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九龙策之二

第23章



  他要一统西戎……
  粉黛在心底不断反覆琢磨箸他的这句话。
  她都忘了,野焰也是天朝的人,也是那些宫争之中的一员,他的野心并不会比那个独孤冉或是其他皇子来得小,他也是个侵略者。
  可能就是因为他常在脸上挂著笑,所以,她偶尔会忘却了他的身分,她忘了,他们是敌,不是友。
  打发走那群人後,野焰边拍净手中的沙尘,边看著怔怔发愣的她。
  他伸手在她的面前轻挥,「你还好吧?」
  她茫然的低问:「我问你,政途与感情,孰重孰轻?」在他的心目中,她也只是个敌人吗?他会不会不择手段地打倒伏罗,好为他的前途铺条康庄大道?
  「怎麽会突然问这个?」野焰轻拍著她的小脸,两眼紧盯著她游移的眸子。
  粉黛握住他的手,「我想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神情显得很悠远,「现在的我,比你更迷惑,也比你更想知道这个解答。」
  有些他深信不移的东西,已在岁月中变了质、换了样,他这双眼所看到的一切,并非是全然真实的,因为人心一直在变,所以答案也一直在变,而他,很想亲自去找出那些关於铁勒的答案来。
  粉黛静静地凝视着他此刻看来一点也不温柔的侧脸,在他的脸上,刚毅的线条取代了柔和的表相,读著他的眼,粉黛发现自己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些许儿女之情,他的心只是在亲情和政权里打转而已,在他的眼里,她看不到她自己。
  倘若她是朵小野花,那麽,她是为了谁而盛开呢?又是为了谁而仰望天际追寻日光呢?
  为了谁……为了谁……
  她知道是为了谁,也知道自己是个很贪心、很贪心的女人,很想……成为他一个人专属的花朵,希望他也只成为她一人的阳光,只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野焰,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很遥远,很冰冷,不是会让她觉得暖洋洋的阳光。
  耳畔依稀响起他曾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阳光不见了,那么,花儿会枯萎吧?
  「别提那些了,先想法子离开这里吧。」野焰揉了揉脸,弯身捡拾起那些工遗留下来的饮水和食物。
  粉黛跟在他的身後问:「离开这里後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营。」相信他们的属下一定是找他们快找疯了,他得先回去安抚一下人心。
  「然後你又要攻打伏罗了吗?」她停下脚步,水意漾漾的明眸紧锁住他的眼瞳。
  从她的声调里,野焰敏感地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小东西……」他握著她的柔荑,试著想向她解释。
  她轻摇螓首,缓缓拉开他的手,「我们伏罗,不是你们天朝皇子们政治斗争的筹码,它是我的家园。」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她陷落得还不深,她还可以抽身而出,就算……为时已晚好了,但她必须和他一样,把家国大义摆在眼前,而私人的情氛,则将它掩埋在滚滚黄沙里。
  其实,她早该知道,无论有心人再怎麽培值,花儿最终还是会枯萎的。
  「我……」野焰还未把口中的字句说出,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忽地一改,神色大变地直看著她身後的天际。
  她眨眨眼,「怎麽了?」
  「天色不对劲。」野焰伸出一手,指向远处正迅速逼近的那片浓云。
  「是沙暴……」生长在大漠里的粉黛,」眼就看出那正凶猛袭来的浓云真正的面貌是什麽。
  「快走!」野焰当下就急技著她四处想找躲避之处。
  可是粉黛却扯住他的脚步,轻轻地将他的手推开。
  「我不跟你走,因为我们的路是不相同的。」她要赶在还未全面沉沦之前尽速脱身,无论将再发生什麽,她都不要再与他一道,她要自觅生路。
  「别说傻话了,动作快一点。」野焰以为她是在耍小姐脾气,急忙地想将她给拖走。
  她还是立定不动,微偏著蛲首凝望他,「就算我们能在沙暴里逃生,那往後呢?我是不是还是得成为你的敌人?」
  野焰瞠大了眼,总算明白了她的话意,和她不愿与他一道的原因。
  「小东西……」难道她对他……
  「粉黛,叫我粉黛。」她甜甜地绽出笑靥,「最起码,你要叫对我的名字一次。」
  袭人疼痛飞沙已然来到,野焰顾不得她的反对,强行将她拉至他们方才由谷底爬上来的通道前,但已经决定由另一个方向逃生躲避沙暴的粉黛,并不肯跟他合作。
  他朝她伸出手,将她捉进怀里,「快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了伏罗,为了我自己,咱们最好还是各奔天涯。」她的目光一派清纯自在,带著亭亭的笑意,她将他推进通道的洞口里,「你走吧,由我来为你关上这道门,放手。」
  野焰固执地握紧她的柔葵,「你的手是用来牵的,而不是放的!」
  粉黛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箸他,这麽说,他也明白牵手是代表了什麽意味?他……
  如同大雨般倾泄而来的沙暴,将她的发丝吹打得散乱,衣袖款款地翻飞,虽然被沙尘遮蔽的天色是如此地漆黑,但她却在一片黑暗中,见著野焰一身的光芒。
  在她把洞口的门板盖上前,野焰奋力地将她扯进怀中,在沙暴袭向他们前,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在万物都因此打转而看不清的时分,野焰并没有放开她。
  这是什麽声音?。通。通的,节奏有韵地声声作响,除了那个类似心音的声音外,还有沉沉的呼吸声,随著那气息的吸吐,这面平缓起伏著的胸坎,令她好生怀念……
  啊,她想起来了,她记得这份感觉,像阳光……
  野焰那令人放心的胸膛,也是这般暖烘烘的,当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纳在怀时,偎入面颊和身躯的暖意,像床柔细暖和的纡被。可是在那场沙暴之後,他不是应该已经离开她了吗?她怎还会作这种梦?
  在一片暖意的薰染下,粉黛睡眼惺忪地张开美眸,映入她眼帘的,是野焰那双写满担忧的眸子。
  「我们……在哪里?」她困难地眨眨眼适应光线,稍稍移动四肢,感觉全身筋骨都在咯咯作响。
  「又回到谷底来了。」野焰柔柔地按摩著她的手脚,「沙暴带来的尘沙将出口给堵住了,所以我只好带著你再回到这个老地方来。」
  「那时……」她迟疑地启口,「你为何不放开我的手?」要不是他躲得快、也拉得快,只怕他们两人此刻都已经被埋在黄沙下了。
  他沉吟地问:「你认为我会那麽做吗?」
  「少了我,你就少了个敌人,你该那麽做的。」她试著释出一抹不在意的微笑,不想让他看出她心中的波涛汹涌。
  然而,野焰只是用他炯亮的眸子锁住她,不发一语,那双会惑动她的眼眸,在此刻夕阳的馀光中看来,格外灿亮。
  她窒息般地别开娇显,「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的眼,是流沙,踩得愈深,就愈难回头;愈是挣扎,就陷得愈沉。
  找回从前那个只是单纯想要珍藏这张面容的粉黛,对她来说已经是件难事了,因她已不再清楚她会披甲上战场的原因,也不再清楚她对野焰存著的是什麽样的情感。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变得懦弱,会为了一点小事而欢士晷悲伤,不再像从前那个可以在沙场上镇定自若
  地指挥大军的她,像现在,只要他的一个眼神,她就会找不到自己。
  「粉黛。」他轻声地唤,那音量虽然很小,可是却清晰地直抵她的耳际。
  她讶异地回眸看向他,头一回听见他唤她的名,而不再把她当作是个小东西。
  「乖乖的,就这样。」野焰按著她的发,将她纳入怀中靠在他的肩头上,感觉她娇小的身躯与他温暖地契合。
  粉黛无异议地靠在他的肩头上,静看著他背後的漫天霞彩,奇异地,塞满了她脑子的所有思绪都沉淀了下来,在温馨短暂的这个片刻,她不曾觉得自己如此放松过。
  「你的手是用来牵的,我说不放,就不会放。」他的声音,像是天际缓缓飘掠过的柔云。「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人曾对我放开手,我之所以不放开你,是因为我懂得被人放弃後的那种感觉。」
  「什麽感觉?」
  「很孤独。」他抚顺著她的青丝,声调飘远得彷佛从很远处传来。「一种明明很希望他人不要放开,却又不得不逞强地要求他人放手的孤独感。」
  他知道的,那时他要是放开了她,那麽她不知会躲在哪个角落里暗自哭泣,责怪自己为什麽要装扮坚强。适时地当个弱者依靠别人,并不代表就是个无用的弱者,她或许还不明白,这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为了不让她日後会後悔,他宁愿选择不尊重她的意愿。
  粉黛不禁猜测著,「你曾被谁放弃过吗?」
  「我曾。」他深吸了口气,将一直埋藏在心头那上了锁的记忆箱子开启。
  「谁?」这麽贴近人心的他!有人舍得放弃?
  「先是我娘亲,而後是我的皇兄,铁勒。」他一一道出。
  「你很伤心?」
  「没错。」他轻轻拉开她,眼眸直视她的眼底,「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只要我的手能够握住任何一个人,我就绝不再放开。」
  粉黛仔细地看著他泛著伤愁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洁白的指尖轻划过他的眼眉,抛去此刻之外的人事物後,她看见自己空旷的心灵所希望追求的是什么。
  她很想占有他生命里所有的时间,也想占据他所有的视线,至於他藏在心底深处那谁都看不见的阴影,她也想为他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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