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望睛

  楚尽雪丝毫没有愠怒之色，平静道：“说吧，你见我的目的。”
  女子闪过一丝吃惊之色，道：“教主，你真是干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来历？不好奇我的出身？”
  “江湖本质，利益往来，仅此而已。开出你的条件和要求吧。”楚尽雪道。
  黄衣女子不由被他的气魄震慑，收敛起轻视之心，道：”教主是洒脱之人，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妾身乃是神教余部中人，名叫柳雅，如今教主重出江湖，正是渺影神教重振雄风的时机，因此我等神教余部希望迎回教主，再掌大业！”
  “原来你们认为我这个废人还有利用的价值。我可有选择的余地？”楚尽雪道。
  “教主若是顺从配合，那么林望晴这个小丫头以及这个凌波山庄，可保无虞。不然，神教如今虽然势微，但是毁掉一个庄子，还是有很多的法子。”柳雅道。
  楚尽雪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那么，两日之后，我等自会前来恭迎教主。”柳雅拜了一拜，纵身一跃，很快就消失在房顶上了。
  楚尽雪垂下头，眼中的神色变幻不定。
  第 3 章
  两天的时间，眨眼间便一晃而过。林望晴已经在后门处准备好了马车，趁着天蒙蒙未亮的时候，悄悄来到楚尽雪的房里，道：“楚尽雪，要走了。”
  楚尽雪靠在床头，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沉道：“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你要在这里等死么！”林望晴一听，有些生气道。
  “现在不是我走的时刻。”楚尽雪道。
  林望晴气道：“什么时刻不时刻！叫你走你就快走！”说着将轮椅一拉，强行要将楚尽雪带走，不料楚尽雪竟然执意不愿离开床铺，林望晴心急，拉扯间用了全力，结果不留神竟然让楚尽雪从床上摔了下来。
  楚尽雪闷哼一声，七年来第一次摔得这么结实。他匍匐在地上，刺痛从断掉的大腿处清晰的传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望晴手忙脚乱的将他扶到床上，结结巴巴道歉道，“你摔着了吗？”
  “我没事。”楚尽雪道。
  “你为什么突然不愿意走？”林望晴问。
  “因为，自会有人来接我。”楚尽雪道。
  “是不是渺影神教的人？”林望晴的口气益发的凉了。
  楚尽雪点头：“是。”
  “那么说，大师兄说对了，渺影神教就是为了接你出来，才打伤了我爹爹？一切都是个阴谋对不对？！”林望晴盯着他道。
  “可以这么说，是个阴谋。”楚尽雪道。
  林望晴睁大眼睛，道：“那么说，你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
  “我骗了你什么？”楚尽雪反问。
  “你就是骗了我！”林望晴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骗。
  楚尽雪叹道：“你一开始觉得我只是一个断腿的可怜废人，让人同情；但是现在发现我其实是个阴谋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觉得受骗了，对不对？”
  林望晴冷冷道：“随你怎么说。哼，既然你有手下来接你去做教主，我也不必操多余的心！楚教主，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随便将别人的性命当作利用的工具！”说完气呼呼的离开了。
  楚尽雪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道：“小丫头，还是要多谢你。”
  晌午时分，一帮气势汹汹的人马出现在凌波山庄门口，旌旗飞扬，车马排列。其架势竟然不差于皇帝出巡。这令整个山庄为之震动，因为这帮人马打得正是当年渺影神教的旗号，千余名教众全副武装，齐声称颂：“恭迎教主！”
  杜亦飞气愤地脸色发白，恨不得将楚尽雪碎尸万段。无奈庄中人手不足四百人，若真的硬拼起来，凌波山庄必然吃亏，只好叫人将楚尽雪抬出来，冷声道：“楚公子，阁下的排场好大。”
  楚尽雪扬扬嘴角，不做言语。
  大门之外的呼声逐渐高涨，一名神教的先锋叫门道：”还我教主，否则屠庄！”立刻引起一片符合之声，犹如惊雷。
  杜亦飞气得浑身发抖，拍了一下桌子，道：“送人出去！”
  几名家丁，只好依令将楚尽雪抬出大门。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家丁抬出一架木制的轮椅，门外霎时鸦雀无声。千双眼睛齐刷刷的集中在轮椅上端坐的人——楚尽雪。
  楚尽雪双手自然的叠放在腿上，半垂着眼，安静雍容，令人不卒打扰。
  柳雅从马上跃下来，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表面恭顺道：“教主，您受苦了！”
  楚尽雪这才缓缓抬起眼睛，明亮的眸子凌厉起来：“柳雅，你也算是教中砥柱，却事隔七年才来寻我。本座受尽耻辱之时你在哪里？”
  柳雅被他的气势所摄，额上冒出冷汗，道：“属下该死！”
  “本座不稀罕你的贱命，只是要你依照教规自罚。”楚尽雪道。
  柳雅顿时面色如纸。楚尽雪道：“当着我教千人的面前，柳雅，你要忤逆神教圣规么？”
  柳雅咬牙道：“属下不敢！”
  “那为何还不动手？”楚尽雪冷冷的看着她道。
  柳雅双手哆嗦，终于狠下心来，拔出腰间的佩刀，向自己的左手斩去！
  手起刀落，一只雪白的腕子就这样掉落尘土，柳雅捂住血如泉涌的伤口，跪在地上大汗淋漓道：“请教主回坛。”
  楚尽雪点头，缓缓转动轮椅经过她的身侧，轻蔑的低声道：“女人，记住你的身份。侮辱本座可是要付出代价。”
  柳雅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楚、尽、雪！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尽雪倚在铺着貂皮的马车车厢里面，车马缓缓行驶，行至天黑时分，早已远离城镇，进入山路，大队人马停下扎营露宿。
  柳雅借机进入车内，目露凶光，手持匕首道：“楚尽雪！你真是歹毒！今日我要你的双眼来还我的一只手！”
  楚尽雪漠然不作声，只是把玩自己手中的玉骨折扇。
  柳雅见他不为所动，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动手么？”
  楚尽雪道：“你敢动手么？”
  柳雅恨的牙根痒痒，怒笑道：“没错，没有主人的命令，我是不能将你怎样。但是那个叫林望晴的贱命，并不在主人的命令之中。楚尽雪，你要是想那个女人好过，就把自己的左手砍下来给我！”
  楚尽雪淡淡的笑道：“那样的话，你家主人将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柳雅，你不会愚蠢到让你的主子失望的地步吧。”
  柳雅脸色顿时一变，狠狠道：“楚尽雪，你不会得意太久！”说罢愤恨的离去。
  楚尽雪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重量全部放在柔软的靠垫中，自言自语道：“珞华阿，有时候我真是不想活了，这种日子过得真是让人烦心！但是你更加让我烦心！唉。”
  楚尽雪侧卧在靠垫上，轻轻捶打自己的大腿，缓解一天久坐的疲累麻木，他几乎都快忘记站立是什么感觉了，只是在梦中他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梦中还不时出现多年前他与天下第一轻功好手蔺无影在雪原的快意比试，酣畅淋漓的追求速度极致的快感。这种回忆，对于现在移动身躯都困难的自己来说，是回味，还是折磨？他已经分不清楚。
  不知不觉，深夜已至。楚尽雪睡意朦胧之间，隐约的听见有人轻敲车门，轻唤道：“教主，教主。”
  楚尽雪翻过身，懒得理会，无奈那敲门声不屈不挠，楚尽雪生平最恨之事，就是深夜睡觉的时候周围有些许动静作响。这种不断的细小噪音，竟使得他有些咬牙切齿了，他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冷声道：“是谁？”
  “教主，我是昔日神教座下左护法——左威！”来人语气有些激动道。
  楚尽雪想起当年教中确实有这么个人，于是道：“你等一下。”说着用双手将身子挪到门边，拔开销子，将车门推开一半。
  夜风灌进车厢，一个形容显得憔悴的中年男子站在车门外，神色凝重，当看到楚尽雪之时，竟然双目一红，热泪不禁盈眶，哽咽道：“教主！你……受苦了……”于是就要跪下磕头，被楚尽雪制止：“左护法，你怎么会在这里？”
  “教主，我违逆了当年你的圣令，我……该死阿！”左威拭了泪水道，“当年教主为了保全神教，紧要关头命令解散神教，并让我等发誓，
  今生不得再以渺影神教中人自居，更不得以神教之名再起杀戮风云……”
  “那你为什么还要加入这个打着我的幌子的‘神教’？”楚尽雪目光澄澈的问道。
  左威哀道：“我知道教主的本意，是为了保护神教剩余的妇孺老小，让我们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安生度日。但是，神教的耻辱大仇，岂是说放得下就放得下？我们这些教中元老虽然隐居世外，但每每念及当年教主为了给我们争取撤退的时间，一人当关被俘，受尽非人的折磨，就懊恼悔恨欲死！因此有一天，那名名叫柳雅的女子前来找到我们，自称是神教幸存的教民，三番五次游说，叫我们这些教中元老集合起来救出教主，我们终于按捺不住，接受了她的提议。”
  楚尽雪道：“所以你们就成立了现在的‘渺影神教’。你们就没发觉那个柳雅的可疑么？”
  左威沉痛道：“那女子太过狡猾，一开始就对教中掌故了如指掌，博取我们的信任。但是当神教再次成立之后，她以营救教主为借口赢得教众的支持，并用手段篡夺大权，几名长老不服，最后竟然蹊跷的暴毙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