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玉

  不过，身后的人看不到我的表情，他显然认为我对此并不知情，淡淡地道：“原本我一直在怀疑你是不是与他有所牵连。毕竟宫中谁人不知，乔公公是你的心腹。要知道，窝藏野火是要被处死的。特别是今晚，你刚巧又突然跑出次西宫来，与他们遇上了，不论是巧合还是预谋，你都难逃罪责。不过，野火那么狠心地拿你做挡箭牌，我看你俩应该不是一条道上的。这一鞭替你洗脱了嫌疑。原本，我还想公开揭露这个消息的，到时候，即使皇太极宠你，他也不得不处死你，否则难以服众！”
  只有笨蛋才听不出来,他的语气有些惋惜,惋惜错失了除掉我的机会。
  “原来，你恨不得我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为他的话而感到心惊，也许，这一鞭划清了我的野火之间的界限。突然间有些恍惚，今晚的野火这么无情，究竟是他真的已经讨厌我了？还是因为他知道夜莺已经看穿他了，所以今晚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的确很想这样。”抹药的动作滞了一滞，他毫不忌讳地承认了，然后又继续抹药。
  “为何这么讨厌我？我记得，我没有惹过你。”
  他不答我。伏云宫再度陷入沉静。
  “以后每天清晨，在我入睡之前你来找我，我用内力帮你抹药，大约十来天以后，你背上的伤口应该能愈合了，而且……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光洁，就像没受过伤一样。”他说着，站起身来，将药瓶盖好，示意我可以穿衣离开了。
  “既然想除掉我，为何还要帮我？”我轻撑起身子，扭过头，有些诧异的望向还没有转身背对着我的夜莺。
  夜莺一愣，冷淡的视线往下移，停驻在我的胸前流连了几眼，才用他一向没有丝毫平仄起伏的声调道：“动作小心点，春光外泄了。”
  顺着他的视线往下，果然……
  我连忙赤红着一张脸，扯过解落在一旁的金丝披风盖住自己的身子。
  “用不着把自己裹得那么严实，就算你光着身子躺在我面前，我对你也不会有半点兴趣。”夜莺低头凝视着我的锐目有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冷冷地道：“我帮你解毒，只是因为你今晚救了我，我还你一个人情。否则，即使你因此死了，也知能怪你自己倒霉。”
  “总有一天，我会除掉你的。”他像宣誓般说着，投给我一道如毒蛇般怨毒的眼神，拿起摆在桌上的面具，又再度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头也不回得朝门外走去。
  我苦笑——实在很不解，自己何时招惹到他这个煞星了
  自从我被夜莺的毒鞭伤了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以后，宫中的女眷们私底下没少聊夜莺的残酷的，连带地，也聊起了夜莺的另一个身份。原来，除了专门查探情报以外，夜莺还是专门替皇太极动私刑的人。据说，他的刑罚残酷得令人毛骨悚然，也许，所谓的满清十大酷刑的创始人就是他。所以，以往不论逮到多么强硬不屈的敌人，只要交到了夜莺的手上，没有不乖乖就范的。难怪，我每次去夜莺的伏云宫疗伤时，都会发现，离伏云宫的三丈之外，都没有什么人敢走动。而或许是心理作用，知道了这些以后，我连带的也觉得那座空荡荡的伏云宫也令人觉得有种莫名的阴森感。
  夜莺恶名召著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我每天清晨可以安心地用不着避讳地去夜莺那儿疗伤，不用担心有人亲眼瞧见我单独进了他的寝宫，避免了这类的流言蜚语。
  在夜莺的“治疗”下，我背上的那道伤疤终于由深变浅，再到后来只剩下一条淡淡的浅粉色。他还很“善心”地给了我一瓶药膏，说是只要坚持再擦些时日，便可恢复得和没受伤之前一样了。
  
  不过，这时，却从朝鲜国的前线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皇太极和多尔衮的作战连连失利，就连原本好不容易攻破的朝鲜国边境，也失守了，又被朝鲜国王指挥的王军收复了，我方折损了不少勇士。就连皇太极和多尔衮两人也在冲锋陷阵的时候相继受了伤。
  这令得全宫上下担忧不已。关于作战失利的原因，我特地向范文程问了详细情形，但也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只是皇太极和多尔衮这两个将领的心情状态不太好。具体原因，夜莺正在加紧查探此事。
  
  幸好，几天后，夜莺在宫中抓到了一名明朝的奸细，并以残酷的手段将他带去伏云宫对其进行了审问，听伏云宫附近的宫女们说，当夜莺审问那名奸细时，从伏云宫里不断地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傍晚时分，夜莺派了他的属下把我叫去了他的伏云宫。
  伏云宫还是和以前一样空寂得没有一丝人气。自从伤好得差不多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算算日子，也有五六天了，而半个时辰前，夜莺就是在这里审问那个奸细的。
  
  伏云殿的陈设很简单，空旷的外殿摆着一张楠木八仙桌和几张宫中常见的雕花椅，此时，桌上平铺着几张宣纸，还有笔墨砚台，砚台里盛着刚磨好的墨。却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空荡荡的有些吓人。通往内殿的门上，淡绿的轻纱帘子在风中轻轻地拂动，空气中回荡的是慑人的寂静，那种寂静，仿佛天地间只剩我一人一般。
  “玉妃，请到桌前坐下。”一个平淡中带着莫名压抑的声音突兀地从内殿里传出来，在这过分寂静的宫殿内惊得我几乎跳了起来。
  虽然，他难得地用了敬语，语气却十分无礼。不过，夜莺对我一向都很排斥，我并不觉得有任何异常，撩起水蓝色的绣着烟云山水的裙角，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
  帘内又道：“你会写字吧？”
  “会。”
  “那就写一封信。”
  轻皱了一下眉头，我提起了桌上的毛笔，醮了一点墨，问道：“写给谁？写些什么？”
  “写一封信给皇太极，顺便也告诉多尔衮，就说，你还好端端的活着，并没有因为我那一记毒鞭而气绝身亡！”
  “什么？！”我讶道，却又猛然间想到：“莫非，皇太极和多尔衮近日来战事不利竟和这个有关？”
  “你很聪明。”夜莺的声音带着压抑怒气的轻颤，冷冷地道：“先前那个混在我们皇宫里的明朝奸细招认了，在皇宫里，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军事情报，只不过他目睹了那晚我的毒鞭扫到你背上的全过程，于是他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他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前线，并加油添醋的说你已经气绝身亡！原本攻朝鲜的胜算就不大，皇太极和多尔衮又都因这个消息而失了冷静，乱了方寸……”
  “居然会这样！”我忍不住惊呼，我能想象，多尔衮收到我气绝身亡的消息时，一定是肝肠寸断，只是竟想不到这样的消息也会影响到一向以冷静著称的皇太极。
  “所以，我必须尽快把信送到前线，若是迟了，只怕败局已定！”
  在他的催促下，我不敢再多想，连忙提笔，在信中简要地说自己受鞭伤之事纯属奸细造谣，写完后，脑海里浮现出了皇太极临行前披风下的那一个热吻，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思念，才算是完成。
  将信叠好，放进信封以后，我按照夜莺说的，把信入在了伏云宫的门口。信刚放下，眼前便有一个黑色劲装男子闪了出来，木纳地对我行了个礼，将信纳入怀中，便离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平复下内心的浮躁，从刚踏进伏云宫开始直到这刻信被送走，夜莺一直都没有在我面前现身过，但我至始至终都能感觉到轻纱帘后那道冰冷的含着敌意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所以，当这个任务完成以后，几乎不用再想，我转身准备离开。是的，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玉妃既然来了，不顺便让我检查一下伤势再走吗？”夜莺的视线在我的背部灼灼地燃烧着。
  “不必了，我想已经好了。”今早我让苏茉儿为举镜察看的时候，发现背部已经和以前一样，凝脂雪肤，光艳照人。能有这种效果，我觉得很满意。
  “你就这么肯定？我的毒有那么容易解吗？我让你连续来我这疗伤十天，可你到了第八天以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声音停顿了一下，阴冷冰邪的声音带着一种透骨入髂的寒气：“有时候，表面上看似平静如常了，不代表里面就一定完好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在暗示着什么。
  “如果，你想你的皮肤从里面开始慢慢溃烂的话，那么你尽管走就是。”
  他在危言耸听么？可是，心啊，因他的话而瞬间变得微微颤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背部确实有些不妥，被夜莺的视线灼视着的背居然有了轻微的疼痛，令我恐惧不已。
  “进来吧，我帮你再检查一下。”
  我的双眼望向轻纱帘后，一种突然而生的危险感涌上心头。以前见到夜莺时，尽管明知他想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觉得害怕，然而今天光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恐惧。但是，我背后的毒伤……
  
  就这样安静地在空旷的外殿伫立了一会儿，在进去与离开之间徘徊犹豫。好一会儿，我才告诉自己这里是皇宫，夜莺总得给皇太极几分面子。于是，我决定进去了。
  我朝内殿一步一步，掀开淡绿轻纱的帘子，由于是傍晚，内殿融和在淡淡的暗光里，显得模糊不清。若不是在昏暗中仍能感觉到夜莺朝我投来的冰冷视线，我还没办法这么快确定他所处的位置。
  
  只见夜莺身墨色长衫，衣袖和领口上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绣着属于他的独特标志——金红两线绣着的火焰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