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桥梁

第44章


他的枪喷射着子弹在房间里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他纵身一跃,躲到了一张翻倒着的桌子后面。桌子其实并不能为他提供什么保护,但至少可以让他藏一下身。就在此时,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不,不止一个人,但打头的正是满头白发的塞尔,他的食指扣动着扳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准确发射着子弹。众人纷纷倒地,耳机中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
房间里突然变得一团漆黑。
历史
不可预知的事物……
总会有小卵石让我们跌跤,总会有突然而至的阵风吹冷我们的热望或是撕碎我们的恐惧,总会有地震把我们的计划弄得一团糟……即便是最睿智的历史学家所做的最小心的分析也会与事实大相径庭。
没有人能预测不可预知的事物。
或许还是这样最好。如果生活变得可以预测了,那它也不成其为生活了。只有无生命的东西才不断重复自己。但即使是对于无生命的东西而言,如果有人对它挖掘到一定的深度,也总能触及到某个层面,在这个层面上,万物皆不确定的原则使得预测成为徒劳。
没有人能够预测出生命的长短。即使有人预测了,他也无法估量出这份生命所能造成的影响。这不是人的经验所能及的。历史学家们尽力想获得长远的预见,却又因他们那些从已知得出的推断而不把这些预见放在心上。
一个人如果能从世纪、文化、种族的高度来计划事情——而且又能活着看到这些计划结出果实——那么他将是一股无法估量的巨大力量……
第二十章原动力
霍恩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光线是一片柔和的金色。它移动了。霍恩感到脸上有一些凉凉的东西,凉而且湿。他明白了,光线不是金色的,这只是一种折射。在他的上方有一张脸,脸是金色的。他应该是认得这张脸的。即便脸上满是倦容,又未施粉黛,可它依然是美丽的。
他马上坐了起来,脑袋立刻感到一阵晕眩,随即一阵疼痛直刺进来。他背靠着粗糙的墙面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依然在眼前。
“你马上就会好的,”文妲说,“疼痛会消失的。”
“发生什么了?”霍恩木木地问道。
“杜凯因的部队被赶跑了,但你的头盔被流弹打破了,你吸进了一些气体。”
霍恩朝走廊下面看去,只见沿墙躺着许多人,有的死了,有的受了伤,有的仍陷于昏迷之中。“塞尔呢?”他问道。
“他很好。他们正在肃清残敌。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老人。”
霍恩记起了他站在走廊里,弹无虚发地朝杜凯因手下那些穿着太空服的人射击的情景。“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到一半呢。”霍恩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据他说,以后的几天里还会有一些零星的战斗和骚乱,但他认为有组织的抵抗马上就会结束了。”
“杜凯因呢?”霍恩问道。
“他还活着。他们把他关在一间牢房里。”她的头朝走廊的远端点了一下。走廊笔直地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被带到樊地去了。”霍恩说。
文妲看来明白他是在解释他失踪后的去向。“我知道。塞尔告诉我了。他还告诉了我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真是了不起,真是大胆——”
“男人得做他该做的事情。”霍恩耸耸肩说道。
“你为什么该这样做呢?”
霍恩抬头看着她的脸,注视着她正好奇地望着他的双眼。这次他不再把眼光避开了。他对文妲的感情,就是人们称之为“爱”的那种东西。虽然其中也包含着占有欲,但又决不仅仅是占有欲。这是一种想看到她没有受到悲伤侵扰的需要。“我想你或许会需要我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文妲把目光移开了,“你指望我相信你的话吗?难道不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我那时还不认识你。”
“你为什么要那样干?”她突然问道。
“为了钱。”霍恩答道。
“我怕的就是这个。你如果是为了报仇或为了某个理想、某种激情,那或许还另当别论——”
她要转身走开,霍恩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等等!我只想要你能理解我。”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除了对他身边很了解他的几个人,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人。对其他人而言,他只是一个偶像,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象征。偶像和象征是不会流血,也是感受不到痛苦的,只要有需要,他们是可以被塑造、被改变、被打碎的。当了埃戎的总经理之后,你的父亲便放弃了他的人性。”
“我只说了一部分,”霍恩接着说道,“很小的一部分,要想了解其他,你必须知道我的过去。”霍恩对文妲讲了起来,开始慢慢地,后来随着话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也说得越来越快起来。他跟文妲讲起了星团,讲起了他在那里的生活,讲了他是怎样受雇来刺杀她的父亲,讲了他怎样历尽千难万阻到达了地球,然后又到达了方山,讲了吴老头和莉儿,讲了他怎样到了埃戎以及后来发生的事。她清醒地,聚精会神地听着,头微微地朝一边侧着。
“但我为什么要干这件事呢,”他讲完了来龙去脉后说道,“我实在无法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有钱的原因,但钱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种象征,让人知道如果一个人够强壮够聪明的话,他可以从宇宙中得到些什么。我一辈子都在干这件事,现在我得到了一个机会,通过做某件事来向我自己也向所有人证明我比别人更强壮、更聪明……你知道,对我来说要紧的并不是开枪射击,而是赶到那里,在智慧上胜过那些想要阻止我的人,克服所有的障碍。然后当我终于把他放进了瞄准镜的时候,我就只能开枪了,因为我收了人家的钱。
“但是别问我为什么要杀你父亲。我也不知道。这是另一个人的事,我对他根本不了解。当然,人是会变的。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一个人没有连续两秒钟是完全相同的。而要是一个人活得很艰难,经历过我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事,那么他会变得很快、变得很多。我不是在试图替自己开脱。的确是这只手杀了你的父亲,也的确是这根手指扣下了扳机。”
她摇着脑袋仿佛她弄不明白似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那么残忍,事先也不警告一下——”
“手无寸铁?!”霍恩叫了起来,“他有数以千计的卫兵,几十艘战舰,再加上集中在那里的那么多火力!那你父亲杀掉的数以亿计的人又该怎么算呢?他难道不也是很残忍而且事先不警告的吗?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当一个人靠他的智慧而活着的时候,他便是在与整个宇宙作对,他就会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每个人也都是孤身一人在和其他人较量,就像一大群狗在抢一根骨头一样。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联系在一起的,所有的人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就好像各个星球由埃戎的管道连接在一起那样。”
“可这样说也没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激动地说道,“我非得恨你不可。任何东西都改变不了你杀了我父亲的事实。”
“那你为什么又要留下命令把控制室交给我呢?”
“因为你是对的——你说埃戎正在腐朽。帝国可能曾经是有价值的,它曾经对人类做出过贡献。而现在它却只知索取了。我要是想挽救埃戎剩下的好东西的话,便只有帮着将它推倒。你说过只有塞尔才能拯救它。我以为塞尔死了,我想或许我那样做可以对此做出一些小小的补偿。如果关于那点你是对的话,我想可能你在其他事情上也是对的。”
“明白了。”霍恩说着,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的头不再疼了。他沿着走廊走下去,弯腰从一个死人身上捡起一把他再也用不着的手枪。
“你上哪儿去?”文妲问道。
他回头发现她走在他的身边。“我想去跟杜凯因谈谈。”
“为什么?”
“我想弄清楚两件事:是谁雇的我和谁知道管道的秘密。”
“雇你的那个人肯定在卡农四号投降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父亲的计划。我跟你说过我是惟一知道这些计划的人,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呢?”
“我怀疑过,”霍恩说,“但只怀疑了一会儿。”
“你现在为什么不怀疑我了呢?”
他匆匆瞟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我相信你。”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急忙说道,“说不定我能帮你的忙。”
“你不用去的。”
“我欠你的。你三次救了我的命。”
“前两次不算。一次是我的本能,另一次是我的策略。”
靠近监房的时候他们停止了交谈。霍恩认出这地方了,就在不久前他还曾被关在某一间牢房的铁栅后面。现在在某一道铁栅后面的人换成了杜凯因,这位前安全董事,前埃戎总经理和现囚犯。他正靠在后墙上,面色阴沉,若有所思,双臂交叉在胸前。他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文妲正朝门口走去,而霍恩则留在他看不到的阴影里。杜凯因撇了撇嘴。
“惟一比背叛还要糟糕的事就是一个文明的女人重又变回到野蛮去了。”他开口说道,“人类所知的最伟大的帝国垮掉了,而你却活了下来,我希望这能成为你的一段美好回忆——毕竟你还是为此出了力的。”
“我不会来跟你斗嘴的,”文妲平静地说道,“你无法了解任何不利己的举动。”
“就我在过去几天中所目睹的种种恐惧、怯懦和背叛,”杜凯因挖苦地说道,“我第一次为自己不是纯正的金族血统而感到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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