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又名萤之痛)

第8章


他只要站在黄诗怡的墓前,天地间就只有他,和一抔土下的黄诗怡,默默地交流。
  如果我真有那些人所说的异能,为什么,到这里来了无数次,还是无法和相隔几尺的诗诗对话?
  诗诗,告诉我,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告诉我,是谁?
  这时,那双熟悉的眼睛又出现了。
  诗诗的双眼。
  泪水模糊了关键的视线,但诗诗的那双眼睛依然清晰。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诗诗在生命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希望我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凶手的原形。
  关键下定了决心。
    午夜将至,关键提前到了旧解剖楼前。这是他答应参加实验时坚持的一个条件:第一个实验要在黄诗怡被害的现场做。解剖楼前还拉着黄色警戒线,几十年来从未锁过的楼门上新装了一把挂锁。
  山下雄治和菊野勇司已经等在楼前。夜光下,菊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之色。山下雄治说:“我们给你带来的翻译应该提前五分钟来和你见面,菊野先生有些着急。我们对迟到的忍耐非常有限……任教授和千叶博士等几位去拉仪器了,应该不久就会到。”
  无聊中关键抬头四周看看,忽然一怔。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三人身边飞过。
  还有那双愤怒的眼睛,在关键眼前隐隐浮现!
  难道我还没有进解剖楼,就看见了诗诗?
  不远处,黄诗怡的身影在树丛中一闪。他甚至能看清黄诗怡那卷乌黑长发。
  “诗诗!”随即后悔。
  山下雄治轻声说:“你思念情切,认错人了……是你的翻译,总算到了。”
  一个少女从树后盈盈走了出来,关键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双眼所见,这正是白日里“邂逅”的少女,是山下雄治安排给他的翻译兼“助手”。
  她的穿着,为什么和诗诗如出一辙?连黑色皮风衣都是一样的。
  菊野勇司严厉地说了句什么。那少女微微低头,应了一声,看向关键道:“菊野先生指责我,说一天都没见我的影子,这会儿又差一点迟到……”翻译工作即刻开始。
  关键说:“你可以告诉菊野先生,你其实很敬业的,一直跟我到江医。”
  少女脸色微微一沉。山下雄治见气氛不洽,忙说:“关键先生不要多想……这位就是你的翻译安崎佐智子小姐,佐智子小姐向我请过假,去江京大学,是去看她的母亲。”
  关键略有所悟:“莫非,你的母亲,在江大做外教?”
  佐智子又点了点头,伸出手说:“关键先生,你好。”
  是我误会她了?关键和她轻轻握了握手,说了声:“对不起。”
  引擎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辆小面包车缓缓驶到解剖楼前,车子尚未停稳,车门就已打开,跳下来一名身材伟岸的年轻人,响亮地叫了声什么,一路小跑过来。来人有着一卷精心修剪的长发,潇洒地披着。他的双眉浓郁,眼睛大而微陷,他穿着黑色风衣,黑裤黑鞋,跑到安崎佐智子身边,宛如一对身着黑衣的金童玉女。
  安崎佐智子介绍说:“关键先生,这位是我们同组的丰川毅博士。”她又用日文向丰川毅做了介绍。丰川毅礼貌地伸出手,双眼紧盯着关键,很短地说了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关键感觉到一种咄咄逼人、甚至是居高临下、带挑衅意味的目光。
  安崎佐智子脸色微变,关键已经觉察出她的犹豫:“佐智子小姐,你应该每句话照翻不误,对不对?”
  “丰川博士说,你真的很年轻,应该不是骗局的导演者。”
  任教授刚下车,隐隐听见了安崎佐智子的翻译,扬声道:“太过分了!”山下雄治也忙说:“丰川博士,这只是你个人的意见,请注意你表达的方式和场合。”
  丰川毅微微一笑,仿佛满足于自己一句话引起的争议。
  关键愤懑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他是个爱思考的人,沉默的时候,脑中并非一片空白。众人都在沉默中感受着尴尬,直到听见关键的回答,才知道这位看似讷于言的少年,思维其实很犀利:“如果我是骗局的导演,那一定也很成功,连你这样擅长思考的人,也千里迢迢赶来做骗局的观众。”
  山下雄治忙打哈哈说:“丰川先生十六岁入医学院,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医学博士,是他孜孜好学的结果。说不定通过这次学习,也能体会到关键先生经历过的非凡之事。”
  菊野勇司显然对家长里短毫无兴趣,众人说话间,他已经跨过高高的水泥门槛,将楼门上新加的锁打开。
  关键站在楼门口,全身肌肤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骚动,仿佛被拉扯着要脱离躯体。
  剧痛!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痛,还是身体在痛。他无法想象自己能再次走进这黄诗怡被害的恐怖之地。
  鲜血和被支解的尸体活生生地闪在黑暗中。爱人的尸体。还有那只小小的萤火虫。
  警方对现场大概已经勘查详尽,允许校方清扫,双氧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从楼门口望进去,走廊里一片黑暗。关键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目光随着那萤火虫游走。
  萤火虫径直飞进了走廊,投入那片黑暗。关键也迈进了楼门,浸在黑暗中。
  那疼痛感原来如此真切,而且猛烈,他甚至轻轻呻吟了一声。
  诗诗,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
  这样想着,胸前一道锐痛,直痛至肋下。开始了,这疼痛的感觉和黄诗怡被害时他所经历的疼痛一模一样。如果我的疼痛能减轻诗诗的痛苦,那怕一点点,也好。
  疼痛令关键举步维艰,他仿佛在完成一项使命,或许,是因为前面现出的一片微光?
  一众人缓缓跟在关键身后,在黑暗中屏息观察。
  关键跟随着那飞舞的萤火虫,向远处那片微光寻去。
  不是说校方已经清理了现场?为什么走廊尽头那盏灯下,还摆放着那张铁台子。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真切,偏偏看不清那人的身份。是男是女?为什么身下有块白布?
  这是谁的脸,为什么重重叠叠?是山下雄治的脸!任教授的脸!千叶文香的脸!
  是我的脸!
  意志和对痛觉的忍耐终究有极限,关键浑身颤抖,跪倒在地面上,在渐渐失去神志。
  失去神志后,我会不会变成一个恶魔?
  灯骤然打开,任教授和安崎佐智子一起扶住了委顿下来的关键。
  走廊里空空如也,没有台子,没有台子上的人。
  清冷夜风的吹拂下,疼痛感似乎被一扫而去。
  山下雄治关切地问:“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关键微微合上眼,刚才的所见是那么真切,台子上的人却又是那么模糊。
  “还会有人被杀……也许,就是我们中的一个。”
    如果还会有凶杀,被害者是谁?
  为什么我一口咬定是我们这批试图发现真相的人?
  是因为铁床上的白大衣吗?
  也许这就是直觉。
  为什么这么巧,两起“非人”行径的血案,发生地就是所谓“江京十大鬼地”的第二和第三位。下一起呢?难道就在中西医药综合研究所?
  如果我“预见”的凶杀案中,凶手正是杀害诗诗和褚文光的“恶鬼”,那么制止更多无辜生命丧失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挖出凶手。
  但是,凶手会不会就是失去神志的我呢?关键的心一阵抽紧。
  “在想什么呢?”打破关键思路的是个清亮的女声。
  欧阳姗,我正要找你!
  江医的二号食堂规模最大,即便如此,午饭时间还是很难找到一个空桌。欧阳姗笑盈盈地挤在了关键身边。
  “姗姗,那个‘江京十大鬼地’,你堂姐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凭什么说中西医研究所是第一大鬼地?”
  “我从头说起吧,我堂姐说,她以前经历过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几乎丢掉性命……”
  “又是《碎脸》的故事,她能不能有点儿别的花样?”
  “你听我说完嘛。那事因为有解放前的背景,她开始对旧江京的掌故留心,她读到一篇中草药局连年闹鬼的故事,国民党政府的中草药局,就是现在的中西医研究所。”
  “具体怎么个闹鬼法?”
  “好像我堂姐看到的只是份地摊小报,说中草药局里,有神秘的黑衣人在夜半降神驱鬼,甚至掘地埋鬼。后来有好事者去看究竟,结果暴尸院中,死的时候被挖去双眼,割下舌头,据说这样,他们在阴间也无法指认杀害他们的人或鬼。”
  关键想了想:“你难道不觉得太巧合?诗诗和褚文光,就是死在‘江京十大鬼地’的第二和第三位的鬼地,而这第一的中西医研究所,又恰好是诗诗生前工作过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欧阳姗停下筷子,冷冷地盯着关键。
  关键立刻觉得有些说错了话:“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你不要误会……跟你真的没任何关系……。”
  欧阳姗“扑哧”一笑:“记得小时候你把我气哭后,就是这个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就越哭得厉害,暗暗看你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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