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刘贺那些事儿

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反击


虽然刘贺手里没有实权,但是他有一个天下唯一的而且响当当的名号:皇帝。利用好这个名号的价值,刘贺对付霍光就绰绰有余,可惜,刘贺只知道自己是皇帝,却不知道如何来当皇帝。
    从刘贺登基以来,二十七天之中,他扳倒霍光不是没有机会的:
    一、按照龚遂和王吉在昌邑设计好的路线图,就是让霍光继续把持朝政,自己只做个清闲的皇帝,等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图之。
    二、就象一千七百年后的康熙皇帝对付鳌拜那样,直接诱骗霍光入朝,利用昌邑臣子,诛杀他;而后紧闭宫门,防止叛乱;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对外宣布霍光的种种不耻行为。霍光倒了以后,他的“反刘贺联盟关系网”就被扯开了一个很大的无法弥补的洞!
    三、当刘贺听到夏侯胜的劝告后,立即提高警惕,马上返回行宫,关闭宫门,对外宣布霍光的叛乱行动,打乱霍光的计划,并且召集外地的王国兵马前来长安“勤王”!这个时候,霍光如果动弹,那就是汉朝的逆臣贼子!会激起天下哗变。
    这三条,刘贺只要尊其一就可以取得宫廷争夺的胜利,可是他没有。机会一次次的在刘贺面前出现,而后又被他无知的神经所挥霍完毕。留给刘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虽然是一次冒险的机会,但是如果拿捏好了,也可以变不利为有利,就看刘贺能不能把握住了!至少,他的手上还有二百多号人马,这些人马绝对服从刘贺的指挥,为他效命!
    《汉书》上是这样描绘的: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毋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王入,门闭,昌邑群臣不得入。
    王曰:“何为?”
    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毋内昌邑群臣。”
    王曰:“徐之,何乃惊人如是!”
    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
    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
    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谨宿卫,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
    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而大将军尽系之乎?”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
    这一段是这次宫廷事变的关键部分,《汉书》上一带而过,并没阐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回顾整个事件,我们不难看出因果来。
    为什么上官太后仓皇从长乐宫移驾未央宫承明殿这个只有皇帝才可以居住的宫殿里?山雨欲来风满楼,肯定是发生重大的事情了!
    刘贺在上次出长安狩猎的时候,夏侯胜就把霍光的密谋借天气告诉了刘贺,现在皇太后自长乐宫移驾本是天子所居的未央宫承明殿,这样的非常之举,即使刘贺看不出来,他的臣子王吉和龚遂等人也一点没觉察是在针对刘贺,那是不可能的。
    王吉和龚遂知道,平时刘贺一般要到长乐宫去参拜皇太后,可是现在皇太后高高在上,一脸的严肃,似乎要把自己的权力高高地悬挂起来,来威慑什么人似的。
    刘贺这个时候还看不出苗头来,依旧带着昌邑群臣兴奋地来参拜皇太后!一路上,那些大臣悲伤的或者恐慌的眼神,刘贺也没有觉察到!
    奇怪的是,在这个时候,上官皇太后居然没有直接废掉刘贺,这出乎很多大臣的意外,因为霍光在宫殿里早就通知他们,说要废除刘贺,现在刘贺来了,他们却不动手,难道是霍光突然良心发现,要放过刘贺吗?
    王吉和龚遂暗自递了一个眼色,他们已经感觉到一股杀气包围在他们身边:大臣的悲哀叹息和沮丧的脸色,皇太后身边站着许多武士,皇太后一脸严肃的神情,这些都是大事出现的征兆!
    “皇上,臣担心有变!”王吉皱着眉头,恐惧地说。
    “王吉啊,你总是吓唬胜,胜是皇帝,谁敢拿胜怎么样?就是借霍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着,刘贺轻蔑地笑了笑。
    “臣担心的就是霍光。您还没有发现今天的气氛有点异常吗?”王吉说。
    “异常?哈哈哈,跟平时没有两样!看来你神经过敏,今天就不要回去了,留在宫里,胜好好给你露两手,咱们到我爷爷的斗鸡台上好好疯一把,你看怎么样?”刘贺说笑着,丝毫没有考虑那么多。
    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可是刘贺依旧我行我素,寻找着欢乐。也许,他再也没有机会在宫中欢乐了
    “皇上,臣也赞同王吉的话。”龚遂突然发话了。
    “你也赞同?你是说有人要害胜?”刘贺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对。臣看到周围的武士增加了很多。虽然这些武士臣平时不太熟悉,不过,还是认识几个熟悉的面孔的。臣今天看到增添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因此,臣以为,还是多加小心才好啊!”龚遂说。
    刘贺一下子醒悟过来了,“难道前些日子,胜出长安打猎的时候,夏侯胜告诉胜的全部是真的了?”
    “臣以为夏侯胜没有说谎!夏侯胜这个人,臣来到长安之后,对他还是耳闻的。这个人刚正不阿,并且不是霍光集团里的一员!”王吉分析道。
    “难道是霍光真的要害朕?”刘贺自言自语。
    “皇上,深宫祸害,自古就有不少的例子,大臣弑上的,也有不少,秦二世就是被赵高所杀!”龚遂说。
    “请皇上赶快定夺!”王吉说。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这个霍光,胜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刘贺咬牙切齿地说。
    “眼下,咱们还是尽快回到温室殿,商量对策!”王吉说。
    “好,回温室殿!”
    就在刘贺朝见太后之后,回温室殿的路上,皇太后早已命令守侯诸禁门的宦官不得放昌邑官员进入!这些人早晚都跟着刘贺,形影不离,现在突然被禁止进入,大大出乎刘贺的意外!按照汉朝的制度,对于犯罪朝官的亲朋子弟,常常通报诸禁门不得容其入内,以防止他们乘机作乱。上官皇太后诏诛禁门勿纳昌邑群臣,用意也是如此,即害怕他们在诏废刘贺皇帝位时奋起反抗,破坏整个计划。
    刘贺却没有想到风雨来得这么快!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刘贺危在旦夕,不过还剩下最后一着险棋等着他走:霍光等几个大臣就跪在刘贺的身边,而自己从昌邑带过来的二百多号人也在身边。这个时候,狡诈的霍光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臣”,企图麻痹刘贺的思想,让他放松警惕!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刘贺不是一直想挣脱霍光的权力圈吗?现在正是个机会!他身后的二百多号昌邑旧臣就是刘贺手里的武器!虽然说这些人平时只好玩乐,但根据刘贺的习性,其中不乏有流氓地痞之类的人物,打起架来不要命的角儿!要不刘贺怎么总是跟这些人形影不离,让他们保护自己呢?现在好了,如果刘贺下命令将霍光等人绑起来,就地正法的话,就可以使霍光的权力圈子里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可是刘贺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他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从霍光的眼神和口气中隐约知道了出事了,尤其是平时对自己恭敬的这些太监们,现在居然也狠了起来!
    慌乱!无奈!现在,身为皇帝的刘贺,竟然连自己的臣子都保护不了!不过,有一点,只要自己还是皇帝,就不愁救不了这些象兄弟一样的臣子。
    刘贺以为霍光平时恨这些人,以为把这些人交出去就算完事了!于是对霍光说:“缓慢地办就行了,何必这样惊吓人呢?”并没有要保护他们的意思。从前他对王吉和龚遂的话不听,等到事急,才准备舍车保帅,他并没有意识到收搏昌邑群臣只是废他的一个步骤。
    刘贺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牌给扔出去了,失去了最后的盾牌!他没有命令群臣去抓霍光,然后除掉,而是乖乖地把自己手下的二百多号臣子拱手交给了霍光来处理!这原本也是霍光料想到的。
    这些可怜的臣子,跟着刘贺从遥远的昌邑来到长安,还没有把福享受完毕,就被霍光的女婿张安世给逮捕了,而后几乎全部被杀!一时间,长安鬼哭神嚎,血流如河!
    这就是老辣的霍光,当自己的命运不顺利的时候,他善于运用手里的权力,无情地把阻挡他前进的人统统连根拔起!无论他是皇帝还是
    威严的宫门缓慢地关闭着,这是刘贺和昌邑群臣生死离别的时刻,历史也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贺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这一次,他哭了。痛心地哭了。眼看着自己如兄弟般的群臣被霍光这样一个臣子玩弄着,身为皇帝的他却丝毫没有办法解救,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无奈,什么是痛!他爷爷汉武帝死的时候,他没有哭,依旧出去游玩狩猎;他爹死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哭;汉昭帝死的时候,他也没有真哭,为了能做上皇帝,只好假的不能再假地哭了几场,蒙混过关;现在,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肉往下掉------他终于感觉到疼的滋味了!
    “皇上,保重啊!”
    “皇上,永别了!”
    “皇上,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臣子!”
    “皇上,皇上啊,救救我们”
    二百多号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张安世的兵带走了。那些兵是听张安世的,而不是皇帝刘贺
    犹如丧魂落魄一样,刘贺继续一个人向温室殿走去。
    “皇上,您回不去了。皇太后的懿旨马上就到。”霍光依旧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清晰地告诉刘贺,让他等等。现在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了,霍光就不怕刘贺猜忌自己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你们,你们连手来害胜?”刘贺惊恐地看着霍光,说。
    “为了国家,为了大汉朝,臣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刘贺叹了口气:这能怪谁呢?要怪只有怪自己吧!
    长安城的刑场,到处站着刽子手,一个个凶神恶煞,样子可怖,而他们手里的追命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这里就是霍光预先安置好的处斩昌邑故臣的刑场。
    两百多人在士兵的押解下,来到了这里,而天空的乌鸦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享受美餐了!他们是跑不掉的,从古罗马竞技场式的刑场的各个窗口透出来的,是一个个弓箭手,他们都把弓拉得满如月,等待着命令
    “霍光老贼!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王吉的口里已经流血了,他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皇上保重啊!一定要在明年的时候,祭奠我们,给我们洒一碗酒就可以了!我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受到主的隆恩!”龚遂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吉把头在地上磕得直冒血!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接着,其他人都跟着喊起来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洪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长安城里!也许这个时候,所有昌邑王国来的臣子,不管他是流氓地痞,还是文人武士,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在安逸中崛起,就在安逸中灭亡!
    然后,他们的头颅被无情地砍下来,成为了这场两千零八十二年前的宫廷争斗的无辜的牺牲品!他们在自己死前的最后的呼号唤醒了刘贺!当刘贺退居藩国时,还对人说当年失于没有先杀霍光也是指这事。看来,刘贺这个时候才知道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才从一个真正意义上来说成熟了!可是成熟了又有什么用呢?完了!晚了!
    反过来说,如果当时刘贺杀了霍光,那么,群龙无首。当初“反刘贺集团”的组建,中间那根线就是霍光,如果霍光被杀,那么串珠子的线无疑就断了,那么所有的珠子就会联系不到一起,掉了一地。刘贺毕竟是皇帝,然后迅速下圣旨,斥责霍光的野蛮行径,有失大汉臣子的礼仪,死不足惜。接着宣布对其他的大臣赦免,他们是无辜的,是被霍光利用的,这件事情就很快平息了。汉朝的历史就要新改变了。可是刘贺当时有些轻狂,只顾得想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想到拿下霍光,留下了终生遗憾。
    刘贺对于政治斗争实在还很幼稚,他认为既然霍光不满的是自己任用昌邑故臣,交出他们后,至少可以自保无虞。这样的退步之计,实际是自去爪牙,事后再后悔,终归无益。先断其左右膀臂,而后再将刘贺查办就好办多了。
    不过话反过来说,即使刘贺对抗到底,成功的可能性也不超过百分之一!霍氏亲党早已掌握了保护皇宫的羽林军的兵权,未央宫外的(南军和北军)屯兵,就是霍光女婿骠骑将军张安世所领,区区两百昌邑故臣,如何与其抗衡。后来收捕昌邑故臣的羽林骑,也是霍光女婿的所领。所以说,霍光这个老头,把自己的女婿安插在外面的兵营里当将军,控制着兵权,而自己则控制朝廷的大小事情,里应外合,把控着整个大汉朝!名义上这些羽林军是为了保护皇帝所设立的,倒不如说是霍光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所设立的,是霍光自己的“羽林军”!
    可能这时刘贺等人唯一的希望是乘霍光不备杀之,霍氏党羽群龙无首,再进行分化安抚就容易了,问题在于以霍光接见吏民一概搜身的谨慎作风看,出现这样机会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按照霍光的习惯,接近他的人,都要搜身的!也许,当初刚登上皇帝宝座的刘贺,要对抗一个盘踞朝廷十二年之久的权臣,二十年,足以使一棵弱不经风的小树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它在地下面盘根错节,根本就清理不完!这本来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
    霍光最终成功了,而刘贺自己作践自己,只能任人摆布。
    机会的大门正缓慢地关闭着,随后皇太后的懿旨果然如霍光所手,到了。而霍光自始至终跪在地上,明里是”尊敬“刘贺,暗里却是盯着他,不让他乱跑。
    历史给了刘贺扬名立万的机会,给了他名垂青史的机会,可是都被他挥霍完了,甚至这个时候,他光记得玩了,没有时间召集大臣定个年号!看来,他只能当一个反面的教材留在历史上了!
    刘贺进一道门,关一道,他没有退路,别无选择,只能朝宫廷的深处走去,朝未央宫承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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