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九龙策之一

第5章


那嫣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失而复得的簪子回到她的手中後,原本就爱沉思的她,更是常把自已关在房里对著那支簪子发呆。
而今日,她们两人皆走出了自己的房门,穿上了赶制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后的凤藻宫花园里的石椅上,不约而同地再度拧著她们已经纠结了一个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尽凋的花园里,落了一地的枯叶,被西风飒飒地吹拂著,唏唏簌簌的声响,彷佛像是刻意在这制造叹息气氛似的,让那嫣看著看著,不自觉地又逸出了一声深沉的长叹。
她们作梦也没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圣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圣谕,反而是一道平地骤起的惊雷,把他们举府上下的人全都给吓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详看那上头的圣谕是否是误写了,或者是发错了地方。
只要是见过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儿裴料俏是匹脱缰的野马,爱刺激爱冒险更爱自由,不但一点也没有身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觉,静若幽兰这四字,是绝对与她划不上等号的,因为她成天在外头随著老百姓们东跑跑西逛逛,不到日头下山、月儿上山绝不轻易回家,就连她的亲爹也都已经对她绝望了,可是……
她居然也在太子卧桑的太子妃选妃名单里面,而且,她还是头号人选!
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那场在凤藻宫举行的选妃大会上,皇后不但开了金口摒弃所有的人选,特意将料俏拔擢为太子妃,皇后还在众朝臣皆反对之时,独排众议的为她辩护解围,还说头一个指定料俏为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换句话说,她是太子本人亲自挑上的。
不只众朝臣都无法相信素来英明睿智的太子会做出这种主张,即使裴炎都已经领著料悄来到宫里谢恩了,被选中的太子妃正主儿料俏,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已成定局的事实。令她更呕的是,把这件事当成是无上荣耀的裴炎,在一谢完了恩下朝後,就兴高采烈的急忙回府准备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顺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丢在凤藻宫的料俏,满心挫折地一手杵著下颔问著身边也是被丢下的同伴。
「嗯?」还在想她们该怎麽回家的那嫣,闷闷地应了她一声。
「皇后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点?」纳闷这麽多天了,她实在是很想得到个答案。
那嫣的叹息更深了,「我也还在怀疑中。」为了解开这个谜题,她已经连连失眠了好几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绝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这个称谓她听来就觉得头痛了,她根本不敢想像当上太子妃後的处境。
「那是抗旨,会要你掉脑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泼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怕会因为抗旨而牵连姨丈吗?这样往後教姨丈如何继续在朝为官?」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什麽太子妃呀。」她苦恼地咬著素白的指尖,「你自已说说,我哪像是块当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头来承认,「你的确不是那块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说实话的。
「那个太子到底是哪根筋出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著发,「全朝文武百官的闺秀有那麽多,我实在不懂他怎会挑上我……」那天卧桑看得目不转睛的人不是那嫣吗?他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一提到卧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几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绪不停地在她的胸臆里翻搅著,使得她不得不试著命令自己别在此时又想起卧桑的那双眼眸。
她深吸了口气让音调保持平静,「听说是太子曾告诉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并以书香传家,而你更是个德仪兼备、姿容艳殊群雌,击败众家闺秀的第一太子妃人选,所以娘娘这麽同意大子的提议策立你为太子妃了。」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料俏愈来愈怀疑这是一场阴谋。「说我们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书香传家,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可是什麽德仪和姿容,这些我哪有啊?不要说别人不相信,这一点就连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纳闷没错……」居然把自已贬成这样?那嫣已经很想跟裴炎一样放弃她了。
「我不管。」料俏紧搂著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这里当什麽太子妃,不然我迟早会被闷死的。」
她不解地扬起柳眉,「闷?」
「就是闷。」料俏朝她大大地点了个头,并且愈说愈激动,「那个太子卧桑可是自一出生就当太子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众皇子的表率,还英明神武得是开朝以来最受朝臣赞赏的太子,若是嫁给了他,那我岂不是也得陪他一块关在宫里,然後再被他闷死在里头?」
「别这麽大声!」被她吓出一身汗的那嫣慌忙掩住她的大嘴,就怕她的这些话会被有心人听见。
「就这麽决定了,你陪我一块进宫。」既然她跑不掉,那她也要拉一个人作伴。
「我?」怎麽说著说著就兜到她的身上来?她又不是被太子指定的那个人。
料俏得意地朝她咧笑,「娘娘说我可以带一名女官进宫。从小就你和我最亲,如今我要进宫,你当然得来陪我。」
她不禁垂下眼睫,「可是我……」论起出身,她这种平民哪能进宫?
「别又跟我提什麽身分阶级了。」料俏在她拒绝之前先一步地堵住她,「要封谁为女官进宫来陪我的事,方才我就问过皇后了,她说全权由我自己决定,而我的决定就是你。」
犹豫中,那嫣忽地忆起,那支被太极宫的人送回来的白玉簪子。
倘若她放下心底那令她自惭形秽的仕族阶级观,陪著料俏走进这穷她一生,也无可能再进来一次的华丽宫廷里,或许,她将会有机会可以再见到那双在夜里炯炯晶亮的眼眸,她可以再遇见那双温柔大掌的主人一回。
温柔是必要的,在这个贫乏的人生里,一点美丽的温柔,更是不可或缺的幻想。
那一夜,那名男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命里,然後又带著一些属於她心坎上的东西离开,只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温度与遗憾,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很想,找个机会问问那名每当夜阑时分就会令她想起的男子,那坛新酿的秋露白在他口中融化时是什麽滋味?在黑暗中,他是用什麽样的眼神看著她的?以及在他的唇印上她的时,他又是带著什麽样的心情?
生命是一场华丽的冒险,她若是不义无反顾的走一遭,只怕她的疑惑和遗憾将会这样跟随她一辈子,在她的心底夜以继日地缠住她不放。
不多加思索地,她颔首应允料俏的请求,「好吧,我陪你。」
「看来你们已经作好决定了。」卧桑温和低沉的嗓音,缓缓加入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女人间。
那嫣怔了一会,不解地回过头来,愕然地凝视著带著离萧自太极宫赶来这里的卧桑。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全朝上下莫不称赞,人人心悦诚服的太子?同时,他也是那日在座舆里让她心潮翻涌不知所措的太子?可是,为什麽此刻从他的眼里看来,他似乎是已经忘了她?
那嫣在心头的失落感一涌而上时,悄声地看向身畔的料俏,也大约地明白,他会离宫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是特地来看看他所选的太子妃的。
沮丧到极点的料俏,把帐都算到她认为识人不清的卧桑身上。
「喂,你是不是被国事忙昏头了?」她回气很冲地一骨碌轰向他,「为什麽要挑上我当什麽太子妃?」
「放肆!」护主的离萧第一个看不过去她的态度,嘹亮如裂帛的大嗓立即轰至她的耳畔。
「料俏……」那嫣赶忙把说错话的料俏拖到一边来。「你注意一下身分好不好?不要命了吗?」这麽没大没小的,她以为她是在对谁说话?
「无妨的。」卧桑却无所谓地对他们泛著笑,「往後大家就是一家入了,不必拘於礼节,活泼点也好,这样倒比较自在。」 一家人?他是真心想娶料俏?
那嫣忍不住抬首看向他,但她的目光迅捷地被卧桑那双闪亮的俊眸给捕捉,她忙不迭地偏过芳颊,免得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听到了没有?」有人撑腰後,料俏立刻跳到还在瞪她的离萧面前,「连太子都这麽说了,你还眼巴巴的瞪什麽?」
「你……」头一回遇到恶女的离萧,抖耸著两眉死瞪著这名又凶又没礼貌的未来太子妃。
她娇蛮地扬起下巴,「我怎麽样?」
「料俏……」一个头两个大的那嫣,赶在料俏在人前把她的底都泄光了之前,将她给拉到一边去藏藏拙,顺便给她上一堂礼仪课程。
卧桑也在她们走到一旁去时,乘机对身旁这个脾气很久没挑起过的离萧做做心理建设。
「别盯著她发火了。」他掩著满肚子的笑意,以极低的音量对离萧说著,「等她们住进宫中之後,你会有很多机会去招惹那头母老虎的。」
离萧一脸的不满,「由我去招惹?」这头母老虎不是他的太子妃吗?
卧桑任重道远地拍拍他的肩头,「就是你。」他可不爱这一款的。
离萧终於刘他为何会挑上料俏的原因恍然大悟。
「难道你……」卧桑想成全他?
「我们四人,现在皆已是势成骑虎,都没有回头的馀地。」卧桑两手环著胸,别有深意地睨他一眼,「所以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跟我说你想临崖勒马。」
离萧的头顶布满了乌云,「可是……」居然在大事已成定局时才告诉他?卧桑有没有想过,那个太子妃他是根本就沾不得也不想沾的?
「别可是了,若是错过了她,你不後悔?」他懒洋洋地耸著肩,「不要忘了,她是拥有那块温玉的人,也是你得娶回家的媳妇人选。」
「但她是太子妃呀,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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