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49章


  大漠孤烟,夕阳惨照,天将倾,地欲堕,黄昏血色,血色黄昏。
  半个月之后,为了弄清事件真相,中央军委调查组来到了乌鲁木齐,先后调查了司令员龙书金、政委王恩茂、副司令员赛福鼎以下近百人。
  塔城军分区政委王新光、参谋长南仲周认为,事件发生前,苏军调动频繁,情况异常,这些情况多次向军区司令部值班室汇报过,现有电话记录可以做证,汇报中曾多次要求暂停巡逻,但上级都没有答复。北疆军区副司令员任书田说:“接到塔城军分区的报告后,我们是慎重研究过的,并且有情况不明暂不巡逻的决定,但上报军区后,一直未接到批复,不得已只好让值勤分队继续巡逻。为了此事,赵副司令员曾亲自打电话找到龙书金,并且吵骂了一通。”
  新疆军区作战部科长宫为友、政治部保卫科科长岳耀礼说:塔城上报的情况我们都已知道,作为参谋人员,我们也同意暂停巡逻,但是给领导汇报后,确没人理睬。
  新疆军区作战部部长孟魁武说:“为此事我曾专门请示过龙书金司令员,司令员让我报告北京外交部,让他们拿意见。由于事关重大,在外交部没有明确答复前,我不敢擅自下令停止巡逻。”
  关于一个边防哨所是否巡逻的问题,居然要由远隔万里之外的北京外交部负责。这实在有点滑稽。再查北京外交部,外交部答复值班人员已回电,关于边防部队的巡逻间隔,巡逻路线,可由新疆军区自行确定。
  从北京到新疆,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究竟谁应该为8・13事件负责呢?鬼知道?
  直到1971年9・13事件发生后,这些纠缠不清的失误才一古脑落到林彪死党龙书金的头上。龙书金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否也暴露了军队内―部分工不明,遇事推诿,相互扯皮、缺乏决断的弊端呢?
  25年后,当我们重新走访这些老同志时,每每忆及8・13事件,许多老同志都是泪滚滚、泣不成声。宫为友同志为此事竟伤心成疾,久治不愈。在他的后半生里,他的心始终为那38个屈死的冤魂所缠绕。固然,苏军是这次血腥屠案的执刀者。但作为战区司令部里的一名高级参谋人员。夜暗扪心,他每每自觉难逃其咎。
  一个位卑职微的军人,尚有这份责任和良知,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三
  8月13日的夜晚,北京的气温高达摄氏38°,黑色的夜幕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雨布,把整个首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四合院里的居民,几乎都逃离了闷室,跑到通街的街巷口把扇纳凉。
  文革时期的一个主要标志,便是几乎所有的机关、学校、工矿企业、各大街口,都置有难以计数的高音喇叭。每天早上六点钟,人们便要从《东方红》的乐曲声中醒来,去匆匆忙忙的进行一天的“抓革命、促生产”。每天晚上20点,高音喇叭几乎再次同时开放,播送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使人民及时了解大好形势和党中央、毛主席的最新战略部署,有时候,高音喇叭也会在半夜里开启,把人们从酣睡中唤醒,这肯定是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指示。人们收听完毕,便从单位自动集合起来,敲锣打鼓到各级革委会报喜,表一通决心,折腾一夜,第二天一上班还要组织学习。第三天才能补上失眠的损失。
  今天的新闻联播节目里,播音员用夏青播送九评的声音,报告了苏军入侵我新疆裕民县地区,打死打伤中国士兵多名的消息。新闻联播后,即播放了中国外交部向苏联驻北京大使馆提出的抗议照会。照会指出:今天上午,苏联数百名机械化士兵在直升飞机、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侵入中国领土达两公里,对中国一支巡逻部队进行包围和射击,打死打伤中国官兵多人,巡逻部队进行了英勇的还击。
  照会指出:这是苏修新沙皇推行侵略扩张政策犯下的又一滔天罪行。
  照会最后说:中国政府对这一无端的挑衅提出强烈的抗议并保留还击的权利。
  外国记者们注意到,北京的居民听到这一消息后,神情都格外的严肃和庄重,没有举行大规模的游行和示威。人们似乎明白了一个严峻的现实,即高呼口号表示义愤的阶段已经过去。他们将默默地去迎接战争。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苏联外交部向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也提出了强烈的抗议照会,照会中说:几批武装的中国军队在新疆省越过了它的远东边界,发动了武装挑衅,这个挑衅被苏联边防军击退,冲突地点是哈萨克斯坦的塞米巴拉金斯克地区,战斗持续了1小时又15分钟,照会中说:中国在苏中边界进行挑衅的严重后果责任要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来负。
  13、14、15日,世界舆论大哗,再次为中苏的边界之战争论不休。
  美联社15日发表了伦纳德・普拉特的文章,认为新疆发生的冲突极有可能是俄国军队入侵引起的,理由是俄国关于13日战斗的报道没有谈及苏联伤亡的情况,而以前的报道总是详细地叙述俄国人被打死打伤的情况,而中国北京电台则报道了有关战斗、伤亡及俄国人使用装甲车、飞机的细节。
  法新社15日的报道正相反,认为:中国的声明正因为有许多细节,所以让人感到是一场预谋的冲突,因为突发事件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多细节的。
  16日,《华盛顿邮报》发表了瑞安的文章,认为新疆具有激起一场大战所必要的一切因素,新疆的面积等于意大利、法国、德国、和英国的总和,它有着丰富的尚未开采的石油、煤、稀有金属和制造核武器的原料油。因此,这个地区对于俄国和北京来说,都具有极端重要的地理、政治、军事和经济意义。东方两个大国的敌对状态的根源远远不限于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双方的分歧是广泛而又深刻的,包括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和领土等诸方面。因此,把新疆从赤色中国中分割出去很可能是苏联的既定目标之一。这一点无论是国民党中国还是共产党中国都抱有戒心。如果不是二次世界大战中国也是战胜国的话,这块地区也许早被苏联夺走了。
  8月15日一大早,尼克松放弃了清晨的散步时间,独自坐在总统办公室里翻阅各家的报纸。然而二十多份报纸对中苏新疆冲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使他不得要领。他现在急切要弄明白,这种边界冲突的真象是什么?究竟是谁主动挑起的冲突?因为这直接关连到他日趋构想成熟的全球战略。
  尼克松先后给国防部部长莱尔德,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惠勒、中央情报局局长胡佛挂了电话,然而他们谁也不敢确定究竟是哪一方挑起的事端。
  尼克松暴怒得几次想在话筒里骂人,只是顾忌到总统的风度和在部属面前的形象,才把涌到嘴边的粗话强咽了下去。
  此刻,尼克松只能像一只囚笼里的狮子,焦躁地围着办公桌踱来踱去,不时发泄般地把桌上的地球仪拨得团团乱转。
  基辛格挟着一卷图纸走进了总统办公室。
  “总统阁下,今天来得这样早,我想还没有享用早餐吧?”
  “国防部、情报局都是一群废物,我不明白,每年拨给他们几百个亿的美元,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基辛格似乎根本未察觉总统糟糕的心境,声调依然如前地说:“我给您带来一份早餐,虽然并不丰美,也许能合您的胃口。”
  尼克松讨厌这种离题万里的插料打浑,正想将这位博士赶出去,却见基辛格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图纸摊在办公桌上。
  “总统阁下,请看,这是中苏两次交战地区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在乌苏里江地区,苏联的铁路离作战地区几乎不到50公里,而中国的铁路却远在3Q0公里之外。在新疆地区,苏联横置中亚的铁路离冲突的最近点不到10公里,而中国的却远在800公里之外,这说明什么呢?何况,中国军队的空运能力远逊于苏联军队。”
  尼克松双眉微皱,沉思有顷,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两次冲突的地区兵力集结,后勤供应都在有利于苏联的一方?”
  基辛格颇为自得地说:“冲突肯定是苏联挑起的,我认为一生靠战争起家的毛泽东不会愚蠢到选择这种对自己最为不利的地区同苏联开战的。要知道毛泽东一贯主张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尼克松的心胸豁然开朗,长长吁了一口闷气。既然是苏联主动挑起的争端,那么目前孤立无援的中国承受着巨大的双重压力。中国领导人肯定已经看到,美国迟早会从亚洲撤出的,这个巨大的真空由谁来填补呢?――苏联。中国领导人最恐惧,最讨厌的正是这个国家。
  现在,通向神秘中国的道路由上帝开辟了,只要我真诚地摇动几下和平的橄揽枝,美国就会消除一个强大的敌手而得到一个潜在的盟国,其实在的意义,将远远超过阿波罗登月对世界的震动。
  孤立封锁中国30年的政策将在自己手中结束。
  世界政治的格局将在自己的手中扭转。
  世界上历史最古老、人口最众多的国家将由自己打开栅门、把他们迎入世界大家庭。
  出奇制胜,我将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尼克松为脑海中闪现的辉煌的前景激动得内心悚悚颤抖,他仿佛听到了冥冥之中上帝昭示般的呼唤。
  基辛格当然理解总统此刻的心情,亦暗暗窃尝自己煞费苦心的一着赢得了总统心目中最为显赫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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