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隙

    韩非趴在一个泥坑里，大气不敢出。
    就在他前方不到十米，几头变异狼就叼着猎物刚跑过去，韩非轻轻的挪动身体，想让自己的身体埋进泥潭里更深一些，要不是身上穿着轻便的防护服有恒温功能，韩非可能已经被冻死了。
    手中握着的C-1型民用自卫手枪完全给不了他哪怕一丝安全感。在这种距离，哪怕只有一头，韩非被近身的唯一下场就是变成它们的晚餐，心里默默祈祷着那几头变异狼已经吃饱了。
    “要不是被那个废物系统坑了，我这会正安逸的躺在床上看着学习资料了，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受这苦。”
    韩非不停的在心里咒骂，不禁回想起两天前......
    ......
    韩非平静坐在椅子上，面色安宁，坐姿很放松，看起来没有一点异常。
    但是其实心神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来自意识层面的痛苦，仿佛压路机把意识压成一张薄纸，然后又用剪刀剪得细碎。并不是韩非忍耐力惊人，能承受这般痛苦，而是意识一直保持极度清醒，想晕过去都是一种奢望。
    意识中的时间是漫长的，短短五分钟，对于韩非来说比一天还要长。那痛苦如潮水般飞速褪去，就像来时那样，如果此时检查韩非的身体，无论用多么先进的仪器，得出来的结论一定都是毫无异样，非常健康。仿佛那场撕裂灵魂的剧痛只是一个错觉......
    休息了几分钟，韩非站了起来，把昨日剩下的合成食物装到一个纸盒里，走出宿舍大门准备今天的兼职。
    “每次发病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
    韩非心头涌起不妙的感觉。他不是没有去医疗所检查过，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非常健康。当然，那时候他还小，在福利院里谨小慎微的活着，自然没没有明白会哭的孩子不一定有糖吃的道理，不过随着渐渐的长大，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这种病，恐怕没那么简单，于是再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刚走出大门，韩非突然停住脚步。
    “小星1.0测试版正在激活。”
    韩非视界中突然出现一行文字，他尝试着转了转头，这行文字依然处在视界的最中央。
    过了几秒钟，这行文字下方如瀑布般刷下大量韩非看不懂的数据流，接着视界恢复了正常。智能手环自动弹出一面光幕，上面现出一个对话框：
    “你好。我是小星！”
    “你是谁？”韩非谨慎的问到。
    “我是小星！”
    “......”
    上班要紧，韩非决定先把这个事情放下。从宿舍区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袋子，朝着城区东北角走去。这处三级宿舍区围墙外就是汇城的“自由生活区”。
    五分钟后，小心的躲开地面的臭水沟和某种生物的排泄物，来到一处昏暗的路灯下，把袋子里昨日剩下合成食物细心的装到一个纸盒子里。起身看了一下四周，没走几步，几只瘦弱的流浪猫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小心翼翼的围着盒子转了几圈，慢慢靠近那个盒子，警觉的开始进食。韩非站在远处看了一会，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中央街区走去。
    走了几个阴暗湿冷的街区，左转沿着街道又走了一会，便来到了汇城的中心商业区。
    如果说汇城的“自由生活区”是城市的阴暗面，那中心商业区便是城市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整个中心商业区，完全看不到一点旧时代遗迹的痕迹，虽然最高的建筑只有五十米左右，但规划整齐，霓虹绚烂。宽阔的公路上不时有自动公共汽车把人送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新年即将到来，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一片生机的气息。
    韩非今年十九岁，是个低配孤儿。父母没有事故双亡无妹无房。不过相对于“自由生活区”的大部分人来说，能吃饱穿暖还能接受教育的福利院，也许可以称为天堂。最初福利院的建立，就是为了收容城市开拓时期的牺牲士兵的遗孤，不过随着城市的成功建立，牺牲的士兵数量大大减少，而且有了更完善的抚恤体系，需要收容的人员日益减少。
    从小在福利社长大的韩非，十九年的孤儿生涯唯一的苦恼就是孤单了点，没啥其他的心理阴影，毕竟没人会关心一个孤儿的内心思想活动。
    在韩非的记忆之中，整个孤儿院到就有三个孤儿，比他大七岁的韩兵七年前就已经“毕业”，偶尔还会带着礼物回来探望，比他小九岁的韩桐在五年前也被一户人家收养了。
    所以在今年七月份韩非通识学校毕业后，也意味着汇城福利院也宣告正式停业，老院长也宣布提前退休。
    因为发病和小星激活这两件事情，耽误了一点时间，韩非一路狂奔。终于在上班一分钟前抵达了工作地点，一间叫做“梁梁”的餐厅。和旁边那些店铺门口张灯结彩普天同庆迎接新年的热闹景象不同，这个餐厅就敷衍的在玻璃橱窗上贴了个大大的“春”字，反正也没不会有各种打折活动。
    在这整个汇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中段一楼占地三百个平方临街门面开个餐厅，韩非表示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很难懂。并在某次脑子抽了的时候向老板梁茜提出自己的疑问，他记得当时老板是这么回答的：
    “这个门面是我的，这条街的门面也都是我的。每个月收的房租都花不完，不给自己找点感兴趣的事做的话，人容易废掉！”
    看起来韩非不是第一个想提出这个问题的服务员，只是不知道那些前任现在到底下场如何......
    这就是韩非兼职的地方，时薪20点。每天工作四小时。
    推门进去，门上的风铃便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吧台后一个正在看着一部古典书籍的短发年轻姑娘。抬头看着韩非：“你又迟到了”
    韩非便讪讪的笑道：“不好意思老板，路上堵车。”
    “滚！”
    “喵~~~”
    这个年轻姑娘就是梁茜，本店老板。
    来到这里打工以来，在韩非的印象中，梁茜时时刻刻都在翻阅着各种古籍，包括下厨的时候。而且脸上还不时会露出微笑，大笑，姨母笑，悲伤，愤怒等等各种各样的表情，还能随时的自由切换，让刚来时候的韩非心惊胆战，一度怀疑老板是多重人格在争夺表情控制权。
    此时餐厅一个客人都没有，除了韩非和梁茜，还有一只灰色短毛猫，叫大葵，就刚刚喵的那个，是餐厅的吉祥物。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就是为了吸一下猫气。偶尔还有一个梁茜叫五叔的沉默中年男人，时不时会给餐厅送来一些野生的食材。
    这个时代，人工合成食物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合成食物能完美的根据个人身体状况搭配成分，体积小利于携带，节省进餐时间，价格低廉，除了口感比较单调基本没有其他缺点，而且口感相较于几年前也有了巨大的提升，起码现在可以选择甜的或者咸的。
    餐厅每天的菜单，完全取决于梁茜今天从古籍里学到了哪些菜式，或者五叔送来的食材那些还有库存。
    所以餐厅的生意并不好，销售额为零的日子并不少，不过老板也不在乎。
    韩非做的最多的工作，可能就是当个铲屎了。
    他私下一度认为，之所以梁茜会招服务员，仅仅是为了体现自己作为老板，需要区分和服务员不同的身份而已。所以对于这份兼职，韩非一开始是拒绝的，每天四小时，什么事不做，还管一顿晚餐.......
    可是给的实在太多了......
    换好工作服，把店里卫生打扫了一遍，韩非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工作状态。躲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韩非打开虚拟光幕，开始输入文字和小星交流：
    “你是什么？”
    “我是小星！”
    “小星是什么？”
    “小星是我！”
    “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
    研究了半天，这个对话框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一问其他的，就只会保持沉默。好在对话框可以关闭，不影响在网络的世界里翱翔，韩非决定暂时放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今天的晚餐是，番茄炒蛋一一据梁茜说，这是她从一部古迹里找到的菜谱。而对于既不认识番茄也不认识蛋的韩非来说，这份番茄炒蛋比合成食物美味98倍。原因很简单，这份番茄鸡蛋的售价是98点，是一份标准合成食物的98倍。
    ......
    刚吃完没多久，韩非就接待到了今天的第一组客人。
    进来的是一家三口，男人跟女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出头，走在前面的小萝莉，韩非目测应该有九岁零七个月。她就是前文提到的，福利院的，被收养的韩桐。
    韩非看到三人也是一愣，韩桐被收养时候韩非十三岁，韩桐才四岁，五年里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不管怎样，共同的经历让韩非和韩桐之间有种特别的亲切感，韩非朝韩桐投去一个微笑，韩桐张开双手向韩非跑来，韩非也蹲下来张开双臂回应，然后韩桐径直从韩非身边跑过，冲向了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大葵......
    韩非尴尬的站起身，下意识准备伸手挠头，伸到一半赶紧收了回来，微笑的跟韩桐的养父母打招呼。
    两人坐定，寒暄了几句，养父才说道：
    “小桐通过了科研所的测试，趁着我们都休假，带她出来庆祝一下。”
    “那挺好，小桐一直很聪明。”韩非笑着回答到，他也参加过科研所的测试，事实上每个十岁以下的儿童都会去参加，毕竟科研所算是最有前途的部门了，他知道那个考试有多么的……呃，奇葩？总之就是一个通过率很低的考试。
    科研所是三大官方直属部门，而且是最重要的部门，顾名思义，就是一切跟科研相关的事物，涵盖了从军事到民生的每一个角落。剩下两个是城市安全防卫部和开拓兵团，城市安全防卫部主要负责城市的防卫和建设，开拓兵团则是负责城市之外的一应事物。
    除了家里有矿的，或者像韩桐这种被科研所特招的，绝大部分年轻人成年后都会选择加入这两个部门，韩非现在就是城安一个基层预备工作人员。
    “那你们先坐着稍等一下，今天餐厅提供的是番茄炒蛋。”
    看到正在疯狂撸猫的韩桐，韩非忍不住伸出手准备摸她的脑袋，韩桐敏捷的躲开，冷冷的看着韩非：
    “韩非你再敢摸我头我就打死你，就是因为你小时候老摸我头。我现在才长不高的！”
    韩非连吃两瘪，只得讪笑着收回了手。
    不一会，三份番茄炒蛋上桌。养父母也算是汇城的中产阶级，也是经出能出去下馆子的人群。看到这三份番茄炒蛋，感觉有点懵。这时梁茜端着三杯饮料过来，一脸平静淡定的跟韩桐三人解释道:
    “这个番茄炒蛋呢，其实也是一道非常有渊源的菜，特别是这个鸡蛋，它是鸡下的蛋。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过，鸡属于十二生肖的一位。可以说非常的强大。”
    “十二生肖？那是什么。”
    “十二生肖，就是十二种强大的神兽。据古籍记录，十二生肖分别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也对应了古时十二地支。古籍还记录，远古人类是由猴变化而来，而且还有一部分远古人类以龙的传人自居，公路古时也被称为马路，也就是专门给马通行的道路。由此可见，十二生肖应该都是很强大的神兽。鸡能并立在十二生肖里，理论上来说，也是一种强大的生物！”
    韩桐脑补了一下在城外那条一百多米宽的公路上奔跑的马，算是相信了这种讲法，韩非在一旁也听的频频点头。
    看着三人上演真香现场，梁茜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大气的再附送三杯饮料。除了养父结账时候揉了几次眼睛，对账单金额表示怀疑，梁茜当场大手一挥，打个五折，整个过程算得上是主客尽欢。
    临别三人还热情邀请韩非回家做客，韩非自然是笑着点头，下次一定。
    韩非收拾着餐具，梁茜难得放下手中的古籍，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沙发上逗着猫。然后开口说到：
    “韩非，收拾完你可以下班了哈。还有，新年放假七天，我要去查安城一趟！”
    “好的老板！”
    美滋滋的拿着刚到手的工资，韩非迈着悠闲的步伐回家了，算了算手头的资金，趁着明天城卫那边也轮休，韩非决定明天就去把那款心仪已久的目镜买了，如果店家搞活动的话兴许还能升级几个权限。
    回到宿舍才九点多，韩非又查看了一下那个对话框，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打开从云端下载的学习资料，开始充实自己，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正在加载系统，滋……”
    “……滋……过低……请……”
    “能量……请……检查……”
    “自动……降……”
    “……”
    “数据缺失率：71%。”
    “身份已确认。韩非，19岁7个月27天。”
    “时间锚点已确认。当前时间2998年12月28日下午11点57分1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