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引

第80章


月听雪坐到她的旁边将被子拉离她的脸。
  “这是新配的,怎么了?”她有些不快的抬头。
  “朕怕这药……”月听雪微微一怔道。
  “不会拉,这些日子任何药云卺都在旁看着一定不要紧。”她扯开唇试着对他微笑。
  “似乎你一点也不担心。”月听雪的眉又皱起。
  “你在担心对不对?”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那我还担心什么?”
  “是,以后不许再出宫,更不许骑马。来,把药先喝掉。”月听雪无奈的摇头,伸手接过陆伦端上的药。
  “好。”她听话的接到手中一饮而尽,幸好并不十分的难吃,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撒娇不肯吃药的人。
  “卧好了,该上药了。”月听雪挥手谴退了众人。
  天晚了,窗外的风更大。啪啪打在窗户上。
  宫殿各处的暖炉中漾着暖人的气息,灯火却有些黯淡。
  脊背的弧线单薄流畅,一根根,在暗影中格外分明。原本纵横的伤口虽好了大半但那痕迹却异常明显。似种触目惊心的美,如同丝绸剪成的一个人形。上面有嫣红交错。
  黑暗之中,体温与气味蒸腾。
  默默不语中,教人不由误会,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
  他和她原来也会有这样的情景。似十方红尘,三千丈银河,被下了毒,呼啸着自天际倾泻下来。它有多灿烂,就有多黑暗。
  她把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向他递来。他梦游般伸手相挽。
  “还会不会痛?”他低声问,怕是扰了这刻的静。
  “恩。”她的脸深埋进被中。
  “若是弄痛你,你要告诉我。”月听雪的手又放得轻了些。
  “恩。”她的心忽然又跳得很快。
  “若很想骑马就告诉我。”他的声音悠悠的传来。
  “你会再让我去么?”她猛的从被中探出头,两眼放光。他刚才不是说不许她去了么,怎么忽然又变了。
  “不让你去你就真的不去了么?”他摇头笑道。她哪里是个那般听话认命的人。
  “那倒是……”她转过脸来心虚的笑。“你陪我去么?”
  “是。”他的动作忽然停了停,转而整个手掌复在她的背上,应承下来。
  她微微的一颤,转过身,伸手拉过他手,他的拇指上的扳指墨绿的光却似闪着微微的冷意,明明长时间戴于手上已有了淡淡的温度,它的光却是孤高的冷,龙盘桓在它的周身。
  “你一直都戴着它么?”她记得这在她学的历史中是清朝才盛行的,没想他竟也戴着,不过真的很美。
  “它带表了朕的生命,代表无上的皇权。”月听雪缓缓的说道。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
  烛光微微的一跳,是永远无法被听到的倾诉。许多情节,缱绻、泪水、辗转、拥抱与背离……都只发生在心里。多少的激烈亘古无声。红尘中厮杀过,而遥相对望,依然只有这一副容颜……
  仿佛,也就没有别的了。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从来不曾。
  易瑟默默的闭上眼睛。回忆永不重现,没有人能够把时光倒流……过去的种种一个阴谋,还是一段玩笑……已没机会回首。
  而她的心很痛,那里种着毒药,还是,一滴眼泪。
  她想起自己无数次,无数次曾极欲逃离的宫苑。不惜一切代价。
  ……曾以为自己可以逃离。
  ……但是……
  她背转过去,身体却没来由的一颤。
  “你冷吗?”他从温度从身后环抱过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恩”她轻应,靠在怀里,于世无争的安定感觉,其实她也常常想,若不是因为印宿她或许真的会也有些爱他吧。如果没有宿的出现,或者她真的会安心的眷恋于他的环抱,不以现代人的心境去嫉妒其他的嫔妃,她会为感情压弯了腰用一生折服于这个男人。
  如果真是这样或者她就能轻松些,安心些。
  “你在想什么?”他似察觉她的波动,语气出乎意料的平淡。
  “没什么。”她淡淡的回答。
  他轻笑,仿佛根本没生气,他翻身压住她,戏蔑的笑着道:“你好象病得太久了,御医说你已经无碍了”
  “好象不是很好。”她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决定不理睬他。
  “你有在撒谎!”他的唇落到她的眉睫之上。
  “臣妾不敢。”她唯唯诺诺。
  “你正在这样做呢。”他的嘴唇在身上游走,潮湿,红润,滑到胸膛流连不前,她忍不住低吟,神情楚楚又不堪。轻轻的摆动身体,发髻松散乌丝流泻着呻吟。
  是谁在玩此一场的游戏?想来就心生了厌倦,或者只有蒙上了眼睛方有勇气继续。当天意戏人间,而人颠簸于诸天悲喜。天意之后依旧还有天意解释,茫昧的都只不过是层层的众生,一层一层。
  第34章
  这天的天气很好,风也似乎在渐渐的温暖起来。怕是春天要到了吧。
  她看着刚刚升出地面的光线一点点的照进了宫墙,丝丝暖意浓得化不开。
  看时辰已经过了早朝,云卺教她煮的鱼翅羹,刚刚到火候,端到手中忽然想送去给他。
  或者,在渐渐平和下来后,她也愿意为他端上一碗汤,看那温暖爬上他的眉眼,淡淡的笑意仿佛春日和煦。
  或者,她已经不能再象往日的那般恨他,那苍白的影仿佛带上了些须柔缓的温度,她的手已经渐渐放开。
  或者,她可以当作其实并没有许多其他各色女子与她分享他的注视,不是她大方,而是这不是她能改变的,既然他享有天下她不想要求改变。她自得其乐的本事并不比他小。
  笑意渐渐的爬上她的唇角,脚步已经往宫门去了。
  云卺在身后遥遥的跟着,早已习惯她时常的神游。
  马蹄声急,有人在门口跃下,奔入。
  她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回避,忽听来人急报道:“禀皇上,韫邯阗
  将军命小人先行送上武太人头。”
  “朕是要另一个,另一个呢?”月听雪的声音冰冷。
  “想必此刻正与韫邯阗将军激战但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绝撑不到明天日落。”
  “韫邯阗可是按朕说的办妥了?”月听雪点头道。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朕要鸡犬不留。”月听雪颌首竟笑了。
  “是,马场之中,断无人能有生还可能。”
  “此事朕不想有任何人知道。”月听雪悠悠道。
  耳边仿佛炸响惊雷,双目剧痛。
  手一抖,碗落到地面,碎裂开来,汤汁蜿蜒着朝四面散去。
  殿内的人骤然往门口看来。
  “瑟瑟……”月听雪猛的站起。
  “我,已经知道了。”她淡淡的说了一句,她的唇边露出徜恍迷离的微笑。忽然绽开的笑容,仿似红色的浆在水里晕开。
  她捂住眼睛,黑暗里尽是猩红的一点一点跳跃来去。像呼啸乱飞的箭头在心头打出千疮百孔。
  若不是她他就不会投诚,不会被月听雪计算,不会弄得‘鸡犬不留’她竟然天真的信了月听雪,明明知道他多么的可怕叵测,明知道他对自己的敌人从来都是不会留生路,她竟然信了他,竟然以为他和以前不同,竟然去依赖他,做什么羹汤。是她害死了颜循他们,就象当日印宿的死,她都无法脱开身。
  她心里翻滚着纠结蠕动的蛇虫。啃噬蚕食,忍无可忍。
  马就在她的身后,她飞奔过去。
  月听雪的手落在半空,僵了许久,她已然不见。
  “皇上。”陆伦在一旁担心的唤了一声。
  “替朕备马。”他回神,缓缓的走下去,在门口停下步子。目光落在破碎的狼籍的汤汁上,已经来不及了吧。他默默的想。
  草在眼前渐渐的浓郁,日头正要落下去。
  易瑟的马已换了三匹,就到了。
  刚下了小雪,在城外铺了薄薄的一层,枯草露着些暗哑荒凉颜色。
  风如鬼哭,越来越高,隐约的杀伐声,心底,掀涌血腥洪涛。震耳欲聋。她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她心里的死地。
  似曾相识的场面,又一次的来临,原来她终要奔波在这种极痛的场面里生过了又死过去。
  她看见前方又一团黑影,在逐渐的接近里,她看见马的尸体,愈来愈多。
  他说,鸡犬不留。
  她忽然大笑起来,风刮在脸上,泪却落下来,生生的疼。
  她仿佛听见厮杀与喊叫的声音陡然汹涌,喧哗如地狱里的惨嚎。
  草原上燃着冲天的大火,照亮初昏的天,无数精骑,黑衣黑马黑甲,黑压压的大片。
  意外的……静。
  明晃晃的兵器被鲜血染成暗红色,被火那么一映腥杀气直扑面来。她遥遥的相寻,战火照着风雪。这肝脑涂地的战场上,她只是来寻他,道一句抱歉。怕是来不及。
  遥遥的黑压压人马肃立,寂静而森冷。
  “困兽之斗有何意义,若是再不降本将军便铲平这马场。”远远的一个低沉的男声绵长的传递,杀气却如雪夜里一阵冰雹。
  易瑟伸手扎住她飘飞的头发,感觉一颗心跟着那拍子狂跳,愈来愈烈,就要从口里蹦出来——
  猛的催马直冲入了战圈之内。
  “什么人?”一个离她最近的骑兵猛的朝她扑来。
  一溜红光,乌沉沉黯淡无光的刀朝她飞来。易瑟心里此时像是魇住了一般,只是僵僵的抬起了手,似乎这般便可抵挡这样的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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