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烟火凡尘来

    终究，宋居安没有给予回应。
    借口道：“查岗去了。”
    说罢，提步就走。
    “等等！”罗清强沉声喊住，见人停下，接着问：“你那护腕怎么还戴着，要严重就去医院看看。”
    宋居安漫不经心地掠一眼手腕：“已经好了，戴习惯就不想摘了。”
    罗清强没再追问，放他走了。
    两天后的晚上，斯微接到了罗清强的电话。
    一开口先是问她下没下班，之后谈到正题。
    “是这样，前两天我让人出去采购了些东西，包括包粽子的材料什么的，结果他给买多了，包的时候就包多了，你看周末有没有空，我给你送去。”
    这一听，斯微迟疑了，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了解她心思，罗清强又补充说：“采购东西的钱不是队里拨的，所以你就当是叔叔的心意。”
    看意思不容拒绝，斯微想想，表示周末可以去取。
    那头罗清强乐了，本来要说挂电话了，又听到她说。
    “宋队长，我听说他回来了。”
    罗清强也不卖关子，更乐意谈这事：“是，回来有一礼拜了，走了一年这小子状态也算调整过来了。”
    斯微低低地“嗯”声，再然后结束通话。
    罗清强正在营区内晃悠，看完时间把手机一塞，去操场找宋居安。
    真要是想做这媒人，就得把两头都安排好。
    周五晚上下班早，断断续续近两年，斯微终于写到了那部消防的结尾。
    翌日七点闹钟一响，斯微“噌”得坐起来，迷迷糊糊下床洗漱。
    按照往常，周六必须得睡懒觉的，再者昨晚又睡得晚。
    只是今天和人见面，她得早起收拾。
    巧的是，斯微正吃着早饭，收到条短信。
    罗清强：队里临时调派，我找了别的队员拿东西，你来以后在门卫室就能看见他。
    斯微没多想，把手机一扣，继续吃早饭。
    消防队那边，宋居安按照指导员的吩咐，一大早去附近开门的超市买了大堆水果、零食，算上那袋粽子，得有三个袋子。
    搬家以后，去消防营区得先坐一站的地铁，出站后，斯微叫辆滴车。
    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她刚站到这儿，就见从门卫室出来个人，身着便服。
    绝没想过能这么快地再遇见他。
    而他似乎真没变多少，比如发型、五官、脸庞；
    似乎也有变化，比如是他眼底的情绪，相较分开那天，终于不再是沉重空茫。
    看到她的那一瞬，宋居安几乎是强迫自己表现得淡定些。
    于是，两人都是以最平静的面目面对彼此。
    又是同时开口。
    “指导员让我在这儿等人。”
    “罗叔叔让我来取东西。”
    话落，各自神情微动，变得略奇怪。
    宋居安清清嗓子：“东西有点多，指导员让我送你回去。”
    话落，就见斯微满目的疑惑。
    “那天在超市，你用会员打的折，所以指导员让我买了些别的，算是给你的补偿。”说完，他偷觑斯微的神色。
    不解之色是没了，当然也没显出别的。
    这代表什么？是她早认出当日的那个人，还是说她完全不在意那人的身份？
    这时，斯微说：“那走吧。”
    她倒是痛快。
    很快，两人上车，各自系好安全带。
    出发前，宋居安侧眸问：“你现在住哪？”
    斯微报出地点。
    车子发动开走。
    车内气氛尴尬，对于分手的两人，他们无法像重逢的旧友那样寒暄，更无法真正做到若无其事地正视对方。
    尽可能的不交谈，是相处的最佳方式。
    从上车为止，斯微都在看窗外。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暂时忘记身边坐着的人是谁。
    半路上，天阴了，闷热感卷上来。
    这两人果真是一路毫无交流，一个沉肃、一个冷淡，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刚见面那会儿。
    终于到了小区，推开车门的那一刻，斯微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宋居安下车绕到后备箱，后盖揭起的那一秒，斯微有点傻眼了。
    大小三个包，着实出乎意料。
    神思一转，就见宋居安一下拎起那两个最大的，只剩下一个装了零食的小包。
    “那个你提。”他抬抬下巴指了指，又问：“几号楼几单元？”
    斯微把东西提出来：“11号楼1单元。”
    宋居安一路在前面走，又特意放慢速度等后面的人。
    但斯微像是特意跟他保持间距，明明只有一步的距离，也不肯跟上来。
    他低头瞥向身后侧的影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只要见到她，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向她那边靠。
    他也想就此打住，毕竟早已没了资格，可脑子里又总会闪出些痴望疯狂的念头。
    矛盾挣扎之下，脑袋发热，他加快速度向前走。
    而斯微在后面走着，起初随意地盯着沿途风景看，再后来就落在他的背影上。
    他步伐稳健，渐渐走得更快。
    常有人说，在改制前，消防员的身体综合素质即便是放在全兵种中，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眼看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斯微也选择放任那距离继续拉开。
    那是她怎么都追不上的人。
    这一认知，在这一年里几乎要根深蒂固了。
    快走几步后，心里的那点复杂感慢慢发泄出去，宋居安仿佛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他转头，发现她停不远处正盯着自己。
    大雨将至，路边树影摇曳，身边仅有寥寥数人跑过，周遭异常清冷。
    比这更冷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平淡疏离。
    风声中，宋居安拔高了声音：“走吧，快下雨了。”
    说完，他没先走。
    两秒后，看着斯微垂下视线朝这边走来，他才转回头去。
    奔着一致的方向，却始终走不到一块去。
    如今的他们，完全是互不相干的同路人。
    踏进电梯。
    宋居安指尖停在一排排按键上，问：“几楼？”
    “18。”
    他按下，退后一步，注视着电梯间的反光壁。
    “为什么老住这么高。”
    斯微回答：“碰巧都没有低层可选了。”
    宋居安一寻思，顺口就来：“高层还是不安全。”
    话音刚落，电梯内一声异响，与此同时头顶的灯闪了两下，下一瞬光亮全无，电梯失控骤降。
    斯微低呼一声，本能伸出手。
    黑暗中，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怕！”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
    宋居安快速探出另一只手，把18层以下的所有楼层都按了一遍。
    巨震之下，最容易令人心慌意乱。
    斯微睁大了眼睛，在什么都看不到的环境下，心虽然砰砰直跳，可因为身边有这个男人在，恍惚又有所不同。
    电梯持续掉落，那动静听得人心惊肉跳。
    宋居安又往她身边靠近点，感觉到手臂被握得越来越紧，脑袋里便有个念头闪过。
    他想，抱抱她。
    蓦地，电梯停住了，灯又重新亮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斯微率先迈出去。
    宋居安瞟一眼那只手臂，而后弓身拎东西出去。
    电梯停在八层，剩下的楼层只能爬楼梯。
    爬到十五层时，斯微完全撑不住了，腿酸得厉害，头晕乎乎的，嗓子口的血腥味儿都快冒上来了。
    身体难受得不行，自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就靠在墙壁上大喘气。
    宋居安都踏上下一节楼梯了，留意到她没跟上，又走下去。
    听到脚步靠近，斯微慢慢直起腰，说：“就剩四层了，我休息一会儿，自己把东西拿上去就行。”
    言下之意，他可以走了。
    宋居安眯着眼，“我能等。”
    三个字，他咬的重，反而听出别的意思。
    斯微直视他，眼光澄澈：“不用了，趁着这会儿还没下雨，现在走你还能早点归队。”
    两相对视，就几句话，气氛降到了冰点，偏偏表面上谁也没有显得多激动。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宋居安放下东西，声音平静。
    “那我走了。”
    想说再见，又咽回去了。
    斯微听着脚步声渐远，起初还有回声，没多久什么声音都消失，楼梯间就剩她一人。
    长时间没声响，声控灯忽然也暗了。
    斯微咳嗽一声，灯一亮，拎起东西往上爬。
    可到底还是她想得太简单，才爬完一层的楼梯，体力又开始预警了。
    于是又歇三分钟，再爬。
    谁知祸不单行，上层的声控灯就跟坏了似的，怎么咳都不亮。
    人在累极了的情况下，往往也是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加之楼道太黑，斯微心里顿生出恐惧。
    更恐怖的是，脑子还又不受控制，看过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恐怖片也不断回放。
    紧接着，楼下传来脚步声，伴着咚咚的回声，骤然间令人神经一紧。
    斯微提起一身气力，一下迈上两节楼梯，脚步越来越快，一步都不敢松懈。
    她都要突破极限了，那脚步声却已经跟上来，依稀判断出就在身后，差了五节台阶。
    最可疑的地方在于，那人明显能够轻松超越她走在前面，偏要跟在她后面。
    恐惧趋势下，脚下一步不停。
    斯微的心跳也越来越急，但又不能表现出慌乱的样子，唯有控制步履时快时慢，不能失了节奏。
    终于爬到18层，斯微眼睛一亮，空出手就要去拉门。
    手还没伸出去，肩膀被人扣住了。
    她一哆嗦，猛回头。
    “走得还挺快。”熟悉的声音一响，灯也亮了。
    看清他的模样，斯微那张被吓得煞白的脸，终于慢慢缓下来。
    一秒又升起愠色，冷声问：“你不是走了吗？”
    宋居安却像看不懂她的怨气一样，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这一动，斯微心生戒备，立马退后一步。
    “砰！”撞上了门。
    宋居安眼神紧锁着她，眼看她脸微微泛红，又风轻云淡地移开。
    就见他弯下身体，一手捞起地上那两袋子。
    站直了，右手朝斯微脸侧伸过去。
    斯微还没从他这一系列动作中反应过来，眼瞅那手越来越近，条件反射地闪身到旁边。
    那姿态，跟躲瘟疫似的。
    宋居安瞥她一眼，拉开门。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挡住了，我就开个门而已。
    斯微飞快地瞪他一眼，绕过他出去。
    她走后，宋居安神色依旧坦荡平静，唯独眼底噙了几分笑意。
    斯微走在楼道上，不大会儿身边有人跟上来。
    只听他说：“刚才是走了，估摸着下了七八层，指导员打电话问我事办的怎么样，我如实说了，他就骂我不负责任，我就又上来了。”
    斯微根本不理他，走到门口从包里找钥匙。
    “我提吧。”
    闻声，她稍偏过头，对方正伸着手。
    那样子，倒像是从前。
    开门时，他总会娴熟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然后在旁边等着。
    斯微转过去，说：“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