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32章


  老太太嘴唇翕动着,深陷的眼窝里蓄满了泪水。哽咽着说:“昨天接到通知,我的小孙子在前线打仗死了,我想把他接回采,葬在村头的墓地里。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守得近,我也好常去看看他。……”  .
  “夫人,我想提醒您,当初您购买这枚戒指的时候,也许价格很昂贵,但要把它当掉的时候,就值不了很多钱啦。”
  老太太擦了把泪水,点点头,“我知道,去东边的路要走很远,我只想攒足我和孙子来回的路费,等到我死了,这戒指也就没人戴了。”
  “那么您想卖多少钱呢?”店老板问。
  “我想能值2000卢布吧!”
  店老板正想说什么,拉达感兴趣地打断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老太太把戒指递给拉达。
  拉达仔细审视了一番,说:“好吧,2000卢布,我买了。”
  “慢着,”身披豹皮大衣的加琳娜走过来。
  “4000卢布,我买了。”
  “你!”拉达羞恼地咬紧了牙齿。
  老太太高兴地说:“那可好,4000卢布,什么都不愁了。”
  “4500卢布。”拉达忍着心疼,赌气进行殊死的一战,她太想挣回面子,便失去了理智,而失去了理智,便会输得很惨。她不该低估对手,尤其是加琳娜。加是莫斯科有名的黑市大王,只要她一个电话,飞机、火车都愿意免费为她服务。黑市上的匈牙利皮鞋、南斯拉夫套裙、罗马尼亚的皮衣,几乎都是通过她弄进来的。她的钱多得要用轮船拉。勃列日涅夫倒运的时候,加琳娜曾被逮捕,查抄的金银珠宝首饰重达三百多公斤。这是后话。
  加琳娜轻快地吐出一个烟圈。“我愿出9000卢布。”
  老太太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呆了,店老板也吃惊得瞠目结舌。
  “你个婊子,卑鄙、无耻。”拉达撒泼般的乱驾起来,嘴里啧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阿朱别依连拥带抱的将拉达拖出门去。
  “夫人,那个女人在侮辱您,要不要教训教训她?”加琳娜的私人保镖谦卑地问。
  加琳娜得意地笑笑,说:“那个女人有神经痛,我不在乎。”说完,随手甩出一大摞钞票,扬长而去。
  老太太以为碰上了有钱的好人,感动得几乎跪倒。她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好人那么少,她活了偌大年纪,只碰上这一回。
  四
  苏联、远东,哈巴咯夫斯克。
  这是个约有50万人口的中等城市,它位于苏联的最东方,离几天前发生武装冲突的达曼斯基岛不到150公里。
  随着边境冲突的升级,这个安祥、宁静的城市陡然变得喧嚣、狰狞起来。一辆辆拖着大炮的军用卡车和胶轮装甲车不时从平坦的柏油路上驰过,街道上的行人和商店里的顾客,有50%以上是身着蓝制服和绿制服的军人。穿蓝制服的是边防军,绿制服则是正规军的标志。过去的中苏友谊公园,如今已成了军队训练的演习场和靶场。每天充满了刺耳的枪击声、口哨声和马靴踏击鹅卵石地面发出的咕噪。马克思大道上的沃斯托克饭店,被远东军区司令部全部包租下来,成为新调来部队高级军官吃饭住宿的场所。夜晚,这个城市实行了宵禁,十点钟之后,用于生活和交通的灯光全部熄灭,大街小巷空寂无人,整座城市像一只硕大的倦伏酣睡的巨兽。只有十几道粗大的探照灯的光柱,像无数把锐利的光剪,交叉挥动着,将漆黑的夜幕切碎撕烂。
  3月11日午时两点,从军用机场驶来一队黑色轿车。街上的军人看到车队,马上原地立正,行注目礼,待车队远去,才自由动作。
  车队停在远东军区司令部楼门前的广场上,早在门前等候的远东军区司令洛西克上将,陪同来前线视察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扎哈罗夫元帅,苏联边防军司令约诺夫大将,一同走进了司令部作战室。
  作战室里,墙上挂着大幅的远东地区作战地形图、地理位置的明细坐标一直标注到中国的山海关、旅顺口一线。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上一世纪末的油画。画面上画的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爱将、远征军司令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将军命令满清官员签订1858年条约的情景。尼古拉耶维奇身着缀满授带奖章的军服,手握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剑柄,趾高气扬,威风凛凛。满清官员则身着长袍马褂,脑后拖着条醒目的长辫子,弯腰屈体、谦卑惶恐地执笔签字。这幅油画的技法实在算不上高明,但却真实地记录了一个事实――历史上的确有过这样的一幕。
  扎哈罗夫阴沉着脸问:“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洛西克走到地图前,用金属鞭指点着乌苏里江中、苏双方设防的阵地,说,“十日以前,中国军队只在沿江几个边防站设有巡逻部队,总数约一个半团、2400余人,他们装备比较陈旧,没有重炮,更没有坦克和飞机。其主力部队的两个军,都远在距边界300公里外的营房里。根据国防部的命令,原准备昨天发动攻击,将对岸这股经常捣乱的边防部队消灭掉。但是行动前中国军队一场突如其来的炮击,打乱了我们的部署。由于情报不准确,我们以为中国军队的主力部队开上来了,只好重新部署。现已查明,对面的中国部队的确增加了一个野战师,并且沿江构筑了简易阵地。”
  洛西克隐瞒了一个重大事实,即昨天的那场炮击,完全是中国增援部队到达防区前,为了迟滞苏军的进攻,在行军途中仓促射击的。所以弹着点分散,且毫无目标,有的炮弹没有爆炸,经检查是因为没有安装引弹所致。当时他自己竟讥笑为中国军队缺乏训练、素质太差。事后才得到确切情报:中国军队为了造成援兵抵达的错觉,居然在公路上支开炮架,不固定炮体而直接开炮的。这种拙劣的障跟法居然骗过了苏军几乎所有的指挥官,传开出去,只恐成为笑柄。此事虽然是前线指挥官列昂诺夫上校的重大失误,但洛西克上将亦自觉难辞其咎。故而在介绍军情时隐瞒了这一节。
  在苏联高级将帅中,扎哈罗夫元帅素有现代军事理论之父的美称。苏联关于现代战争的战略思想、作战方针、作战方法以及诸兵种的合成协作,有不少都吸取了扎哈罗夫的思想。
  他沉思着,来回踱了几步,条分细缕地说,“我们同中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关于‘黄祸’的困扰已经纠缠了我们几百年。当然,现在还不到两国进行战略决战的时刻,我们有许多工作要做,也要看对方走出多远。可现在,他们已经向我们开枪了,打死了31名官兵,这笔血债是要算清的。我动身之前,国防委员会召开了紧急会议,认为目前的战斗规模不宜扩大,仍作为边界纠纷来处理。”
  他指着墙上的油画,激昂地说:“我们的祖先用马刀开拓的疆土,决不能在我们手中失掉,耻辱应该永远留给中国,而不是我们。”
  约诺夫大将一直闷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吞吸着雪茄。
  扎哈罗夫问:“进攻战斗方案拟定好了吗?”
  洛西克说:“已经拟定。”
  他指着军用地图:“我准备在这儿配备两个炮兵团和一个火箭炮团,用猛烈的火力压制敌军的炮火,支援江面战斗。用一个摩步团包围冲击珍宝岛,将岛上的守军彻底消灭。突击方向是……”
  扎哈罗夫认真听完战斗部署,补充了几点意见后,转身问:“约诺夫将军,您有什么意见吗?”
  约诺夫冷冷地:“我的话在莫斯科已经说完了。我认为和中国军队打仗,没必要玩这些边界游戏。给我1000辆坦克,我可以杀过江去,直接攻占哈尔滨、长春、甚至北京。中国没有反坦克导弹,他们的反坦克炮无法穿透T一62坦克的装甲。我不明白,那些政客们整天在担心些什么?”
  扎哈罗夫元帅劝慰地拍了拍约诺夫的肩膀,面对洛西克:“我想见见那位列昂诺夫上校。”
  洛西克:“列昂诺夫正在新建的烈士墓地进行战前动员,我想,你们还没吃午饭吧!”
  扎哈罗夫摆了摆手,“走,去墓地。”
  哈巴洛夫斯克的城郊,新隆起了3l座坟墓。墓前尚未来得及立碑,只有一块简易的写有姓名的木牌。约有2000名苏联官兵列成方阵站在墓地前,列昂诺夫上校正在向杨辛中校授旗。扩音喇叭里响着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战区司令官的到来,使得墓地的气氛更加激昂、悲壮,愤怒的口号声震动四野。
  扎哈罗夫走上前去,久久凝视着一张张官兵的脸。
  突然,他举起攥紧拳头的右手,威风凛凛地喝道:“我们宣誓。”
  几千名官兵刮风般同时扬起了右臂。
  “我答应执行给我的命令,尽最大努力保卫祖国神圣的边境,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
  远处,乌苏里江宛如一条蜇伏的巨龙,静静地僵卧着,悲凄地望着两岸剑拔弩张的一幕。千百年来,在它身边发生过多少起征战厮杀啊!流淌渍溅的热血染红了江水,惨死将士的断肢残躯喂肥了鱼虾。该有多少年了,它没再听到那雄浑动听的渔家号子,没再看到妇女儿童浣衣戏水的笑脸。人间的惨剧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它要呐喊,要咆哮,要飞升。
  无奈,它的喉咙被卡断了,身躯被锁绑了。寒冰犹如千钧重石,将它死死的囚压进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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