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金祭

第104章


  殷宇安看了看说笑着走过的官员们,“这些都是本地的官员?你可认得?”
  冷郁犀凤眼轻转打量一周后斜唇一笑。他以扇指了指远处歌舞曼曼的舞女,“你若问她们是哪个歌舞坊的我还知晓。”
  殷宇安无奈轻叹了声,“当我没问。”
  二人无人引路便跟着众人过了回廊。方步下石阶便见一名家丁装扮却腰配利刃的男子迎了上来,“二位大人可否出示下请柬,也好让小的去通报一声。”
  “方才已交与府前侍卫了。”
  “大人请留步。”
  殷宇安顿下,黑眸微斜垂视着正躬身拦下他的那人。
  “敢问大人尊姓?”那人见殷宇安年纪轻轻却眸色英厉,面带官威,不似一般富家公子,便也不敢轻率怠慢,“今日府上人手杂乱,小的奉命而为。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敝姓殷。”殷宇安也不多加刁难,双手负后等着那人进去通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名男子自厅堂中出来,随着方才通报那人步履闲闲地朝这边走来。步至面前,男子看向殷宇安眸色微微一顿,继而欣喜不已地呼道,“殷公子?”
  “在下万万未料到竟会是殷公子!”
  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转瞬间便被那浓黑的墨色吸附了去,殷宇安淡笑道,“不想阁下便是任少卿任大人。那日于古玩斋在下失礼了。”
  “哪里哪里!殷公子莫要见外!”任元卜看向一旁的冷郁犀,笑道,“想必这位便是顾掌柜口中古玩鉴赏第一人的冷二公子吧!”
  冷郁犀含颌一笑,“顾掌柜谬赞了。”
  “恭贺大人千金百日之喜!”
  任元卜朗声笑开,“能结识二位青年才俊乃是我任某的福分呐!里面请,快快里面请!”
  临水楼阁分上下两层,面阔三间,深进五界。底层大厅以整根金丝楠木为梁为栋,上面雕以各式花卉祥图。大厅之中置着十数盏同款的鎏金八宝宫灯,其上罩以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的大灯罩。明灿的光亮被筛得温和,轻轻柔柔地映照开来,衬得满厅雕梁画栋金光隐隐。
  为表喜庆,大厅以红色为基调,却因过分的装扮和显摆而有些雍容俗气。
  任元卜与过来道喜的官员客套寒暄着。于他身后的冷郁犀看了看厅内奢华俗丽的装扮不禁摇头一叹,可却在抬眼时不料竟迎上任元卜侧首回视的目光。
  “不愧是皇亲国戚,此等排场当真让在下大开眼界。”
  冷郁犀斜唇笑得邪气,任元卜也并不恼其嘲弄之意,温和笑道,“让二公子见笑了。我家三哥一贯喜爱大红大紫,二公子乃高雅之人难免看着有些不惯。”
  “若公子不弃任某年长愚昧,改日至京城府上一聚。任某私藏的古玩字画亦是不少,也可借机让公子鉴赏一番。”
  “如此甚好!”冷郁犀合扇一笑。
  任元卜笑着点了点头,温润的双眼转而看向殷宇安时却似有些闪躲。他顿了顿,还未开口,便见殷宇安唇角一勾,“任大人可是想上蔽舍观赏先父遗作?”
  闻言,任元卜低眉一笑竟是有些腼腆,“不瞒殷公子,任某对名家字画痴爱如命。而令尊又是近代画家之中最让任某折服的一位。”
  “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殷宇安打断他的话,“如今仍留于家中的先父的遗作也仅那日大人所见的《荷塘月色》了。”
  “再无他卷。”
  任元卜微微一怔,转念一想应是殷宇安的推说之词便也不再强求。
  “大人,几位老爷都在阁上了,夫人让您赶紧上去!”一名家丁装扮的男子过来禀报,瞧他的模样应是与任元卜一道南下的近身护卫。
  “知道了。”
  话音刚落,任元卜抬眸望去却见那人已从阁上缓缓步下。柔滑的丝绸裙摆随着她款款莲步漾开层层涟漪。
  “去哪儿了?叔父他们等好片刻了!”
  一声轻柔软语仿若清泉淌过,厅内的说笑嘈杂顿时随着这清润一句风息云退了去。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那女子身着水红色软罗流云纹上裳,以雪白光绸配做衬里,下着浅一色的珠光粉色红衣裙。盈盈走动时,衣袖飘拂,裙摆拖曳,更显她身姿妙曼,步履轻缓。
  阮卿茹步至丈夫身旁,温柔似水的双眸带着些许询问凝望着他。
  “卿茹,那日不是与你说我遇上奕方的公子了么?你还笑我说痴话!”任元卜轻挽过阮卿茹,欢喜笑道,“不想今日殷公子竟也来府上做客!”
  阮卿茹扬眸望来,清秀黛眉间那点殷红朱砂映得一双水眸黑如点漆,灿如星辰。
  “殷公子?”阮卿茹打量着面前这目若寒星的年轻男子,只微微一顿,她笑着上前盈盈一拜,“妾身见过将军。”
  殷宇安不期然地一愣却又极快地平复下来,“夫人无需多礼。”
  任元卜见阮卿茹上前盈拜已是错愕不已,现下又见殷宇安安然受礼毫不推却更是万分诧异。
  “难道殷公子便是不久前御封的御前一等将军,殷将军?”
  阮卿茹见丈夫仍是迷惑不已,笑着说道,“妾身过目不忘认人何时错过?何况殷将军仪表堂堂气度非凡,更是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莫怪我总觉着殷公子面熟呢!”任元卜双目湛亮,“那次国宴上已是见过将军。只不过当时将军身着甲胄,一时换了便装倒未有认出来!”
  “都怪我眼拙,该罚该罚!”
  “殷将军,冷二公子,阁上请。”
  冷郁犀连忙笑着推却,“谢大人好意。在下一贯散漫,留于阁下反倒自在。”
  “还望任大人莫要见怪!”
  任元卜见他确是不愿便也不再勉强。冷郁犀笑着道谢。他瞥眼见殷宇安并无跟随之意心知他定有事便先行走开。
  丝竹声声歌舞曼,笑语琳琅酒酣醇。较于阁下歌舞升平的热闹,这阁楼之上的家宴却显得有些沉闷压抑。座上十数人以中年男子居多,为首的那位头发花白,年过六旬的老人一直沉默不言。
  “听闻殷将军年纪轻轻,初次出征竟大败胡贼凯旋而归。真可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呐!我敬将军一杯。”
  “不敢。”殷宇安抽杯饮下,涓滴不剩。
  “二哥,”任元卜起身为两人斟满酒,“说来你怕是不敢相信!”
  “哦?何事?”
  “殷将军竟乃奕方的公子!”
  席间除了这两人皆是一脸漠然,不知所谓。
  “奕方?莫不是那位以画兰见长的奕方?”
  “正是!”
  男人双眼湛亮,撑着桌子俯过身来,“当真?”
  任元卜笑着点头,“那日亏得冷二公子一时嘴快我才得以知晓。”
  “虽说无缘结识奕方先生,但能与其子相识一场也是一大快事!”
  “任某与将军实属有缘之人,在下亦敬将军一杯。”
  “世言常道知音难求,不想先父辞世数年大人仍常念于怀!这杯殷某先干为敬!”
  几杯烈酒下肚,席间也渐渐说笑开。殷宇安自饮了杯酒,黑眸轻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座上的人。
  “殷将军。”故意拖长的语调带着明显的挑衅,殷宇安抬眸瞥向唤他的那人。
  “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话之人乃任元卜同母异父的三哥。干瘦的身躯上笼着件暗紫色织锦长袍,显得他脸色灰黄异常。
  “请讲。”
  “人道是少年得志,难免骄傲轻狂。咱瞧殷将军也并非草包莽夫,想必也知晓些道理。御前恩宠无常,将军多加小心。”
  “在下此言并无他意,只想将军自行掂量掂量。这朝廷之中可不比北疆,只靠蛮力愚勇可是万万不行的。”
  寒光一闪转瞬间淹没在眸底,仿若未燃起的火信子复又被吞噬于一片夜色之中。殷宇安唇角轻勾,“多谢阁下提醒,只不过恩宠无常,权势亦无常。盛极而败的古训史例阁下也不妨多斟酌斟酌。”
  言闭,席间顿时悄然无声。阁前薄透的蝉翼纱帘随着夜风一浮一落,抚得那清婉的歌声忽高忽沉,绵绵不断。
  在座十数人被呛得面带瘟色却又无从插嘴,就连任元卜亦是一脸尴尬半晌支不出声来。殷宇安靠上椅背,黑眸微偏迎上那人身旁一直盯着他不放的两汪秋泓。见他朝这边看来,那姑娘浑身一颤,连忙埋下脸,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去。
  殷宇安暗自一笑,当下明白出言刁难的应当就是任府三爷。而坐于他身旁的姑娘想必就是那日媒婆口中的表小姐。任家长者的宴席竟有她的一席之位,可见这位表小姐当真是极得任家宠爱。
  阮卿茹正急着不知该如何打圆场,恰好乳母抱着女儿步上阁来。点点银铃碎响,打破了僵沉的气氛。
  阮卿茹连忙走去抱过女儿。怀里的小娃儿身穿紫色织锦绣罗,项坠明珠,手带银铃。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唯那双乌溜溜的黑漆大眼最惹人爱。见娘亲来抱,小娃儿摇晃着手,咯咯笑起来。
  “来来来,看看咱们任家的千金宝贝!”坐于上座的任家大老爷终是笑开了来,伸手抱过满百日的小娃儿。
  “这娃儿起名了么?”
  “还没呢,乳名唤凌一。”
  “何解?”
  任元卜回首与妻子相视一笑,“是卿茹随意唤的。”
  “不如大伯帮忙取一个吧,也好借借您老的寿气。”
  “还是等着周岁时皇上赐名吧!”任老爷以指蘸酒洒在小凌一的额前,寓意辟邪消灾。
  阮卿茹弯身解下女儿颈上的明珠,让任老爷为她戴上金锁,保佑她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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