实啊!”
叶熙才要搭话,就瞥见那头陈皓阳已经朝她们走过来。
“好久不见,两位美女!”
陈皓阳笑了,嘴角拉成一个开阔的弧度。小琴一瞥他AMANI的高级西装,立刻瞪大了眼
“师兄现在在哪里高就?”
“中行。”
“中行的高管了吧?!”
陈皓阳只是笑笑,也不答话,可那笑容就够让人觉得自信,让人知道这个男人成就非凡。
“师兄,快说说,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陈皓阳没辙的看着小琴
“你觉得我一年能挣多少?”
小琴呵呵的笑,比了个五。那头有人叫陈皓阳,他就过去了。叶熙问她“你刚说的是五十万?” “你也太保守了吧,怎么也得上百万。”小琴一脸神往
“小熙,看到没,那才叫风度,叫风范啊!”
叶熙咳咳两声,小琴丈夫走过来,刚巧见到她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诧异道“怎么了?”
祝琴腼腆的红了脸
“老公,我看到我初恋情人了!”
“噢。”
“……”
“那你需要和他叙叙旧吗?”
“……”
“老婆,散会了,我们回家吧。”
她丈夫一声令下,小琴利落的跳起来匆匆和叶熙道了再见就跟着她先生屁股后面火烧火燎的走了。
一伙人散场,叶熙拐去洗手间,没想到才出来就撞见从对面走出来的陈皓阳。
“师兄,你还没走?”叶熙怔了怔,陈皓阳随即朝她微笑“喝高了,有点沉。”
她和陈皓阳一起步出酒店。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灌酒的本事,这位师兄可真是神人,一斤白酒下肚居然还能屹立不倒。
陈皓阳取下眼镜放在西装口袋里,看着她的表情有丝迷茫。
“做我们这一行的,喝酒是家常便饭。”
“你不是在中行做事吗?小琴说你都当了高管了,怎么也这样。”
陈皓阳笑着摇头,“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单纯,殊不知官越大喝酒的机会就越多。不过倒是有一点,敢灌你酒的人少了,单看你自己愿不愿喝。”
“那你今天一定心情不错。”
陈皓阳点点头,忽而盯视着她,“小师妹,你喜欢的那个人呢,没有把他抓住吗?”
叶熙脸上一辣,她当然知道陈皓阳指的是谁。得益于那次偷拍的歪打正着,她和小琴与这位风云师兄的关系变的不错,叫当时很多人扼腕,原来看似冷漠的师兄竟然喜欢这号调调。小琴爱慕师兄,她喜欢傅学应,师兄早都知道,只是都心照不宣。今天老同学聚会,他倒是晚上头一个问她感情生活的人。
叶熙眼睑一低,把话岔过去。
陈皓阳眼里蕴上浅浅的笑,嘴里却叹出一口气“你这丫头太死心眼。”
她太死心眼吗?
叶熙慢慢荡着步子,心里抽痛。
聚会地点就在母校旁边,她走着走着,就看到她在北京第一次遇见傅学应的车站。她抱着必胜的决心来北京,以为总可以见到傅学应一面,然而年年时光过去,春去秋来她大学都已毕业,哪里有傅学应的影子呢。
那时候她便发现,他们是真的有缘无分。
所以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她甚至不敢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他还是那么优秀,孤单挺立的身影在人群中出众的耀眼。
她心跳声重如擂鼓,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他多可恨,简直是她的魔咒!
她对生命中闯入的傅学应是采取一种完全认命的态度的,所以她最后才放纵自己又去找他。她最大的缺点果然就是死心眼!
老校区门外的树茂盛繁密,叶熙仰着头,不知第多少次向老天请求:让她不要再爱傅学应,让她忘记傅学应!
北京的天灰尘尘的,连带叶熙许的愿望也惨淡起来,真不知这是何时能够实现的愿望。
周末,叶熙接到父亲的来电,说要上京出差,可以顺带看她。
叶熙还来不及高兴,首先为难起来。她和傅学应离婚是个秘密啊,她爸爸这一来,这个秘密难免要曝光。
叶熙阵阵心痛,想着当初对父母保证时,她怎样桀骜的扳着门板,赌咒发誓说她会过的很好。她真惭愧,哪里还有颜面叫父母为她担心。
叶熙左右为难,犹豫不绝好一会儿,终于套好衣服出门。她去了傅学应的工厂,她要找他商量这件事。
上次的不欢而散后她其实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他。她站在大门外接受门卫的盘查。
“小姐,你找谁?”
“呃,我找你们厂长。”
门卫听言打量起叶熙,上下看了好一会才说,“你等等,我请示一下。”
叶熙吁出一口气,点点头站到一边,门卫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挂上电话已经是笑盈盈的。
“小姐,你直接上去到c楼二楼,就能找到厂长了。”
叶熙忙道了谢,走进去。
她离婚后第一次踏进这里,和她印象中有了很大出路。这里规模又扩大了不少,她正寻思着,傅学应便寻了来。
傅学应深灰色的西装出现在她眼前,她回忆起当时两人一起挑选西装的场景。这件是叶熙一眼挑中的,可是傅学应不喜欢,他一向是钟爱纯黑色的。
最后他们还是买了这一件。
叶熙抬头,浅笑
“对不起,我又来麻烦你!”她自己也觉得很不应该,那天还对着人家疾言厉色,今天又反过头来求人,即使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气吧!
叶熙看着傅学应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傅学应神情淡淡的,看着她,眼眸里有她依旧难懂的波涛晦暗。
“如果要和我说对不起,那么就不要来求我。”他连声音都冷冷的。
叶熙汗颜,已有了冲动转身就走。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门口。
傅学应冰沉的声音又传来
“你又要就这么走掉?”
叶熙不懂,她也会心痛啊,在他三番四次搅乱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后,她已经不能自如的面对他。
傅学应声音透着失望,“叶熙,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就这么我行我素,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吗?”
她低着头怔怔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视线那样的茫然,仿佛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不是的,我也想过来找你很抱歉,可是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我不希望惹他们伤心……”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无措,傅学应的语气终于平复下来,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傅学应眉拢成一个川,他并不是指这个,可是,算了。
好半晌,他问她
“几点?”
“什么?”
叶熙看着他,满脸不解。
“爸爸他几点到?”
叶熙马上回答到“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大概一点半左右到北京。”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叶熙眼里充满疑惑。他这是答应她了吗?还是他要和她一起去机场接机?
叶熙很想问他,可他一脸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叶熙讷讷的把话都收回肚里,犹豫开口
“那再见?”
他点点头。叶熙一出来,差点撞在挤在门口的一群人身上。叶熙哗然,看着他们。
“你们……?”
为首的女子正是傅学应的秘书姚严,从来没有见过女人来找老板呢,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美女,她们这么能不好奇。秘书部平时几个活跃的人早每几分钟便聚集在这里。姚严笑着,刚要解释什么,办公室的门又从里面打开,她们的老板一连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
“你们都没事情做吗?”
“有,有!”一群人如鸟飞散,又只剩下了傅学应和叶熙两人。
叶熙赶紧朝他笑了笑,就急急走了。高跟鞋踩出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傅学应神色复杂的盯着她远去的方向,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吗?不然她怎么会和他越走越远了!
清扬顶楼的包厢内,蒋毅才出来,迎面撞见傅学应。
他也正和一群人应酬出来,谈笑风生从他身前走过。
“傅老板。”
傅学应回过头来讶异的看向蒋毅,嘴角张了张,就又是那熟悉的笑容,淡漠疏远。
“不知蒋总叫在下有何事?”
这不是蒋毅第一次碰见傅学应,大家都是出来应酬的人,各种场合总会有交集。
蒋毅只是纳闷,当初傅学应明明是外遇出轨,可他和叶熙离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不见哪个女人入主‘东宫’?!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这个男人与叶熙密切有关,逼得他也不得不注意。
“你当初不是和那个女学生,怎么现在又没在一起?”
蒋毅话还没说完,傅学应的眼神已经转冷。
“这样的小事也劳烦蒋总操心,傅某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我的事怎么样你不该是最清楚吗!”
蒋毅一怔,随即面露怒色,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你不清楚?”
傅学应声色俱冷,面容严厉。
在他的注视下蒋毅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胸中已然觉得事情有蹊跷。
他再要追问,傅学应已经冷淡的向他告辞。
叶熙没想到公司这次的客户代表会是曾芮。曾芮以前喜欢蒋毅,后来听说还和傅学应念一个系。
她只见过她几次,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眼前的曾芮一袭剪裁合身的三件式套装,发利落的盘在头上,坐在叶熙对面,右手优雅的搅动着咖啡匙。
“几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都不长进。”曾芮一开口便毫不客气的批评她。
见叶熙只是笑,她轻呷了一口咖啡,皱眉道“还是这副死样子,说什么就知道笑,也不知和谁学的。”
说到这她语调慢了慢,眼神有些暧昧眺向叶熙。
“听说你和傅学应结婚了,怎么样,嫁了我们系拔尖的高才生,幸福美满吧?”
叶熙仍只是笑,只是她自己都觉得那笑就快要僵直在她脸上,曾芮怎么会看不出来。
“怎么,你们不幸福?”
“我们已经离婚了。”
曾芮眸光稍敛,半晌才道“没想到你们这样的也会离婚。他那么喜欢你,该不会是你不要他吧?!”
叶熙眼神闪了闪,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以为她不要傅学应?
她那么爱他,爱的心都痛了,怎么可能不要他。
叶熙黯淡的神色看在曾芮眼里倍感诧异,她虽然与傅不熟,可傅学应的名字在他们系上还是响当当的。想当初多少女人追求他,他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秦睦那样一个温柔的美人成日对他嘘寒问暖,他只当作看不见。
大家都以为傅学应是一心向学,后来有一次她无意捡到他的钱包,看到了里面的照片,才知道他不是不开窍,而是早已名草有主。
她琢磨着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并不若秦睦漂亮,只是比秦睦多了一抹活气。
后来她多加注意,便时常能发现傅学应对着那张照片出神。她渐渐也就觉得这个优秀的青年也许并不像谣言中的那么传神,起码他看书的时候也是会发呆的。时间久了,她竟也能觉察出傅学应眼神中的隐忍和痛苦。
她再不知道他爱惨了照片上的女孩那她一定是瞎子。
曾芮后来认识蒋毅,爱上他,然后她见到了叶熙,霎时就觉得这个世界原来竟然这样的小。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她听蒋毅说的时候便觉得很欣慰,那样深情优秀的男人,嫁给他一定是幸福的。
叶熙不愿透露的态度叫曾芮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随意说到
“总不可能是傅学应有外遇吧!”
然后看到叶熙霎时变的苍白的脸色,她蹙了蹙眉头想,看来真的给她说中了。
曾芮直觉以为这不可能。
如果要评选嫁给什么样的男人最保险,那傅学应一定算一种。单单撇开爱情不说,就是这个男人的责任感,那也是没二话好说的。如果他都会外遇的话,还真不敢想象,这年头的婚姻见鬼的还有谁可信了。许久,她追问
“那他要离婚的?”
叶熙摇了摇头,将视线瞥向别处。
杯里的咖啡已经凉了,指尖触碰杯沿,感觉不到一丝暖度。
叶熙想,傅学应是没有主动和她离婚,可也没有挽留她呀,而且,还有那件事……
她低落的语气叫曾芮更是一怔,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既然是叶熙提出离婚,那么会不会是傅学应会有什么苦衷?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打混的人,这年头吹什么风气自个还能不清楚,那些陪着领导、客户找小姐的,那都是早就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曾芮不知怎么就想起傅学应当初读书时刚正不阿的形象,他比谁都有原则,这样的人也会屈于形势吗?
曾芮更加觉得爱情也只怕是夕阳无限好就是近黄昏的美景。
“我也有我的理由啊……”叶熙默默注视远方,缓缓向她解释。那幽幽的语气听在曾芮耳里,不知是怨还是妥协。
周三早上,叶熙向徐昕请了三天的假,正准备出门,家里的电话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她小跑过去接起,传来傅学应平淡的声音。
“起来了吗?我在你楼下。”
叶熙匆匆忙挂了电话拿起包,又小跑着下楼。
她走出楼道,找了好一会,才看到坐在车里的傅学应。
叶熙的目光怔然,他换了新车哎。
这车她在杂志上见过的,VOLVO的汽车一向以内敛、稳重著称。而眼前这辆,她敢保证,少说也要一百来万!
阳光洒在他银白的车子上,连带周围都散出一层橙色的光辉,神圣不可侵犯似的。
叶熙竟然伫足了,不敢再上前去。
车里的傅学应一直凝神看她,见她突然停下来,浓眉一拧。
喇叭声叭叭的响,唤回叶熙稍许思绪。
他真的不一样了吧,她一晃这么想,紧接着整颗心都低落下去。
她打开车门上去,系着安全带。这车的安全带设计很特别,叶熙扣了半天都扣不上。
此时一只手伸过来,叶熙惊慌下就放了手。
她看傅学应利落的三两下系好安全带,看他恢复坐正的姿势。
这一瞬,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好遥远。傅学应像天边的云,她琢磨不透也捉不着。
车厢里一直保持着沉默,傅学应开车的侧面严肃到叶熙不敢胡乱说话。
直到在机场见到爸爸,傅学应才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笑容亲切起来,叫叶熙都觉得和蔼。
爸爸让随行的一行人先走了,然后拉着她的手笑不合嘴。
“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和我们多打几个电话,叫我和你妈操心。”
傅学应此时从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爸爸看着他的车好一会儿,先蹙了蹙眉,随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好小子,行啊,我早看上这车了,就是没机会坐一坐。”
傅学应淡淡的笑“爸爸您要是喜欢,把它开回去都成。”
车驶离市区,叶熙才觉得不对,“我们怎么网这走?”
傅学应扫她一眼,“我们回新居不往这往哪呀?”
叶熙一惊,什么新房子?可想到父亲会瞧出端倪,就不敢再多问了。
叶熙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傅学应是几时买的房子?却又为什么把他们都接到那去?!
傅学应暧昧不明的态度叫她恐惧,连带他新买的三层别墅看在她眼里,也变了味道。
叶熙怔怔,猛然想起当初她对父亲的保证,他做到了,他开名车,住洋房别墅。他是在向父亲实现他的誓言吗?叶熙眼眶霎时转红,可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啊!
晚饭桌上,她父亲又和傅学应碰了一杯,突然说起“小傅,你说的那事我和小熙她妈妈商量了下,觉得可行。我们市里氨也算是紧缺资源,只是我不能挂名,只入股,剩下的你们自己搞。”
叶熙听了一惊,看向她爸爸
“爸,你说什么入股?”
叶熙这下有点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人一定背着她联系来往过。
不然哪里有这样的默契,连看到傅学应的新房子都不吃惊!在北京这样的地方,那么一幢花园别墅,不是随随便便能买的。
叶熙的父亲才要张口,话已经被傅学应拦下来
“爸,你尝尝这个,可是这里的招牌菜。”
叶父乐呵呵的笑起来,就着女婿的介绍,一筷子品尝起来。吃完直说好,好似已经忘了叶熙的疑问。
其实哪能真有那么好吃,他叶□□是什么人,区区一盘特色菜能叫他如此展颜?
叶熙气不得笑不得,只能泄愤的看了眼傅学应。这个男人此时正与她的父亲谈笑风生呢,叶熙惶惶忆起他第一次出现在她家时,他正襟危坐,那样清晰如昨。
转眼她嫁作了人妇,却又转眼恢复单身。
这几年的时间如水,任凭她握紧放松,终于她还是不再年轻了。公司里三三两两新进的应届毕业生,在她面前毛毛躁躁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留情的板起脸来训苛。
这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已永远也不可能那么做呢!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刚走出校门时,和纪云两个人再一次挨上司骂后信誓旦旦……
“以后我要是当官,肯定不这样!”“下属也是人啊,那些人不就职位高些,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之势,简直狗仗人势!”
现在她早已搞不清楚当初的立场,她也不再是那个死皮赖脸缠在傅学应身后的小姑娘。
任凭它时光倒回,有些事情也不可能挽回吧……
叶熙神情恍惚,傅学应见了便停下话来,直直注视她。
他的目光太迫人,太有神,叶熙火烧屁股一般拉回飘的遥远的思绪。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又惊觉桌上菜都吃的差不多了,赶紧问道
“呃,还要不要加菜?你不是最喜欢吃这里罗定豆豉鸡,怎么今天没点?”
傅学应嘴角弯了弯,显得神色柔和。
似乎心情不错吧。
叶熙慨然,不是明明说只有女人才善变嘛,怎么傅大老板的脸色也想三月里的天气,变来变去!
晚上,叶熙惴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父亲嫌累已经睡下了,她坐立不安,傅学应的身影才出现在楼梯口,她就像触电一样站了起来。
傅学应看到她,诧异看一眼挂在墙上的壁钟。
“你怎么还没睡?”
“……呵呵,我还不困!”
傅学应皱起眉,“明天早上不是还要去爬香山。”
他表情微拧,叶熙见了连忙关掉电视
“那……我去睡了!”
她擦过他身边,两人一起上了二楼。叶熙刚朝右边踏出一步,傅学应已经出声叫住她
“你要去哪?”
“客房呀!”
他的表情又变的好严肃!叶熙惴惴的想,她答的有什么不对吗?
傅学应声音冷冷的从她头顶飘来,
“客房没被子。”
叶熙噢一声,两人于是僵持半晌。
叶熙明明尴尬的要死,手藏在口袋里暗暗掐着自己大腿,面上偏还要表现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
“那我去睡佣人房?”她问他,向他请示。她的脸热辣辣的,明明没做什么事,她怎么就觉得这么浑身不自在呢。
傅学应开始变的面无表情,冷冷的睨了她一眼。看得叶熙以为要在他的目光下窒息,他终于下达圣旨
“你睡主卧吧,我今天晚上还要看些文件,会在书房睡。”
叶熙“噢!”一声,傅学应已经转身进了书房。书房门已紧闭,只从门下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就像叶熙此刻的心情。
叶熙咬着唇,心里沮丧极了。她是不是很糟糕呢?
她想着,傅学应啊傅学应,你真是抓不住的风吗,所以谁也不能懂你……
叶熙许久没有运动,爬山的时候落了傅学应一大截。
眼看导游陪同着父亲和傅学应在前面走着,离她越来越远,她干脆找了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想着等他们沿原路返回的时候再与他们会合。
彼时的香山上枫叶还没到最红的时候,可是游人已经络绎不绝。老人孩子看来都积极响应国家全□□动的号召,游人里除了情侣最多的就全家出动了。
叶熙靠在石头上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秋阳温暖,透过山间枝叶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叶熙的脸上。叶熙眯起眼,想起很久以前她初来北京,学校组织外地新生游北京,第一站就是香山。那时也是漫山遍野的火红,直红到人心底里去。
叶熙背着包,和一群还不怎么熟的同学兴致勃勃,那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良辰美景,要是能和傅学应共享该有多好啊……
傅学应和爸爸终于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叶熙坐的腿有些发麻,晒太阳久了,脸色微红。
傅学应左手拎着从山上买的纪念品,右手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叶熙惊讶
“哪里来的孩子?”
那小孩倒是不畏生,奶声奶气告诉叶熙“姐姐,我在山顶上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叔叔说要带我去找爸爸妈妈。”
“呃……”叶熙还没说话,傅学应已经拉着孩子往前走“走,拖晚了孩子的父母要着急了。”
叶熙忙点点头,小跑跟在他们后面。小孩叫衡衡,走了没一会,直嚷着累,傅学应于是停下来,二话没说把他背在肩上。
叶熙在后头看着那一小一大的背影,他们嬉戏说笑声不时传来。傅学应已是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喜欢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叶熙怔怔的想着,低着头静静等心里的那阵钝痛缓过去。
傅学应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来看她。
“走快点!”他催促她,然后惊觉叶熙的脸色不对。语气微顿
“把你的包给我!”
他语气似命令,见叶熙摇头,便不由分说硬拎了她的包去。
他们下了山,在山脚下碰到孩子的父母。那对父母千恩万谢,傅学应却板起脸,神情严肃,语气冷然
“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好,你们对的起父母这个称呼吗?!”
那对父母面色尴尬,连叶熙和父亲也是一怔。
傅学应这个人,不过也只是中国数亿人口中很平凡的一员。他在该结婚的年龄和叶熙早早跳进婚姻的围城,此后努力工作,养家糊口。他与别人唯一的不同,恐怕要数他眼光准,肯干。所以他成功了,然而他不快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咱老板这副不要命的样子,胃出血不是难事。”姚严啃着面包,再一次认命的和一众同事留下来陪老板一起加班。
“你说他也算是钻石单身汉了,为啥还成天绷着一张脸。我猜他小时候一定被后妈虐待过,才会对女人一副近而远之的态度!”
姚严手竖在唇前“我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上次有位小姐来找老板,老板亲自迎出去接的呢。只可惜他们好像有什么不愉快,那小姐走后咱老板一连加班了一个星期,害我被男朋友叨念了一整个星期……”
“此话怎么说?”
大家都来了兴趣,这时候程玺从外面走进来,大家立刻噤声打招呼。
“程总。”
程玺点点头,笑道
“你们又在讲上司的坏话是不是?看我不跟老傅通报。”
“程总,别呀,我们这不是关心领导嘛。你和咱老板是大学同学,肯定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程玺好笑着问。
“老板是不是受过情伤呐……”
他一怔,老傅受过情伤?他对傅学应唯一的评价就是,这个人喜欢自虐!读书的时候起就是,明明喜欢人家喜欢的不得了,偏偏把叶熙推的远远的。既然把人家推远,按理说就应该安安心心放下过自己的生活了吧。可他呢?对周围的一众美女都冷眼相对,明摆着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
到后来结婚离婚也莫名其妙,是老同学又怎么样,他哪天要是读懂了傅学应,那可以开坛当心理医生治最复杂了病人了。
程玺一脸神秘回答了四个字。
“无可奉告。”
众人哗然,看着他进办公室的背影,这总经理装啥呢,平日就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从来藏不住话。这回装深沉,八成是什么都不知道!
蒋毅按响徐昕大门的门铃,徐昕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从监视器里看清来人。他对着屏幕直待咳嗽平复,才缓步走出去。
他满面笑容,只眉心带着一点倦意。
“你怎么想到来我这?”
他笑容可掬一如他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蒋毅。
徐昕不是一个容易让人亲近的人,这一点从他平素晦暗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可他第一次见到蒋毅,他笑的十分友好。
至此两人十几年的交情走到今日,徐昕素来万事妥协,竟没有和蒋毅多有过争执。多么不易!
“进去坐吧。”徐昕说。
等蒋毅进屋,才忍不住从嘴里溢出两声轻咳。
他家的客厅很大,两组沙发距离十分远,对面而坐,竟然互相看不清楚各自的表情。
徐昕露出惯常悠闲淡定的笑容,只有附在身侧的手才知道他此时的费力和疲乏。
他强打起精神,几乎强颜欢笑。
“毅,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调查过你……”
“噢?调查我些什么?”
蒋毅瞪着他。半晌。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蒋毅质疑的目光叫他几乎再维持不下去早已僵在脸上的笑容。
徐昕眼神中暴露出寂寥的悲凉,可惜很快隐藏在略带阴沉犀利的双眼后,几难察觉。
即使同样成功,他与蒋毅也是有差别的。他白手起家,能纵横商场靠的不外乎心计和狠劲。在人前深藏不露,早已形成吝啬的习惯,即使希望真情流露时,也只无奈的发现,感情原来无处宣泄。
他背微微靠向椅背,声音沉稳平淡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不是帮你,我只看不起你!毅,你不过是喜欢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去得到她!”
他俨然如与蒋毅熟稔了一辈子,他清楚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他以言语激他,俨如击败敌人的口吻。
而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蒋毅浑身一震,弓起背,眼神移向别处,却严厉肃穆。
他在两千年偷偷见证过一场婚礼,西洋情人节的幸福氛围在这一天四溢。他站在人群外,看那一对璧人。
面容姣好的新娘站在温和潇洒的新郎身边,笑容可掬。
只那一幕,他知道他迢迢而来不是错误。
他鼓不起勇气去说恭喜,却不妨碍他认清事实。
感情不是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便可以替代,他替代不了谁,所以即使丫头离婚,他也丝毫不报希望。
他只觉得痛,为了她的痛。
到现在他感到罪孽之深重,他从来没想过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好友竟为他做出这些。他记起两人这些年的友情,呼吸霎时沉重。
“stop,jone!”他语气似恳求。他坦荡接受徐昕探究的目光,徐昕紧盯他半晌,终于嘴角一翘,“如你所愿。”
而这一勾笑容里头又有多少无奈!
我有一整套多么完整的计划……我设计叶熙来我的公司,给予她重任,激励她向上。
我千挑万选安插了一个附和傅学应个性的女孩子到他身边,我更不惜耗费心神与他在生意上百般周旋。
毅,我的计划多么完美,而你只差临门一脚……
徐昕惨笑,静如湖面的眼睛里终于潋滟出晦暗的涛光。
“爸爸,你说什么?!”叶熙一吃惊,完全反应不过来父亲刚刚说了什么。
“熙熙呀,你也是大人了,有时候做事情不要太任性。”爸爸摸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你们的事情爸妈都清楚,你这孩子,闷不吭声什么都不和我们说。爸爸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傅学应那小子不敢背叛你,有爸爸给你盯着,你以为我能放任别人欺负我的女儿吗!……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说说,这段时间也闹够了……”
叶熙脑中一片空白,父亲的话像一声声惊雷,她显然难以消化。
“从小我就对你放任式教育,你想来北京爸爸就送你来北京,你要和他结婚爸爸也同意了,只是,婚姻毕竟不像你小时候的玩具,可以不喜欢了丢了就走……”
父亲后来陆陆续续说的话句句轰击在叶熙心上,她瞠目结舌,所有思绪在脑子里打了结,只抓住一丝微弱的声源。
原来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她恐慌的回忆着父亲的那句话。
他真的没有背叛她?啊!
叶熙清晰的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成片的声音!
叶熙和傅学应一起送父亲去机场,检票口,叶熙紧抱着父亲,就像是抱着她全部的倚靠。她的眼泪像挣脱了丝弦的珠子,越落越急,完全不受控制。她嘴里不住喃喃,可惜即使离她最近的父亲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喃喃些什么。更何况傅学应?
傅学应的拳头背在身后,紧了松松了紧。看着叶熙的眼神那样锐厉,却在盯了半晌也没有被人发现后,多么无奈的转变为悲郁。
他眼中疼痛一闪而逝,走过去拴紧叶熙的手腕。
“爸爸要上机了。”
叶熙瑟缩了一下,傅学应却执着的不放手。
他们走出机场,叶熙抬头,有无数架飞机在北京的高空上起起落落。她表情讷讷,蜷在副驾驶坐上,柔弱而无助。
傅学应紧握着方向盘,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时,狠狠拽过叶熙,把她圈在怀里。
她那样瘦,瘦到他在心里恨她。她对自己心狠,对他也心狠。她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从来看不到他的痛。
他眼里有深深的无奈和认命,只那几秒钟,却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久。
叶熙怔怔感觉到傅学应又放开了她,车缓缓驶在了街道上,她脑中混沌一片,全成了糨糊。
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一阵一阵的悸动,那心跳声强烈到她以为它要不受管制的跳出来。
她偷偷的盱傅学应,他只是开着车,并没有发现她。
可他嘴角是在笑吗?
他在高兴,在高兴什么呢……
叶熙头埋的低低,双颊一片水色。
徐昕公司的股票持续走低,开局起便连番跌停,被迫关市。他冷笑,傅学应那日讲的果然不错。
“我现在扳不倒你,但终有一日,我会要你为我承受的痛苦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他果然说话算话,如今看事实一步步应验。
连他都不得不佩服小熙的眼光,那真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能在这么短短两三年就给他致命的一击,他近十年的心血几近毁于一旦。
护士为徐昕输液,对盯着电脑发呆的病人十分不满,蹙着眉头警告他
“徐先生,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多看电脑。”
说话时已把他的电脑取走。
徐昕震然,讶异看向她。这是他是老板还是她是?
尽然对待衣食父母还敢如此强悍!
他已许多年不曾碰到对他如此不客气的人,不禁出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是老喻介绍来的吧。”
他打量着这个大胆的护士,这小护士在他家待了这么久时间,他每次喂喂喂的使唤,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叫肖雅。”
声音淡淡,或许是因为对同一个问题已经回答了多次却仍没有被记住,已经不报希望。
“噢?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吗?照顾我这么一个垂死的人,你不害怕?你不用这么认真,你该想想,不管你照护的多认真,这个人终还是要死的。”
肖雅表情生动,双眸微瞠。
这人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他不怕触霉头吗?还真没看过这样大方到拿自己的生命来自嘲的家伙。
她沉默半晌,故意用不屑的语气回应
“你能活多久我不知道,可我见过比你病情严重很多的病人至今还活着。你不过是情节严重一点的心脏病,竟然这么悲观!”
徐昕一瞬间错愕,以前的看护看着他都一副悲悯的神色,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云淡风轻的把他的病情说的简直如同发烧感冒。
她不屑的声音让他感到好笑
“不诚实。”
他批评道。
连老喻都警告他没几个月好活,这小护士还敢这么大言不惭的对他说着违心之论。他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该气愤她的事不关己所以不用操心?!
徐昕摇摇头,眼神又调向远方。
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护士,看起来不过刚从学校毕业,他自不会期望她能懂得他的心思。生命的衰弱可没有让他丧失起码的思维能力。
他收到的内线消息能都出问题,并非普通人能办到。他的那摊黄金楼盘,前后砸了数十亿,如今转眼全成了烂尾楼,融不到资金,逼他只得低价抛售。
心脏处又传来阵阵绞痛,可恶!就是连身体亦在这个时候不受他控制。
他一把扫落桌上文件,右手捂在胸口上,剧烈咳嗽气来。过猛的动作使得手臂上的吊针挣脱滑落,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怔怔凝视着手背上涔出的鲜血,那一抹刺眼的红色在苍白的手背上只叫人感到怵目惊心。他究竟离死期不远,他向来站在世界的顶峰发号施令,可如今连死都这么悲凉。
他踉跄跌回椅子里,沉重阖上双目。
是筋疲力尽……
叶熙沿着台阶走上楼梯,才刚走到转弯的道口,就看到穿白衬衣的熟悉身影站在她家门口。背微微的勾着,显得孤单落寞。叶熙停在远处,怔怔看着,心里面阵阵如雷的心跳声,像夏季阵雨前那般温热潮湿。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低着头,偶尔抬起眼来凝视着她家的木板门。从背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必定是蹙着眉的吧,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难惬意。她在他面前太不懂事,太不会替他着想了,所以他总是很累的,找到她这样一个老婆。
好在他们离婚了,她不会再拖累他。他优秀的让人觉得理应是意气风发的,可是他事业一步步走向成功之时,却连眉都不能舒展,她多失败,更应该退位让贤。
叶熙想起白天里蒋毅找来,郑重其事的对话。蒋毅那样认真的向她道歉,满眼的窘困。“傅学应的对头是徐昕,对不起,我不知道徐昕会那样设计他,连当初那个女人也是他的安排。小熙,我们都了解傅学应的为人,我看十之八九傅学应只是假意上了徐昕的圈套而已,这一年来,他并没有对不起你……”
是啊,他并没有对不起她,可是她该怎么办,就这样和他和好吗?她不能啊,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有多少是自己有心造成的,她那时下了多大的决心,现在又怎么有勇气走上回头路呢。
叶熙默默,傅学应也一直没有发现她,直到楼上的邻居下楼来,发现她。
“叶小姐,怎么在楼道里站着?”
叶熙尴尬的笑笑,傅学应几乎是立时回过头来瞪着她,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叶熙瑟缩了一下,讪讪的看着他。
傅学应的眼神冰凉锐利的,每一根眼光都好像要扎进她心里去。他的背像是刻意的挺的笔直,好像不这样,便不能抵御她的威胁。
叶熙苦笑,她对他已经构成威胁了吗?原来是这样啊……
傅学应一直不说话,只好她自己努力的清了清喉咙,朝他微笑到“怎么有时间来,有什么事吗?”
傅学应的眼中霎时涌出恨意,逼视着她。好一会,直到叶熙在他的目光下如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懦懦的不敢抬头,他眼中精光才算收敛。
“你知道当初那件事了对不对?”
叶熙点头,他看着她,眼神闪耀,里面似有星火跳跃。忽而他移开目光,视向别处,“你没什么要和我说吗?”他声音轻轻的,可是声音里藏着的几分激动,即使被他努力的压制,可她那么熟悉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傅学应的确期待着,下午蒋毅冲到他办公室对他慎重的道歉,他便知道,小熙一定是已经明白事情原委了。他隐隐有一丝激动,还有一丝期待。他知道她知道了,便迫不及待赶来这里,在门外等了三四个小时,他从最初的悸动到现在的平复,是呀,叶熙方才的态度分明是不希望见到他的,叫他怎么不热情平复!
他胸口寂寥的闷重感全都拜她所赐。
叶熙眼神闪烁,甚至不敢直视他,“我没有要说什么……”她的声音低低的,传入傅学应耳中,却如一声巨雷。轰的一声,他的世界已经坍塌。
血液里残留的那一星半点微弱的悸荡也都灰飞烟灭,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爱情的残忍。
他眸光转凉,语气清冷,
“你什么意思?”
叶熙甚至没有看他,就对他说
“我真的没有什么意思,对不起!”
傅学应不敢置信,他追视她,可叶熙的态度叫他最后恹恹收回视线。
他此刻的心情难以描述,只觉得,也许真的一切真的都要结束。
他又回想起当初她说要离婚时的语气,那么坚决,以及那之前一段时间她对他的态度,冷漠的,忽冷忽热。他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不是万能,他也会有看不懂她的时候,也会忍耐到极限。也许,她从那时起便不想和他在一起了,那件事情的爆发,只是恰好给了她离开他的借口,所以她急不可耐的离开了他。
他怀着强烈的恨意怒视着她,他此时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呵,是啊,他一直有,只要和她联系在一起,他就频频失控,一颗心从来不受他的管束。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她耍的团团转,叶熙,你搅乱了一切,却怎么还可以安生而退呢?!
“你把我当作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心没肺!你说走就走,要留便留。叶熙,我不是你的玩具!”
傅学应犀利的言辞灼痛了叶熙的神经,她只能在心底无力的摇头。
叶熙真真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言,她心底那样痛,却只能无力的张着口。
面对那一声声艰巨的指责,学应,你不知道,我是百口莫辩呀!
他们总是这样郁郁而终,所以,他们不在一起是对的,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最后都会在一起。纪云对于叶熙的这番自我安慰式的说辞,只给了两个字,“狗屁!”
她粗鲁夸张的皱眉,嫌恶的看着叶熙,“我怎么没看出你们有什么不能克服的理由要不能在一起,是你明天就要死,还是他得了绝症你你必须始乱终弃?!”
叶熙瞪圆了眼,“小云,你的乌鸦嘴不要乱说话。”
“哈,那就是那些我都没有说中咯,那你说说,你们还有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熙垂着头,情绪低落,她酝酿了好一会,才说“小云,我不能生育。”
“就这样?”
叶熙瞪着她,“你没有恋爱,所以才不觉得有多严重,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思,不能为他生孩子让我觉得是天大的罪恶。小云,我说的一点也不是假话,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懂了。”
纪云沉默下来,却只有几秒钟,几秒钟后她又是一副蓬勃的语气,“你问过他了吗?你问过你丈夫没有,是失去你严重一些还是不能有孩子严重?如果他也觉得不能有孩子更严重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最后她还总结道“但我不觉得傅学应是喜欢孩子的人。”
纪云的话于叶熙只是安慰,她依然陷在自怨自艾之中,未能跳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傅学应已经完了。
她照常上班,徐昕去纽约出差已经一个星期,可公司竟然有人说“我上午竟然在医院门口看到老板了,你说奇不奇怪?”
大家都不相信,有人问他“你在哪家医院门口看到的?”
“当然是协和医院!”
于是有人相信,毕竟那医院是有名的一床难求,在那里看到徐昕,和他的身份还挺相称。
这一番对话被正好走出办公室的叶熙听到,她于是打电话到航空公司,东航的经理她恰好认识,电话转到他那里一问,才知道徐昕竟然真的还在北京。
叶熙惶惶的想,徐昕是不是又有什么计谋,她至今忍想不出个所以然,为什么徐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陷害他们。蒋毅的闪烁其辞叫她不好追问,此时确实上了心。
一下班她便开车去了徐昕的住处,可是没人,她凝眉想了好一会,才突然记起徐昕在城郊还有一幢别墅。
她只去过那里一次,车开到那天都已经黑了。一路找找停停,几次走岔路。最后她按门铃的时候,四下打量这个绿化很好,入住率却不怎么高的别墅小区,忽然相信,徐昕或许是真的病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比叶熙还要小少几岁。
“你找谁?”她看着叶熙,眼里有试探。
“请问许总在吗我有点公司里的事情要请示他。”叶熙故意用了公司里的称呼,让她了解她是他公司里的员工。
女孩打开门,蹙着眉看她,“你不要和他说太久,他现在很需要休息。”
叶熙心下一震,“他有什么病?”叶熙直觉只有病入膏肓的病人医生才会这样嘱咐。
“没有本人同意我是不能随便把病人的病情透露出去的。”
女孩忽然一本正经。突然又有点生气“你们如果真的关系他,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生病了!”
她语气里的批判叫叶熙语滞,她甚至不能确定她和徐昕还算不算是朋友,在她知道了一切以后。她该是恨徐昕的,如果撇去那些她本生的原因。
可现在她心里种种情绪纷至沓来,沉默间,女孩已把她领到了门口。
叶熙来不及给她一个微笑,那女孩已经走了。
叶熙推门进去,徐昕半靠在椅子里,膝盖上摆着报纸,在叶熙进来时,已经放下报纸转过身来和她对视。
他任叶熙打量的目光巡视自己,他并不道歉解释,即使眼里明明满含歉意。
徐昕看了她一会儿,平缓道“我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能不能让你看了欣慰。”
叶熙觉得喉咙干涩,好半天,她干瘪着嗓子,“你一个星期不去公司……股票跌了许多,好几宗生意也出了问题……”
感情的纠葛实在太复杂沉重,一时半刻竟难以开口,于是汇报工作成了最好的盾牌。叶熙想,这些都是傅学应做的吧,是他愤怒的报复。学应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伤害他的人。叶熙想,她伤他那么深,他最终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徐昕闻声笑了,笑容复杂的摸不清头绪,眸光几闪,历尽波涛的神情看了叫人心颤。几点光线在他脸上明灭,透过玻璃窗,外面浓重的墨色直逼着屋子里的人都感到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决定将公司卖掉,达欣的老总和我谈了,现在只剩下价钱的问题。”
叶熙一竦,能叫一个老板甘心放弃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不做半分努力,她犹疑的打量他,他确实满脸病容,憔悴不堪。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她有不好的念头。
他轻蔑一笑,“你以为我有什么病,你该不会以为老天惩罚我,我已离死不远了吧?”
他轻慢的语气叫叶熙脸热辣辣的一红,随即有些恼怒,“徐先生,我今天来是来递辞呈的。”她从包里取出早两天便打好的辞职报告,毫不犹豫的递至他身侧的桌子上。
徐昕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神色愈加复杂。
“对不起,我要走了。”
叶熙转身,徐昕并未留他。可是在她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出声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一来默默爱着你。”
叶熙脚步微顿,回旋头,看着他。他仍旧一抹浅笑,目光掠过她,钉在她身上。
“你知道的,你只要想想就能知道,还是你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所以才欺骗自己?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吗!”
叶熙一震,他指的是谁?他吗?还是蒋毅?!
她眼神游移,视线跃过他,又难堪的收回来。
他冷笑一声,再讽刺不过。“不是我。竟然你真的不知道,叶熙,我该说你太冷血无情吗?”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凝冻,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下没有什么好说不通的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理由。
她声音有一丝颤抖,那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啊,她那么信赖的亲人,却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她的感情,这叫她情何以堪!
她直觉的不相信,她以质疑质问的态度和他对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是为了推卸你的恶行吗!”
不,她决不会相信他。
徐昕再也抑不住的大笑出来,仔细看,他眼角竟有一点莹光。可是此刻叶熙已经慌乱了,她心神不宁的看着大笑的徐昕,最后她选择不再停留一刻的冲出来,冲出那栋令人窒息的别墅。
她驱动车,急速而行。晕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照上她的脸,她的视线也是昏黄的。
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她觉得什么也不剩下了。
叶熙整理着屋子,纪云在一旁袖手旁观的看着,叶熙拖把扫到她脚下,抬头看她一眼,“小云,到那边去去。”
纪云双脚分毫未动,双手抱胸的站着俯视看弯腰拖地的叶熙,“你怎么就辞职了??你这段时间很奇怪耶,感情不如意,也不用拿饭碗开玩笑吧!”
叶熙蠕动着嘴,“辛苦太久了,觉得很累呀。怎么,我想休息休息也不行吗?”
纪云摇着头,“少忽悠我,你也是个小工作狂,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觉得工作累,那真见鬼了。而且你累,可以请假呀,你和你老板关系那么好,不至于他还要虐待员工,不准你的休假吧!”
叶熙一滞,随即嬉皮笑脸闹笑道“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强,这么伟大呀。”
纪云唾她一口,“死丫头,你还要不要脸,不许转移话题,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熙放下拖把,其实心里对小云这样不屈不饶的追问很是感动,她叹出一口气,故作轻松的对小云说“那怎么办呢,我老板是害我家庭破裂的凶手,你说我怎么还继续为他卖命嘛!”
纪云大惊,“徐昕?他为什么?”
“为朋友两肋插刀吧。小云,你以后要是喜欢谁,也告诉我,就是为你绑架那人的老婆,我也撒手做了。”
纪云闻言,连忙呸呸的唾弃,“乌鸦嘴,搞得好像以后我喜欢的人就一定有老婆似的。我纪云是什么人嘛,怎么可能那么没品!……”
她说着说着,才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他为了朋友特意拆散你们?他为了哪个朋友,哪有人只是会为了朋友就这么做的,而且……”她突然顿住,想到什么,表情很夸张。
“小云?”
叶熙叫她,纪云像失了魂似的回看她。“小熙,那个徐昕他喜欢男人,我以前的男朋友和他是同学,虽然他不认识我,可是我却知道他。”
于是,似乎这样一来,所有的东西都明朗化了,那样□□裸,叫看见真相的人都无所适从。
叶熙对于这样的消息,足足消化了三、四天,她没有刻意去了解那个和她不一样的世界,可是她也算是窥探到了那个世界的一脚,那么真实,却是她原来以为遥不可及甚至完全有可能是作家杜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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