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57章


人们互相拥抱着,攀挽着,泪水打湿了对方的肩头、衣袖。
  整个会客厅都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之中。
  一小时后,周恩来与范文同进行了短时间的个别交谈。
  周恩来:“胡主席临终前有什么遗言吗?”
  范文同泪痕未干,悲怆地说:“他断断续续说过不少话,他希望能亲眼看到独立、民主、统一的越南。”
  周恩来深深地点点头。
  范文同望了一眼周恩来,犹豫着说:“他对中、苏关系的现状很忧虑,说:‘老大哥,老大姐不要再打了’。”
  周恩来怔怔地望着范文同,许久,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缓缓直起身来,踱到窗前。
  窗外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圃。有蜂儿、蝶儿在花丛间翩舞起落。
  中国何曾要打呢?
  自有人类社会以来,人们就祈求上苍,让和平永驻人间。
  阳光、春风、鲜花……人人都期望着去拥抱它们。
  我们不想打,可人家打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好兄弟,安息吧:尽管有这么多未了的心愿。
  下午五时,周恩来率领代表团前往主席府吊唁。
  晚七时,周恩来和叶剑英到医院瞻仰了胡主席的遗容。
  晚八时,周恩来率代表团飞离河内回国。
  8日下午,由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率领的中国党政代表团乘专机到达河内,参加胡志明主席的葬礼。
  9日上午十时许,越南在河内巴亭广场为胡志明主席举行了隆重的国葬。
  前来参加吊唁活动的外国代表团有32个,其中,有柯西金率领的苏联政府代表团。
  柯西金急欲同周恩来会晤,河内之行可以算是天赐良机,谁知他前脚刚到,周恩来已经离去。
  柯西金苦无良策,最后毅然采取了一个大胆的行动。
  二
  9月11日,北京,南苑机场。
  下午三点;柯西金的专机在跑道上停稳,神情严峻的周恩来带领随行人员追了上去。
  船门拉开,柯西金出现在舱门前的舷梯上,他身材细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土黄色的稀疏的头发在微风里拂动。当他灰褐色的眼眸发现了周恩来身影的时候,陡然泛出熠熠的闪光。笼罩在脸庞上的疲惫倦容不翼而飞。
  柯西金放心了,不管此行的结果如何,国家的尊严没有受到损害,自己的人格没有受到贬辱。
  因为站在面前的是周恩来,而且首先伸出了表示友好的手。
  9月10日,在河内扑空的柯西金,急欲同周恩来总理会晤,便在临回国前,通过中国驻越南大使馆发出电报,要求在回莫斯科的途中路过北京,并同周恩来总理会晤。
  电报发出后,柯西金心烦意乱地在河内等了一天,没有答复的消息。柯西金几近失望了,在专机临起飞前,他将回国飞行停留的路线告诉了中国大使馆,从河内经印度、阿富汗、中亚细亚到莫斯科。他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飞机向北,进入了苏联境内。当飞机在中亚细亚的杜尚别停留时,心灰意冷的柯西金突然收到了来自中国的电报:同意与周恩来在北京会晤。
  柯西金在杜尚别过了一夜,这是忧喜参半的一夜。
  同意去北京会谈,这便是一种和解的姿态,一种诚意的表示,固然可喜。
  中国会不会派出级别较低的官员同自己会晤,借此贬辱自己呢?
  由于一个月前铁里克提事件的发生,中国领导人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不管怎么样,柯西金仍然期待着前往北京。
  面对中苏一触即发的核大战,柯西金深感焦虑不安。
  他认为格列奇科“采用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的想法是一种丧失理智的疯狂的意念。大量的放射性尘埃会随着高空气流四处飘散,不仅会杀死千百万中国人,而且会威胁到远东的苏联公民以及中国接壤的其它国家人民。何况几颗核弹难以从根本上毁灭像中国这样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一旦中国被逼上绝路,挺而走险,倾其所有的核弹统统扔到苏联头上的话,这种灾难是苏联也无法承受的。
  柯西金的种种和平建议虽然在政治局多次会议上遭到否决和奚落。他却甘愿再冒一次风险,做一次和平的使者。
  周恩来、柯西金一行走进机场的一个会客厅。
  柯西金:“周恩来总理,我们已经有四年半没有见面了,我非常想念您,急切地想同您同志式的坦诚地交换看法。”
  周恩来神色严峻地:”柯西金主席,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同我会晤,我要坚持不同您见面,就有点输理了。可是事情搞到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谈些什么?”
  柯西金辩解着说:“我们两国之间的边境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我认为,这是由于误会和缺乏克制造成的……”
  周恩来虽然气愤,声音却很平静。“什么是误会,谁缺乏克制?三月珍宝岛事件和上个月的铁里克提事件,是你们出动了飞机、坦克、装甲车,侵入我国边境进行武装挑衅,我们误会了吗?你们在武装挑衅中开枪开炮,打死打伤我边防军民数十人。我们还缺乏克制吗?是不是把主权都让出去,才算解除了误会不缺乏克制了呢?”
  周恩来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令柯西金有些手足无措,他暗暗自责:此行本不是来斗口舌的,何必再为那些事情辩解呢?于是,便转了话题。
  “总理阁下,今天同您会晤,主要是为了消除敌意,缓解边绕紧张的战争局势的。”
  周恩来冷峻地:“边界的紧张局势是怎么造成的?谁要发动战争?你应该清楚。你们在我们边界陈兵百万,几乎天天挑起边境纠纷,边界的局势怎么会不紧张?去年你们派二十多个坦克师入侵了捷克斯洛伐克,现在又要打我们的主意,我们该如何消除敌意呢?”
  柯西金强词夺理地说:“你们也在边界不断增兵,而且让400余万青少年到边界紧张地区定居,这对我们边界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啊?”
  周恩来淡淡一笑:“他们都是些中学生,还是些孩子,只不过到艰苦的地方进行锻炼,如果这也算构成威胁的话,你们的两万辆坦克,几万门大炮,还有进入一级战备的核导弹,一齐对向我们,谁的威胁更现实些呢?”
  柯西金发现这种唇枪舌箭的交战实在难以应付,干脆坦诚地说:“我这次来,知道不可能通过一次会晤,就企望改变我们的分歧。但避免战争,是我的目的。我认为,这是符合两国人民的共同利益的。
  周恩来沉思了一下,说:“主席阁下,您为避免战争所做的努力,我表示赞赏。我想重复一遍我们的立场:中苏两国边界有些地段没有划定,有争议的地区应该通过外交途径谈判解决。在未达成协议前,双方应该努力维持边界现状,在任何情况下,不得动用武器向对方射击。中国绝不会首先挑起战争,但我们并不害怕战争。不管是小打、大打、打核大战。如果有人想欺负我们,我们会坚决奉陪到底的。”
  柯西金婉转地说:“我想,不再动用武器向对方射击,不首先挑起战争,我们保证能够做到,只是上次边界谈判时,贵国的一些先决条件使我们很难堪,比如要我们必须承认沙俄与满清政府签订的几个条约是不平等条约,然后再进行谈判。如果我们承认是不平等的,还有什么脸面再谈下去呢?”
  周恩来寸步不让地说:“沙俄的侵略扩张政策当然与你们现任政府无关,但你们却继承了沙俄非法掠夺的土地。在这个事实面前,你们连当年的条约的不平等性质都要否认吗?苏维埃建立之初,列宁曾明确表示把沙俄非法侵占的领土归还我国,为此还同当时的中国国民政府进行过多次会谈。只是由于历史的原因,会谈不得已中止了。现在重开谈判,你们非但不准备归还这些领土,连条约不平等的性质都不肯承认,你们还有丝毫的诚意吗?”
  柯西金沉默了。
  细细思量,周恩来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作为两个毗邻的国家,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疆界的更动是常有的事情。承认那些条约的不平等性,既为过去的历史划上一个句号,又顾及了现实中国人民的感情。
  只是,勃列日涅夫能同意吗?安德烈・格列奇科能同意吗?
  一想到格列奇科那张傲慢、狂妄的脸,柯西金就有一种恶心呕吐的感觉。
  双方会谈了55分钟。
  柯西金的随员根据会谈的要点起草了一份公报。经柯西金审阅后,交给了周恩来。
  中国外交部对苏方草拟的会谈公报进行了修改,将其中一些虚饰的陈词滥调划掉了。
  周总理审阅时,又将“同志般的”“友好的”这几个字眼划掉了,只剩下“坦率的”。
  这个公报很短,按周恩来的意见排在《人民日报》第二版中间不显眼的位置,全文如下:
  (新华社北京十一日讯)
  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今天在首都机场会见了从河内参加胡志明主席丧礼后回国途经北京的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
  双方进行了坦率的谈话。
  中国方面参加会谈的有李先念、谢富治。苏联方面参加会谈的有卡图谢夫、亚什诺夫。
  柯西金同周恩来的会晤,对苏、中两国来说,似乎只是一种敌对双方的外交礼仪,没有引起些微的波澜。消息传到太平洋彼岸,却把尼克松的神经触动了。
  三
  华盛顿,白宫。
  午餐很丰盛,有咖喱鸡、煎蛋饼、烤牛排,还有刚采摘的新鲜的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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