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衾记

第42章


那江钦守不待昊江询问,便冷笑着道:“你母通奸他人,我遂休了她,你是我的女儿,哪里来的出族。当年只不过愤懑于心,方才迁怒,之后却也补了上去。你自还是我江家人。”
    淡如仿佛含着冰渣一般地眸光往江钦守身上一扫。却只偏过脸去,低首敛衿,与昊江淡淡道:“大人,那出族之事,乃是光明正大说了的。什么补上之说,只他家自言,并不作准。况且,自出族之后,五年前我母丧命在即,我在大门前苦苦哀求数个时辰,他叱骂之辞犹在,扬州人谁个不知!若大人不信,小女子有证物证词证人。俱俱在外面等着,大人尽可询问!”
    昊江听得那淡如说辞冷厉,眸光清明,神色凛凛然间自有一股浩然之气,心里越发得有几分赞叹。口中却仍是有几分淡淡的道:“果真如此?”
    淡如敛衿为礼。只抬首凝视着昊江,道:“小女子之言。千真万确。”
    深深看了淡如一眼,那昊江转首见着江钦守颇不自在,只暗暗摇首,拍了惊堂木,喝道:“带证人等上堂问话!”
    这话说了,那最下手地一个衙役立时下去唤了证人前来。昊江见着,只转首看向淡如,道:“那婚书便也罢了,眼下乃是说你是否为江氏女的事,你既有证物证词,可呈上来与本官一瞧详细。”
    淡如忙应了一声,将自己自上堂来便带着的一个掐丝描金地匣子开启,从中取出数样东西,一一呈上去:“大人,这最前面的便是我与母亲出族的告书。接着便是请扬州士绅大族为证,告写的民情证书,这一个时辰之内,上千扬州人俱是写了名字,证明我杜淡如与那江家半点干系都无。下面却是一些小女子旧时屋舍邻居与的告辞。当年小女子与母亲被赶了出来,屋舍盘缠俱无,全凭旧日的嬷嬷帮置,那江家何曾有一分一厘与了我们母子?”
    昊江将这些文书俱是看了,才深为感慨,看得堂下跪着的数个证人,只瞥了江钦守一眼,道:“空穴何曾来风,民愤犹在,这事情怎能平白遮掩了去。”
    此话一说,那江钦守面色陡然一变,只忙忙上前道:“大人,这父母之恩,虽发肤不能损,逆女这般言辞,分明是忤逆不孝!”
    淡如听得冷笑一声,道:“自九年前,我与你江家便无关联,虽抄家大罪,也两无牵连,何来忤逆之说!“你!你!”江钦守听得心知不好,又想得银钱俱是半个不曾得手,心痛如绞,脸色大变,竟直直上前想捶打淡如。
    昊江见得忙是连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何人胆敢捶打叱骂!当心本官治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淡如神色自若,只退了一步,微微一礼,就神采自若,站在风展辰地身侧,不言不语起来。
    那江钦守见得心里一片发苦,虽不甘心,却也没个法子,只气白了脸,木桩一般站了半晌,才与昊江拱手一下,退坐到椅子上。
    昊江去也不理会他,只冷眼看了一下,就按着路子询问起堂下跪着的一干人证,细细询问,见着俱是妥当无碍的,便缓缓颔首,唤一干人证退下去。自己却是斟酌许久,思之再三,看了风展辰并淡如半晌,才是瞥了江钦守与朱益一眼,取笔墨在那状纸上写了数行字,又掷了一个牌子,起身道:“这杜氏女一事,黑白分明,乃早已出族之人,与江家更无关碍。江钦守、朱益两人状告之事,分明乃诬告之辞,着令打二十大板,赔银二百两与杜氏女,此事便做罢了。”
    说罢这话,那昊江也不管朱益、江钦守面色陡变,号叫不休,只拍了惊堂木数下,道:“杜氏女既与江钦守其人无关,她那状告也送到本官手中,两者原是一事,人物俱在,可并作一事而论。这大板也且暂压下,明日再行开堂审理罢了,再行处置!”
    此话一说,不说那朱益,只江钦守面色一变,本有的愤恨之心越发动了,虽面色惨败如纸,但那一双眼睛刻毒无比地往淡如身上扫去。
    淡如却安然自若,只敛衿一礼,送了那昊江离堂,方漠然而冷然地看了江钦守一眼,自与风展辰一并下了大堂去。
第三十六章 摘出 上
    五月末,天色一片明净爽利的浅蓝,艳阳高悬,却连丝片云也不曾有。鸟声早已消去,只留下青翠浓绿的枝叶在风中拂弄。
    府衙大门外,数辆车马并许多仆役俱是候着。
    这一场官司虽简明利落了去,但好说歹说却也耗了一个多的时辰,淡如等人才出了衙门大门,便俱俱觉得好生炎热。
    那朱益且不必说,虽身穿着颜色鲜艳的纱衫,仍是满脸汗意,便淡如风展辰这等身形修长的也顿觉额间微微渗出汗意来。好在,风家这些仆役俱是有些眼色的,也不待多言吩咐,便或送上才绞了的湿面巾,或打扇,或取来冰镇过的绿豆饮等,一举消去了不少暑气。
    淡如原执意想离去的,但扭不过风展辰的意思,略略用了些,便说着要先行回去看看瑞瑞如何。既是说到瑞瑞身上,风展辰也不得不退几步,只应了一句,便想嘱咐两句就随她的心思。
    不想,这淡如风展辰两人不想寻事,另外的两人却不愿轻易过了去。
    特别是那江钦守,他一声虽在仕途不甚得意,但在其他的地方却过得极顺畅。这么些年来,他官司处得少,听得多是那钱能通神的财权交易,哪里晓得这一个理字?这猛不丁地十成十有把握的事,偏生被素来看不起的女子坏了,又生生要赔上一大笔钱,江钦守这等视财如命的人,越发得心火欲焚。
    此番看得淡如神情沉静自若,与那风展辰相谈甚欢。江钦守细细一想,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只缓缓着道:“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已婚妇人竟是与其他男子勾勾搭搭,好不知羞耻。说起来,倒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听得江钦守言下之意。淡如眸子里迸出一丝切齿地恨意,抬首看向那江钦守,露出一丝古怪的冷笑,道:“我有何不敢!漫说其他,当年多少人嗤笑着江家门风,你为着那区区银钱,未曾少做过唾面自干地事。现下装出这一副模样。难不成却有用处的?便是我眼下规规矩矩的,便真地杀人越货了,那也是应了前世的报应,没得竟与你这杂碎瓜葛上了。”
    说罢这些话,那淡如却也只冷笑一声。自与风展辰微微一礼,放缓缓踏上车马,往自家府第而去了。
    只留下那风展辰,若有所思地看了朱益与江钦守一眼,见着朱益神思不属,江钦守面色不定,只缓缓将手上的湿巾与了仆役,抬眉道:“两位真有闲情逸致,难不成却忘了金陵府闲人地一桩大事?这风声先前却不知谁个传了出来。眼下倒有些意思出来了。”
    此话一说,那江钦守上没什么,那朱益却有些变了面色。朱益他自小长于金陵城,哪里不晓得这金陵城的闲人闲语足可令人含恨而逃的。想到这不少话原是他令人传出去的,朱益越发得恼恨。连着官司的事也不由淡了几分。
    当下不说别个。那朱益先个就想到自家的老爹,他老爹这些日子满以为自己仍是多了几分经商的想头。竟笑着说病情好了不少,若此时听闻这些风言风语地,怕又是出了什么不好的来。
    想到此处,朱益倒是越发得着急,当下恨恨瞪了那风展辰一眼,就忙忙着爬上车里,呵斥道:“还等什么!快快家去!”
    朱益这么一说,那朱家的仆役哪里有什么别个话说,立时便打马驾车,掉转车头,只往那朱家而去。便余下的江钦守,看着这等状况,虽心有不甘,却也无法。毕竟在这金陵城里他已是受了不少牵制,若少了朱家帮衬,他这等他乡人怕更为不妙。因此,那江钦守只恨恨看了淡如与风展辰你那一行人,也上了青布车,随着朱益往那朱家而去。
    朱家原是大家,占得地方极好,离着那官府也不甚远,这车马仆役又是赶得急的,不过绕了两条街,再前行百余米,便回到了朱家。
    那朱益自入了车轿里,便百般思虑起这一桩事来。
    先前他自以为有江钦守这生父在此,那杜淡如自是手到擒来地。等生米做成熟饭,自己再死缠烂打一番,老父必是许的。况且这杜淡如连着风展辰都是看得上的,自也拿的出手,日后老父说不得还十分满意。这第二桩,也算报了前番为淡如羞辱之仇,又少了旁人嗤笑,朱益当时细细想着,心里越发得舒坦,兴致冲冲下,他竟是从未想得这一旦失策了,那该是如此行事来。
    临到头了,朱益眼下左思右想,却总不知怎么处置了去。毕竟,他素乏敏捷,又是好吃好喝惯了,从未担心着什么事。此时就算是绞尽脑汁,也只觉得心里空空,脑里空空,半句话也不晓得说。
    下了车轿,朱益缓缓入了门,一边走着,一边抓头挠首,焦躁不堪。这一趟眼见着到了地头,那朱益突然想起一事,恍然大悟,忙是抓了两个路过的仆役,道:“你们可是听了外头什么闲言闲语?”
    那两个仆役俱是本分人,哪里晓得什么事,当下支支吾吾,说不得什么话来。
    朱益见着脸面一变,只随手抓了些碎银子掷与他们,道:“看你们这哭丧脸,没得晦气,喏,这些都是爷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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