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望睛

  “觉得挤么？”楚尽雪依稀看见她蜷曲在车厢的一角。
  “还好阿。”望晴抱着膝盖道。
  “你可以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休息，一夜的时间还很漫长。”楚尽雪将身体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大的地方，“我不需要太多的地方。”
  望晴听见他后面一句话，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是不是寂静的夜晚容易使人伤感？她不想让他的好意落空，所以把腿放了下来，她的绣花鞋不小心碰到了温软的一段躯干，楚尽雪立刻全身紧缩了一下。
  望晴的心揪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碰到他的腿了。
  “对不起……”望晴提心吊胆道。他很忌讳别人碰他伤残的部位吧！他一定很难受……
  “没关系。”楚尽雪语调还是很平稳，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望晴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发脾气，才小声道：“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听别人说，娘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内疚。而且我小时候总是很担心，担心很多别人永远不会担心的东西，比如，有一次，大人吓唬我说天会塌，我就吓得一夜都睡不着觉，总担心天塌了怎么办？大家往哪里躲才好呢？我还很古怪哦！我不喜欢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儿一起玩，我喜欢和男孩儿一起玩，而且我喜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心里面悄悄地编故事，然后我就是那个故事里面的主角，有时候是塞外异族的公主，有时候是山泽湖泊的精灵，有时候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我、我还比较唠叨啦……”
  楚尽雪听着，嘴角的弧度渐渐扬了上去，道：“你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我了？”
  “是啊，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我……从未告诉过第二个人……”望晴嗫嚅道。
  楚尽雪笑道：“那你不是亏了？”
  “啊？”望晴不解。
  “因为你还不知道我的秘密，就把你的秘密说了出来，岂不是亏了？”楚尽雪道。
  望晴摇头：“我不在乎，朋友之间不应该计较得失！”
  “我本来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但是你这样说，那我就不说了。”楚尽雪道，语气是破天荒的戏谑。
  “这不好！我亏了！我收回刚才的话！”望晴一听，立刻不满道，她真的对楚尽雪觉得很好奇啊!
  “但是我的秘密很多，你都要听么？”楚尽雪问。
  望晴道：“你愿意说的就说，我又没强迫你。”
  楚尽雪点头道：“好啊，那我就捡你听得懂的说。首先，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然后叫我做了教主。我从小最讨厌读书，只喜欢玩。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叫苏珞华，我们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把秋千荡到天上去，或者是在湖里面憋气憋得时间最长，或者抓到世上最大的甲虫。
  至于我这个人么，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但是苏珞华现在一遍又一遍唧唧歪歪说我太重感情容易轻信，我不想理他，就是这样了，其他的秘密涉及到一些利害关系，就暂时不告诉你了。”
  望晴吐了吐舌头，脸上却挂上了大大的笑容：“呵呵，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算是朋友了哦？”说着伸出了小指。
  楚尽雪也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上她的小指，望晴莫名的开心。
  但是，真的是朋友么？望晴和衣躺下去，背转过去，心底一个声音自问，这种感觉不像是朋友，自己和他的关系……究竟应该算什么呢？
  望晴在辗转反侧中终于昏昏沉沉的进入到梦乡之中，乱糟糟的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楚尽雪，她隐约在梦中看到楚尽雪能够站起来，还能拉着自己的手奔跑，四周都是颜色艳丽的花海，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楚尽雪却是睡不着的，他籍着月光看着小丫头在睡梦中吃吃的傻笑，于是用手指拈起自己身上的毯子，盖到望晴的身上。
  他本来想通过武功尽失的假象，令苏珞华对他放下戒心，在恰当的时候，将藏宝图交给苏珞华，然后引发天下贪婪之徒争夺宝藏的浪潮，最后借助宝藏内设好的机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但是现在这个小丫头突然闯了进来，打乱了他的部署，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管中间的过程如何生变，宝藏之局是一定会在最后开启，但愿在那之前，自己不会改变，不会因为这个丫头而改变。
  楚尽雪在心中默默道，他不知道，自己在祷愿的时候，心境，已经因为这名少女而出现微妙的改观了。
  情，究竟是什么？楚尽雪看着望晴单纯的笑脸，心中暗涌不知名的细流，不是喜，不是愁，却比喜更浓，比愁更长，这是什么感觉呢？
  当年也曾经有一段情放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只觉得那种所谓的“情”，不过是促人疯狂的多余情感。
  楚尽雪将手按在心口，长久的思索之后，他终于发觉，这种在自己心口流动的细流，是——暖意，一种已经让他几乎遗忘的暖意。
  为什么这个少女会让自己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的天真？因为她的善良？因为她的真诚？
  我是这样容易被打动的人么？我是么？楚尽雪扪心自问。
  “你是个重感情的人。”苏珞华早在很久以前就对他说过这话。
  我真是重感情的人？楚尽雪冷笑一声：苏珞华，你以为你了解我么？
  无视心中那一丝难得的阳光，楚尽雪闭上双目，思考起下一步的对策，最后也靠在车壁上渐渐入睡了。
  大约在清晨的时分，林望晴醒了过来。警觉的楚尽雪知道她醒了，但是自己没必要睁开眼睛。所以望晴以为他还是睡着的，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而且还将毯子再次轻轻盖到楚尽雪的身上，才蹑手蹑脚的从车厢里面走了出去。
  楚尽雪晚上为自己盖毯子了阿，真想不出，那样一个倨傲孤高的男子……望晴深吸了一口林间的空气，觉得心情真好。
  望晴将马车赶到一条溪边，跳下来来到溪边，拿了一条洁净的新汗巾，在溪水里面浸了水，拧干了送到楚尽雪手里，问道：“你饿了吧？”
  楚尽雪点点头，接过汗巾擦拭起脸上的浮尘。望晴通过以往的接触，知道这个人不光洁癖，还很重视仪容，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都要整整齐齐的出现，脾性说来还真是有些古怪。
  “我要烤鱼，你有忌口么？”望晴问。
  “没有。”楚尽雪道。
  于是望晴在小溪里捉了几尾青鱼，在溪边用石头支了个炊灶生了火，用树枝穿了去鳞和脏器的鱼身烤了起来，不多时烤鱼的香味就散了出来，望晴拿出自带的盐巴撒了上去，待鱼烤得熟透了，她拿下来一尾尝了一口，味道正好。
  不知道楚大教主吃不吃的下这种粗鄙的食物，望晴将鱼拿到楚尽雪面前，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烤好了。”
  “我不吃。”楚尽雪望了一眼，淡淡道。
  望晴立刻拉下了脸，心中难过无比，委屈道：“我就知道……”但是究竟很不甘心，又道：“这鱼很好吃的，是我亲手烤的……”
  楚尽雪愣了愣，将话说完道：“我不吃这一条，你咬过了。”
  望晴听了，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跺一跺脚，离开，转身拿了另一条鱼给他，楚尽雪这才接过来吃了。
  这个人好可恶！望晴在心中暗骂，但是看他吃的香，又觉得欢喜。
  林望晴看楚尽雪吃完鱼，小心道：“你要出来活动一下么？”
  楚尽雪看看自己的腿，点了点头。林望晴扶上他的后背，楚尽雪很配合的让她抱到溪边平坦的石头上，石头上已经铺着一个坐垫。
  “我很抱歉。”望晴歉疚道，她觉得自己这样将他抱来抱去，是对他自尊的伤害。
  “你有什么好对我抱歉的？”楚尽雪如星璀璨的眸子望着她问，“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就无法行动。”
  “可是，你变成这样，是我爹爹的缘故……”
  “那和你没有关系。”楚尽雪道，目光投向了潺潺溪水的尽头，苍翠的树林郁郁葱葱，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絮状浮云，微风中隐隐的含着野花的清香。
  林望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住了，微笑道：“真美。”
  楚尽雪吸了一口气，道：“景色虽美，可惜暗含杀机。”
  他话音落下，柳雅就带着大批人手从林子中走出来，将楚尽雪和林望晴团团围住。
  “楚尽雪！你该死！”柳雅一字一字道，仇恨的火焰在眼中炽烈的燃烧。
  楚尽雪轻笑道：“你的主人不希望我死。柳雅，你又擅作主张。”
  柳雅咬牙道：“不管主人的命令如何，今日我一定要挖出你的双眼！砍下你的双手！”一声令下，十几名黑衣人亮出明晃晃的刀剑一拥而上。
  “望晴，躲到我的身后。”楚尽雪说着还不放心，将林望晴一把拉到自己身边，“蹲下！”
  望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脑中空白，只好乖乖的按照他说的做，紧紧地靠在楚尽雪的身边蹲下。
  楚尽雪双掌向着身下的石座轰然拍掌，随着劲力的传递，地面为之震动，无数溪边碎石受震飞起，只听他低喝一声：“散！”雪袖双分，真气四溢，飞舞的碎石受到真气的推助，霎时如暗器弹丸一般散逸疾飞，十几名黑衣人未及反应，眼中只来得及瞥见无数点急速飞来的黑影，便悉数被夹带强劲的石丸透体，血花喷洒，来不及哀嚎，死神竟是如此迅速的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