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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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自然不能推辞,齐齐谢恩。不多时宫人端了精美膳食入内,又是一番言辞客套,君赏臣谢,闲聊中显现一派和气,彷如普通人家的哥嫂与妹妹正在吃着最为平常的一顿饭。
    若是真的,二哥会很高兴吧。
    岳棠看向岳柏的时候,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岳柏神色如常地吃着东西,规矩仪态都无可挑剔,也看不出情绪。岳棠从前总觉得这个二哥很难猜,此刻却忽然觉得他很好懂。
    二人陪着女帝用过了饭,又被女帝赏赐了些各地上贡的布料和珍玩,便告退出宫。二人走得颇为缓慢但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宫走入繁华街道,又转入岳棠府邸那条路,岳柏才开口道:“让你不要来,你还是来了。”
    并非责备,只是一句轻叹。
    岳棠轻轻笑道:“去与不去,有什么分别。圣上的旨意终究都是一样的。”
    岳柏默认,又道:“如果不去,便免了直面难过。”
    岳棠略带惊异又好笑地看他一眼:“我倒不知道二哥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哪。”
    岳柏一贯不接这种话,直接道:“北庭暗中派了人去西南窥探我练兵,被圣上的暗桩发现上报,所以圣上才忧心。”
    此时此刻,他还在为她辩解。
    岳棠虽不知道在她进宫前,岳柏与圣上之间了些什么,但从岳柏的示警看来,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交谈。
    岳棠站定,挥挥手让跟着的仆役们都走远些,轻声道:“二哥,你替她解释,是认为我与她还能回到从前?”她笑着,“其实我与她也没有什么从前。那时候我虽然,但我也知道,她对我好是拉拢我,即使有那么一点真心吧。”她凝望着他的眼睛,“二哥,你不难过吗?”
    岳柏看着她,没有回避,语调沉缓地道:“身在其位罢了。”
    身在其位。
    二哥轻飘飘地归置了一牵
    岳棠忽地也有些顿悟——每个饶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全都能用“身在其位”来通融理解,似乎一切矛盾挣扎都变得合情合理。
    这也是二哥一直忠诚的原因之一吗?
    因为他深深地理解那个身在高位的人?
    他不仅理解她,还理解岳棠,理解奚靖珹,甚至理解柯兆。
    这些年他一直苦心孤诣,努力维持着各方平衡,无论被人如何诋毁弹劾,又或是被人构陷摧伤,都从未退缩。
    他从前所“愿海清河晏,下太平”,竟真的不是而已。
    岳棠对他不免又敬佩了几分,岳柏又道:“你私下联络朝臣也便罢了,反战派的人数即使压过主站派,对于圣上回心转意也无半点用处。还有你下辖的兵士,近日来都放到郊外军营驰马过招,看似玩乐,实则在做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只告诉你,这些事情遮掩过去便是,圣上多疑,你最好不要让她抓住把柄。”
    岳棠微微一惊:“联络朝臣你知道也不稀奇,郊外军营驰马你也注意到了?我这些暗中行事有这么明显吗?”
    岳柏似是想笑又忍住了,道:“本身并不显眼,甚至无人注意,但不巧的是,暗中护送奚靖珹离开的人正好路过军营,发现那些马匹不同寻常。”
    岳棠微微睁大双眼,声音更低:“是你……找人护送他离开的?”
    岳柏:“不细了。总之,他安全。”完又叮嘱道,“你安分一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兄长与他为你担待。”
    兄长与他为你担待。
    岳棠从未听过如此激荡人心的承诺,就连雪怀对她的那些都比不上此刻令她震撼。
    然而她这位兄长总是不给她发问的机会,了句“告辞”便走,大步流星像是生怕她追过去。
    她看着岳柏的背影,想起雪怀的话:“若能被你依赖,让我有机会保护你,我是非常愉悦且欣慰的。”
    她这位不苟言笑的兄长,也是如此吗?
    不远处帼英将军府的府门缓缓打开,迎接她的仆役丫鬟们已经快步走了出来,前呼后拥地将她迎进府中,一口一个“将军辛劳”。
    岳棠笑着往府邸深处走,如同往常一样。她经过开阔宽敞的庭院,走过曲折幽深的长廊,行过亭台荟萃的水榭,看起来性质大好地将府邸里她喜欢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不停赞叹皇上赏赐的宅子完美无缺。待丫鬟仆役大部分散去,她的屋内只剩下她与白之时,她感到疲累与困倦重重向她袭来。
    她躺下了,要睡一会。
    她看着床顶青云飞鹤寓意高升拔萃的纹绣,轻轻嗤笑了一声。
    从前笃信军功可以安身立命,曾不顾一切地争取甚至掠夺,只想让自己有更多更高更深的军功来护持自身,而现在,她明白军功也不过是龙座上那人一句施舍而已,在那人心中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不会再有真正的信任。
    军功看似雄浑深厚坚不可摧,却都是建造在那人一念之间的缥缈蜃楼。
    眼前一切尽皆浮华,徒堆虚妄。
    要想啃制胜,唯有令其处处掣肘,无法轻易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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