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化红尘

第38章


  赵婴齐沉沉地在椅上睡着,我拎了件薄衫搭在他身上。人总得为自己的任性与所犯过的错误而承担相应的后果,没有谁会例外,即使今日能逃避但总有一天会让你在这些事实面前无法隐藏的。
  换好衣装回来,他依然没醒,看着那他紧蹙的双眉,心头总有一丝歉意与落莫。对于一个爱我而我又从未在乎过的男人,没想到有一天我在他的世界里也会变得只是一个替身。
  “你,换好衣服了?”他突然醒来,见到眼前的我仿佛有些惊讶。
  “嗯。”我点点头,坐回窗前。其实这袭长裙并不是那么合身,它应该是赵婴齐一早就为紫苏准备好的吧。
  他走到我身后,似乎想为我整理容装,可刚抬起的手又渐渐放了下去。
  “来人。”他唤来那群丫头,“侍侯娘娘.”说完他便转身出了房门。
  等她们七手八脚把我打扮出来的时候,柔和的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了天上,本来缠绵舒服的阳光现在却束缚得我混身不适。我端起铜镜看着一张如同抹了面粉,白得吓人的脸,不禁自嘲一笑:真难看!
  “小玉,小玉!”忽然一张焦急的脸出现在窗边。
  “梵音,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一见他,我的委屈便不可收拾地倾泻出来。
  “娘娘,不能哭,不能哭啊。”小丫头们见我流泪赶忙冲了过来。
  “干嘛,太子还规定结婚之前不准哭了吗?”越说泪水越多。
  “娘娘,哭花了脸怎么出去见人啊。”丫头一边安抚着我,一边轻轻地小心地为我拭着泪。
  “小玉,你这是何苦呢?”
  也许梵音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不用多说什么,他总能正确地猜到我的心事。他眼中流露出的怜惜更让我觉得自己太傻太冲动。
  “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还说,你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
  “可你明明知道汉王会来,怎么还要做这样的决定?你到底是在伤他还是在伤你自己?”
  “不要再说了,你走,你走!”
  我操起桌上的水粉匣子,狠狠地朝梵音扔了过去。我想要的是安慰而不是指责,因为我对自己已经责骂得够多了。
  梵音走后,等我收拾好心情,天已渐渐黯了下来。由于哭得太厉害,仅管丫头们努力修复,但这张脸已经不能回复之前的妆容了。再想上妆也来不及了,虽然只是如日本艺技般的一脸惨白,但要化出这种妆容却也如同画京剧脸谱一样费时费神。
  “娘娘,您的脸可怎么办啊。”小丫头担心地皱起眉。
  “没事,我自己收拾就好,你们出去等着吧。”
  我使走她们,洗了脸重新为自己上了妆。绣幕芙蓉,斜偎金钗,眼波动容,风情深韵,半笺娇恨,月移花影。
  “娘娘时辰到了。”丫头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我。
  开了门,她们见我这种蜻蜓点水的妆容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几名年长的侍女走在前面,我在中间,身后又跟了一长串,具体多少无心去看。
  走过花园时我仰起头。天空低垂如灰色的雾幕,落下一些寒冷的碎屑到我脸上。我好像听到了一只鹰隼愤怒而猛烈的叫声斜斜地从空中插入地面,这有力的鸣叫好似一把利剑,兀地刺得心好痛。
  我终于站到了这间华丽而庄重的礼堂门外。
[正文:第三十七章 决定]
  夜幕降临,一抹惨红的弯月高悬在天边,漠然地注视着这个管弦和鸣,热闹喜庆的宫殿,它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任西风呼啸,任我四周充斥着一股萧杀之气;唯有孤零零的我冷冷地瞪着这一切,似乎还在期待,但事实却总是绝望:恨在爱的名义下死亡,爱却在恨的过程中荒凉!
  从进屋那刻起我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上宾座位上的刘彻,而偎在他身边那名妖艳的女子也在那一刻深深地刺痛着我每一根神经,这时才想起那一夜有个与他同赴烟雨的女人。我真傻!
  我是怎样被尚礼们牵到赵婴齐身边的,记不清楚了。面对堂下的喜悦我想象不出自己该是何种表情。或许吧!我该是无表情的:这个复杂的过分夹杂杂质的尘世,是不允许我有表情的。不为什么,这个尘世上的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即使爱与恨也是可以没有道理的,所以不会有太多的人跟你讲为什么,这便是尘世。可是心为何还要痛?
  有人剪下我的头发与太子的头发系在一起,行结发礼。刘彻,你怎么能熟视无睹。
  有人夹起案前的猪、牛、羊肉分别喂进我与太子的嘴里,三牢而食,意为夫妻同甘共苦。刘彻,你为何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瞧。
  有人奉来盛满清酒的通底杯,我与太子将酒同饮而尽,礼为合卺而欢。刘彻,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堂下歌舞生平,我为何还能坐在这里?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流下眼泪么?我如坐针毡,宁愿在他面前化为红尘消失不见,也不想这样的折磨自己。
  他揽过那女子旁若无人地亲昵,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牵着我回忆那段不甚亮色的过去。我攥紧拳头,任指甲深深刺入手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那丝虫咬般的嫉妒之心。
  忽然一柄冷烈的匕首止住了眼下这欢快的场面,也止住了我压抑不了的心疼。很好,很好,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流出,我竟释然地笑了。那只紧握凶器的手,也在我的微笑下缩了回去,他不解且恐惧地盯着我,仿佛意识到自己做了生平最为错误的一件事。不,他这一刀对于我来说,来得却是如此的及时。
  我看着他在惊慌的人群中被一群侍卫用长戟高高挑起,瞬间那恐惧的目光就此凝结在我带笑的脸上。礼部尚书,祝容平,又一个牺牲在阴谋与权势下的可怜人。
  在我倒下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涌了上来,除了他,除了刘彻。他被汉军护卫紧紧地包围,保护着,在最后一刻也见不到他的神情。放弃吧,我静静闭上了眼。
  赵婴齐抱着我飞速离开这个骚乱的地方,我听到他焦急的呼唤,可就是不想睁开眼睛,仅管身旁还有好多熟识的声音。
  云大夫给我的伤口作了处理,又喂我吃下止血的药丸。我不知道他哀愁的脸上又会浮出几道皱纹,我想安慰他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在争执,叫骂,狂怒,咆哮声中,一双大手又轻轻将我托起。
  “汉王陛下?”
  所有人都收了声。我像是一朵云彩,就这样跟着他毫无重量地飘走。
  “汉王,请你放下她,她现在受了伤!”
  “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只觉得一双炽热的目光停在我脸上。
  “刘彻,你什么意思?”
  “我要带她走。”
  “她可是我的妻子!”
  “哼哼,赵婴齐,为了配合你演戏,本王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
  “你……”
  “不过,南越太子,本王还得借你这未来的宫殿小住几日。”他一声冷笑,抱起我出了门。
  我将头偏入他怀里,滚烫的泪肆意在他胸前。
  “玉儿,你最好快点给我醒过来。”
  在初春的一个早晨,银丝似的细雨,乘着料峭的斜风飞快在抛着梭,织出一层银灰色的薄绡,罩着南坪山的纡曲小路。这时,一个身披紫色金边雨篷的男人,一手搂着怀里娇小的人儿,一手攥着白马的缰绳,缓缓在山路上走着。
  马儿驯顺地提起它的小蹄子,一步步地轻轻踏下去,幽静的山谷中,只听见细雨的飒飒微吟和马儿一步步得得的响声,这迟速调和的节奏,好像大自然的主人在那边指挥着一样。
  “玉儿,还记得这里吗?”
  刘彻轻软的声音打扰了我观景的心情。
  “栖心亭。停在这里就能让心也得到休息吗?很可笑的名字。”
  “是啊,人的心几时真能休憩呢?”
  他一抖缰绳,拥着我离开了这个有着太多回忆的小亭子。
  上得山顶,雨稍止了,山峰上的云气浩浩荡荡的,一边是一大团白云忽而把山峰笼住,那一边又是一片淡墨色雾气把几处山峦染得蒙蒙漠漠直与天空混合一色,群山脚上都被烟雾罩住,一些也看不见了。
  “山万重兮一云,混天地兮不分。”刘彻一边吟咏着这两句,一边准备下马,好似觉着胸中所有的惘怅都消散了一样。
  我轻轻一笑,也被他抱下马来。顺势扑入他的怀里体会这属于我的温暖,虽有些淡淡的苦涩,也有无可奈何的慰藉。
  “玉儿,恨我么?”他淡雅的声音贴着耳背传来。
  “恨!”我仍然赖在他怀里。
  “所以你要与赵婴齐成亲?”
  “你知道那只是场戏!”
  “可我还是很生气。”
  “哦,是这样吗,汉王陛下,小女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玉儿,你应该明白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所以我得因为你的不得已,而独自留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也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相信你喜欢你
  ……”
  他抬起手指压住我的嘴唇,“那就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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