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引

第86章


月听雪刚从门外进来,看着她。把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微笑着说。
  “不干脆却也要喝下去,我是认命而已。”她微笑着看他。
  “朕知道他会是个值得骄傲的孩子。”他摸着她的肚子笑了。他继续说道:“真希望能早些见到他。”
  “很快的。当秋天到来的时候。”她淡淡的微笑着。
  *
  这年的秋季,气候异常的好。
  当易瑟被疼痛和汗水揉搓得像一块抹布。那异常庞大的腹部脱落般的疼……空气无法进入肺腑。哪怕已有过一次经历,但生产无论何时也不是可以承受的凌迟般的经过。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不会死去,孩子会很快就出来,她的这一场叵测的生命不会也不能终结在这里。她会活下去,用自己的力量。
  孩子的哭声。嘹亮得如同雄鸡乍啼。
  但她的疼痛为何还在继续,她的眼前开始模糊。
  ……快,还有一个在里面……怎么这么多血……快……
  为何声音这般的模糊下去?他们说还有一个……
  她的孩子。会比较象谁?她要生下来,仔细的看一眼。
  不知又是多久的时间,又一声响亮的哭泣声响起。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放心昏睡过去。
  第38章
  孩子有两个,先出生的是哥哥,慢了半个时辰的是妹妹。
  他们并不如她意想之中,一模一样,虽同是惊人漂亮的孩子,长相却并不一样。
  月听雪匆匆的走过来,低头看着孩子。他们刚吃饱,此刻正沉溺在香甜的睡眠中,身上裹着金丝的襁褓,一片华贵色彩中,干净的小脸是如此动人。月听雪静静地看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一一轻抚他们的脸颊。
  “他们象我,却又象你。”月听雪开口说。他的手指恋恋地抚摩着他们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它们这么美,柔软稚嫩……十几年以后他们将会变成白马春衫,文韬武略和精灵绝艳。
  “男孩叫月颐宸,女孩叫月颐霜,好不好?”月听雪低声问道。
  “好。”她轻声应道。
  女孩被这抚摩弄醒,她睫毛抖动了几下然后睁开眼来,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注视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她撇撇嘴角好似要哭,月听雪连忙慌乱地撤回手指,不知所措。
  他对他们的宠爱如此的显而易见,这从他眼角眉梢流露的神情,不用猜也知晓。
  她常常坐在窗下看他逗两个孩子时的神情,那种满足的快乐浓得化不开。
  在刚满月时,她的儿子已是太子,他似足了他的父亲,那一双眼深得使人落水而无声。她的女儿喜欢笑,那笑容足以使冰雪笑容。
  他很快乐吧,她常常想他如此疼爱孩子,那当年他又是如何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她不知为何,孩子于她总象是忽然闯入的意外,如何也溶不到她的心里。或者是自他们一出生便由乳母照顾的缘故,处得时间少自然生不才湖多少感情,这对她未必不是好事,她并没有忘记当时她留下孩子的初衷。
  当天完全冷下来的时候,月听雪下旨要去暖雪行宫过冬。
  一时几乎所有的官员与嫔妃都忙着做上路的准备,基本上,若是去行宫过冬的意义就是直到这严寒的日子全部过去为止。当来年春暖花开时才会重回帝都,虽然不过仅三、四日的行程但众人依旧很是快乐,这样的情形好似是出游一般,因为自月听雪执政后便从未离开过帝都。因为他虽身为皇帝,但真正享受的时候却并不多,当一个人享有了天下一切,那些繁华对他而言真就失去了意义。
  易瑟任由得云卺忙碌的准备,将亲手磨得碎透的姜放入杯中,滚烫的水一泡,立时变成浅浅的黄色,一股热辣的味道冒起,再丢入两朵新鲜的梅花,浮浮沉沉的荡在淡金的水中,鲜活娇嫩的。
  她几乎可以看见云卺脸上那快乐的神情,几乎听见人人都哼着愉悦的曲子,因为宫中实着宁静了许久,每个人的神经都松弛着,看见的是天下太平,朝廷清明。此次的出行刺激了每一个人,这种快乐似乎感染了整个皇宫。
  她曾经将所有的时间花在艰苦的旅程上,那被称作‘驴友’,她所有的时间与假期都用在那地狱式的路途上,然后用灵魂看一片天堂的盛景。那时的她最大的梦想除了有一个牧场之外便是有朝一日可以爬上乔戈里!
  那是多么自由快乐的岁月……不由得笑容浮上她的嘴角,她扬头看那浓蓝的天,她的心,落得很远……
  “在笑什么?似乎很开心。”月听雪微笑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阿,这里每个人都很开心,很久没这样开心了。”易瑟浅笑着抬头看他。
  “朕总觉得你很怕冷似的,所以觉得去行宫对你会好些。”月听雪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姜茶上问道:“那是什么?”
  “姜茶而已,怕有些冷了,皇上要尝尝么?”她笑着递上前去。
  “很好喝,可惜如此才能尝到。”月听雪抿了一口后赞道。
  “天凉了,最适宜喝姜茶,皇上若喜欢我以后每日都泡给你。”易瑟伸手轻擦去他唇角的茶渍。她虽然不能忘记过去,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欣赏,一个尊贵如此的男子却仍然会赞赏那本不值一文的事物,这样的人才够精彩。
  暖雪行宫建在绯穑山下。山上的温泉流下来,刚好聚到行宫之中。
  这是她自伏迂死后第一次见到皇后,乍然看去,面色仿佛比前还更好了些,不着风日,白玉一般。两颊还透出轻红,但红而不润,是一种冷冷的红。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忽然想起坟墓中尸首口里含着的殉器,一颗珠或一枚玉蝉,长年累月,吸取了尸内血气,渐渐由内里泛出红来。那双眼珠就如点漆,见着了她,许久才转开去,空洞得仿佛无物。除却了她,一家满门抄斩,整日又被禁锢于内廷,任谁也会如此吧。她毕竟是皇后,礼数不可费,她自然适时的出现,哪怕已如行尸走肉。
  到达行宫之时天色已然黯淡。
  姬贵妃下马车时忽的挽了脚,月听雪闻了讯便去了。
  跨入她暂时的邸所前她先往独属于她的那温泉而去。温泉被藏在大门之内,开启沉重的兽环大门。
  宽大的汉白玉池洁无纤尘,漾着温暖的水气迷离的化在眼前,这样空白的底色。如此温湿的空气,麝薰微度温柔地缠裹着人徐徐下陷。摇曳的烛光之下,熏然而醉。谴退了一干连的闲杂人等,独自荡在殿中,手指拨过紫檀架子上一排锦袍环佩。叮玲玲一串清音洒落。绫罗如水。
  当姬顷悦怯怯询问月听雪是否需要进食的时候,月听雪只做了一个厌倦的手势,令她瞬间将所有的言语消失在喉间。
  有时候,姬顷悦像一缕淡薄的炊烟一样,仅是胆怯地升起来。却达不到天空。她在人前总摆着那样冷傲甚至跋扈的姿态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他岂会不知,她十九岁那年,她作为江南落寞贵族的遗孤被纳入宫中。其时,当时为了见她一面,多少王孙公子趋之若骛。他对她不过随意从未用心,她在他的身旁总如此安静甚至胆怯。
  内宫庞大而空虚。若没有这些如花的红颜难免空寂这些倾城的女子不过摆设和工具,他对谁也不曾用过心……有些事是要在经历了许许多多嘈杂纷扰之后,才会发现,很多事是由不得你来主宰,无论身份如何尊贵,心有时一旦变了那么任何的言语和挣扎注定最终会失去任何意义的存在。比如说,偶尔他又忽然想到,了瑟瑟……对于她,他在她的心中又是怎样的男人。她是否真是如今这般安稳而甜蜜,他看到的是否就真是她的真相,他这样的介意她。他给予她的,不知道她曾否满意。也许她是真的爱上了他。她有无限宛转的柔情。这里的庭院这样大,她会否寂寞清冷?
  “皇上,妍贵妃求见。”陆伦从门外进来禀道。
  “让她进来。”月听雪头也不抬道。
  “臣妾见过皇上……”
  “免了,你来又什么事么?”月听雪淡淡的问道。
  “臣妾只是来请皇上去一个地方看场好戏。”潘诺妍的语气里难掩的激动。
  “有话直说。”月听雪冷冷的看向她。
  “是……”潘诺妍不由得低下了声音道:“臣妾是想请皇上去捉奸。”
  “什么?”月听雪挑眉。
  “皇上难道不想去看看锦贵妃如今在做什么么?”潘诺妍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漠的微笑。
  “你说什么?”月听雪骤然站起身来,冷然道。
  “臣妾也不能胡说,所以特地让皇上去看,怕是那缠绵的戏码才开始呢……” 潘诺妍的话还未说完,眼前忽然一花,月听雪已然从她的身旁疾步而过,她的脸上浮出一抹凄厉的微笑。
  位于墙角的巨大屏风是隐藏自己的最佳地点。它黑暗而又隐秘。它极其巨大,弯曲折叠就算有人进入里面更衣也不会因此而发现是否还有人隐藏在其他褶皱之间,它紧紧阻挡在整面墙壁之间,木材厚实沉重,稍稍小心便可以躲藏得不露声色。这样的绝佳隐藏地点,却依旧止不住藏身其中的人的慌乱心跳。因为她被不得不这里,因为在她还未来得及做任何事的时候,门已经被打开。
  她看到微明的红灯照里,蔻丹鲜艳的手指拨过紫檀架子上一排锦袍环佩。叮玲玲一串清音洒落。然后便是一声极淡的叹息。透过屏风的间隙,她看着她静静的站了许久,似是痴了一般,神情隐在温泉的水雾中却不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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