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临安无疑是全国最热闹的地方。华灯初上,正是一天中最有“看头”的时候。吃饱歇足的人们纷纷出门游夜市。
街上缓缓走来两名男子。即使再多的人潮,也难以掩盖他们的光彩。走在前面的那位,衣饰华贵,纸扇轻摇,气度不凡,只是嘴角却挂着一抹不羁笑容。跟在一旁的那名男子,却是侍卫装扮,绷紧的脸孔,已昭告天下,这位老兄不好惹,而一直都搭在佩剑上的右手,似乎随时都准备给对方凌厉的一剑。
这样两名男子走在一起,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帮主,该查的帐都查完了。咱们是否该回去了?”侍卫装扮的男子凑在主子耳边低声劝慰。不过,唉,看他一副兴致正浓的样子,会听从他的话,才真是非常怪异呢。
“好啊,你回去吧。”他答得心不在焉。哎,好奇怪,才几天没上街逛夜市,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热闹。而且——街上的男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没看到美女的他扫兴之余,也非常非常的好奇。那些男人,这个时候,不是都在家里窝老婆的吗?怎么现在都在街上“扒扒走”?
蓦地,街角涌起一阵嘈杂。一个穿红衫的小女孩,从某家赌坊中冲了出来,一手还不忘提一只小小包袱——身后跟着一长串挥刀动拳的大汉,而她竟在跑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头撞在他的怀里。
“没事吧?”他扶起她,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小的甜美脸庞。
她极快地瞄一眼身后,一把推开他,跑得好像飞毛腿,一边还吼给他听:“再不跑就铁定有事了啦!”
他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跑那么快干嘛?”看着她变成远处一个点,追在她身后的人们扬起一阵灰尘。
“她要再不跑,你就会发现钱袋不见了。”他的侍卫凉凉地提醒他。他是故意不提醒他的主子的,那又怎样?没了钱袋的帮主,看样子,是很难充“金龟”去拈花惹草了,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敢偷他宫颸昀的钱,希望她有个好靠山。被七、八岁的小孩偷……
他忽然坏坏地笑,道:“纪鵟,咱们追!”
如梦舫生意红火。
云飞雪正很好心情地忙着招待客人。一抬头,只见一条红色人影飞奔进来。
“柳缠柳!”在大堂帮忙的杜纤叶一把拉住跑得七荤八素的红衣女孩,倒杯茶给她,“你又做贼啦?”
“是诈赌。”柳缠柳放下手中包袱,“有二、三百两……”话音刚落,门外又涌进来十来个大汉。
“就是她!”其中一个已看到她,冲上来就要抓人。
唉,又是这种戏码?!云飞雪无奈地击掌,一条灰色人影从一旁窜出,一言不发,手脚到处,人已被丢了出去。片刻间,如梦舫又恢复了平和氛围。
“连诈个赌都会被抓,我干嘛要捡你回来哟。”云飞雪轻轻给了她一个爆栗,“真是亏本生意。”
鬼影用同情的目光看柳缠柳。唉,自从三年前,云飞雪在青溪捡到这个沦为乞儿的柳缠柳,就开始教她各式各样的鬼把戏,害得这个小鬼和她一样古灵精怪,却又被云飞雪吃得死死的。
“都是你教的法子不好啦!”
“不好?”云飞雪皮笑肉不笑,“我就是靠它白手起家的!”
“姑娘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男人声音。
“没办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为了她能健康成长,所以宁愿她去做贻害千年的祸害,反正她将来也定是红颜祸水,不如让她从小学起,懂得如何祸患人间。”云飞雪振振有辞,“公子,你可有相好的姑娘?”不就是来嫖的吗?干嘛罗哩叭嗦一大堆废话。
“在下可否请姑娘陪在下喝两杯?”
一边的杜纤叶鬼影和柳缠柳的嘴角都开始有不同程度的抽搐,好像在狞笑,只是眼中充满了看好戏的意思。很好,太好了,总算有某个不怕死的人敢招惹云小妹以娱世人了。
“公子,你有钱吗?”心中仅存一丝丝同情心的杜纤叶扬了扬眉,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愿好戏过早结束,“这里的要价可是很贵的哟。”
“我交给这位小姑娘的钱袋中有两张十万两的银票。她说过要介绍这里最美的姑娘给我认识。”宫颸昀朝柳缠柳笑得很开心。偷他的钱?好呀,那就该有点觉悟的。眼神飘回云飞雪身上,游荡在她含笑的星眸中,那种清澈到及至的眸,竟令他有片刻的迷失。
“柳缠柳——我不是什么小姑娘了!”红衣女孩郑重地宣布,“我今年已经九岁了。”
“柳缠柳?”他皱了皱眉,什么怪名字?
“就是柳条缠着柳条的意思。怎么样,很有意境吧?”柳缠柳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告诉他。
有意境?饶了他好不好?宫颸昀忍笑忍到快内伤。哪里有意境了?他眼前浮现的,明明是一株长得很“抱歉”的柳树。他身后的纪鵟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保护主子不要因为忍笑而忍出内伤,也是他的责任范围。
而云飞雪的眼中也渐渐冒出危险信号: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就想请她陪酒?!哈!哈!哈!“杜纤叶,随便找位姐妹招呼他。”话音刚落,大堂中立刻多了二、三十名姑娘。她气得翻白眼。岂有此理,一见到长得不错的小白脸,就全忘了她的“教导”。好歹也矜持一点嘛!
“姑娘嫌少?在下消遥帮帮主宫颸昀,只要姑娘开了价,在下一定办到。”被拒绝的宫颸昀并不退缩。反而对这个要用钱来诱惑的女子产生无穷好奇。想想那些拜倒在他裤子下的女人们,哪一个不是为他的俊美外貌倾心,而他今日竟要用银子来砸人。
“不好意思,站在宫帮主您老人家面前的这位姑娘,正是此间主人。您此刻头上顶的,脚下踩的,都是本姑娘我的地盘。”云飞雪依旧笑靨如花,“此间店小利薄,概不赊欠。对了,我想起来,银子到了别人手上,就不是自己的了,既然您那二十万两已经给了柳缠柳,就不是您的了——柳缠柳,把银票拿到帐房入帐。”
呛呛呛呛呛呛谝换睾稀品裳┦ぁ4筇蒙纤械哪抗舛纪兜焦\昀身上。嗯,当然,其中还是有一丝半缕的同情,但是,更多的是想看看他如何反击。唉,本来嘛,吃饱了饭没事做,当然要找乐子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而宫颸昀也很配合众位“观众”,并没有拂袖而去的意思,转身解下纪鵟腰间的钱袋,取出一张面额千两的银票。“千金难买一笑,在下只想知道姑娘芳名。”
云飞雪嫣然一笑,接过银票,道:“才一千两?——我姓云。”
他聚精会神地听,不料老半天都没有下文,“还有呢?”
“还有?一千两只够听我的姓。想再听下去,恐怕还要破费。不是已有人提醒过你了吗?这里的要价可是很贵的。”云飞雪边说边将银票递给鬼影去入帐。“听说帮主有一枚蟠螭纹蝶佩,乃是无价之宝,尤其全帮上下,见玉佩如见帮主本人。拿它来换。”
“帮主!”纪鵟刚要阻止,不料宫颸昀已解下腰间玉佩递过去。
不过,真正令纪鵟要吐血的,是云飞雪接过玉佩后,竟看也不看就塞给了柳缠柳,笑眯眯地说:“我已经有玉佩了,这个蟠螭纹蝶佩给你玩吧。”
“不知云姑娘芳名?”
“云飞雪——鬼影,这两位恐怕已身无分文。”她意有所指。
结果所有的人都看到云老板在将两人榨干挖空后,笑眯眯地将他们扫地出门。唉,好戏终于落幕。说到底,如梦舫的生活还是很精彩的啊。
天际的彩霞轻轻变幻,绚烂的似血夕阳让人留连。四季常春的若耶谷花草茂盛,彩蝶翩翩起舞。
一株枫树下,她小巧的瑧首依在墓碑上,柔荑轻轻抚过碑上每一个字,星眸盈盈阖上,留一抹浅笑在唇角。
“三年了,大师兄,原来离开你我也照样可以活下去呵。可是,你告诉我,为何这世界变得如此无趣?春花秋月,阴晴圆缺,所有的事,都无法再唤起我的注意。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在逼我恪守心性,逼我回神水宫,对不对?那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决不踏入神水宫一步。不要怪我,大师兄,是你在最后一刻背叛我的啊!将我独自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残缺不全的世界里。
现在,已没有任何事物能牵绊住我了。我的心,果然化作一阵清风,再也无人能捕到它。而我,至今仍忘不了你。即使,对你而言,忘记你,是最好的报复方式,可是,忘记你,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做得到?大师兄,你很得意对不对?——你带走的那个你了解、却也永远得不到的云飞雪,剩下的,是她支离破碎的躯体,还在这世上招摇。
原来,你说的是实话——没有人爱我会比你更多。这里,令我觉得寒冷,觉得寂寞。但你知道,我是不会流泪的。我没心没肝,所以被你伤害了,也不会疼。但是,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痴痴地笑,任凭枫树枝叶在她头上轻轻拍打,心中却是无比宁静。
三年啊,三年了!什么也挡不了岁月的进程。可是,什么也磨灭不了她对他的记忆。她是那样刻意地要记住,不允许有丝毫的流逝。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睛,站起身,“叶护法,查得如何?”
“逍遥帮并无破绽可寻,恐怕很难下手。”
她只是轻轻点头。三年来,她带领着神水宫在江湖上迅速崛起,声势浩大,却始终都只能与丐帮、逍遥帮三分天下,而无法成为“天下第一”。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她尚无把握将其一举拿下,只得将矛头对准逍遥帮。江湖传闻,宫颸昀年轻有为,治帮有道,而这几年众,他也确实将一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小帮派搞得风生水起。
“宫主,您……”
“我要……饿死他们。”她笑得很开心。
“你不在的这几天,那个宫颸昀每天都来找你。”大清早就被云小妹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杜纤叶仰天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同样也是睡眠不足的青鸟身上。三人一起坐在林阳江畔。
“收成不错吧?”云飞雪笑,眼角不时还照顾一下在不远处练剑的柳缠柳。
“那个宫帮主,虽然说不上下流,但也太风流了一点。这上下功夫,他已经和如梦舫每一位花娘、歌舞伎都混熟了。我看,恐怕他对她们的名字记得比咱们还熟。”青鸟口气中有些许埋怨。那个男人整晚整晚都赖着不走,顶着张笑脸,向身边每一个女人套云小妹的底细和这几天的下落。真是好烦呐!
“放心吧,他很快就不会有钱来逛如梦舫了。”云飞雪笑得贼贼的,“对了,莫舞影和她那个‘贴身相公’呢?怎么七早八早就没了人影?”唉,那个宋寒池又偷懒,看样子,今天东方要在晴雨舫吟诗吟到天黑咯!
“你也知道是‘七早八早’啊?大清早就乱没人性地挖人家起床——宋寒池和莫舞影好像被望孙成痴的宋老夫人拖回家了,不用问,铁定是大补丸、虎鞭酒伺候。谁让他们成亲三年却毫无动静呢?难怪宋老夫人要怪他儿子‘办事不利’了。而且,我敢打赌,那对夫妇三天内恐怕甭想下床了,更别希望他们回得来。”青鸟笑得不怀好意。唉,虽然别的省市已成一片“乱世”,但临安却依旧是“天下太平”——皇帝老儿在这儿坐镇嘛——这样无聊的时候,也只好把脑筋动到同伴姐妹身上了,反正看好戏又不违法。
“你待会儿送张三年卖身契给他俩。只要他们签名画押,就以如梦舫的名义急招他们回来。”这三年中,伙计的契约一张张都到了期。东方和鬼影都很合作地与她续约。只有宋寒池,仗着已到了自己的地盘,说什么要回家主持家业。开什么玩笑!看他家那对老夫老妻,说他们“老当益壮”根本就不为过。谁要他去瞎搅和。看吧,现在被他娘拖回去传宗接代了吧?看在干爹的份儿上,救莫舞影一次,让他沾沾光吧。
青鸟与杜纤叶对望一眼——完了,现在最后一个坚持要反抗云小妹“非人待遇”的宋寒池看来也要“沦陷”了,他们的自由生活哟,他们的美好前景哟,都长翅膀飞走了。半年前,云小妹以“把东方交给朝廷,领取赏金”来要挟东方又签了一张三年的卖身契。两个月前,履遭拒绝的云小妹直接把鬼影打个半死,逼他签下卖身契——反正他是戴面具的神秘保镖,就是把他打得“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也只会吓到青鸟一个人而已。现在连宋寒池都……看来,除非她们“休夫”,否则这辈子恐怕都要生活在云飞雪的影子里了。
“喂!”柳缠柳突然跑到她们面前,“我在练剑哎!云飞雪,你怎么看都不看?!”
云飞雪掏了掏耳朵,道:“因为实在是惨不忍睹。把耳朵洗干净,听清楚:你刚才那路剑法共有二十一招,但你前前后后有八十三处破绽。看来不收你为徒真是上上策。你可千万别说你的功夫是我教的。”
“云飞雪!”柳缠柳气得脸色发青,双手叉腰,大吼:“你再这样拽得无法无天的话,我就不为你送终了!更不会接收那个什么神水宫,做什么要命的宫主!你就等着死不瞑目,含恨九泉吧!”
“杜纤叶,赶她走。顺便放出风声,敢收留她的,就是与神水宫为敌。”云飞雪笑得凉凉的,很乐意看她被踢出去做落水狗。到时候,丐帮和逍遥帮为了维持现况,不会收留她,别的小帮小派更不敢收留她。她就等着被神水宫的人追着跑吧。
“哇!云飞雪,是我错,是我不对,你别赶我走。”她吓得花容失色,抓着云飞雪的衣摆不放。有点风度行不行啊?十九岁的人和她九岁的小女孩斤斤计较。就不能让让她啊?还说要培养她做下任宫主,她连她的下半生都搭上了哎!
“哼,算了。我现在哪敢奢望你能治理神水宫?我只拜托你,别又带人跑回如梦舫。那些要找你麻烦的人,你可以把他们就地解决,也可以带他们跑临安城,要不就学学莫舞影,将他们一个个暗中解决。”
“暗中解决?”
“青鸟给你的□□和莫舞影教你的暗器,不用白不用。”云飞雪诲人不倦,对眼前的这根“朽木”锲而不舍,“还不快去练剑,没饭吃咯!”
一边的杜纤叶和青鸟笑眯眯地看柳缠柳跑开。这个捣蛋鬼,根本就是混世魔王第二,可惜还没学会云飞雪的绝顶聪明,没有她“谈笑间害人全家”的功力,掉在云小妹手里,算她倒霉。
“对了,你准备如何对付逍遥帮?”杜纤叶好奇心起,她记得刚才好像听到云飞雪说,宫颸昀很快就不会有钱逛如梦舫了。
“当然是用‘美人计’。现在宫颸昀正在追求云小妹嘛。”
追求?云飞雪翻了翻白眼。说“追杀”还差不多。因为她一直在如梦舫,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神水宫宫主是谁,相信宫颸昀还不知道她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打倒的对手。她是不介意暗地里捅他一刀啦,只不过宫颸昀就可怜了一点点。
“云飞雪,你会不会,考虑接受他?”杜纤叶试探着问。虽然宫颸昀是风流了一点,但他对云小妹,好像还是有点诚意的。而且,顾盼之间,他的俊美潇洒实在有几分酷似于当年的叶风。或许,她会为此而心动也说不定。
“我会考虑让他去死。”云飞雪乜她一眼,然后公布一个天地为之色变的消息:“我要你们去偷光他逍遥帮。”
杜纤叶和青鸟,好像听到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云飞雪踏进晴雨舫的时候,正是刚吃过午饭,大多数人都在家盹觉的时候,所以,晴雨舫的生意当然有些清淡。
她挑一张靠墙角的桌子坐下来,沏一壶碧螺春,听宋寒池的琴——被补药补得七荤八素的宋寒池,据说在见到那张卖身契的时候,感动得简直要亲吻地面。不等云小妹急招,就自动地拖着妻子翻墙落跑,回归云小妹的“怀抱”。
不过,弹得还真是难听啊……
人少的时候,这间茶馆还是蛮可爱的。云飞雪享受地啜了口茶,手在已磨得光滑润泽的竹桌上摩娑,偶尔抬头看看宋寒池红润的脸色——伙计的健康,意味着老板的富足——江老夫人功不可没呀!
“小姐,原来你在……”云飞雪身边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叫她?不由扬了扬眉,转头看,原来是个小丫鬟,就服饰来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这丫鬟愣了一下,立即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依旧低头饮茶。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耳根子清净,柳缠柳不在一旁吵她。
“楚吟,你怎么在这儿?”清脆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云飞雪抬起头,看见一位白衣少女,眼耳口鼻之间,竟是说不出的熟悉。
“小姐!”丫鬟忙跑到她身边。
“咳咳!”有意的咳嗽声似在提醒“某人”不要忽略他。云飞雪这才留意到白衣少女身边竟还站在一个人,正是给如梦舫提供了不少花用的宫颸昀,“原来姑娘在这里。”脸上挂着笑容。
“原来宫帮主也在这里。有佳人相伴,帮主好福气。”云飞雪淡淡一笑。
“这位是在下刚结识的云家小姐,云霂。她就是如梦舫的老板,云飞雪。”宫颸昀为她们介绍。
云飞雪看了看他嘴角那抹满含深意的笑容,又看了看云霂越来越靠近宫颸昀的举动。唉,这位云家千金,不会感情丰富地将她当作假想敌了吧?看看那种杀死人的眼光!而这个宫颸昀不会以为她会为此而醋意大发吧?他心中打的鬼主意不会是想看两个女人在这里为他大打出手,大别苗头吧?
“难为宫帮主还记得云飞雪,你我也不过只是一面之交而已——啧啧啧,好美的小妹,和宫帮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宫帮主,你真好眼光。”云飞雪不理会他惊愕的目光,一经忙着撇清两人关系,拯救自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哇,那云家千金少说也用目光杀了她十几次了。
“云老板过奖了。打点这样一座妓院,朝秦暮楚的生活恐怕很辛苦吧?”云霂并不领情,任性刁蛮的富家千金永远不懂出口伤人与轻声细语间的分别。
“可若非朝秦暮楚,又怎能有幸认识宫帮主呢?”她笑靨如花,将云霂探过来的毒芒掉头还给她,“相信日后宫帮主不会再有空来泡如梦舫了——飞雪倦了,两位请自便。”说着,便重新扒到桌上。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云老板明日至寒舍一聚?”眼见好戏不成,宫颸昀连忙出口相约。
“云飞雪,你敢!”云霂瞪眼。这个下贱的女子敢和她抢心上人?门儿都没有!
云飞雪失笑。“……是的,我不敢。”他宫颸昀是什么人?犯得着为了他醋海兴波?她可没这闲情逸致,只拜托云家千金别把她当作假想敌。唉,被宠坏了的小女孩,即使有一张清丽脸孔也不会可爱。看来云家是不必准备这份嫁妆了。她只觉得云霂好似一只大马蜂。想到这里,她不由抬头看宫颸昀,这回轮到她看好戏——恐怕宫大帮主是很难应付这位云家千金了。看来不必她出手,他会被叮得体无完肤。
宫颸昀却看得愣住。只见她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慵懒让人心动,盈亮清澈的美眸最是勾人心魄,阳光照在她身上,白皙的皮肤似透明般,整个人就像是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晶,美丽来自于本质,眉心那枚赤红菱花额饰照亮整张素白脸孔。
晴雨舫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趋嘈杂。云飞雪打了个哈欠,冲宫颸昀懒懒地摇了摇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伙计,她没付帐!”云霂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冲一边倒茶递水的伙计喊。哼,多半是没钱付,这里的要价可是高得离谱的。
伙计乜了云飞雪的背影一眼,凉凉道:“她不必付——姑娘,您喝不喝茶?不喝请另外找地方消遣。”神经病!哪有老板在自己店铺里喝杯茶也要付帐的?是她是白痴,还是她以为他是白痴?
云飞雪隐隐听到了背后的那一段对话。天啊,地啊,那个云霂可千万别就这样气死在她的店里!雇人运她的尸首回云府可是要银子的。当然,如果她能及时变成僵尸跳回去,她云飞雪就很满意了。
大清早,他就站在床前发呆。
“帮主,据潜伏在神水宫的探子回报,神水宫近日内恐怕会对本帮不利。你看我们是否要先下手为强?只要查出他们的经济来源,加以破坏,定能令他们元气大伤。”纪鵟忙着报告,讲了老半天,才发觉听的人根本就心不在焉,“……帮主,你是不是迷恋上了那个云飞雪?”
有什么不对吗?那个女人,绝对有引人爱恋的本钱。出众的外表虽能吸引他,但无法令他迷恋。美貌并无极至,比她美的人,他相信大有人在。然而,她狡黠、神秘、潇洒自若,令人捉摸不透,故而令他喜爱。
“帮主,那个女人太危险。”纪鵟望着那个大概叫得出全城女人的名字的风流帮主,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为什么他就不肯安分一点?现在纪鵟宁愿陪着他去结识城里那些除如梦舫以外的女人。那人女人,虽然他只见过一次,但他知道,她是一团火焰,利用炫目的光彩引来大群人,然后利用他们,灼伤他们。“云飞雪来路不明,咱们查不出她的过往、她的底细。惟一知道的,是她的船曾游遍中原,三年前曾驻临安一段日子。”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觉得可怕。就一个侍卫而言,他绝对有必要提醒他的主子。
“我也很危险。”宫颸昀淡淡笑。看看那些为他而心碎的女人吧!顶着张俊美脸孔,仗着自身优越条件,他向来在女人堆中无往而不利。而那些女人即使被他伤害也仍是死心塌地,怎么不说他是天下第一危险男人?
“全城的女人可能会哭死。”纪鵟看前景并不乐观,至少希望不要泪流成河。不过到时城里的白布生意会非常好,那些女人可千万别寻见觅活啊。真是罪过。
宫颸昀耸耸肩。关他屁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他又没要那些女人迷他,他又没要她们伤心。他更没有勾引她们。再说了,他只是冲着她们微笑而已。她们依旧玉洁冰清,更不会有谁声称珠胎暗结,要他负责。难不成他连她们的婚事也要一一安排好之后才能去寻找他的春天?!
笑话!
那他还不如直接到庙里报名做有史以来最俊美迷人的和尚方便一点。
月亮渐渐升到高空时,如梦舫的生意也渐渐淡了下来。月光下,白衣书生不匆不忙地漫步,如水清辉流淌到脸上,印出一张清秀脱俗的面庞。不经意间,举手投足皆成风景。只是眉宇间,却又化不开的落寞。
将近小云德的摊子时,可以看到煮卤味的锅中升鸬拇笃咨砥?
小云德的摊子每晚二更开张,三更便收摊,非常简陋,只有几张桌子和几条板凳,除了几坛酒、一两种卤味和老板小云德之外,连个挡风遮雨的屋顶都没有。
白衣书生在一条板凳上坐下,扬声道:“老板,卤牛肉和酒。”这里的酒只有一种,就是呛喉的老白干。
身边已有不少客人,看上去至少有四成穿锦衣华服,六成的人来头不小,却全部目光呆滞,神情苦涩。
忽然,有人在白衣书生面前坐下,轻轻敲了敲桌面。
“宫颸昀?”虽然桌上仅点了一盏如豆油灯,灯光扑摇之中,仍认出眼前不羁的笑脸。
“云老板好兴致。”他笑得很开心。锐利的目光将女扮男装的云飞雪一眼识破。含笑的视线在她眉心下那枚被刻意掩饰却仍留有隐约痕迹的菱花额饰上打转,“老板,卤牛肉和酒。”
云飞雪淡淡看他一眼,自顾自饮酒。
“有人告诉我这个小云德的铺子很有意思——是不是因为菜香酒醇?”宫颸昀也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反正她并不正眼瞧他,目光不由放肆起来,贪婪地流连在她清秀绝伦的容颜上。
“这里只有一两种烂到令人永生难忘的卤味和奇劣无比的白干。”
“那是为什么?这些人看起来家里还是有点家产的,何必大半夜呆在这里?”他甚至留意到一边停驻的马车旁,车夫正在伺候主子吃东西。
“因为寂寞。”她仰天灌下一杯酒,动作熟练而干脆。
“你也寂寞?”
“高处不胜寒。”
宫颸昀凝视着这张令他刻骨铭心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孔。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云飞雪与他白天所见的,甚至是如梦舫中的云飞雪截然不同。他认识的那个云飞雪明艳而犀利,眼中、唇角无不蕴满笑意,星眸似被火焰炼烧过,没有半丝杂质,亮得像天上的星。
而眼前这个云飞雪浑身上下没有半丝笑意,冷绝的气质似南极终年不化的冰,眉间有淡淡落寞与抑郁,微阖的眸在某个瞬间,会有一缕精光闪过,神秘到极至。
他甚至不知道哪个云飞雪才是真正的云飞雪?
“前几日你去了哪里?我遍寻不着。”
“探一位故人。”
“知己?”
“嗯。”她淡淡地应承着。方巾后两条丝带在夜风中静静翻飞,衬得她似要凌风而去般潇洒。
“你令我尴尬。我用尽了所有人力、物力寻你,你却在与知己烹茶品琴,促膝长谈。”他不禁略有怨言。在此之前,他从未为了哪名女子,如此尽心尽力。
“所以你便去结识云霂?”
“她长得像你,但不及你——你是烧烤完美的极品,她却只是一个粗坯,且仗着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娇纵成性,极难伺候。”说到云霂,他亦头痛。当初结识她,仅是贪图她有一张与云飞雪相象的脸庞。
“时间久了,说不定会觉得她率性可爱,虽然占有心强,却是爱的缘故。”
“我只觉得她可怕。”
“会随心境改变。”
“云飞雪,你并不在意我。”宫颸昀苦着张脸,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又有哪里好?”她反问,“我要的,你一样也没有。”
“你要什么?”他急急问,有一点点气急败坏。
云飞雪不答,只是饮下最后一杯酒,看着满天的星。
她要什么?她要叶风!否则,什么都不要。
忽然站起来,扔下银子拂袖而去,留下一脸迷惘的宫颸昀。
今夜,疲倦而寂寞,不愿再对他做出笑脸,也懒得再去掩饰什么,心中抑郁而迷惘,没有丝毫的快乐。
她还能要什么呢?
“小姐!这样做,老爷会骂的。”丫鬟楚吟拉着云霂的袖子,却被意志坚定的云霂拖着走向如梦舫。
“是‘少爷’!”扮成男子的云霂好不容易等父母睡下,才有机会溜出来。“——要是你敢告诉我爹,小心你的皮!”哼,那个云飞雪竟敢长得和她相象!企图顶着那张脸胜过她,抢走宫颸昀。她才不会让那个□□如意呢!
踏进如梦舫,云霂便大刺刺地往桌边一坐。
“是你?”云飞雪一眼便认出她。
“怎么,我不能来?!”
“那你来做什么?”
“来嫖你。”云霂趾高气昂,不可一视。
“哦?”云飞雪笑得很乐,扬了扬眉,“你带多少银子?”
“一百两。我打听过了,临安城最红的名妓一夜宿银不过五十两。”
云飞雪微叹口气。唉,毕竟还嫩点,气焰高而手段低劣,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看。转头对一边的婢女道:“给这位公子一杯茶,喝完了就送客。”
“什么?”云霂跳起来,“你搭什么臭架子?!不过是一个□□罢了!什么妓院老板?说白了,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云飞雪的目光飘向正在一边看好戏的柳缠柳。“戏很好看吧?来,买一张戏票——这三天内,我不想听到这匹‘急色种马’说出半个字!”扮男人是吧?好,她就当她是男人处理。要口无遮拦是吧?那她就要她三天内都不用“遮拦”!
柳缠柳也不多言,只是走上前,双手开弓,噼里啪啦打了云霂四十几个耳光,直到她的头变得像猪头,吓得楚吟连话都不会讲。
“再一巴掌可以打得她满地找牙。”
“——送客。”云飞雪阻止柳缠柳那一掌,只给她一点点的教训。柳缠柳腿一伸,已将两人踹出如梦舫。
云飞雪脸色自若地继续迎客,船外的□□声,对她而言,不过同闲谈人声没什么两样。
“昨晚来闹事的两个人是谁?”杜纤叶似是无意间提起。
“吏部尚书的女儿和丫鬟,为了宫颸昀。”云飞雪一边理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个云家千金长得和你好像。”
“你接下来是否要问我,她是否是我失散在外的亲人?”她合上帐本,仰天伸了个懒腰,“拜托,是人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本来就差不多。”
杜纤叶哭笑不得,道:“那为什么只有她和你像?”
“这也要我管?你不如直接去问她娘,为什么把女儿生成这个模样?你问我,我又不是她娘。”云飞雪踱到窗前,推开窗,深深吸口气。
“因为长得和你像,才不愁嫁不出去嘛。”身后忽然有人接口。
声音好熟,不会是……
她转过身,立码一个头两个大——宫颸昀!怎么像冤魂般缠着她,赶都赶不走,恨不得一拳打扁他那张愉快笑脸!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因为知道她一定会拒绝,宫颸昀这次索性不问,强势地拉起她的手就走。
云飞雪只得瞪着杜纤叶使眼色,希望她能解救她这个干妹妹于水深火热之中。岂料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杜纤叶不但笑眯眯地看着她被拉走,还拿出丝巾冲她挥了挥,道:“玩儿得开心点,不必太早回来。”
“不必太早回来”?!云小妹险些吐血身亡。
这可不能怪她哟——杜纤叶坏坏地想。想想这个云小妹曾对他们做过些什么吧!敲诈勒索,暗器□□,十八般武器,软硬兼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论换了莫舞影,还是青鸟,都会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踩上一脚,收回点“利息”。所以,绝不是她见死不救,她只是顺“民意”而已。
很好,非常好!云飞雪边被拖走,边冲杜纤叶笑得咬牙切齿。真是难得她那么不怕死!
宫颸昀什么都没留意,只是拉她出如梦舫,塞进岸边的一顶大轿子中。
“宫帮主,你要绑架我去哪儿?”云飞雪□□。天啊!我为什么不能踢破轿门把宫颸昀痛打一顿?她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扮猪吃老虎是她一贯作风没错,但她不喜欢这种被拖来拖去的无力感。说来说去,都怪宫颸昀那个该死的!
“人间天堂。”他笑眯眯地走在轿旁,笑眯眯地回答。笑眯眯的样子令云飞雪牙痒痒。讲的话等于废话。只要不是地狱,都是人间天堂。
算了算了,云飞雪索性闭上嘴。没关系,那个人间天堂很快就会变成人间炼狱了。既然那个家伙要抢她,那就让他抢,只要他别后悔就行了。
宫颸昀倒是很乐。总算让他扳回一城了。虽然离“抱得没人归”实在还有点距离,但能“拉得美人归”也还算不错了。至少今天能和她呆一块儿了。
轿子晃晃悠悠地行了老半天,在云飞雪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是到天涯?还是地角了?
“来来来,到了。”宫颸昀不由分说地拉她出来。
逍遥山庄?——嗯,很好,到了贼窝了。她挂在宫颸昀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直接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免得再一直“点头”了,弄得宫颸昀受宠若惊。
“真是我住的地方。”
“嗯。”她抬眼,笑得慵懒,看他笑得像个傻瓜,直接推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哼,这个山庄倒是很大,果然是逍遥帮的中枢,气派很大,……而且三五步就有一个岗哨,这样高度的警备,真是叫人讨厌。
这是望归桥。
这是桃花溪。
这是竹林。
这是赏梅亭。
这是沁香茶坊。
这是……
“果然是小桥流水,溪声潺潺。”云飞雪笑得很乐。逍遥帮果然是很“清心寡欲”。住在这种雅到要人命的地方,当然不能做什么煮鹤焚琴、牛嚼牡丹的煞风景的乐事。每天只能琴棋书画,十年下来,不疯也变白痴。“你住哪儿?”
“风海居。”
他带她往南走,有一大片枫林。树欲静而风不止,果然如一大片波涛汹涌的青绿海洋。枫树深处是一幢小小竹楼。
“果然很雅致。”她翻了翻白眼。开什么玩笑?像宫颸昀这样风流成性的人,要他乖乖住在这里修身养性,还不如直接叫他去出家比较方便。
“这是寝室。”他指给她看。云飞雪探头,唉,还是一样的“清心寡欲”。不过——墙上挂了两幅仕女图。就是嘛,她才不信他会乖乖呆在房里睡觉!果然是个花花大少!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书房在哪儿?”
“这边。”他推开另一扇门。
“很……”唉,不说了。风格还真是统一。云飞雪简直要尖叫,笑得有些抽筋。叹息叹息又叹息。目光走后停留在墙上一副风景画上。
嗯,如果她没猜错,这一副就是逍遥山庄的地图了……
“我在赏梅亭准备了酒菜。”宫颸昀又拉她出去。
好啦,她今天就被拖来拖去好了!苦命啊……
“宫帮主今天到底有什么事啊?”被硬按到椅子上的云飞雪东张西望。赏梅亭?只有几颗枯枝而已。拜托啦,赏枯枝?果然雅得鸡飞狗跳……
“陪朋友喝两杯不行吗?”
“可以。”云飞雪笑眯眯地从裙下摸出算盘,噼里啪啦半天后,悠悠然开口,“下午送一张二十万两银票到如梦舫。”
“有个消息可能不止二十万两——云府曾有过一名女婴,十九年前,生下三天就被人偷走。说不定,你是云霂的大姐。”宫颸昀轻啜杯中酒,眼角却在留意她的反应。咦,在近处看,云飞雪额饰下,似有一道疤痕。
天呐,饶了她吧!要是那个大马蜂是她小妹的话,她的恶梦就要开始了。
“不好意思。我父母是难民,流离失所,八百年前就饿死了。”云飞雪翻了翻白眼,“二十万两,下午送到。”
“主持如梦舫,颠沛流离,很累吧?”
“ 你多来几次,我们就有饭吃了。”云飞雪笑看眼前的“散财童子”。
“我可以……”
“你不可以!”云飞雪截住他的话,“我这种人,天生劳碌命,靠双手吃饭,天南地北马不停蹄,以赚天下钱财为己任。”
“我入不了你的眼,对不对?”宫颸昀苦笑,“可你的眼中,分明对某种人事物有着一种深深渴望。”
云飞雪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眼中的渴求是为了什么。
“或许我们只能做朋友。”
云飞雪只是笑。怎么能做朋友?天生的对手,只能你死我活。
“你令我迷惘。”他眼中难掩落寞,“我想,这世上已没有人能留住你。”
“我想回去了。”她并不在乎。
宫颸昀看她,忽然笑起来。这个女人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世事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出出光怪陆离的戏码,笑脸下的心,真正淡漠。这样的女子,岂是他能驾驭的?再迷恋,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不会选择爱她。
如果可以不爱,他不会爱她。
如梦舫一片愁云惨淡。尤其是杜纤叶和东方,活像有人欠他们三百两。
惟一一张笑脸,仍在云飞雪脸上。
“逍遥山庄的守卫非常严,而且那么大……”东方只觉得被人设计了。
“有莫舞影他们帮你。”云飞雪摊开一张地图,“这是山庄内地形安排。哪里有岗哨,哪里有陷阱都很清楚,你们只要把银库里的银子、银票都搬回来就行了。”她倒是希望他们能把整个银库都搬回来。这次行动,莫舞影、青鸟、杜纤叶都有份,连她们的丈夫都一个不能溜。
“云小妹,你不是在惩罚我吧?”杜纤叶想到上次的事,不由心虚。
“哪有?”云飞雪笑靨如花,却让人越看越觉得可疑。
“可是偷光银库并不能毁掉逍遥帮。他们的米庄布庄都有存银,至多只能干扰他们。”
“我只要他们在半年内无法迁出临安——宋寒池,我给你半月时间,将宋家家当卖掉,我们要去西域了。”
“半月?!”宋寒池怪叫。
云飞雪白他一眼。其实卖不卖都一样啦,到了西域都会被他那个岳丈给“笑纳”了去的。宋家要发财致富恐怕很难了。
“这张地图是哪儿来的?”莫舞影用怀疑的目光看看她,不会是用美人计吧?
“怪只能怪我太聪明,过目不忘嘛。”
“那你在这儿干嘛?”
“今晚我有私事。”
私事?一帮闲人目瞪口呆,露出暧昧神色。天啊,地啊,云小妹有私事了?!世界不会毁灭吧……
夜深人静,一条人影匆匆蹿进云府。在迂回的廊上闪过,在一扇窗外驻足。屋内烛光融融,云霂正端坐桌前,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轻轻推开门,人影已进到屋里,烛光映照下,正是云飞雪。
“你怎么进来的?!”偶然抬头,云霂这才惊觉房里多了一个人。
“只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你要喊人,我也不会阻止的。”她冷冷道,手中软剑乍现,“嗖”一声,已削下一只桌脚。
“什……什么问题?”云霂脸色苍白。
“你是不是有一枚锁片?”
“是。”云霂愣一下,缓缓将贴身锁片解下来,交到她伸过来的手中。
小小的银锁片躺在白皙的手掌中,说不出的精巧可爱。密密的云形花纹在烛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彩,一面刻着“霂”字,一面刻着“平安康泰”。
她无声地将锁片递回去。
“喜欢宫颸昀?”她的目光稍显柔和。
“是。”
“不后悔?”
“嗯。”
云飞雪淡淡笑,目光深邃,深不可测。“你将会达成你的愿望,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手起手落,已将她打晕。
宫颸昀忙得焦头烂额的已好几夜没睡。
山庄银库被人搬个精光,遣人追查的同时,他更忙着调“头寸”。城里逍遥帮所属的米庄布庄都撑得很辛苦。但只要能渡过这半个月,损失就能减到最低。不过,要恢复元气,恐怕至少要三年。
连叹气都没空的宫颸昀身心俱疲地回到房中,身后跟着也被折腾得能吓人一跳的纪鵟。
“听说……云霂失踪了。”纪鵟双目无神地低声咕哝,心里很怀疑是自家的风流帮主干的“好事”。
宫颸昀根本就没听见,两轮熊猫眼直勾勾地盯着床,只想好好睡一觉——哎,好好地放下床帐干什么?伸手揭开帐子,蓦地呆住。
纪鵟也似被人打了一棍子。
云霂很安静地躺在他床上,而此刻,城里正翻天覆地地找她。
纪鵟乜他一眼,他也正一副莫名其妙的呆样。
“帮主,我去报官。”
宫颸昀摇了摇手,目光渐渐柔和,“让她睡吧。”手轻轻抚上她的睡颜。
这眉,这眼,这鼻,这张脸,与他心目中的那个人何其相似。即使没有那动人笑靨,没有那双摄人心魄的星眸,没有那个神秘鲜活的灵魂,但他心中深深的迷恋,却因眼前这张脸而得到丝丝抒解,心中慢慢漾出爱恋。
即使,明知是饮鸠止渴,却仍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如果,如果可以不爱那个女人,他不会爱她……
窗外,人影慢慢退去。
“我以为,你会喜欢宫颸昀。”杜纤叶悄无声息地靠近站在船头的云飞雪。那瘦弱的白色背影在风中格外孤寂。
她并不回答,只是看着两岸景色缓缓后退。
这世界早已不属于她,什么都不能要。
“我以为,你讨厌云霂的。”
“我是讨厌她。”
“可是,你把宫颸昀让给她。”
云飞雪回眸一笑,“那两人,我都讨厌。”所以将两人送作堆,让他们彼此伤害。
只要云霂在他身边,宫颸昀就永远不会忘记这世上有一个云飞雪,心就会痛,而任性的云霂不会容忍心上人念着别的女人。只要他们在一起,这场相互间的伤害便永不会停止。
这个地方很快便会陷入乱世。逍遥帮受到战乱后会有何下场,不得而知。将那两人困于乱世之中,远比由她下手要有意思得多。
避到西域,保存神水宫的实力,连叶风的骨灰也会迁去。
不知何时,所有人都聚到船头,即使盛极一时的如梦舫避入西域,但他们心中却已描绘出一副美好蓝图。
云飞雪扬手,一枚小小的锁片落入江中,阳光照耀下,那个“雪”字,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回头看见那一双双好奇的眼。
她笑得风情无限,轻轻道:“那是……一个过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或许,多年后,这艘船会有另一番盛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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