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牵了个将军大人

第三百一十章 夜阑


    营火曳动,落下斑驳光影衬得夜色更加幽深。
    叶凌漪跟着前头的黑影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就是这儿了!”黑影蒙着脸站在离她尚有些距离的地方指着不远处一顶小小的帐篷。
    循着方向望过去,叶凌漪的眸光幽邃。刚刚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了,眼前之人仿佛早已计划周全,沿途甚至没有一个守卫和巡逻的兵士,这不禁让人心生怀疑。
    猜想着莫不是那帐篷里藏了什么危险的东西?难道自己得罪了人,所以有人想暗算自己?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对军中不熟,除了赫连澈和几个旧相识以外根本不认识其他人,更遑论得罪人,不至于被人暗算,且就算帐篷里有诈,那人既有本事支走守卫,若要对付她便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既然没有恶意,那定是帮助自己的,而知道她要救伊涅普又有本事支走守卫的人就只有……李元麟!
    莫非是他?
    叶凌漪心头一惊,目光从帐篷上移到黑影身上,抱着试探的态度问:“你是皇上的人?”
    “你不是要救人吗?既然如此,还不快点?”黑影有意隐瞒,丝毫不解释,扭头就走。
    怎知叶凌漪早有防备,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加紧脚步上去,从背后擒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不知她难缠,一时没有防备,好在男人的身量在那,对付起身患重疾的她本是绰绰有余的,捉住她的手臂欲反击,但关键时刻偏记起了主人嘱托,只得生生缩回手将自己变成了下风,任她将自己转过来,一把扒掉掩面的面巾。
    “是你!”叶凌漪张大眼睛,惊谔不已,此人她有印象,正是白日跟在李元麟身后的那个护卫。
    见遮掩不住,护卫干脆站好,恭敬抱拳:“多有冒犯,姑娘莫怪!”
    惊谔过后的叶凌漪陷入沉思,一面喃喃道:“皇上不肯放过伊涅普,你为何……”
    再看向那个护卫,仿佛猜想到了什么又是一惊:“莫非是皇上让你……”
    “姑娘!”护卫打断她的说话,面色严谨:“主人不愿你为难,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只派我暗中相助。如今既你发现了,主人也是有留言与你的。主人说,今日之事不是帮你,而是本就欠你的,不算姑娘所求,姑娘可再想想有何所愿。”
    “欠我?”叶凌漪怔住。
    见她不解,护卫又道:“主人说,当初若非利用你大婚也无法铲除异党,只是没想到害你险些丧命,此事他一直记挂在心,内疚万分,所以只要是姑娘所愿,身为朋友他皆愿倾力相助,然社稷之事兹事体大不可儿戏,帐中人是敌绝不可轻纵,可若姑娘执意犯险,主人也只有抛弃观念宁做罪人,无奈江山重任仍在己身,若帐内人再做出半分有伤西朝之事,主人必将杀之无赦!今夜事他只当自己不知道,姑娘日后也不必提醒。”
    他刻意将皇上称作主人,是为了避嫌。
    叶凌漪谙然,点点头,礼貌福身:“凌漪明白,代我谢谢你家主人!”
    护卫颔首致意,提醒她动作需快后便潜入了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叶凌漪不敢耽搁,转身走进帐篷,一眼就瞧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伊涅普。
    伊涅普也看见了她,只是因为行动不便,嘴上又被蒙了布条无法开口,只能巴巴望着她,双眼盛满激动。
    眼看他境遇糟糕,叶凌漪微微皱眉,上前利落割断了捆住他的绳子。
    得以解脱的伊涅普猛地起身,扯去嘴上的布条,一把将她抱住。
    “你醒了!”凝噎的声音沉痛沙哑。
    然后放开怀抱紧张查看起她的身体,追问:“你怎么来的?跟他们打了吗?西朝人有没有为难你?他们伤害你了吗?”
    叶凌漪呆住,片刻之后触电般推开他,脸色极不自然:“我没事,你快走吧……”
    “走?”伊涅普愣住,沉思片刻后惊喜交加地牵起她的手:“好,走!我们一起回古兰!”
    说罢拉着她就要走。
    叶凌漪却挣脱他。
    伊涅普回眸,眼底明亮的星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你自己走吧,趁现在还有时间!”
    “那你呢?”
    “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伊涅普不明白,明明说好了要一起离开的,为什么她却变卦了。
    看着他的眼睛,叶凌漪的表情淡淡的:“我想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伊涅普,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更加不会跟你走!”
    “不……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过要跟我走的!”伊涅普受不了打击,满眼受伤的神情,再次拉住她的手,“你告诉我,是不是西朝人威胁你,是不是赫连澈不让你走?”
    “你够了!”叶凌漪呵斥,不耐烦抽回手,“再说一次,我做这个决定没有任何人威胁我,救你也是因为之前你多次有恩于我罢了!”
    她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情感可言。
    一瞬间,伊涅普犹坠冰窟,心被那尖锐的眼神深深刺痛,可他仍不能死心:“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再来救我?有恩于你是我心甘,你若为此前来倒不如任我生死,也免得你冒险!”
    他说着赌气的话,叶凌漪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叹气道:“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快走吧!耽误了时间就真的走不了了!”
    伊涅普不为所动,回想起之前她与自己的亲密情形,眼前的人竟显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人心寒。
    “既然你不走,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他有意要放弃离开。
    “你!”叶凌漪忍不住气结。
    偏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兵士携带兵器的沉重步伐声。
    叶凌漪听在耳里,不由心头一紧,糟了,要是被人发现,伊涅普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脱身了。
    情况紧迫,顾不得他的意愿,扯着伊涅普的胳膊就往外走。
    二人一道穿过幽暗的角落,经过草场时,李元麟的护卫已经牵马候在那里了,一见二人,立即上前将马交给伊涅普,一并沉声叮嘱:“赫连将军正带人往这边赶,快走!”
    叶凌漪颔首以示感谢,护卫就此离去。
    回眸,与伊涅普无言对视。
    望着他黯然伤神的样子,叶凌漪终有些过意不去,许久后抱愧道:“山高路远,我就不远送了,唯愿你一路顺风!”
    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一双臂膀从身后圈住了她。
    “别走,你这一走,我的心就被掏空了!”他的声音在颤抖,语气似恳求。
    叶凌漪的背脊僵硬,饶是心有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推开了他:“伊涅普,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如此!”
    “你不是我,怎知值不值得?”伊涅普红了眼眶,受伤的神态里充满了隐忍和不甘。
    叶凌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也明白终归是要有这一遭的,拖沓含糊倒不如果断点,壮士断腕方有生路。
    思及此,不再说话,态度坚决地抬腿离去。
    伊涅普再次扯住她的手臂,蹙紧的眉宇之间皆是苦痛挣扎:“我问你,要是我心甘情愿留在西朝为奴,对李元麟和赫连澈俯首称臣,你能不能留在我……”
    他的心里仍存在一丝希冀,为了和她在一起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骄傲抱负和权公贵族身份,卑微到尘埃里,然而不等把话说完,这仅剩的一丝希冀也被掐灭。
    “不能!”
    她的决绝仿佛一把冰冷的利剑瞬间切断了他浑身的血脉。
    伊涅普的脸色灰白一片,眼看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湛蓝色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执著。
    叶凌漪心情沉重,往营区走着,正想着该如何面对赫连澈,突觉后颈一麻,头顶登时一阵眩晕感袭来,天旋地转以后,身子软软的倒进了身后之人的怀中。
    “别怕,说了要娶你的,我便永远不容任何人伤害你,就算我自己也不行!”白皙的手指怜惜地抚过女子娇丽容颜,往昔惊为天人的容颜间尽是醉人的痴迷。
    终于望向不远处的马匹。
    待到赫连澈领兵赶到关押伊涅普的帐篷时早已人去屋空。
    赫连澈提着剑,脸色阴沉的好似要吃人一般。
    下令彻查踪迹,兵士回禀时却带上来一个身穿黑衣的护卫。
    “将军,抓到一名形迹可疑之人。”
    护卫被迫跪地,只见面前一道身着战甲的背影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杀意,喉头艰难地上下滚了滚,暗里只怪那两人行动太慢,耽搁得自己都受牵连被抓了个正着。
    赫连澈慢慢转过身,脸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却在瞧清护卫的一刹僵了僵。
    他认得此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护卫。此刻穿着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此处,叫人想不把他和伊涅普失踪的事联系在一起都难。
    “是你放走了伊涅普?”才问出口,赫连澈方觉自己被气昏了头。
    叶凌漪消失的时机太过微妙,以她和皇帝的交情加上这个帝王护卫。
    不用问也知道了各中曲折。
    伊涅普是敌寇重臣,皇帝自然不愿放过,可又驳不了与叶凌漪的交情,这才不得已为之。而既是皇帝暗**手,自然是不愿被人知道的,这才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来暗中帮助叶凌漪。
    如此一来,事情便明朗起来了。
    屏退四下,开门见山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护卫抬头,对眼前这个黑面将军感到畏惧同时仍记得自己要忠于李元麟,摇摇头,俨然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
    见他态度坚决,赫连澈也不强逼,反吆喝道:“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之徒押到皇上面前,让圣主定夺!”
    护卫这才慌了神,自己受皇命暗中助人,皇帝千叮万嘱不能被人发现,如今不但被人发现,还要押到皇帝面前,到时候就算皇帝有心袒护也得顾及体统和群臣想法,恐怕是救不了他。
    可私自放走敌国重臣等同叛国,是要灭九族的大罪,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是以,在赫连澈威逼之下只得如实交代了。
    只不过等到他交代清楚以后,伊涅普带着昏迷的叶凌漪亦已然走远。
    面对着隐藏在夜色里无边的草原,赫连澈的神情严峻极了。
    派人去搜捕吗?
    这恐怕行不通,既是李元麟同意放走的人,他便无理由将他抓回来,可难道就要这样视若无睹,放任他将她带走?
    他绝做不到!
    “来人,牵马!”
    一声令下,兵士很快就将战马牵来。
    所有部将整装待发,却见赫连澈坐上马背,冷眉呵道:“加强营区守卫!”
    “将军这是要去追捕那名古兰人?”兵士惊讶,紧接着便说:“何不带我等一同前去?”
    赫连澈握紧缰绳,望向远方的目光坚毅,只道:“我去去就回!”
    苍茫夜色里,漫天低垂星子中几颗流星划落,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骏马嘶吼着呼啸而过,马背上昏迷的人正在逐渐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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