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穴(又名萤之痛)

第9章


  关键也微笑起来。
  “今天是什么班?”欧阳姗在关键面前,永远不会保持沉默。
  “刚出的夜班,下午休息……”关键随之有些后悔,知道欧阳姗随后将至的问题。
  “要去哪儿玩儿?”
  “我要……我要去诗诗家,见她妈妈。”
  “你觉得这个时候去,合适吗?”沉默了一阵后,还是欧阳姗先开口。
  “不合适。但我感觉,诗诗在被害前,有些事没有告诉我,我希望排除一个假设——会不会正是那些秘密,导致诗诗被害。所以我必须进一步了解诗诗。”
   殷兰下班回家,在楼道门口看见了徘徊中的关键,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眼泪先落了下来。
  男孩的身边,那位相伴了她二十二年、曾给她生活带来过无限甜蜜的女孩去哪儿了?
  丈夫在五年前的一个夜里,骤然去了。还背上了不光彩的名声;小诗怡刚刚成人,青春年华,也突然去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比自己承受着更多的精神痛苦。
  “阿姨,我其实早该来看你……”和殷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黄诗怡的葬礼上。
  “小键,你不用多解释,阿姨知道,你这些天也过得不容易。上楼坐吧。”殷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关键:还是个帅气男生,但头发需要理了,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有些发黑。
  他真的会是个变态杀手吗?实在看不出来。
  她胡乱想着,手拿钥匙好一番折腾,才打开了家门。
  关键犹豫了一下,跟着殷兰走进这小套他曾做客多次的单元。
  “小键,你到这儿来,不会只是来看我的吧。”殷兰往电热水瓶里加了些冷水,准备给关键泡些热饮。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忽然,她弯下腰,痛哭失声。
  关键的到来,对她的刺激太大。她曾哭过不知多少次,今天第一次有人倾听。
  “为什么诗诗走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可怜的诗诗,她究竟招惹了谁?你说,为什么我的家人都永远离开了我!”殷兰大声哭诉着。
  关键慌了手脚,扶住殷兰,眼泪也落了下来,哽咽说:“阿姨,对不起,我也很后悔那天不在诗诗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见到你,我会立刻想到诗诗,想到千万个‘如果’,如果诗诗还没有走,如果她爸爸也没有走,如果能回到五年前……”
  “阿姨,您骂我吧。我每天都在埋怨自己,可是,哭过恨过之后想起来,我现在能做的、能告慰诗诗的事儿,就是找到凶手。叔叔和诗诗的死,两者之间说不定有关联。”
  又哭了一阵,殷兰镇静了下来,陷入沉思中。终于又开口说:“我想,有许多事,诗诗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殷兰由关键扶着,在沙发上坐下,微闭双眼,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段撕心裂肺的日子。 “诗诗和我,都不相信你黄叔叔会监守自盗……当时诗诗似乎说过,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替爸爸洗清这个冤屈。”
  关键心中一凛,也许诗诗的“秘密”,正是对父亲死因真相的调查。也许她的惨死,和她对父亲死因真相的调查有关。也许杀害诗诗的凶手正是陶瓷艺术品劫杀案的凶手。
  凶手仍在我们身边。
  褚文光又是怎么卷在其中的?
  关键说:“阿姨,能不能让我翻翻看诗诗的遗物,比如日记笔记什么的。”
  “当然可以。诗诗从来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的所有笔记本,甚至电脑,我都交给公安局了。”
  关键走到黄诗怡的房间门口,血泊中的尸体在眼前一闪,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入。
  他闭着眼也知道,墙上有几幅黄诗怡画的素描和漫画,没有太多花哨的布置。
  此刻她静静地坐在写字台前,长发如瀑。周围的一切,也和谐静谧。
  他走上前,桌上纤尘不染,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默默地站了许久,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内没有开灯,这时他才发现了两星淡淡的光。黄诗怡的鬓边,伏着两只小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闪着幽光!他伸出手。
  她蓦然转过头,她的脸,已经没有了五官,只有鲜血肆流!
  身后忽然传来了殷兰的声音。“这么黑灯瞎火的,怎么也不打开灯?”灯亮了。
  关键争得殷兰的同意,拉开衣柜的抽屉,翻找了一阵,取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并排放着一对耳丁,萤火虫状的耳丁。关上灯,耳丁上的玻璃萤火虫闪着淡淡的荧光。
  关键依稀记得黄诗怡提起过,她曾在曼园小商品街买到过一对夜里会发光的耳丁。这话当时从他耳边如风擦过。现在才知道,这会发光的耳丁,竟是萤火虫的形状。
  萤火虫为什么会出现在黄诗怡和褚文光死亡的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恶梦中?
  他取出耳丁,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小小的产品标签,上面几个数字,想必是货号。
  “阿姨,诗诗的一件首饰,能不能让我拿去,做个纪念?”
   山下雄治在窗前望着沉睡的江京,已有好一阵了,思绪却在东京、奈良、和江京之间缠绕。在熙熙攘攘的东京,他最后一次见到在世的父亲山下雅广;在古朴清幽的奈良,有他父亲山下雅广成长和归隐的留念;在神秘诡异的江京,有他父亲山下雅广的魂灵。
  当父亲在江京被杀,警方的侦破逐渐走入死巷时,他曾立下决心,有朝一日,要亲自查出凶手。黄诗怡和褚文光被残杀的案件,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契机。
  对关键的一系列实验,在科学界已成传奇。千叶文香向他游说之前,他已和任泉教授联系过很多次。这次“利用”关键被列为重点嫌疑人的机会,他希望能激发关键体内的潜能,和灵魂对话。
  听上去再可笑不过。
  需要别人的了解,可有多难。更不用说他到江京来的另一个目的:除了破解父亲被杀的疑案,他还想重新认识父亲。因为山下雅广的本身,就是一团谜。
  五年前的惨剧发生后,他突然接到父亲律师的电话。根据山下雅广写下的遗嘱,老人家的遗体应葬在江京市万国墓园的“风节园”里。更令他震惊的,是父亲已经自订了墓穴,墓穴号034915。
  山下雅广,这位土生土长在日本奈良的陶瓷艺术家,却为自己在千里之外的中国江京市订下了具体的墓址!父亲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和死亡之地。
  他终于开始将一些片片段段拼凑:父亲喜欢中国文化和艺术,会说一口精准的中文,并且逼着他也学中文。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揭示父亲被害的真相。而这答案,恐怕只有九泉之下的山下雅广自己知道。
  也只有关键,有可能和山下雅广对话。
    午夜将近时,所有研究组的成员在研究所的底楼一扇小门前集合。想到自己等会儿就要钻入那连接研究所和美术馆的黑而狭长的地下通道,关键心跳猛烈加快。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隐隐而至的疼痛。他对任泉教授说:“任教授,假如等会儿我身上疼痛发作,请你们一定不要退回,我倒是想看看这疼痛究竟能把我怎样。”也许,如游书亮医生所说,疼痛的到来,和我的存在一样,有着特殊的意义。
  任泉愣了一下:“小关键,你不是开玩笑吧。”
  关键摇头说:“任教授,我有数……”
  “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不想让小黄等得太久,对不对?”真正了解自己的,还是这个沉默寡言的任教授。
  安崎佐智子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想,由我和丰川博士一左一右紧跟着关键,万一关键身体不适,我们可以立刻搀扶住,甚至抬他进美术馆。”
  小门后是个向下的阶梯,到底后又是一扇门,已经被菊野勇司打开。正是研究所的电表间。三只高能电筒,照亮了黑暗的走廊,却驱不走势如潮涌的剧痛。
  类似的痛觉,在黄诗怡和褚文光被害时也曾出现过,刻骨铭心。但他仍是稳住脚步,他不想被疼痛击倒。
  地下走道中间有三道门。从研究所这头出发,走了大约三十米,是第一道门。
  “奇怪,这扇铁门怎么没有锁眼?”安崎佐智子轻声说着。这门分明只是一块厚厚的铁板。她感觉到关键身体的战抖,听得见他沉重的呼吸,轻声在关键耳畔说:“菊野先生说:第一道门,最难开。这门是精钢制的,耐高压和耐高强度。”
  关键虽然在剧痛中,还是觉察出安崎佐智子在通过聊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帮自己减轻疼痛。
  任教授说:“研究所和美术馆,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一点儿也不为过,何况,多年前出于安全考虑,美术馆就在通道里筑了墙,再没有人从这下面穿行,怎么开这扇无锁门的方法也失传了很久。”
  关键觉得疼痛已经减轻,似乎正在消失。
  菊野勇司已将一个直径足有半米的圆盘状工具贴在钢制门上,缓缓移动。仪器不断发出“滴滴”的声响。忽然,“滴滴”响声急促起来,不绝于耳,菊野勇司叫了一声,山下雄治、任泉和丰川毅上前一起用力推门,关键也上前帮忙,钢板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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