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

第14章


前阵子褚廉过生日,也没见老太爷表示什么。都是社会主义好,其实还不是封建主义的瓤子!”
  乐天促狭地笑起来,渐渐忍不住,笑声越来越大。苏西以为乐天嘲笑她,气急败坏的大喊:“你又抽什么风?”
  “你不知道,颖川那弟弟可真是个活宝,前阵子他不是换车了吗?从德国运来量原装的奥迪A8。老太爷看见,就说了三字,太招摇。”乐天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笑说:“结果你猜褚廉怎么弄的?他把后面的8剃下来,每次见老、老太爷就贴上6,出来以后继续贴上8。”
  什么话自乐天嘴里所出来,加上神采飞扬的肢体语言都特别有意思,苏西顿时笑得蹲在地上,无法起身。
  于是,她也就没看见身后,卫燎猛地揪住三月的头发,三月被迫仰起头,忘了反应,眼里还带着恍惚的神色。
  “十五。”他无声又柔情地唤着,三月眼帘一眨,他的吻便狠狠落了下来,依稀带着什么倾泄而入,自唇齿的缝隙渗入骨髓,
  乐天因正对着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他仍旧保持着笑声,直到卫燎松开十指。无法站稳地退后,显得那样倦怠。乐天这才能止住笑,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用尽了肺里所有空气,火燎燎的热辣。
  卫燎
  苏西转头,看三月脸色不对,上前关切问:“你怎么了?”
  三月下意思地缩了缩,她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卫燎的目光仿佛利刃一样,劈开她的脊背。几乎不敢看苏西,忍不住的微微发抖。此刻开过来的车,却适时的拯救了她。
  深棕色的布嘉迪威航,车引擎盖则是另一种浅棕色,一直延伸到驾驶室的内侧,三月强打起精神,意图引开苏西注意力似的惊叹:“爱马仕!”
  “特别版!”
  可到车子停下来时,三月已经真的惊叹——她曾经为车展打过杂工,所以有所了解,这款车配置和布嘉迪威航完全一样,16缸发动机,也就是两个v8,但因车内爱马仕的装饰,价格整整翻一倍。她以为绝不会在国内见到这种嚣张奢侈,甚至败家到极点的车。
  褚颖川下车,极为绅士的打开另一边车门,江南的灯光为他和布嘉迪镀上一层金色。
  “过来啊,发什么呆呢?”
  褚颖川嘴唇上浮现起极淡的笑,他抬起手,做出个邀约的姿势。这样的场景,简直诗情画意,有些像是好莱坞的浪漫喜剧了。
  三月咽了一下口水,面上挂起笑容,慢慢走向褚颖川。
  她唇色嫣红,仿佛新补的妆完美无瑕,可乐天知道不是,心忍不住突突地急跳,等三月和褚颖川上车后,说:“苏西,我和卫燎有些事谈,叫他们先送你去。”
  饭后照例是别的消遣,苏西见乐天说的甚为正经,只以为是官场生意的事情,就没多说,上了另一辆车。
  乐天开车,卫燎坐到副驾驶位置,似是累极了,把头靠在玻璃上,低声一句:“我什么也不想听。”
  “我知道她是谁,我见过她的照片。” 乐天皱紧眉忧虑地说:“卫燎,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女人那么多,兜兜转转你偏偏就认准她了?何必呢!你若喜欢苏西,别的不说,就拿出当年和家里别的一半劲头,也就成了。再说,苏西家里虽然差些,但怎么也撑的出脸面……”
  窗外灿烂灯火在疾驰中一明一暗,掠过卫燎的脸。他想起藏在俄语字典里的照片,想起她染的深金色的短发,想起她仿佛泛着光的脸,想起她安静的眼……那是他和三月的合影,大学的城市的天空总比北方来的更加纯正,尤其夏日晴空里,万里无暇。
  “这些年,兜兜转转,我就只有她。”
  正巧一个红灯,踩下刹车后,乐天转头去看卫燎。卫燎垂下眼,把脸藏到阴影里。但乐天仍旧清楚明白的看见,几乎到了病态的执着。
  乐天隐约知道一点,卫燎是私生子,生母出身并不光彩,其后因为一些变故,一直养在外面的他才得以认祖归宗。这些事,卫燎从来不提,或者说羞于提起也厌恶提起。连三月也不过机缘巧合,在一次酒醉后吐出真言,但也仅此一次,再无例外。
  “颖川身边的女人,都是入嘴的话梅,很快就嫌没有滋味儿而被吐出来。所以,不管你要怎么样,等他们结束了再说!”
  乐天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克制住自己。乐家几波几折后虽然没倒,但终究大不如前。褚颖川是自小一处玩到大,卫燎是高中时的好友,两人在人情故交有冷无暖,雪上加霜时,都倾力相助,这份恩情,他始终记在心上,但如果两人为了一个女人翻脸,则太不值得,也太贻笑大方。
  卫燎语气缓慢的应了一声:“是吗……”
  然后陷入沉默里。
  可脑子里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逝去的时光,一些影像,像电影的胶片,逐渐快速旋转交替……
  记忆里的十五,安静寡言,甚至阴沉。
  他堵住了她前行的路,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陶三月,我是卫燎,我喜欢你。”
  初一的又一次随着阿姨习惯性搬家,让他和她成为邻居。中考前夕他不告而别,高三时,他执拗的要求父亲,转回那个城市,那时他已经是天之骄子,再不是守在门口的楼梯上,等待里面形形色色男人出来的十六。
  她走路向来喜欢低着头,那刻缓缓抬起头,蓬乱的刘海里,一双乌黑的眼,这样直入心肺地望过来,眼睛里有一种神情,他自始自终无法看懂。于是,他不敢看,转头就走。
  可在当晚,他守在她家的楼下,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一个答案。
  十五的家始终在老式的小区楼,自来水公司的家属房,楼下一大片的空地,并不像如今的小区,花坛草地,而是一片一片挤挤挨挨的仓房,仓房里面是很深的地窖,到深秋时节时,楼区里的人会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买了萝卜、白菜、土豆、大葱等等的蔬菜贮藏过冬。
  他和她就隐匿在仓房的阴影里,她静静看着,眼睛里的神情,几乎让他呼吸停止。黑暗中,伸手紧紧抓住她,低声说:“十五。”
  四面八方回旋的是深秋的夜风,寒冷刺骨,几乎已经冬日。
  “好。”一个字就让他几乎高兴得发狂,紧接着她眉心聚起一条深长竖纹,伸手去理他褶皱的校服衣领,好象在自言自语的说:“好,卫燎。”
  她的眼睫如同展开蕾丝扇在他的呼吸里轻巧地扇着,带着淡淡的芬芳。那是她唯一固执的奢侈嗜好,夏奈尔五号,她说,是妈妈的味道。
  他们一直在一起,大学也是一个城市,虽然她考的不好,专业也不好,但是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好,很好很好。
  每周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找她,她一蹦一跳地朝扑来,渐渐长长的发在风里飘荡起来,像活着的蝴蝶的翅膀。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善解人意地倾听,适时发问。他毕生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父亲承认自己,一个是让十五做自己的妻子。两个愿望几乎都已经达成,幸福感满涨到几乎窒息。于是,终究忽略……忽略了越来越沉默的她。
  大三的寒假,父亲已经调离北省许久,但他还是随她回家过了新年。
  她难得撒娇的小女儿娇态偎依在外婆身上,已经七十的老人,一点书都没念过,大字都不识一个,却常常说:“社会主义好啊,我和你姥爷都是没爹没娘的娃儿,要不是□,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
  她的几个姨妈听说她有了男友,过年都没回婆家,听见外婆的絮叨,不住笑说:“老糊涂了!”
  糊涂吗?七十年的人生阅历,吃的盐比他们走的路都多,他清楚地感觉外婆并不喜欢他。一次洗碗时,他在墙后听到外婆对她说:“十五,土豆可以和地瓜在一起,可土豆是配不起窝瓜的!”
  “十五,还是十六最配你,十六呢,那孩子怎么这么久都没看了?”
  也许真是糊涂吧?他不就是十六吗?只是外婆糊涂的认不出而已……
  原谅我今后再不能伴你同行
  东北的火炕烧的太足了,坐上去片刻就热得一身汗。过年时的习俗,器皿用具一切都是崭新的,水果盘瓜子盒都锃亮鉴人。几个阿姨噼里啪啦的嗑着瓜子,很快瓜子皮就装满一大罗,外婆搂着三月止不住笑说:“这一群耗子!”
  他喜欢三月的母亲,叫她陶阿姨。陶阿姨是个温和的中年妇人,不笑不开口,所以总是眉目弯弯,带着一种自年轻时就沿袭至今的惊人美丽。外婆对陶阿姨似乎也格外不同,水果放在面前,冻柿子亲自擦干净放在手里。陶阿姨一面把冻梨递给他,一面同他说十五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兴起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拍她的头。她几乎瘟疫一样的躲开,当意识所有人都看着她时,忙起身,家教极好,恭恭敬敬的说:“对不起,娘,我不习惯别人摸我的头。”
  恭敬客气,只是太过于客气。所有人都当没看见,继续说笑,只有外婆长长叹了声气。陶阿姨顿时红了眼圈,慌忙岔开话去问她在大学的衣食住行。十五重新坐下,却再不是歪在外婆身上,而是低下头,挺直背回答,是,好,不错,谢谢娘,你也要注意身体云云。很有礼貌,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无人时,陶阿姨拉着他,忍不住哭诉:“那孩子,对我冷淡的好似外人!”
  “都是生下的女儿是小棉袄,什么话都跟妈妈说。我的女儿,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十句话……”
  可终究又要为她解释说:“小时候常跟她父亲吵架,到底把孩子吵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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