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望睛

她不可以那样对他！
  望晴捶着被子发气，也不管自己此刻的想法是如何不合常理而又自私，她只觉得那个拾月樱很是可恨，从头到脚没有让人看得顺眼的地方。一边怨恨拾月樱，一边又埋怨起楚尽雪来，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那种可恶的女人！
  “死瘸子！”望晴忍不住骂出了口，骂完后又感到一丝不忍，改口道：“死楚尽雪！”仍然觉得拗口，于是再次改口：
  “死尽雪！”
  这一声叫出来，暧昧的感觉如便如涓涓细流一般，很快溢满了她的心田，想到那日与他做戏给爹爹看，尽雪尽雪叫个不停，原来这两个字，真的叫人心口发热，宛如有一头小鹿四处乱撞。
  仿佛为了验证，她痴痴地又叫了一声：“尽雪……”果真这两字就犹如咒语，每叫一次就让她中毒一次。
  于是小丫头伏在缎子被褥上，偷偷轻唤着一声又一声那男子的名字，直唤到两腮绯红到耳根子。情窦初开的恋慕、清涩莫名的嫉妒，复杂的感情在女孩子家心里纠结交缠，搅得望晴辗转难眠——原来这就是情么？酸酸的，让她想哭；又夹着些甜头，不然她怎么又想发笑呢？
  望晴妄自猜度无眠，另一个人同样难以释怀。
  楚尽雪反复回忆林望晴摔食盒离开的样子，她哭了？还是怒了？要劝？要哄？还是置之不理？
  如何劝？如何哄？自己怎样才能见到她？
  一向沉着的他竟也犹豫不决。躺在床上，心里所系念的不是自己复仇的计划，不是近在咫尺的拾月樱，竟然是一名小丫头。这真是反常，真是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会如此想她？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她？
  无数疑问，百思其解。楚尽雪望着窗外的天色由灰亮转为暗淡，心念始终在寻找答案，不知不觉，他竟然进入了似睡似醒的迷懵，睡梦之中，林望晴竟然也不放过他，忽隐忽现，始终在前面跑，让他心急，不禁开口：“望晴你慢些，我走不了路。”
  这一开口，他便恍然惊醒，如醍醐灌顶,顿悟了然。
  所谓解，原来不过一个字——情。
  楚尽雪心中如雨后晴空一般一片澄明，忍不住带着三分自嘲轻笑起来：“哈，我果真是多情的人么？多情如何？无情又如何？哈哈哈哈。”
  第 11 章
  “尽雪，你笑什么？”在一旁的椅子上守候的拾月樱不解道。
  “我只是想到一件趣味的事情。”楚尽雪道。
  “哦。那你多想一些，你能高兴，我也高兴。”拾月樱来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长夜未央，此刻，门外许多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向这边靠近了。
  楚尽雪微微垂眸，道：“嗯？看样子该来的人终于来了。哈，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拾月樱看他脸上微微显露冷魅的微笑，似乎也能够了解一二，道：“我需要在这里么？”
  “反正他们总会知道，你不用走。”楚尽雪道，“我要更衣打扮。”
  拾月樱点头，亲手为他换衣梳发。待楚尽雪一身整洁的坐上轮椅之时，恰逢一干人粗鲁的将大门踢开，嚷嚷道：“楚尽雪！大魔头！终于找到你了！快将他绑上！”
  “六大门派的待客之道，真是粗鄙。”楚尽雪将手中玉骨折扇缓缓展开，一幅血梅扇画在烛光下显得无比醒目。
  话音未落，几名不知好歹者已经手持绳索而上，但是还没走近楚尽雪三尺以内，就被无形之力击飞出去，落地之时双手皆被强力所折断。这种诡异的状况令后来之人不敢上前了。
  “有请各位带路。楚尽雪亲自去会各大掌门。”楚尽雪玉扇轻挥，气度雍容道。
  众人惧怕他周围奇怪的力道，纷纷让出一条路，其中有一名识趣的门众，战战兢兢道：“我……我来带路……你不要杀我们！”
  楚尽雪颔首，拾月樱便推着他跟随那人而去。
  楚尽雪跟着那人来到庄内极隐秘的一件会客厅内，还没入门，就听见林敬浩与其它几名掌门的争吵之声。中间还隐隐提到了楚尽雪的名字，只听见林敬浩怒道：“原来你们果真是贪图魔教的宝藏！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听从你们的话！”
  这时一名掌门人道：“庄主，渺影教坐拥的宝藏，其中藏有大量绝世秘籍，若是被魔头奸人习得，后患无穷。我们这样做，也是想将这份危险的宝藏由六大门派共同保管，杜绝祸源啊！”
  “够了！我不想听！亦不想参与你们所谓的大计，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合作！”林敬浩愤慨道。说完大力的甩门而出，恰逢迎面而来的楚尽雪。
  “楚尽雪！你要与他们合作么？！”林敬浩怒气未消道。
  “楚某一无所有，不合作又能怎样？”楚尽雪道。
  “原来连你也失了傲气！你配不上晴儿！”林敬浩冷哼一声，气愤离开。
  楚尽雪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拾月樱道：“推我进入。”
  六大掌门将夺宝的计划向林敬浩和盘托出，本想多一分助力，却得不到他的赞同，互相之间也没有言语了。这时，楚尽雪的轮椅出现在门边，而他身后的拾月樱则令他们更加吃惊。
  “你还活着！”昆仑掌门惊呼一声，此女当初不是服毒自尽了么？
  “当然，难道我是鬼么？”拾月樱冷冷道。
  楚尽雪挥手对拾月樱道：“你先出去，将闲杂人等支开，我要与各位掌门商谈要事。”
  拾月樱点点头，从外面将门关上。
  待她走后，昆仑掌门问道：“为何此女还在世上？”
  楚尽雪将她当年假死一事说出，并言明她对自己的畸恋，前因后果，听得众人俱是摇头叹息。
  “如此说来，当年我们是错怪楚教主了！”崆峒派掌门故意不提他们当年诱降拾月樱之事，装得一无所知。
  “当年神教挑起事端，俱为教中险恶之徒趁我闭关不出之际所兴之乱。拾月樱也在险恶者的算计之中。”楚尽雪道，“唉！再提旧事又能如何？如今楚某只希望有一席立足之地，能够安度残生。”
  “那么，如今江湖上出现的渺影神教，也是假借楚教主之名，实际上是那歹人苏珞华所创了？”掌门道。
  “正是，相信各位也从林姑娘口中了解一二，那苏珞华意图吞并宝藏，对我百般折磨。幸得林庄主千金林望晴所救。”楚尽雪道，“正好各位都在，楚尽雪也无意隐瞒了。神教之中所藏宝藏，实际乃是神教百年来所搜集整理的武功秘籍。但是这些秘籍，对于我这样双腿折断、经脉俱毁之人来说，如同废纸。而这个秘密，也带给我太大的负担，所以我打算今日将此宝藏告知各位，相信各位定能够妥善保管。”
  “那是自然！”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楚尽雪点点头，道：“但是请各位原谅一个残废之人的私心。楚某尚有几个很小的要求，各位莫笑楚某小肚心肠，实在是弱者无所寄托，只能从手上掌握的东西谋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利益。”
  “教主尽可开口，我们自当尽力。就算没有这层宝藏的关系，我等所欠教主甚多，也该补偿。”昆仑掌门道。
  楚尽雪道：“天机道长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多虚言了。我的要求有三个：第一，为我正名，还我自由之身。”
  “这是我等该做之事。”众掌门点头道。
  “第二，我与林望晴情投意合，希望各位为我做媒。”楚尽雪道。
  昆仑掌门天机道长错谔一下，旋即明白——楚尽雪定是要谋求凌波山庄的庇护，进而在将来攫取凌波山庄的大权，着实用心不一般，不过林敬浩知晓他们的秘密，将来定不会让他长久，楚尽雪就算入了林家的赘，也成不了气候。于是道：“楚教主痴情一片，我等自会尽力撮合。”
  “好，多谢各位襄助，至于这第三件么……”楚尽雪将轮椅移至桌案前，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令屋内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他所写的竟然是“杀樱”二字。
  “楚教主，这要求忒难了些！”天机道长道。
  楚尽雪哀道：“尽雪一生之悲，皆系与此人。此人不除，尽雪寝食难安，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万望各位成全！”
  众掌门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无人敢应。
  楚尽雪见无人应答，于是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瓶道：“此乃‘噬仙’，是我无意中所得，各位有此物，完成这件委托应是不难。楚尽雪所求各位者，惟在下残体所不能力及的行动力而已。各位，举手之劳，换取双赢，何乐而不为？”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推托了。”思考良久的天机道长，终于将青瓷小瓶收下。
  楚尽雪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为表示楚某的诚意，在此奉上半份地图，另外半份，事成之后，定当归属各位。请各位在此原谅楚某的小小心眼。”
  六大掌门表示认同，天机道长道：“既然教主下此承诺，我等就以一个月为限，可好？”
  “甚好。”楚尽雪将玉扇展开，在灯烛上熏烤片刻，那副血梅图便神奇的化为一副地图出来。
  “这便是渺影宝藏的半份地图。”楚尽雪将扇子交给众人，拂净桌上水渍道，“在下残躯乏弱，不堪久坐，这就先告退了。”于是叫来门外等待的拾月樱，推他离开。
  月落星沉，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皓蓝的无尽星空之下，微风透过竹林，在竹叶间发出细语呢喃般的沙沙声，一泓人工的小小池塘就静静睡在在竹子掩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