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九龙策之一

第19章


那嫣将睫上方形成的泪眨去,雪白的娇容上有些错愕,没想到在他脸上,她找不著从鬼门关前兜一圈回来後大难不死的庆幸,他的眼眸底也没有半丝伤重的昏沉,相反的,此刻他的眼瞳,甚至比以往她在夜里所见过的更清明、更加怀恶。
他的笑……
脑海里强烈深存的被刺时印象,霎时回到她的面前,彷佛这场行刺是他的捉弄般,那时他的笑,就和现在他脸上的一式一样。
不在预期内的愤恼激上她的心头,她用力抹去颊上已凉的泪。
她为什麽要为这种可恶的人掉泪?要不是因为他超过太医估算的时限没有醒来,让她以为他就将如太医所言从此长睡不醒,她又怎会趁四下无人时在他的面前让她的脆弱溘出眼眶……不,她才不会为了他这种人伤心,她只是可怜他的遭遇而已。
卧桑莞尔地看著她有些负气的动作,在想舒展身子时,阵阵的椎心刺痛自胸前传来,定眼望去,在他的胸口上,缠上了层层雪白的绫巾。
「司棋呢?」他还以为发生这种事後,司棋他们定会把他看得牢牢寸步不离,没想到跟前只有她而已。
那嫣清清嗓子,想把浓重的鼻音压下,「太医走后他守了你五日,离萧在他累垮前把他拖了去休息了。]
「你呢?」炯亮的眸子回到她变得清瘦的脸庞上,「你守了几日?」
「我……」她忙转醒多日来混沌的思虑,「我只是来接替司棋的缺。」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慢条斯理地重复,语气里有著不容拒绝。
她抿箸唇,愈来愈讨厌他的锐利,清眸里的焦点转注在床榻上,不愿将目光调向正深深凝视的他。
无尽洞悉的视线戳破她的保护壳,他抬起一掌,固执地擒住她的下颔,不顾伤口上的绫巾因此举动又再渗出血来。
那嫣紧屏著气息,眼眸不住游移至他胸前的绫巾上,看它像个张牙舞爪的梦魇,再度在她的面前张扬开来,怵目惊心地提醒她份由时他濒死的模样。
[五日。」她吐实,拨开他牢附不放的指尖,让它归回应躺的原位,不让他再把自己的伤口扯制。
卧桑却在她的柔荑欲离开时紧握住她的指尖,将她拉近面前,惦在他身上有伤,她也不敢多做挣扎,方如他所愿地倾身靠向他,她的眼睫处便感一凉,是他冰冷的指尖楷去她睫上盈留的泪珠。
他玩味地盯著指梢上的清泪,「能见到你的泪,这就值了。」
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份种在她心底里的疑责,在他口中的话一出後,随即挥开了这些天的绝望深处,反而如芒如刺鲜明地呈现她的面前,教她不禁要重新深想,她究竟是有无看错,他那抹不该出现在被刺当时的笑。
她曾想过,这一切只是他的骗局,可是,他的伤是真的,他几乎死去也是事实……
卧桑好整以暇地挑高剑眉,「又有问题想问我?」天底下最多疑的人,除了舒河之外,就非她莫属了。
[这次的行刺,你事前有预料到吗?」也许是她料错了,他应当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有。」他漾出诡谲的笑,难以理解的满意和张狂尽现眼底。
她差点忘了呼吸,「你有……预料到?」这种事他怎麽可能在事前……慢著,难道他……
卧桑不疾不徐地提供解答,「是我叫离萧做的。」
那嫣怔坐在椅上,杏眸须臾不曾离开他那张在帘幕阴影下的面庞,她的四肢百骸都因眼前这张无法区别出黑暗与光明,清邪冷峻的脸庞而颤抖起来。
派人来行刺自己?是什麽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这麽残忍的作为,怎可能来自於他自己?他知不知道,那狠毒的一箭让他在生生死死之间徘徊了多久?
[我还以为我演得完美无睱。]他闲散地把玩著她垂曳在榻上的主月丝,「你这次是怎麽识破的?」
那嫣晕眩地抚箸额际,「是你刻意要让我看的……」
「知道我为何要让你看见吗?」他的指尖卷缠住她的发丝,微微朝自己轻拉,闪烁的眼芒像黑夜中独亮的灿星。
「不知道……」她几乎失声,怎麽也无法分辨他所带来的黑暗中,那些被他的光芒所遮去的风涛席卷。
「百密中我会刻意一疏的原因即是……」他的理由出其的简单,指尖放弃了发丝爬上她那令人怜惜的雪颊,「我怕你会心碎。」
若不是为了没在事前告知的她,他不会冒给别人见著的风险,刻意在那一刻让她心安、刻意要让她去怀疑,他知道,只需一笑,她便能懂,她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
易求无价实,知己难再寻。
她是这沧茫人海中的知音。
红云刹那间被他的指尖燃起,「我才不——」
「别告诉我你连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在她要仰身离开前,卧桑一掌牢牢地攀附在她的颈後,「在见箸我的笑之前,你没离开过原地,你只是站在那落泪。」
飞窜在她颊上的热度,在他的注目下燃烧得更加炽烈,无法离开之际,她只能束手无策地被他揭发开来。
这麽近的距离下,那日她此刻竭力想掩藏或遗忘的心绪,无可遏止地透过他的眸在她的心里再次重现,她很相心否认,他在台田时的情况下曾这么麽留心的看著她的反应,他不可能在那时还会在意著她……虽然,那令她有著难以言喻的欢欣和感动。
「那时,把你吓著了、吓慌了,是不?」调弄的徐音缓缓掠过她紊乱的心池,随之而来的柔柔温情,又掺进他冷酷的表面下,让她更加迷乱起来。
那嫣沉淀下所有被撩起的意绪,定望脸上勾著笑,嘴里充满磷情蜜意,但眼里却怀箸百般目的的他,觉得自己从不曾像此刻这么了解过他。
这狡舍男人,无论是哪个面孔、也无论白天黑夜,他都假似真而真亦假,他是众人眼里的光明,同是也是她心底的黑暗,根本就没有什麽实虚之分,因为这两面,在他身上是并体而存的,也因为这样,她这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的人,才会被他紧紧牵锁著,在分辨之中不知不觉地被他拉进他的眼眸里,深陷过後才发现离不开,他若要欺要骗,她也会盲目的一头栽进去。
「目的:….」她忿忿地抹去他脸上的讪笑,「把你欺骗我的目的说出来!」她不是被他操弄的人偶,她的心弦也不要再随著他起起伏伏摆荡,她只要一个让她受骗落泪的理由。
卧桑松开她,揉了揉脸颊,[这次我不是为了什麽大目的,也不是刻意想骗你,我不过是在执行计画上的一个环节而已]
「计画?」他又包藏著什麽祸心了?杀他自己算什么计画?
「我就要继位了,照朝中旧习来推断,不想让我登基者,免不了会让我的这段日子过得格外不安宁和刺激,所以在我继位之前,我得想办法让我能够活到那一天。」他伸展了一下躺在病榻上久日未动的结实身躯,并对作疼剧烈的伤口微微皱眉。
那嫣嗔怨的剩向他,「伤害自己就是你所想的办法?」为了他,所有人都快疯了,而他却是伤害他由自己最深的人,他到底有没有脑筋?
至我自己行刺自己制造个命危的假象,这样好过让那些刺客继续日夜暗杀我好吧?」当时他身受重创的经过让众人亲眼目睹了,想必那些积极欲责他於死地的人也会稍稍松手,好让他换来一些喘息的时间。
[这是假象?」洁白的素指指向他的胸口,[这伤可是货真价实,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命?」
「不真点怎能骗过众人..又怎麽瞒过太医?」卧桑冷冷地扬起眉,「你能分辨出宫中那些太医究竟哪个是有被收买,而哪个没被收买吗?若被查出我的伤是假的,是掩人耳目的,我还能躺在这吗?」
她结实地被骇慑到,「连在这座宫里……也有人要杀你?」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他伸指轻弹她光洁的额际,「无论是何处,只要是我所站的每寸土地,任何地方都可能将是我的死地。」
他的指尖似是弄疼了她般,那嫣畏缩了一下,而更令她畏缩的是自他口中所吐出的每个字句。
卧桑拉过她冰冷的柔荑,若无其事地把玩著,「我若想在一波波的暗杀下全身而退,当然只有用这个法子自救。你曾说过,我不为自己的生命著想,你错了,我比谁都爱惜生命,因此我决定由我自己精心设计、拿捏妥当的来暗杀自己,这样,总比由其他的刺客让我一命呜呼来得强,我可不想死]
那嫣答不上话来,望著他躺在病榻上倦累的病容,心酸的感觉泛满了心头。
身为太子,为什么连活著都是一件艰难的事?让他变成这样一个以伤己来达成目标的人,就是这种环境?而这环境究竟造就了什麽样的他?是冷血的,还是无情的?他的心可曾为任何人温暖过?
「记得你问过我是谁想杀我吗?我一直都没告诉你答案。」他轻按她的掌心,让发怔的她回神。「之前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承受太多,但现在,我看没那个必要了。」
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她的水眸回到他闪亮的眼瞳间,前所未知的黑幕,片段片段地被他拾起,一一在她的面前拼凑起来。
她不想听,甚至希望他继续瞒骗她下去,她怕,除了他外,在这宫里,任何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人都是心怀杀机的人,更怕他又将遭袭而再次弃下她,一日而遇刺的噩梦再重演一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眼睁睁地再看一回。
「答案是有四派人马想杀我—其中的三派,我是很清楚主谋者是谁,但第四派的主谋,我到现在还」
「我不想知道,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了……」那嫣急急掩上他的唇,「我不要去面对那些……」够了,一个他就够让她心乱了,不管在他背後的那些是什麽,那些都由他自己去扛,她不要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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