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引

第83章


  “她惹我不高兴小惩而已,皇上是在怪我?”她含笑问。
  “不,你可以随意处置。”月听雪摇头道。默默的注视着她的眼眸,满以为再见到她必定又是一场疾风骤雨的爆发,用痛恨的眼神。谁知……
  她,竟然没有!
  她对他笑,姿态是无限娇媚。倾城的美丽,那手中之物,却竟是人头……她见了他却只是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眼睛里的光彩也茫然。忽然纵是有千言万语,却一字也再不能出口。溅出的鲜血,如烟花,她沐浴在鲜血中用日出做华丽的背景,那清莹的眼睛注视着他,忽然说,那,我们走吧。
  但他到底弃不下面前的这女子,只她,是世上唯一……
  清晨忽然来得早了。
  六匹骏马拉着车驾,銮车上的艳红缨络,车驾上金丝缠成连环铜钱花纹,每一枚钱眼中间嵌着颗玛瑙石。执杖,翠羽,映着红日,璀璨夺目,闪出红绿斑澜的异彩。
  易瑟眯着眼睛看着三军万众齐呼,一片黑鸦鸦臣服的人头。
  风止,云歇,雪去,雾散,结束了,或者另一个开始了。
  微笑着踏着内侍的背缓缓走上车驾,不必内疚,不必犹豫,弱者永远匍匐于强者的脚下。
  挥手间的生死操控,天翻地覆她要尽情享用。
  这条路早已走过了一遍,老早丧了兴致。
  仿佛有寒气汇流成条条细脉从背后爬来。她的头竟有些晕旋。这是怎么了?是感冒了么?
  “你不舒服么?”月听雪轻轻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感受她偏低温凉的体息,以确定她是否安好。
  “可能是睡得不好,有些累呢。”易瑟摇头道。
  “让朕看看你腕上的伤。”月听雪伸手去看她的伤口。
  “没事。”易瑟不知为何有些仓促的回避。
  “瑟瑟。”他疑惑的抬头望她。
  “伤不碍事,只是……”她顿了顿,神色犹豫道:“焰玉,我在意外里不小心弄碎了……”她小心的看他的神色,问道:“你,生气了么?”
  “自然没有。”月听雪直视她的眼,一霎不霎。
  “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很抱歉。”她垂下眉眼。
  “它若不能救你便一文不值。”他淡淡道。
  “有一句话,我一直忘了对你说。” 她忽的抬头看他,嫣然一笑。
  “哦?”他疑问的挑眉。
  “遇到你,很高兴。”她倒入他的怀里,遮掩自己的神情,将后半句默默的落入心底,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这究竟是缠绵,还是恐怖,她分不清反正已是永远如影随形的梦魇。
  “朕也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自己身体仿佛失重在她的话里,是不是真的可以凝冻住一段光阴。他伸出手。怀里的她是真实的,但他为何如此的不确定。他想他已顾不得后悔。
  *
  煌煌的金殿,起伏飞檐,寂静的绝世威严,红尘沉重的方寸凝固。
  缘分二字,玄之又玄。
  缘,相隔何止万里,怕算是乾坤倒尽也注定相见。
  分,是惊心动魄的任性后的结局,差之一毫,也只得两两相望。
  她伸出手,递到他的手中,他的掌心是温暖的。
  她扬起眼睫,望入他的眼中,那里扭曲着她妖娆的笑。
  风,微微扬起的袍袖,万物好似尽皆沉伏于他的足下。
  九五至尊,他扬眉,天昏地暗,诸神退避。
  此刻,他站在那里等她,他的目光却如此的柔和,他掌心中的她微凉的掌。
  到了,她的坟冢,自她踏入的那一刻已然注定。
  她手腕上的伤口忽然一阵痉挛的疼,天地,忽然暗淡下来。
  瓴襞宫帘幕低垂,宫女们被远远地摒于门外,云卺站得老远连大气也不敢出。
  御医钱程微皱着眉,手扣在易瑟的腕上屏息凝神,生怕有何错漏。
  “如何了?还没诊出来么?”月听雪站在一旁,姿态一如既往的威严,口吻却难以掩饰地充满焦虑。
  “臣,恭喜皇上,锦贵妃是有喜了。” 钱程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大石落定的站起身行礼。
  “真的?”月听雪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臣绝不敢妄言,只不过贵妃身体有些过度劳累,臣开些性和安胎的补药几日便没事了。” 钱程道。
  “知道了。”他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伸出去的手也在一径的颤抖。“你们先下去,全部。”那梦刹时圆了,反是患得患失,失了应对。
  只愿这般的琴瑟相偎,天长地久,无有穷时。
  “瑟瑟。”他执她的手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她怕是听不见他的话吧,他在心里再加了句:只愿与你重新开始。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改变的只是她的心。但一切,就从此不同。他不想猜想揣测她究竟如何的想。
  他只是无法让她躺在自己的怀抱时。心里却有着另一个人,他怎么允许另一个影子般存在的人继续活在世上,如芒刺在背的提醒他,他不惜背弃皇帝一诺千金的信条也要除掉那个人,他不知道她知道这一切后如何想,至少表面上没半丝的痕迹。
  他对自己坦白,其实,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她是他掌心中早已伏下的曲线,弯曲枝折都已刻在那里更改不得了。
  她听见他的话。
  在他说时她正巧醒来。
  他说,瑟瑟。让我们重新开始。
  迟了阿,这差之分毫的距离是再也追不回了,原来她也这般想过……
  她不想醒过来,只这么僵着,时间一久竟又睡熟了。
  再醒过来殿中已铺满了烛光,云卺一身淡黄宫装,薄施脂粉,天然淡雅。见她醒了忙伸手帮她整理衣衫,庄严温柔的。
  “云卺,若你不在我一定会寂寞得多。”易瑟偏过头看她。她纵容她的所有行为。
  “这是奴婢因该的,小姐可觉得精神好些?”云卺的脸上有种怪异的神色。
  “你不舒服么?若是不舒服就先歇着。”易瑟有些忧心的看她。
  “不是,只是皇上吩咐说……小姐身体很不好,要多加注意。”云卺的眼神闪避着道。
  “你有事瞒我!”易瑟皱眉道。
  “不,奴婢不敢。”云卺紧张的争辩。
  “我信你,我睡了一整天了吧。我要焚香,沐浴,饮酒。”睡得久了倒觉得浑身舒坦起来。
  “这个……小姐还是先喝了药再歇歇吧,酒更是别喝的了。”云卺紧张的扯这衣摆,仿佛不知道如何解释。
  “究竟怎么了?”易瑟不解的望她,云卺一向对她依顺从没这般的反对过。
  “皇上说小姐的身体不好,不可……不可食用刺激性饮食,酒更是不可以,您一喝就要喝到醉的,因该忌口。”云卺先是有些犹豫,说到后面倒向是数落起来。
  “云卺。”易瑟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怪我喝醉让你多了许多事善后?”
  “不是这样子,奴婢怎么会怪小姐。”云卺急忙解释,犹豫片刻后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其实,御医诊出小姐已然身怀有孕,特别关照不可食用刺激食物,皇上命奴婢暂时不可告诉你,我看是怕你……”
  云卺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呆在当地,耳际轰轰地响着。那句话。赛似一个闷雷!
  荔枝红的灯光里,她的额角竟有豆大汗珠滴落。纤瘦的手紧紧绞扭着缂丝的被面,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不把被子抓出洞来。
  第36章
  连患抬头看一眼青灰的天,怕是初春了,却依旧透着股寒意。他加快了步子,春寒料峭的天,午后的光线,仿佛再亮也有着疲惫。
  瓴襞宫内的竹子还绿得好看,似乎并未受冬季的太大影响。密密的遮着宫门有些还探出身去在微风里洒洒的响,似乎人间的悲欢合离都在那声响里渐渐的淡下去。
  那么住在里面的人呢?他默默的想,他或者可以知道她唤他的目的,原本因该不会是个太差的结局,只是……现在……
  “你来了。”易瑟裹着厚重的长袍靠在椅上淡淡的说了一句。
  “臣连患参见锦贵妃。”连患行礼道。
  “行了,你知道我最厌烦那个。”易瑟摆手道。
  “不知贵妃唤微臣来所谓何事?”连患站到一旁低声问道。
  “你心里清楚不过为何一定还要问我呢?”易瑟浅浅的笑,手又往袖中缩了缩好似怕冷得很。
  “臣从不敢胡乱揣测。”连患心里一惊,看着那样平静的微笑他却愈发的不安。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就直说了吧。”易瑟顿了顿,淡淡道:“我不要这个孩子。”
  “贵妃!”连患抬头,虽然早已料到,但从她口中说出来依旧有种惊心的感觉。
  “事到如今……我是绝不会要这个孩子的……”她默默的垂下眼,光在她的脸上洒下一层惨淡的光线。所谓的天翻地覆就是如今这般的模样吧,她原本所做的那些是那般的愚蠢,她原本想不要继续恨,继续伪装自己,只求能看到他就好。只是他的一句话,她的欲念死了,心死了,消于无形。只剩深深的哀悯。忽觉自己的可笑。眼前只一片黑暗。
  “这个……怕是不妥。”连患踌躇道。
  “不妥?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不要这个孩子。”易瑟的声音突然冷洌下来。
  “不错。”连患望向她,镇定道:“贵妃随时都可以放弃孩子,可是,臣看得出皇上极在意此事。”
  “哈哈,就因为他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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