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客

第三章:琉璃灯(八)


��八)
    铁杵的脸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变成黑紫色,而黑紫的皮肤间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湛蓝之气四下游动。
    老侏儒闪过短枪,“嘿嘿”一笑,道:“不用看,这娃娃已经无药可救!”辜独手指疾动,封住铁杵周身大穴,转向老侏儒,伸出手去,咬牙切齿的道:“交出解药,道出主使之人,本少爷可以饶你不死!”
    辜独从不曾谎言欺人,可这一次他却违背了自己的道义,即便老侏儒肯交出解药,道出主使之人,辜独一样不会放过他。
    老侏儒耷拉着眼皮看来,抻长音调道:“解药……没有!主使之人……不能说!你可以饶老夫不死,但老夫已经收下雇主白花花的银子,却是不能留你性命!”
    辜独脸上泛起残酷的冷笑,浑身上下被一股煞气笼罩。老侏儒不禁眼睛发直,因为辜独踱来的同时,身下那些陈年枯叶竟无风自动,滚到距他三尺之外方才停止。
    老侏儒颤声疑问:“你这是……天罡真气!”辜独无语,铁棍斜向划出。老侏儒怪叫一声,掉头便逃。
    他二人此时都身处厢房顶东角,前面的屋宇远在四丈开外,绝难逾越。老侏儒只有先行跳落地面才能再择路逃窜。但老侏儒偏偏没有跳向地面,而是向着四丈开外的屋宇蹿去。辜独根本不相信他能逾越过四丈之距,紧跟其后跃出,却是跳向地面,想待其去势衰竭,坠身落地之时再行追杀。
    但辜独刚刚跳向地面便发现自己错了。
    老侏儒在跃身蹿出的霎那间丢出一支短枪,短枪旋转着飞向对面的墙壁,与之相撞,再又弹回;老侏儒已经跃出两丈余,脚点回枪,再又蹿出,终于落到对面的屋顶上。
    辜独疾赶数步,飞速攀上对面的屋顶,却见老侏儒业已奔至屋尾,又丢出一支短枪,蹿身跳出。
    这次两间房屋的距离足有七丈多远,即便老侏儒有短枪借力也难以飞跃。辜独脚下发力,奋起狂追;但他仅仅追出数步,还未来到屋尾,又停下身来。
    原来老侏儒不待第一根短枪弹回,再又丢出一支;等到他去势衰竭时,两只短枪相继返回,两次借力,他又跳到对面的房顶上,而后几次起落,消失在屋宇间。
    辜独虎目猛缩,却根本无力阻击。
    老侏儒乃是杀害子竹三人的直接凶手,现今又用带毒的蝎刺刺伤铁杵,以至他生死未卜。辜独眼睁睁见他逃走,不知何时才能追查出他的下落,妻儿与家门血仇得报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想得焦心,他心头立时传来阵阵剧痛,又猛然觉得喉间腥甜,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眼见鲜血,想起铁杵身中剧毒,辜独不得不强迫自己凝气安神。他屈下身,盘坐于屋脊之上,开始静心打坐。
    一炷香的时间,辜独缓缓起身,吃力的抱起铁杵,挪到房檐边,纵身跳下。“嗵……”的一声,他承受不住铁杵沉重的身体,失手将铁杵摔落在地。好在铁杵皮糙肉厚,即使将他从房顶直接丢下也无大碍。
    老侏儒说铁杵所中之毒无药可救,但辜独并不相信,他再次扛起铁杵,跌跌撞撞奔出家门。
    杭州城内药堂众多,辜独一家家求医问诊,却接连被一个个掌柜请出门去。近一个时辰,行过十余家药堂,没有哪位大夫敢对铁杵行医施药,辜独开始绝望,搂着铁杵的身体,六神无主的坐在街边。
    铁杵全身大穴已被辜独所封,一个时辰之内若不为他解开,各处经脉便会被气血淤积,立死无救!
    就在铁杵危在旦夕之时,街头行来一个穷酸秀才,口中朗朗有声:“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卷,累上流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醉卧……”
    秀才不经意间看到身中剧毒的铁杵,突然收声,靠上前来,屈身蹲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铁杵的手腕上,自言自语道:“好毒!好毒!真够霸道的!”
    辜独已经完全绝望,却不想突然冒出来个懂得医术的穷酸秀才,听他的言语似乎铁杵还有得救,急忙站起身,颤声发问:“还有救吗?”
    穷酸秀才从脏兮兮的包裹内取出一把银针,依次插入铁杵被封的大穴,而后手拄下颌冥思起来。
    辜独不敢打扰,静静的守在一旁。
    过了好久,穷酸秀才终于道:“按照医术上所载,病在脏腑,未入骨髓,尚可施救!”辜独大喜过望,欢声道:“既然可救,便请先生即刻医治,只要能把人救活,花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酸秀才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医书上是说病在脏腑,而非毒在脏腑,万万不可一概而论!”辜独急道:“不管是病还是毒,你总可以试试吧?”酸秀才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试不好要弄出人命的,万万不可!”
    辜独哪里还有心思同他理论,瞪起眼睛,撸出胳膊,抓着他胸口的长衫将他提起,扮起泼皮无赖,粗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现在你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救不活还不行;若是救不活,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酸秀才吓得脸色发白,张着嘴愣在半空。辜独将他放落,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酸秀才翻着眼珠瞪了辜独一眼,蹲下身,抽出插在铁杵胸口上的一根银针,抓起他的手掌,对准拇指扎下。
    十指连心,铁杵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微微张开嘴,轻“嗯”一声。酸秀才的脸色有所缓和,道:“还能灌下汤药,救救看吧!”
    辜独看着长长的药方,眼睛逐渐发直;“马钱子、川草乌、斑蝥、蜈蚣虫、水蛭、苍耳子、川楝子……”尽是毒药。
    酸秀才看到他的表情便已经猜测出他心中所想,道:“方子上开列的虽然都是些毒药,可毒性都不是很强,对他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又可以反噬他体内的剧毒,应该能够见效!”
    辜独已然察觉出酸秀才的谈吐与先前大有不同,却无心顾及,急忙跑去抓药。
    药堂掌柜仔细端详着药方,连连赞叹:“真是高明,胆量也够大,绝了!”手指弹了弹药方,“请教公子,这是哪位大夫开出的方子?”
    伙计抓齐各类药材,打好包,递给辜独。辜独丢下一粒金瓜子,抓起药包,抢过药方,道:“秀才!”放足奔出药堂。
    药堂掌柜用手指挠着嘴角,喃喃道:“秀才?秀才也能看病?”
    街边已经没有秀才,铁杵也不见,只有一个手握糖果的男童蹲在那儿。辜独跑过去,未等发问,男童伸出小手沿街指去,幼声道:“先生带着叔叔住店去了!”
    沿街向前只有一家客栈。
    富瑞客栈!
    辜独刚刚跨进客栈店门,小二急忙跑来拉扯着他行上二楼,催促道:“大夫,您快着点儿,病人正等着您呢!”
    大夫?辜独在店小二的嘴里反倒变成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房门开着,铁杵已经躺在床上。酸秀才手里捏着把精美的小刀,在房内来回走动。见辜独拎药进入,一把抢去他手中的药包,丢给店小二,道:“快去熬药,四碗水熬成一碗。”
    小二将药包捧在怀里,看了看酸秀才,看了看辜独,搞不清谁才是大夫。辜独吼了一声:“快去!”小二吓得一哆嗦,掉头跑下楼去。
    酸秀才将精致的小刀递给辜独,道:“他的伤口在大腿……大腿上面的位置,你割开伤口,把毒吸出来。”
    辜独接过小刀,褪下铁杵的长裤,仔细查看,终于发现毒蝎刺所刺出的微小伤口,当即用小刀将其割开,跪在床边,凑去嘴唇,开始为铁杵吸毒。
    酸秀才关闭房门,在门外来回踱动脚步,道:“床边有瓶药水,可以解毒。记住,每吸三次,一定要用药水漱口,否则你也会中毒!”
    辜独道:“既然可以解毒,为什么不给他灌下?”酸秀才道:“即使给他灌下也不见得能有疗效,况且药水只有一瓶,仅够你漱口之用,若是给他灌下去,你岂不是要被毒死!”
    他不知道辜独体内有冰蟾护佑,即使天底下最毒的毒药也伤害不了辜独。
    辜独吸吮过数十次,见伤口内毒血尽去,有鲜血流出,知道可以停止,便站起身,对门外的酸秀才道:“毒血已经吸干净了!”
    酸秀才呼出一口郁结之气,拍了拍胸口,道:“我还以为那瓶药水不够用呢,若是药水用尽还不见鲜血流出,那可就糟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辜独捏起依旧装满药水的羊脂玉瓶,禁不住苦笑一声。羊脂玉瓶不过三四寸高,里面的药水若真拿来漱口,只怕仅能够三五次之用!
    酸秀才听到辜独的笑声,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神仙也救不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不信你找个神仙下来试试?”
    辜独没有闲暇与他斗气,只见铁杵黑紫色的皮肤间,那股若隐若现,四下游动的湛蓝之气已经消失无踪,知道是自己吸毒的效果,不禁满心欢喜。又轻轻扶起铁杵的头,将整整一小瓶药水全部倒入他口中。
    药水在铁杵嘴里滞留一小会儿,铁杵喉咙轻动,药水终于入腹。
    此时,酸秀才似乎觉得自己适才的问语有趣得很,“扑哧……”笑声出口。
    药水流入铁杵腹中,他那黑紫色的皮肤又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逐渐变成淡紫色。猛然间,铁杵竟睁开眼睛,哆嗦着嘴唇,有气无力的道:“奶奶的……老混蛋……暗算老子……”
    辜独鼻子发酸,一线泪水禁不住流淌而下,滴在铁杵脸上。
    酸秀才听到铁杵发声,惊奇的“咦”了一声,推门进入。辜独急忙转过头去,偷偷擦拭眼泪。酸秀才刚刚进入再又逃出房去,紧闭房门,叫道:“你怎么不替他穿上衣服?”
    铁杵的衣服还穿在身上,没有穿上的是裤子!
    辜独抹净脸上的泪水,道:“噢!我这就帮他穿上!”托起铁杵的屁股,将长裤套上。铁杵吃力的张合着嘴唇,问:“那个老娃娃……”辜独知道他要问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
    门外的酸秀才却发起无名怒火,骂道:“闭嘴!”铁杵没有闭嘴,依旧发声:“是不是……哥哥拖累了你……让他跑了……”说着话,他的眼角流淌出泪水,滑落枕上。
    辜独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不是!那个老娃娃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竟让他练就出一套逃命的绝好本领,我没能追上他!”铁杵不信,喃喃道:“你骗哥哥……哥哥就没见过……有你追不上的人……”
    门外的酸秀才叫骂道:“你个混蛋,叫你闭嘴你不听?等药端上来,我在里面加上三钱砒霜,药死你个畜生!”
    铁杵张着嘴,眨着眼睛,木呆的对着辜独,嘴里又蹦出两个字:“谁呀?”辜独也蹦出两个字:“秀才!”铁杵并没有见到穷酸秀才,从中毒到醒来,他只看到辜独,其中情景一概不知。如今听闻“秀才”二字,他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就正这时,店小二嚷嚷着:“药熬好了!”“噔噔噔”跑上楼来。酸秀才道:“把药给我!”铁杵喘着粗气道:“别……别……别给他!”但他声音微弱,门外的小二根本无法听闻。
    “嘭……”的一声,房门被踢开。酸秀才铁青着脸,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一手从破袍子里摸出三个小纸包,一步一步来到床边。
    铁杵依旧浑身麻木,动不得分毫,但却可以瞥眼。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酸秀才手中的纸包。
    纸包内装有白色粉末,看上去与砒霜一般无二。
    一包!两包!三包!
    三包白色的粉末通通加在药碗里。
    铁杵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紧紧闭合嘴巴。辜独却笑呵呵的托起他的脑袋。酸秀才一手掐开他的嘴,一手凑上药碗,手指缓动,将热气腾腾的药汤强行灌进他的肚子里。
    辜独皱了皱眉头,因为他看到酸秀才脏兮兮的手掌后面隐藏在袖管里的小臂。他的小臂好似羊脂玉瓶一般,温润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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