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蓬门筚户

13 第 13 章


叶熙正在看一份项目的可行性分析,突然脑子里冒出早上在秘书室门口阿莲的浑话,“叶姐,你怎么能对老板那样的优质帅哥无动于衷?!”
    叶熙仲怔,于是立刻摆起上司的嘴脸教训她“不好好工作,原来都想的这些有的没的!”
    叶熙默默出神,谁知当事人徐老板正好推门进来.
    徐昕一进来就见到思绪明显游离的叶熙,这员工最是大胆,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开小差。
    徐昕假意咳了几声,叶熙抬头,便惊见来人。
    叶熙讶异他的劳苦,作他秘书的经历让她深知,这是一个怎样努力的男人,他的成绩得来全都有板有眼,这不是说他刚正不阿,而是说,以劳动来换取果实,这句话在他身上得到应验。
    徐昕刚从江西回来,一下飞机便赶回公司,眼角还带着倦意,叶熙轻松便看了出来。
    徐昕半带笑语的话“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决不好逸恶劳。”让叶熙联想到了蒋毅,那就是一个标准的投机取巧,而且取得相当成功,叫人嫉妒的家伙。叶熙不禁失笑,徐昕看着她,眼光一瞬不瞬。
    他乌黑暗泽的目光,盯着人看时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叶熙,叶熙只觉得那目光晦暗的,有波涛闪过。
    她待要再看清楚,一探究竟,徐昕已经替换了表情,留下一派平和浅淡的微笑。
    叶熙和徐昕也算认识很多年,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徐昕对人像是雾里看花,只能看出一个朦胧的影子。阿莲说徐昕喜欢她,叶熙只觉得头大如斗,此事休要再提。
    叶熙晚上七点在红枫有应酬,红枫是最近在北京挺出名的一个综合性的娱乐场所,一到三楼吃饭,四楼是ktv,最底层是一个地下迪厅。一条龙的服务,最适合商务洽谈。
    只是叶熙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老熟人!当秘书胆怯的告诉她带的钱不够时,叶熙无奈的亲卧总台解救她。
    叶熙把余款付足,然后低声训斥着她“怎么搞得,犯这种错误!”
    然后她就发现了傅学应。他就站在离她们不远处,显然听到她们方才的对话,错愕的回过头来看她。
    叶熙似乎顿失了言语,只能怔怔看着那个男人,手足无措。
    傅学应穿着剪裁精致的深灰色西装,斜纹领带,那条领带叶熙很熟悉,是她走街串巷跑了十几个地方才买到的。
    他在人群当中是那样的气势不凡,他身后的那群男男女女一看便知是他的手下。
    叶熙下意识的搜寻,只觉全是生面孔,是了,他们结婚五年,她不认识他的朋友,他对她周围亦是不熟悉的。
    这时他身边有人叫他,他停在叶熙身上的目光便收回去,低头和那人轻声交谈。
    “叶姐?”叶熙看不出表情的神色叫新来的秘书惊慌失措。她尚未摸清楚上司脾性,以为自己已经一刀撞在枪口上。
    叶熙回神,只让她先送客户到安排的住处下榻。叶熙朝傅学应走过去,她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反正她心里面想了,所以她抬起脚就往那边去,高跟鞋在地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叫那些人注意到她。
    傅学应收起眼睛里明显的惊愕,和她打招呼。
    “傅先生。”叶熙称呼他,脸上挂着简洁的笑容。
    傅学应向来精明的脸上一愣,连他身边的助理都奇怪起哄问他“老板,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呀?”
    傅学应淡淡的扫了助理一眼,回神看向叶熙,“叶小姐。”
    傅学应有些想笑,他们认识十几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相称。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尚不足以懂得这样称呼人,现在他们离婚,怕是以后她都要用这样疏远的叫法唤他。
    傅学应的神色有些黯淡,这时他身边的人都看出些门道,以为这位小姐和老板有着某种程度的暧昧,反正人人都已酒足饭饱,各个识相告退
    “老板,我们还去k歌,您就先走吧,不用管我们。”
    说完他们散了去,只留下叶熙和傅学应。
    叶熙站着,不时拨衣服腰侧的口袋,状似随意的问到“你也来这里吃饭。”
    “嗯,这几个月工厂业绩突出,我这个老板背后老被他们骂说是小气,只好请他们都来这里。”
    “噢。”
    “……你有什么事吗?”傅学应迟疑开口,叶熙上来和他打招呼,必然是有什么事情,他有些担心,所以才问出口。熟知,他这一问,却叫叶熙心下黯淡了几分。
    叶熙以为他这是他无意在和她谈下去,她脑中思绪转了几圈,仿佛不说出个有什么事,今日这样主动和他说话的她便要大失言面。终于,叶熙响起母亲前几天的疑惑,神色自若的开口
    “是这样的,妈几次打电话来都只是我一个人接,我怕她起疑,你知道的,他们年纪都大了,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们离婚的事。”
    她说完还不待傅学应答又像是被人追着赶着似的急急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方便的话周末来我的住处我们一起打一通电话就够了。你不方便也没有关系,他们早晚都该知道的,我也骗不了多久。”
    叶熙说完一抬头,就迎上他灼灼的眸子。叶熙一愣,傅学应已经淡笑着答应她
    “好,我会去。”
    叶熙心里松了一口气,忙要把地址告诉他。谁知他却说“不用,我知道。”
    叶熙想了想,也只有她是缩头乌龟,离了婚就不敢知道对方的事情,傅学应这样落落大方的态度叫她不知是失望还是怅然,总之心里面有些不是味儿。
    他们两在大厅里站的久了,傅学应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开了车来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叶熙脸上一热,急急摇头。晚上她一个人开着车回去,还不时暗恼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偏偏要走上去找他说话,这下好了,也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
    叶熙一面暗恼着,转而又想到他们离婚是傅学应背叛造成的,当下失了力气。心里面空空的,他那样对不起我,我只是找他帮这么一个小忙,他不至于乱想吧。
    这个时候的叶熙是高傲的,一点容不得傅学应看轻她。
    星期六的傍晚,傅学应准时到达,听到敲门声,叶熙箭一样绷的笔直的身子险些没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走过去开门,故意一脸淡然的样子。
    “你来了。”
    傅学应嗯一声,弯腰正要脱鞋。叶熙忙忙阻止他“别脱,我这地板好几天没有拖过了,我都是踩着鞋进来的。”
    傅学应嘴角弯起一个笑,看着叶熙的目光让叶熙开始面红耳赤。
    叶熙侧身让他进来,这时才注意到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纸盒。那纸盒她认得,是她喜欢的苹果园的蛋卷。
    叶熙皱了皱眉,不知道别人家离了婚再见面,是不是也要带见面礼的。
    叶熙为防两人会沉默尴尬,连忙指了指沙发附近的电话
    “电话在哪,号码我抄在旁边的墙上了。”
    傅学应打量电话附近那面墙,确实弯弯斜斜记着一串数字,他嘴角又弯起笑,这确实是他熟悉的叶熙的作风,随手在墙上记电话号码。不爱换拖鞋,踩着外面穿的鞋子就在屋子里乱蹿。傅学应有些寂寥的想着这些,拿起听筒就拨了那一窜他找记在了心底的号码。
    他有些戏谑的想,那些数字他怕是比她还要熟悉。
    傅学应自如的和叶熙母亲聊着天,说什么天气渐渐冷了,要注意保暖,说听说一个牌子的护肤品不错,改天给母亲寄去,说要她妈注意好休息,叶熙会担心。
    叶熙在一旁听着,颇不是滋味。
    这个伪君子!她在心里这样骂他,耳边不时传来的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却是欢快温暖的。
    岳母说完了轮到岳父和女婿谈天,两个人开始讨论政治财金。叶熙这才突然发现,什么时候她爸妈和傅学应竟然这样亲近了?叶熙有一种被蒙在谷里受骗上当的错觉。
    最后母亲把叶熙叫去唠叨了几句挂了电话,叶熙看着傅学应的表情活像是傅学应欠了她几十万。
    傅学应看着她那一张隐隐透着青绿的脸,用温和的声音诱惑她
    “以后如果还需要这种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傅学应落落大方的态度叫叶熙也逼起自己不得不落落大方的对待他说的话,他看她的表情。
    可是她不知道,那样离婚分手的两个人,是不可能用这样落落大方的态度互相说话聊天的。可怜她轻松的掉到傅学应的圈套里还不自知,笨到无法挽回。
    傅学应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叶熙站在窗口看着他银灰的汽车消失在视线里。北京的天蓝里铺着一层蒙蒙的灰,连带她的眼前也一片薄雾一样的愁云惨淡。
    叶熙想,她很难不在意他的表情,他对她说的话。她十几岁出头的年纪便爱上他,一爱就是十几年,她掉进一个名叫傅学应的深坑里,自认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爬上来。叶熙自暴自弃的想,反正逃避了一年,也没有办法忘记他,不如得过且过,偶尔还能让他帮帮忙,帮她蒙混过关。
    叶熙瞪视着茶几上的蛋卷,犹豫半晌还是粗鲁的拆开了包装袋。她享用着,她家外面小区的广播唱着莫文蔚的歌,和她的心思交相辉映。窗外忽明乎暗的光线透进来,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歌声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
    分不开 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
    分不开 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外面晚霞蔽日,傅学应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他指缝间的烟头忽明忽灭。桌上放着一份调查报告,证实了他近一两年来的猜想。
    他的眉深拢着,秘书进来就看到老板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顿时打了一个冷颤。傅学应是什么人她不了解,只觉得这个男人一言一行是完全可以和他的内心脱节的。
    他对人温和的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错觉春暖花开,实则,他严苛谨慎,待下属决不是随和的那一种。
    姚严想起一年多以前流传的关于这个男人的唯一一起桃色纠纷,听说为了这个他和他的太太都离婚了。
    可是姚严跟在他左右也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她并没有看到老板跟哪个所谓的绯闻女主角特别亲近过。一天在办公室呆十几个小时以上,这个老板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旁人无法比拟。
    “发什么愣?”
    傅学应等她进来汇报晚上的行程,没想到这个小秘书倒是先看着他发起呆来。他蹙了蹙眉头,有一丝严厉的声音将她惊醒。
    姚严红着脸,低着头。
    “老板,您晚上在兰桂坊有饭局。”
    “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傅学应站起来取过外套,往办公室外走去。晚上要谈的是一笔大生意,如果成了,以后他将不再畏惧那些恶意的小动作。
    他敛起全副心神应对,香港人的那一套,他不甚熟悉,可他们的技术实力是雄厚的筹码。对方老总是一个女人,很明艳,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唇枪舌剑的感觉,气势逼人。
    傅学应心底下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却很敬重她,如此年纪要爬上那个位置,付出怕是要比别人多出几倍乃至十几倍。傅学应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叶熙来。叶熙在商场上也是这样打拼?这样硬着头一个顶两的与男人争斗?叶熙漂亮却不是眼前明艳到气势逼人那一种,叶熙也口齿伶俐,可她最大的特点似乎是脸皮厚,神经粗。她的厚脸皮和粗神经时常交相辉映的发作,直叫人很得咬牙却莫可奈何。她圆润的脸叫傅学应气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在上头咬两口,叫她那么欺负他,占尽他的便宜和爱心!
    傅学应想到这好笑起来,嘴角挂上笑意。
    “傅先生,听他们说你是清华毕业的。”方余婷看着这个沉默的喝着酒却突然嘴角越挂越高的男人。那一瞬间,他的表情让她联想到幸福这两个字。
    方余婷一见到来人就觉得这个男人非常帅,不单纯是因为外表的突出。她接触过很多长相英俊的男士,可是眼前这人不同,他像是个怪异的集合体,初看上去和善,眼神却又偶尔转过冷漠,谈上几句话后就不得不承认,他的城府深到深不可测。
    “是。”
    傅学应淡淡应答道。
    “傅先生结婚了没有?”
    他唇边划过一丝笑意,“结了。”
    “结婚很需要勇气,傅先生真是一个果敢的人,勇气可嘉!”
    “确实,婚姻是一门学问。”
    傅学应不置可否到。
    此时他们已然谈成协议,他亦不再多费唇舌。对于女性,他习惯性的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外,只除了那次……
    他苦笑着,今天他似乎太多愁伤感了一些。
    叶熙刚抛出一支股票,瞪着荧光屏嘴角咧的高高,看着一直下跌的大盘乐不可支。听到敲门声,她急忙关上电脑,埋头装出研读文件的姿势。
    徐昕的声音离得她很近,近到以至于他一出声,她吓了一跳。
    “票抛了吧,大盘开始往下走了。”
    “啊?大盘往下?糟糕!跌了多少了?”叶熙一副吃惊着急的模样。
    “别装了,我知道你刚才抛了票,我都看到了。”
    叶熙汗颜,讷讷的冲着徐昕微笑。那笑容好不腼腆,让徐昕误以为自己是否刚才调戏了她。
    徐昕蹙眉,绷紧了脸,沉声说到
    “叶熙,你别以为我请你来是浑水摸鱼的,我这个公司竞争有多激烈你不是不知道,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出去,叶熙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大白青眼,谁知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又转过身来,刚巧撞在叶熙这么一个白眼上。
    他一怔,当即怒道
    “叶熙!”
    “啊?”
    徐昕瞪视着她半晌,终于
    “没什么,晚上七点跟蒋毅说大家聚聚,老地方见。”
    叶熙讪讪,心里想着这点事还劳烦老板您亲自跑一趟,在电话里告诉她不就得了,谁知徐昕竟似知道读心术
    “我不跑这一趟,还真不知道你没在认真工作!”
    徐昕走后,叶熙哗然了好一会。这人,这人当真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呀,苛刻、吸血样样都对她做到极致了!
    他的严厉不知怎么就让叶熙想到傅学应来,叶熙支着脑袋,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傅学应呀傅学应,真是她的魔咒,难到她一辈子就要这么逃不出去了吗?!
    叶熙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打扮,再三犹豫的出声问纪云
    “你确定我要这样出去?”
    纪云点点头,又审视一遍叶熙鸟窝一样蓬乱的短发,红到艳俗的腮红,深紫色眼影。外加一件宽松都风一吹便到处晃荡的T恤。
    纪云随手拿起梳妆台上她早准备好的藏蓝框的眼镜架到叶熙鼻梁上。
    “ok!”
    纪云满意作答,对自己的杰作几乎爱不释手。她侧身站到叶熙身后,镜子里顿时出现一美一丑强烈对比。
    叶熙的五颜六色油彩一般的脸同纪云蛾眉淡扫的粉妆比起来。真鲜明啊!叶熙感慨着,她的好友为衬托自己竟不惜这么打压她。
    纪云拿起包,推着叶熙出了门,上了车,直接开到星巴克门口。
    纪云拉着叶熙大方的走上去,星巴克里的客人纷纷转头,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或近或远的落在叶熙和纪云身上。
    纪云很满意她所制造的效果,得意的抬着下巴,“怎么样,美女果然是需要衬托的吧?!”这是纪云多次相亲失败总结出的结论。
    叶熙愣愣的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坐下来。
    对坐的男士笑容很亲切,招呼她们点餐,直要她们
    “两位漂亮的小姐随意点,不要客气。”
    叶熙听着,心下打了一个哆嗦。这男人还真是绅士,对着她这么一个见鬼的午夜幽灵装束还能谈笑自若,称赞她好看的,修为真是不浅啊!
    叶熙反观纪云,她似乎对今天相亲的对象颇为满意,瞧她落落大方弯起嘴角的样子就知道了。
    两女一男的就餐其实很有些尴尬,好在那个男人从头到尾注意力都集中在纪云身上,并未和叶熙搭几句话。
    叶熙喝着咖啡,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大厅的摆设。
    是错觉吗?叶熙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叶熙环顾四周,终于在右手四十五度方向迎上了傅学应略带着些戏谑的表情。叶熙皱眉,他什么时候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傅学应从叶熙进来时就在看着她,这时见叶熙朝着他的视线看来,便微微冲她一笑。
    和他一起的方余婷正说着话,也注意到了傅学应的心不在焉,于是她抬头,也顺着傅学应的笑容望去。
    首先入眼的是一张五花大脸,她震惊中深深镊起眉头。她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化妆能化的这么传神,恰到好处的把所有的缺点都暴露无疑的。
    “你与那位小姐认识?”她试探的问。
    “她们好像是来相亲的。”
    傅学应听到她这一句眉头拢起来,眼神收回来,突的犀利了许多。
    方余婷见他这模样,心下猜透了七八分,于是看好戏一样的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她没说的后半句是,来相亲的明显是坐在靠窗的那个小姐,至于那位油彩小姐,显然是作陪的。
    方余婷于是告辞到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要会酒店处理点事情。”
    傅学应立刻没有异议的起身结账,送她出了咖啡厅。
    叶熙见傅学应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出去,和身边的女人相谈甚欢。手下便不知不觉得忿忿的搅起咖啡,杯子里褐色的液体都溢了出来还不自知。
    旁边的两人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纪云侧过脸问她“怎么了,小熙?”
    叶熙连忙住了手,讪讪的笑“咖啡太烫!”
    纪云怪异的看她一眼,叶熙心虚的低下头,暗恼自己怎么还能被傅学应影响!
    那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你瞧他又换了一个伴呢!叶熙回味着刚刚傅学应身边那个漂亮的女人,越想越是愤恨,咖啡匙摩擦杯底再再勾勒出尖锐的声响。
    这时她头顶上出现熟悉的男音。
    “很巧啊!”
    叶熙惊愕抬起头看来人,傅学应却又说“不介意我坐下吧?”
    说完不理在场呈化石状的三人,径自坐到叶熙对面的空位上。
    叶熙浑浑噩噩看着去而复返落座在她对面的傅学应,十分不能理解,而且她的心底渐渐疼痛着,那疼痛越来越清晰。她永远没有办法对着这个男人心平气和。
    那位何先生最先理清楚现场的状况,出声询问
    “这位先生是?”
    纪云也回神,没好气的说
    “不认识的。”
    何先生有些为难,这不认识的?他应该怎么办,他本来想在女士面前好好表现一把,没想到现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没了主意。
    傅学应倒是自动自觉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姓傅,是小熙的丈夫。”
    何先生立刻礼貌的微笑道“原来是叶小姐的丈夫……”
    四个人一桌实在没话说,叶熙对于傅学应的这种举动气急怒急,但又不愿意搞砸了纪云的相亲。忍耐再三终于站起来走出去,傅学应自然起身追着她去了。
    那位何先生见冷了场,努力找着话题
    “她们两人真有趣!”
    纪云怒瞪他一眼“有什么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拿了皮包,也甩头而去。
    叶熙迈着步子,北风狂怒的吼着,正如她的心情。那个男人怎么可以还好意思自称是她丈夫?!
    他们明明就再没有瓜葛,当初离婚时已经说好,从此山南水北,两不相欠的啊!他是她的初恋,可她已经赔给了他她的第一次婚姻,何况是他出轨,并不是她对不起他,他现在凭什么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呢!
    身后有人追上来,他一直跟着她。
    “叶熙!”
    叶熙转过头,神情冷漠的对着他“傅先生,你还有什么事?”
    傅学应眼中闪过疼痛,“我~让我送你吧。”
    叶熙神情迷惑,她看着他,想着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他分明不是一个对感情随便的人,可是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伴在今天又换了人呢。叶熙一直没能问出口那个女孩是什么地方吸引他?叶熙想过是因为她不能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不能为他洗手做羹汤。所以叶熙大方的离开,把他让给他。
    现在看来多么好笑,那个女生也已经被他遗忘了吗,他是不是环游一周,还是觉得知性女子比较动人呢。
    叶熙受伤的望着眼前英俊的,器宇轩昂的男子。
    他真有蛊惑任何一个女人的资本!
    沉默在他们之间开出花来,傅学应眼中显而易见的挫败着。他这辈子唯一感到挫败都是面对她的时候。他们曾经那么熟悉,他找不到要换洗的内裤,会怪她又把东西乱扔乱放到哪里,他迷迷糊糊起床,会无所谓的错手拿起她的牙缸牙刷洗漱,他一个大男人每天系着围裙为她煮早餐。虽然是她先爱上他的,可他从来爱的不比她要少。
    傅学应有时候甚至愤恨,她为什么从来不看清他,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着,可他却承担着一份责任,她从来是女权主义者,所以他苦笑着负担起家务。
    连每月的煤气瓦斯费都要他记得去按时交。她爱他爱的那么容易,她放弃他也同样那么容易!
    傅学应有时候会愤恨的想起她毫不犹豫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大名的那一刻,他就像是被她轻松的踢进地狱里。他承认她看见那一幕时必然伤心欲绝,可那是一个意外,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也并没有计划她看到那一切。
    叶熙在傅学应越来越浓重的眼神下心虚起来,她暗斥自己心虚什么!她抬起头挺起胸,在心底哸了自己一口后,恶狠狠的回视他
    “我自己会回去,我们已经是离婚夫妻,请你以后不要自称是我的先生,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
    “引起误会!呃?”傅学应重复道她的话,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责问她
    “你刚才是在相亲?”
    他的表情好可怕!叶熙直觉的想要躲闪,可是想想她并没有做错呀,反倒是做错事的那个人怎么理直气壮起来。
    “是呀,是又怎么样!”
    傅学应欺近她,近到叶熙可以看到他眼里布满的蛛网一样的红血丝。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氛围萦绕她,她的心又不受管束的跳动起来。
    叶熙好委屈,极力的挣脱着被他钳制住的手腕。
    傅学应紧握着她,只觉得手间她的手腕又瘦又细,他见鬼的低吼一声
    “你就那么拼工作?”
    “什么?”
    叶熙显然跟不上他的步奏,茫然无措。
    这个样子的傅学应叶熙不陌生,可如果叫程玺那些人看到鼎鼎大名温文冷静的大老板这副模样,必定难以再对他保有原先那样铁一般的信心。
    眼前的傅学应,分明怒发冲冠,分明双眼赤红,分明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想把眼前的叶熙拆吞入腹了以做了结。
    傅学应慢慢冷静下来,问她“你为什么相亲!”
    “我们已经离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很好。”
    傅学应豁的放开叶熙,眼神像冰。
    “如果真的想相亲,就不要打扮成这么一副丢人的样子,没哪个男人能慧眼识英看上这么一张‘五爪金龙’的脸!”
    他走了,走的可真快,就和他突然的出现在她面前一样,叫叶熙措手不及。
    叶熙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在热闹的路灯下,孤独的挺立着。
    她怎么会觉得他的背影孤独、落寞呢?
    叶熙摇着头,牙齿咬着下嘴唇,一脸莫名。她的心跳的真快,也不知道他刚才听见没有。她是不是离婚太久,已经忘了他给她的伤痛了?!
    叶熙做着每次见到傅学应后都要做的自我批评的工科,她像一个好学生,气恼着自己,她这么就这么不争气呀!
    她晃着脑,低头数着脚下的石子路,慢慢往前走。她给自己下着艰难的决心,下次看到他,下次看到他时一定要扭头就走,决不能再多说半句话了!
    “现年代男人都太精明,要找一个托付终身的真不容易。”
    纪云每每在叶熙耳边感慨,叶熙有些抱歉的想起上次被她和傅学应搞砸的相亲宴。
    “上次的事真对不起,下次你还相亲,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纪云挥挥手,“别这样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们这么好的朋友,男人算什么,连件衣服都不如!”
    叶熙哗然,“你不用这么悲观吧。”
    纪云有一瞬间神色黯淡,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开始嗷嗷哀嚎北京的房价。
    “你说怎么办呀,五环外均价都涨到一万了!这还让不让人活!”
    叶熙接过她手中的报纸一看,发现她跟着蒋毅玩票性质买的房子已经翻了一辈。叶熙安慰她“你又不一定真要急着买房子,以后和老公分担不是很好。”叶熙想起当初她和傅学应一起供房的情景,喉间有些苦涩。
    纪云一把甩开报纸,“不不不,房子还是我自己买,我总觉得有个完全属于我的房子才有安全感。而且你当男人都是傻瓜呀,他们现在都兴婚前先买好房子,产权归自己,然后找了老婆一起还贷,我不要做那样的冤大头。”
    叶熙有些错愕,她认识的男士里,似乎没有这样耍手段的。她一直以为,男人都该是谦谦君子,即使是她前夫,离婚时也拒收房子不是。
    纪云仰卧在沙发上,四脚朝天,怀里抱着抱枕,看上去像一只垂死的青蛙。
    “我说小熙,你怎么就那么有钱呢,天宇小区的房子,那可是白金段,你当初说买就买了,还是大户型。我呀,只要能住在旁边的华亭就满足了……”
    叶熙有些尴尬,“我父母有些钱,我问他们借的。”
    “噢,难怪!”
    纪云在一旁自怨自艾,叶熙看了不忍,只好把话题岔开,“我有一个从一起小长大的朋友,不如介绍给你吧。”
    叶熙大概形容了一下蒋毅的长相,“一米八几,人长得不错,而且性格也很好,很温和开朗的那一种。”
    这还是叶熙第一次正面的对蒋毅作出这么高的评价。纪云听了听,来了兴趣。
    “他做什么的,有钱没有?”
    叶熙想了想,比较中肯的说“反正你嫁给他,绝对不用担心房子问题。”蒋毅那个职业炒房手,怕是手上抓着上百套房不止呢。
    纪云一口答应下来。叶熙于是想起上次给纪云说这事,她一听是相亲立马回绝了,害的她白白约了蒋毅见面,被骂到狗血淋头。
    叶熙晚上把事情和蒋毅说了,并责令他一定准时前往。
    “丫头,你也太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吧!哥哥我好感动啊!”
    “我不管,蒋阿姨上回也说了,只要我给你介绍,她就不批准你说不的权力。”
    蒋毅顿了顿,叶熙又说“就见见嘛,如果不喜欢又不强求你!”
    蒋毅沉默半晌,终于答应,叶熙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然而在周五晚上,在见到前来赴约的徐昕时,叶熙大大的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
    “他临时有事。”
    叶熙一面在心里暗骂他能有什么事,一面转过头去看纪云,给她介绍来人。
    纪云怔怔的看着眼前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熙捣捣她胳膊,纪云回神,连忙说
    “徐先生,幸会。”
    徐昕坐下来,笑容亲切,“两位小姐点餐没有?”
    “没,没。”纪云连忙拿起一旁的菜谱。很快的点好餐,这是一家高档的意式餐厅,服务生不一会便礼貌的呈上餐前酒,和蔬菜浓汤。
    晚上回家的时候,徐昕建议送两位小姐回去,被纪云一口拒绝“不用了,小熙开了车来,她送我回去就好,不用麻烦徐先生了。”
    徐昕眼里划过诧异,看着她两秒,“纪小姐好像不喜欢在下?”
    “没有,徐先生过滤了,是您太优秀,我自己觉得有压力。”
    徐昕眼底已经浮现出不悦的神色,叶熙连忙拉着纪云走,这再怎么说也是她老板,小云可别害了她,她就是和他挺熟也从来不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纪云有些恼,问叶熙“你怎么把他介绍给我!”
    叶熙诧异,“你认识他?”
    “不认识,可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
    纪云却不答,反问叶熙“他就是你老板?”
    “是呀,他很厉害呢,你要能嫁给他也不错。”
    纪云嘴角浮过戏谑“殊不知是齐大非偶。”
    叶熙不知道纪云为何回答的这么决绝,可纪云不想说,她也追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夕阳西下,叶熙刚走进电梯,包里就传来熟悉的乐声。来电显示上傅学应的名字让她下意识的蹙了眉。
    “喂?”
    叶熙等着,他在电话那边沉默好久,终于开口对她说
    “那天的事,对不起。”
    叶熙没回应,傅学应等不到她的原谅,又解释起来
    “我那天心情很低落,所以有点借题发挥。对不起,我很抱歉。”
    “没什么。”叶熙不自在的答道,她没有想到傅学应会特意打电话来道歉。她有些仲怔的盯着门口。电梯门铛的一声打开来,她走出去,熙熙攘攘的大厅一瞬间挤满下班的人潮。
    此时正是车运高峰,大厅玻璃窗外如室内一样的车如流水。
    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声音,她熟悉而且悸动。“一起吃饭吧。”
    叶熙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男子乍然闯入她的视线。他一身风尘仆仆,几根短发似乎还被微风吹拂飘荡在额前。
    傅学应朝着她浅笑,她了如指掌的眉眼带上和悦的颜色。他晃晃手里的手机,挂了电话。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正如她越走越近的步伐。
    “一起吃饭好不好?”视线纠结,他温暖沉溺似低吟的语气,叫叶熙怔怔忘了拒绝。直到被他拉进车厢,汽车驶离了办公楼,她才如梦初醒。
    怎么这样啊!
    她有些气恼,和他在一起,她总掌握不到主动权。
    叶熙假意张望着车外景色,看层层高楼广厦在眼前闪逝。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面对他啊!
    傅学应拉着叶熙下车,走上酒店二楼,他熟门熟路,点了几样特色菜。两个人坐着,包厢里一片沉默。
    “我没想到那天会在那里见到你……”
    “所以呢?所以你要那样讲我,那样伤害我?”
    叶熙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以为你在相亲!”
    “我是在相亲,可你不也和那位漂亮的小姐一起喝咖啡吗?”
    “那是我的客户。”傅学应脸上添上挫败。
    叶熙忽然又低下头,不再看着他说话。
    她的手指在青瓷杯边沿摩挲着,语气清幽
    “可我们分手了不是吗,你为什么总要这么一副姿态呢。我承认我做你妻子的时候不够好,可我也没有罪大恶极到叫你现在还记恨我!”
    傅学应怔然,他从来不知道叶熙是这样想他,他记恨她?!不,那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可能记恨的人就是她了。
    傅学应的眼神凌厉而痛苦,声音像坐困的野兽
    “你就这么想我?”
    叶熙想摇头,可他要她怎么想他呢?他背叛了他们的感情,必然是已经不爱她吧。她见鬼也不相信那些什么□□分开的鬼话,既然不爱,那他的行为她只能当成是他记恨她,他们的婚姻是那么的不愉快。
    “小熙,如果我说有人陷害我你相不相信?”
    叶熙倏地睁大眼,看着他
    “傅学应,你怎么能这样,你对感情的不忠诚,也可以怪罪为别人的陷害吗!”
    傅学应煞白了脸,良久才能勉强能对她说一句“菜冷了,快吃吧。”
    这一晚叶熙思绪一片混乱,她脑袋里似有两军人马交战,一队人马对她说,傅学应从来没有骗过他,他怎么会说谎话呢,他说是被人陷害就一定是被人陷害了,你应该相信他!
    另一队人却对她说,谁会陷害他那种事情呢,而且做了就是做了,他们离婚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对她解释了,可见是借口。
    她这辈子最讨厌不负责任的人,尤其他还用了这样一个叫人同情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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