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露阵

第六章 3 曼陀罗?戏水鸳鸯?


    辰星回府时,听婢子说九公主来了府上,正在书房中同白一殿下弈棋,辰星愣了愣。
    方才在巷子里时她并非诓骗晚幽。近些时日白一殿下夜夜晚出日日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在府中休憩也不过午时前后的个把时辰。九公主虽来过几次寻他,次次皆是错过,今日这个时辰他竟在府中,辰星也感到十分稀奇。
    在书房中伺候的小婢子下来换茶时悄悄禀她,说公主此次是来求字,公主她带了幅画,上边画的是一对鸳鸯,画的是栩栩如生,呈上来请公子给题幅字儿。公主原本的兴致像是很高,还帮着公子磨墨濡毫来着,公子的兴致也像是不错,公主请他题字,他就题了。
    小婢子说,她不识字,因此并不晓得公子题了什么,只瞧着那些字龙走蛇行,体骨非常,是很好看的字,公子还题了整整四行,她想着公主是该高兴的。
    可公主读完那四行字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默默收了画,喝了一盏茶,又欲言又止了一盏茶,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请公子再陪她下局棋。她印象中九公主求的事,公子很少不依的,故而两人一直下着棋,直下到此时。
    小婢子说评书似地同辰星禀完,很有些为自家公子鸣不平:“公主想要什么,公子可都依他了,但公主的脸色却一直没好起来过,”她偷偷向辰星:
    “奴婢觉得,公主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
    辰星叹了口气。小婢子禀的这桩事,显见得是晚琳儿她以画传情,结果是蝶爱着花,花却对蝶无意。这倒让她忆起一桩旧事。
    当年燕婠恋着白一殿下时,忍到肝肠欲枯,也曾做过一幅“蝶恋花”图请白一题字。
    拿着“蝶恋花”让白一题字,这爱意表达的倒是并不含蓄,奈何白一的钢铁性子,直的很!竟没悟出燕婠上仙是何用意。竟在上头题了一句“风递幽香出,蝶鸟应花来”。
    燕婠揣着这句诗回去解来解去,也不过解出这幅传情图可能激发了白一一番陶醉于美景的意趣,借着蝶与花这一番景色表达自己热爱自然,陶醉山水的情怀……
    燕婠为此事还伤情了许久。
    辰星走了一会儿神,暗想道:入凡后的燕婠,别的一概忘了,性子也变了许多,唯一保留了的,竟是爱以画传情的这份小心思,着实令人感叹。
    晚琳儿还在书房中同白一耗着。
    自从入此凡世,遇见九公主,白一殿下便吩咐了让她多看着些这九公主,辰星琢磨,那就是说晚琳儿的一举一动她都该了如指掌,那今日晚琳儿呈了什么图,白一殿下题了什么字,她似乎也该了解一下。
    小婢子在一旁嗫嚅:“彼时是梅香姐姐在一旁伺候公子笔墨。”梅香是白一案前的笔墨侍女。
    梅香来到辰星跟前,神色很是复杂,先给她做了一点铺垫:
    “当时是……九公主摊开画来请公子题词,是幅鸳鸯戏水,旁边还有曼陀罗花做点缀。此乃是前朝赵郡主的大作,公子沉默了一下,问公主题什么,公主含蓄地说题一些对这幅画的注解便可。”
    辰星点了点头:“鸳鸯戏水,若配注解的诗词,当然该配两句鸳鸯如何亲近,如何戏水……”
    她在心中佩服晚琳儿,这暗示颇为大胆,以晚琳儿的性子,定是鼓了许久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个地步。辰星不禁好奇白一殿下究竟题了什么竟能让晚琳儿脸色立变,她向梅香:
    “你在旁伺候着,有瞧见公子他题了什么吗?”
    梅香语重心长:“奴婢方才有没有提过,那幅画上画的有曼陀罗?”
    辰星不解:“你是提过,不过这关曼陀罗什么事?”
    梅香就面无表情地背了起来:
    “曼陀罗,佛教之花,是应用非常广泛的供品之一,也是变化多样的本尊神及众神聚集居处的模型缩影。曼陀罗花是适意的意思,就是说见到它的人都会感到内心愉悦。它包含着洞察幽明、超然觉悟、幻化无穷的精神。”
    辰星的脸色逐渐凝重:“你不要说它们是……”她没有把话说完。
    梅香沉默了一下:“嗯,”面现不忍:“就是公子给那幅画题的注解。”补充:“因此公主看了脸色不好。”
    “……”辰星一时竟无话可说。
    辰星既回了,白一跟前自然是她去伺候着。刚为他二人换上热茶,桌上的一局棋便了了,公主欲辞,辰星注意到公主辞别的神情中别有一丝怅惋。
    辰星很是同情晚琳儿,只觉晚琳儿竟还能痴迷地看着白一满面怅惋,说明用情很深。
    她试想了下要是她违反天条有了个心上人,这个心上人却在她摊开来借以传情的名画上写曼陀罗的含义佛法,她感觉不用天帝和白一来棒打鸳鸯,她自个儿就能先和这个人人割袍断义了。
    晚琳儿走后,白一信手在棋盘上重摆了一副残局,又伸手问她要茶。辰星趁着递茶的当口上前禀道:“今日奴婢去巷子里买布时,遇见了那位终于穿了裙子的晚姑娘。”
    白一低头喝着茶,闻言停了一下,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辰星缓缓道来:“晚姑娘认出奴婢来,请奴婢带句话给殿下,说她先前被关了禁闭,今日方从禁闭中出来,想邀殿下去逛酒楼。因殿下这几日难得在府中,故此奴婢照实回了。晚姑娘说那便看殿下的意思。”
    辰星抿抿嘴:“她因几日后要去探望她嫡母,大约不在城中,但这四五日,她都很空,说殿下若抽得出时间有那个空闲,便差个人去清婉街的百草屋传个话给她。”
    白一搁了茶杯微凝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辰星听他开了口,语声有些奇异似地:“她穿了裙子?”
    这似乎是和他们所谈之事全然不搭边的一个问题。
    辰星心想晚姑娘她不是个姑娘么,一个姑娘穿裙子这到底是件多稀奇的事儿啊?她踌躇着反问白一:“晚姑娘她……不该穿裙子么?”
    白一撑着额角看着棋盘,右手拈着一枚黑子欲落不落,淡淡道:“我没见过罢了。”待黑棋落子后,他才又问了句:“是什么样的?”
    偶尔会觉得自己善解人意是朵解语花的辰星在白一面前经常体验自信崩溃的感觉。因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她鹦鹉学舌一般谨慎地又询问了一遍:“殿下是说,什么……什么样的?”
    白一看了她一眼:“她穿裙子什么样的?”
    辰星刚想提醒她家殿下,晚幽和燕婠长得极像,他是看过燕婠穿裙子的。但是又仔细一想,燕婠好像并没有晚幽可爱,晚幽也没有燕婠的大气,这么说来,二人穿裙子时的样子和气质也略有不同。于是她回想了一下,答道:“好看。”
    白一看着棋盘:“还有呢?”
    辰星又回想了一下,笃定地:“漂亮。”
    白一捂住额头:“能不能换个词?”
    辰星又想了想,随即手一拍,脚一跺,大声道:“可爱啊!”
    白一差点被气昏,定了定神,从棋局上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自身旁书架上取了两册书扔到她手中:“拿去好好读一读。”
    辰星垂头瞧了一眼封皮,一册书是《词汇精炼》,一册书是《百词大全》。
    “你先读,读完再向我重新禀报此事。”白一揉了揉额头。
    辰星一愣,书掉在了地上。但是她一回过神来,还是立刻转回了话题:
    “那……和晚姑娘的约呢?”她捡起书来踌躇着问白一,这就是辰星作为一个忠仆的难得所在了,话题已被白一歪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能够不忘初心。
    白一一时没有开口。
    辰星追忆着过去白一身边那些美人们,试图回想当年她们邀约白一殿下时,白一殿下他一向是如何回应的。但印象中似乎并没有谁曾邀约过白一,无论是多么高贵的神女,伴在白一身边时,大体也只是候在宫外,等着白一殿下空闲时的召见罢了。
    有些神女会耍小心思,譬如装病诓白一殿下去探望,博取他的怜爱和陪伴。但这也不算什么邀约,且很难说白一殿下他喜欢不喜欢姑娘们这样,有时候他的确会去瞧瞧,有时候他又会觉得烦。总之很难搞清他在想什么。
    然白一殿下同这位晚姑娘相处,似乎又同他当初与那些神女们相处不太一样……辰星打算帮晚幽一把,稳了稳神,帮晚幽说了一篇好话:“晚姑娘说这四日她都空着,专留给殿下,便看殿下哪个时候能腾出时间来罢了,奴婢瞧着她一腔真意,的确是很想见见殿下。”
    辰星自以为这句话虽朴素却打动人,白一殿下应该会吃这一套。可惜白一殿下铁石心肠,并不吃这一套。
    白一不置一词地看了她一眼:“她诓你的罢了。”
    辰星吃惊:“……奴婢不解,晚姑娘为何要诓奴婢?”
    “是诓我。”就听白一平淡道:“被关的那十天竟忘了让胡蝶通知我一声,怕我生气。”
    “这……”辰星猛然想起来那夜白一自清婉街回来后,第二日,第三日,乃至第四日,他日日都要去一回玲珑堂。原是为了晚姑娘。
    辰星震惊了片刻,又细思了一番:“可当奴婢说殿下近日繁忙时,晚姑娘看上去十分沮丧,”她琢磨着:“奴婢还是觉着,她说想见殿下并非是诓殿下,倒真是那么想的。”
    “是么?”白一的目光凝在棋盘之上,嘴角勾了勾。
    辰星试探着:“那殿下……要去见她吗?”
    等了会儿才听白一开口:“不用,”他笑了笑,摩挲许久的黑子落进了棋格中:“让她也等一等。”他一挑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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