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舫

4 笛声


杜纤叶一觉醒来,身边事已变得令她发疯——她果然已如愿到了青溪,可是为什么……?
    “娘子——”东方早已笑得合不拢嘴。果然是云飞雪,做得干净利落,终于令他可以如愿以偿。
    “你先给我闭嘴。”她恼得只剩下□□的力气。这六、七天来,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说她和东方拜了天地?为什么东方会在这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要那么生气嘛——你可以称我‘夫君’、‘郎君’、‘良人’……”
    “死人,你给我闭嘴,不许再聒噪!”杜纤叶瞪眼。
    什么“良人”?我呸!他现在应在王府养尊处优,新婚燕尔,应该搂着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的千金,如胶似漆……不是在这里粘着她杜纤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嫁给我了。”他简直笑到脸部痉挛。这可是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一点,否则他高兴个啥?!
    她知道,最糟的就是这个。“怎么回事?”
    “云飞雪用掉包计把你换进王府,所以我们的‘手续’可是很全备的。而且还是当朝太后为媒。”
    “那你就休掉我。”反正又没哪条大宋判例规定:凡太后赐婚者,男不许休妻,女不许改嫁。
    “大可不必——如今你相公我也是钦命要犯一个,咱们是金线穿银线——两相配。你连累不了我,我连累你还差不多。”东方恐怕是有史以来,最高兴的一个朝廷钦犯了。最佩服云飞雪的就是这一点。早知道这么简单,他说不定早在宫里放了十七、八次“野火”,来换个“钦命要犯”的头衔了。
    “怎么回事?”她被吓到。天哪,这几天到底发生了多少可怕的、莫名其妙的事?
    “洞房花烛夜,我盗走三百万两库银,而且还携款潜逃。”
    “……是云飞雪,对不对?!”像东方这样的体格,怎么拿得了三百万两库银?又不是银票。云飞雪就不一样,她爱钱远胜于性命,要是她想要,就算拖,她也会把那些银锭,一个不落地拖到船上。
    意志会创造奇迹的……
    但有一点很明确,她之前为了维护他所作的一切努力,全都泡汤!
    “你看,你赶不走我的。”东方柔声道,“我说过我不在乎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
    “你太傻了,会后悔的。”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为你放弃的那些东西拼个你死我活的?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你放弃的,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你会知道你做了件多傻的事情。”
    “如果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将自己交给我?即使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既然你不后悔,那我也不会后悔。”他淡淡笑。
    “……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你的妻子,所以,你是最重要的。”
    “对我而言,我也是想给你幸福,想让你在我身边欢笑而已。”他揽她入怀,“不要再赶我走了。”
    她潸然泪下。其实,他们要求的也只是拥有彼此。
    “……我答应云飞雪在如梦舫呆三年。”
    “什么?!”杜纤叶吓得一把推开他,“你说什么?”
    “在如梦舫呆三年——没事啦。”
    “没事?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云飞雪的性格。”杜纤叶的目光变得很奇怪。“说不定她就是要你去做‘男妓’——她最喜欢逼良为娼了。”
    东方瞠目结舌。
    男妓?逼良为娼?不……不会吧?!云飞雪,听说才只有十六岁而已啊。如果这样的话,再过几年,这天下颇有几分“姿色”的男人可怎么活?
    而且,据那些送他们到青溪的人说,明日午时,如梦舫就会开进青溪。
    气氛有点怪。
    云飞雪已决定去青溪。莫舞影暂时还是随船,这样一来,宋寒池便辞掉捕快工作,一起去青溪——这当然没什么可奇怪的,反正宋家男人眼中,婚姻向来是他们“捕快生涯”的坟墓。宋清音是因为娶了个喜欢惹是生非,需要全天候监管的老婆。而他宋寒池则是因为有一个要随船满世界跑,面对许多色狼的老婆。他可不想到成亲那天,发现已经找不到莫舞影,或是已经被云飞雪卖给别的什么人了!所以他理所当然也要陪同。
    怪的,是宋清音那个“喜欢惹是生非,需要全天候监管的老婆”——江林竟然带了煲汤,来看她未来的儿媳妇。
    非常可疑!
    “……喂,你们两个不要光顾着喝汤。”江林忍无可忍地看着她的儿子、儿媳都埋首于汤碗里,丝毫没有要抬头听她说话的意思。
    宋寒池只得放下碗。
    天!这已是第三碗了!现在一肚子的鸡汤——莫舞影正在喝第四碗。虽然这汤比莫舞影煲得好多了,但是也不至于要那样啊。
    原因是不想让江林开口。
    想想看,他们谁都不会以为她只是来送送鸡汤那样简单,不太好对付……希望不会太离谱……
    “你们去青溪,可要自己小心。寒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舞影,记得要白天同桌,晚上同房。‘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哇哩!——莫舞影被鸡汤呛到。啥?她有没有听错?“晚上同房”,还要“一丈之内”?
    有没有搞错?哪儿有婆婆对未来儿媳妇讲这种话的?
    宋寒池拍着她的背,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难道他又开始做白日梦?
    “其实,你们可以跳过婚礼,直接做下一步骤——我可不想为了等莫飞送嫁妆而害宋家断子绝孙。”江林进一步暗示。莫飞那样嗜钱如命的“赏金猎人”,要想等到他把女儿的嫁妆送出门,恐怕要有不短阳寿。
    “可以吗?”两人异口同声。
    只不过,莫舞影一脸的惊诧,而宋寒池则已高兴得要飞上天。
    宋寒池平生第一次感激老天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娘,这样了解他。
    “当然可以。否则你们小俩口整天大眼瞪小眼吗?”江林理直气壮,孤男寡女在一起,总要找些事做的嘛,否则岂不变化石。
    “可是,师公不是那样说的啊。”莫舞影还是无法接受,虽然师公的“闺训”——什么“笑不露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她早已违背了个遍,几乎将朱夫子气得吐血身亡,三纲五常更是要被她倒过来写。
    可是只是天性使然,天生活泼好动,这次的性质不一样。
    “难道你娘没告诉你,她和你爹的事吗?”江林嘻嘻笑。
    “难道……”莫舞影瞠目结舌。
    “否则你师公怎么会容他留在岚冷教?”
    “那你和爹——”宋寒池乜她一眼。
    “臭小子,你问得太多了!”江林道,“反正,你要记得多捎信回来。只要西域那边的嫁妆一运到,我就叫你们回来成亲。”
    “宋夫人,”云飞雪走过来,“不用那么急嘛——宋家在临安有头有脸,怎可草率?不妨先恢复宋家的生意,再花个一两年准备婚事。好歹宋寒池是堂堂宋家的公子,也是已故的河南江家堡堡主的外孙,而莫舞影则是西域岚冷教的少主,若是不办得风风光光,岚冷教教主不会答应,宋家也脸上无光。”
    “云老板言之有理。”
    “我看不如将宋寒池留在如梦舫三年,我这儿缺个帮忙的人,他在这儿开开眼界,月钱当然比当捕快多——当然这也不急,不妨和宋老爹商榷一下,反正我们有半个月左右在青溪。”云飞雪抓住机会,实行她的“骗人计划”。
    好歹东方已被她骗到,成功一小半。
    被遗忘的宋寒池和莫舞影面面相觑。
    三年?那他们岂不真的变化石?……难怪要跳过婚礼这个步骤,直接进行之后的程序。可是,被困在如梦舫三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霜刃如雪,印出她的细长双眸。
    这双眼,没有中原女子的柔情似水,只是艳到极点,却也清澈到极点,叫人看了第一眼,便不会再忘记。
    青鸟一手执绢帕,细细地拂过弧形的剑刃。
    已经四年了,在如梦舫上,已是第一千四百六十一天。对她而言,如梦舫是她可以躲的地方。
    可她太清楚,名花流是不容许有叛徒的。而她就是。所以老头子不会放过她。这里也不可能让她躲一辈子。
    云飞雪告诉她,平刚、太原、洛阳、江都等地的武林高手,都受到名花流的挑战,也都败在那老头手下。他不是专程为她而来,但一样会要她的命。
    避到青溪,决不是长久之计。
    她还剑入鞘,起身推开窗。
    清风立刻涌了进来,拂动纱衣如云。倚在窗前,看两岸景物不断后移,江水滚滚向南,阳光明媚,带着春日的轻柔,照拂下来。
    一只斑斓的凤蝶从窗前飞过。
    是一个舒欣的好天气。
    忽然留意到岸上的一个人影,带着银面具,似在看她。难道是那个前几天夜里潜入如梦舫的男人?她一愣,想要再看清楚,已不见对方身影。
    那个人……?
    青鸟的目光投到梳妆台上,那儿放着一只银面具,是她那晚隔窗挑落的。面具躺在梳妆台上,印着煦暖的光辉,晶亮一片。
    她想起那男人在转身的刹那,月光投在脸上,看见的那一道疤痕。在月光下,像是在对她冷笑,触目惊心。看那道疤痕的走势,可能是名花流的剑手留下的。但她无法确定,因为那只是刹那。
    他究竟是敌,是友?
    除了云飞雪、杜纤叶和莫舞影,其他人都可能是她的敌人,包括他在内,然而,她希望他不是敌人,因他的功夫太好了。
    ……惊诧地发现,这个神秘人,已搅乱她心绪。
    嫣然一笑,从腰中抽出长笛,放到唇边。
    一个清丽的乐音从笛中逸出,划破长空直上云霄。
    我辈风流性,红颜喜美乐。
    哪管明日愁,笑与飘风会。
    “青鸟,你说我为什么会乖乖和东方成亲呢?”青鸟一到青溪,就被杜纤叶堵在房里。杜纤叶看似面含笑意,其实恨不得一剑将她刺个对穿。
    都是这个家伙,害得东方做不成王爷,要和她一起逃亡!
    “呃……你是不是太阳晒久了中暑呢?”青鸟怕怕,一步一步往后退。
    “哦?这种天气会中暑吗?你中一个给我看看。”
    中暑?我呸!这种天气会中暑,那伏旱也会冻死了!要是她没有中了摄魂术,她就把头砍下来当凳子坐!
    “哎呀,小杜,”青鸟笑嘻嘻,“咱们好歹也是同一个干爹的干姐妹嘛。我怎么会害你呢?这件事情,你该去找云小妹的啦!”
    她可没有说谎哦。她是没有害杜纤叶嘛,只不过是在背后,很小力很小力地“推”了一把而已,至多也是“善意的帮凶”嘛。
    “和你无关?那猪也会飞了。对楚昭下毒,用摄魂术害我去拜堂的,是哪一个?”
    “可是又不是我害你失身于东方的。你都是人家的人了,那我当然要促成好事咯,难不成看你去做怨妇呀?你不要好事一成,就把媒人丢过墙。”
    杜纤叶突然想到东方说过的话:他们的媒人,是当今皇太后。
    真是乱七八糟!
    “你说我像怨妇?怨妇?!”杜纤叶的脸色完完全全地阴沉下来。这只臭鸟!为何她如此想吃鸟肉?
    “……那是你自己说的。”青鸟小声咕哝,不幸被她听到。
    ……
    ……
    楼下的云飞雪等人一致抬头看向天花板——她的天花板正在打雷。
    “你的算盘呢?”东方很惊诧地发现云飞雪竟然没有拿出算盘算帐。天,难道她竟转性了吗?如果云飞雪不再爱钱的话,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可怕……
    “不用担心。小杜很聪明,况且有了‘家室’,更不会砸要付银子的东西。只要待会儿上楼看一下砸了哪些东西,让青鸟结帐就可以了。”云飞雪笑眯眯道。
    这事可是她曾亲眼目睹的——豪迈的大师姐就是在嫁了人之后,才要求那个布商打折的,之前的十余年中,她云飞雪从未想到会这样。
    当然,这也有个别例外。例如说,莫舞影,她前天就花了一百两银子去买了盒胭脂——胭脂不过才十两,余下的九十两都是赏银(多半那伙计已拿这九十两去开店,准备白手起家了)。而一盒胭脂竟要十两,也足以令云飞雪吐血了。
    相信小杜一定会克勤克俭。
    东方还是死盯着天花板。
    “放心啦,放心啦,青鸟说过的,杜纤叶杀不了她的。”莫舞影拍拍他的肩头,“她们的功夫向来是半斤对八两。”
    自从到了青溪,莫舞影就死都不离开宋寒池半步。她可不想被杜纤叶找到空子,对她“下毒手”。
    只有云飞雪最稳若泰山。
    “……我是在担心纤叶。”东方看她一眼。谁管那只臭鸟?
    呃,其实是莫舞影担心青鸟。
    不过,幸好她有“保镖”。
    想想看,其实她一开始是帮小杜的呀,只不过,只不过,她后来迫于云飞雪和青鸟的“淫威”,才“识时务”的嘛。
    现在只是希望杜纤叶莫要太生气。不过就天花板“打雷”的程度来看,如果她没有狠得牙痒痒才怪。
    唉,小杜是如梦舫上,除了云飞雪外,最不好得罪的人,就和“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是同一个原理,而她只是在“最不能得罪”和“次不能得罪”的人之间选一个去得罪。
    结果她就成了那一小撮不幸又无辜的“炮灰”。
    ——悲剧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
    莫舞影叹口气,依偎在宋寒池的身畔。
    “嗯,突然想吃八宝填鸭和杏仁豆腐,而且青溪的凤梨膏也很有名啊。”云飞雪拍了拍肚子,“好吧,就算庆祝小杜找到如意郎君,今日不做生意了。东方,你和小杜说,准备酒席,咱们来祭祭五脏庙——当然,这钱得杜纤叶出,算是答谢我这个媒人。”
    看看,同样是“媒人”,一个在楼上挨打,一个在楼下害怕,只有她“坦荡荡”,还要人家摆酒席谢她。这种事情,也只有云飞雪才做的出来。
    一片狼藉。
    云飞雪和东方东倒西歪地划拳,莫舞影和宋寒池早已醉得迷迷糊糊。
    青鸟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
    月上柳梢。
    “你不必担心,就算醉得不省人事,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杜纤叶乜她一眼,今夜她的话很少。
    “你不也喝得很少?”青鸟轻轻道。
    杜纤叶拿着杯子,淡淡地笑——杯里是浅黄色,飘出幽香的花茶。这一年来,她滴酒不沾,今天也不过是凑兴而已。她不可以醉,更不可以醉得人事不知。
    青鸟也一样。
    “否则云小妹怎敢狂饮?”杜纤叶放下杯子,“我想你心里有事。”
    “……他们到中原了。”
    “你师父?”
    青鸟迟疑了一下,点头。对呀,老头子原本是她的师父啊,都快遗忘了。在这种情况下,若她想活得久一点,就不能有片刻放松警惕。
    尤其在如梦舫上。
    “你想怎么办?”
    “你会帮我吗?”
    她反问。
    “——不会。”杜纤叶答道,“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不错。”两人的目光投向东方,他正和云飞雪划拳,兴高采烈,“莫舞影也已不是一个人了。”一旦有了牵挂,也就不能再陪她冒险了,“不过幸而你们都能保护自己,我至少不必离开如梦舫。”
    “云小妹会帮你。”
    当然,现在她青鸟可是如梦舫三姝中唯一一个“自由身”了,物以稀为贵。云飞雪怎么会眼睁睁看她这颗“摇钱树”飞走?
    “我只希望,云飞雪能保护自己就可以了。”青鸟从未见她动过手,但她的轻功不错,想来逃起命来会冲在第一个。这样也好,免得她们被抓去当人质什么的。反正那老头子要杀的也只有她一个而已,那就,由她自己来解决好了。
    “不要小看她,这家伙可能深藏不露。”
    青鸟笑起来,媚眼如丝。
    云飞雪是如梦舫上最大的一个秘密,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过往,迷一样的云飞雪,她看不透,也看不懂。
    她不是不信云飞雪,只是无法信任一个她摸不清底子的人。或者说,她只相信自己。
    况且,小看云飞雪是要倒霉的。
    “……不过,咱们看来得先把这个‘不能小看’的家伙弄到房里去。”青鸟指指已喝得迷迷糊糊还死撑着划拳的云飞雪。
    “一人一半。我负责云小妹和东方。”
    “那么,”青鸟绕到莫舞影和宋寒池身后,一掌将他们打醒,“这两个家伙就交给我好了。”
    ……
    将两个家伙恶作剧地扔在同一张床上了事,青鸟打着哈欠回房。
    哈哈,莫丫头和宋寒池竟敢喝醉了来麻烦她?
    那就不要怪她让他们尝试一下“酒后乱性”了;不过看他们那样烂醉如泥,恐怕不会有什么“节目”。只是事后宋寒池会痛哭流涕地后悔不该喝醉,以致失去这有一个大好机会。
    哈哈!
    直直地倒在床上。
    呵,好像她也有些醉了,仿佛泡在热水里,晕晕沉沉。
    好舒服,想睡。
    耳边响起轻微脚步声。
    这些“苍蝇”真讨厌——剑光一闪,四个白色身影倒在窗前,空气中渐渐弥漫血腥味。
    睁开眼。
    “……进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她坐起身,淡淡地笑,无视地上的四具尸体。
    窗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他站在他眼前,无语。面具在烛光下会变成金色。
    “我跑得不够快,是吗?”青鸟踢了踢床前的尸体,全部都是一剑封喉,否则怎配做名花流首席女弟子?
    “……”
    “什么都不说,来干什么?”青鸟有些愠怒。
    他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站住!”她恼得跺了下脚,“——你是谁?”
    “……鬼影修罗。”破天荒地,他竟开了口,声音低沉。
    她还以为他是哑巴哩!
    “鬼影修罗?原名呢?”
    又是缄默。
    真是败给他!比木头多口气,枉费一身好功夫。
    “……他们只是来找女人而已。”
    她还以为是冲着她来,原来不过是替老头子来找练功的处女而已。那么……算了,反正杜纤叶加上半醉不醒的东方和云飞雪,也够处理那些余下的人了。
    “如梦舫从来没有偷香窃玉的事发生。”
    除非堂堂正正付钱召妓,否则船上四十九名名妓岂不是只能吃干饭?这样的话,云飞雪不要抓狂吗?!
    “喂?!”青鸟叫住又想一走了之的鬼影修罗,“既然你不是来杀我,那你来干嘛?”这个家伙,动不动就想走,真要命!她又不会吃了他。
    “……你已惊动他。”他乜一眼地上的尸体。血逸成一片小小湖泊,仍在缓缓扩散。
    “你说得没错。”相信杜纤叶那边也不会留活口,这下那老头可损失大了,“相信明晚便可以见到他。”
    这下可彻底暴露,想想看,在中原的、可一剑杀死这四人的名花流弟子,也只有她一人而已。只要那老头没有练功练坏大脑,就一定会知道他“亲爱的”女弟子在哪里了。
    “不走?”他有些惊讶。
    “你叫我走就走,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而且,我也很想看看他那张用那么多少女换来的‘玉面’。”不过,可能会觉得有些恶心。
    “你疯了。”
    “不,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青鸟坏坏地笑,眼中发出奇异光彩,或许可以学学云小妹,“——我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鬼影瞪着她。
    “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你总不希望看到像我这样的美丽少女死在你面前吧?而且,我也可以保证不会嘲笑你的丑陋的。虽然在我这样的美少女面前,鬼影‘欧吉桑’是一定会自卑了啦,不过,你也不用太介意,至少,你不会比那老头子打回原形后的样子更可怕。所以,无论你有多丑,我都不会被你吓到的。”青鸟滔滔不绝一大堆,“最主要的,如果你不给我看,我是不会离开这儿的。”
    他似是听得愣住——这女人是自恋狂?
    “唉,既然你不好意思,就只好由我来动手了。”她蹿过去,不等他躲闪,已抬手揭下他的面具。
    四目相对,眼光再也移不开。
    倨傲的神态,冷峻的目光,就连脸部的线条都仿佛是用刀削出来的。而左颊上自上而下的赤红色伤疤,可谓是与这张脸最相称的“饰品”。
    这张脸并不漂亮,甚至有些阴沉和凶猛,令人不自禁地想起狩猎事的猎鹰,但冷傲的气质足以压倒他面前的人。
    这张脸吸引住她。
    鬼影只是从她手里拿回面具,重新戴好,然后冷冷道:“走。”
    她总算回过神,“……走?我说过要走吗?——鬼影老兄,我只是说‘做个交易’而已,并没有说筹码是离开这里呀。我也说过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走,可是,这并不代表你答应了,我就会走啊。”
    反正,说白了,就只是三个字:她赖皮。
    虽然这不是女人的特权,但和女人做交易,就应该料到这一点,因为很少有男人承认被女人骗了,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人要求她们要“一言九鼎”。
    是他笨,有什么办法?
    青鸟嘻嘻笑,谁让这个家伙戴着面具到处唬人?还以为是什么丑八怪哩。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
    “你不要这样瞪着我。”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料后颈一痛,被什么打中,跌倒在他的臂弯里,已昏过去。
    ——啊?!
    一睁眼,便看见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一个家伙,青鸟差点吓得跳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尊泥塑神像,真是气死她了。
    竟然被神像吓到!没面子……
    忽然嗅到香味。转头看见鬼影正在煮什么东西。好香,是杂烩饭吗?
    哎,她怎么会在这里?……像是一座小小的破败庙宇。
    “你打晕我?!”她蓦地想起,一下子坐起来。这个混蛋,竟敢趁她不备,把她打昏?!不要妄想不做出任何反应就可以令她放过他!
    她不会忘记的!
    鬼影淡淡看她一眼,盛一盘杂烩饭递给她。
    什么什么什么嘛!以为一盘小小的饭就可以摆平她?开玩笑!青鸟待要伸手把盘子推开,不料“五脏庙”擂鼓震天响。没等她反应过来,盘子已到手里。
    哎,肚子饿了就要吃,这是本能,她可没想过要和本能斗争。也罢,等她祭完“五脏庙”,再来和他算帐。
    “我吃啦!”她开始风卷残云。
    话说回来,虽然这个鬼影修罗没行没品,不懂怜香惜玉,外加蛮横与□□,是十二万分的可恶,但是,厨艺不错。
    她梦想了四年的日本料理啊!
    嚼嚼嚼……
    鬼影饶有兴味地看她狼吞虎咽。看起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呀?为何如饿死鬼投胎?虽然她睡了一夜外加一个上午,但也不必这样吧?
    “我吃完了。”她放下盘子。好险,差点把它也吃下去。
    瞪眼看他,然后验证了“吃人家的嘴短”这句话——已不好意思再狠狠骂他。好奸诈!算了……“我要回去了。”她从供桌上跃下来。把她放在供桌上,准备拿来和羊头、牛头一起祭神吗?
    “不能走。”鬼影已拦到她面前。
    “我说欧吉桑,你可以在这里慢慢吃杂烩饭,本小姐要回如梦舫了。你不会是还想请我吃晚饭吧?”她脸色不善。
    开玩笑!谁有空在他那里慢慢耗?那老怪物今晚就可能来袭,云飞雪她们什么也不知道!
    她当然要回去。
    “不行。”
    “你管得太多了,这样会老得很快。”青鸟打算绕过他,却再次被拦住。“你到底想干嘛?”
    “……”
    “好啦,你什么都不知道,没你想得那么危险。”
    “……小林杏奴,名花流首席女弟子,四年前与师父不和而背叛,来到中原——名花流不会放过你。”他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
    “你怎么知道?!”青鸟惊讶地后退一步。这件事,只有云飞雪、莫舞影和杜纤叶知道。难道他调查过?
    他不语,只是拦在她面前。
    开玩笑,中什么邪了?!
    真是要命。青鸟的头都大了。要不是因为这只“鬼”的功夫比她好,她早就想砸开他的头,真是遇人不淑。
    不,不,不,不是“遇人”,是遇见鬼了?!
    “我觉得青鸟的去向很可疑。”莫舞影说了句废话。幸好没人留意到她的傻话,否则她的“一世英名”就很危险了。
    大清早醒来,青鸟就不见了。莫非是她终于敢于反抗云飞雪的“淫威”,连夜逃出如梦舫?为何不叫醒她们一起“三十六计”?反正云飞雪一样会气得捶胸顿足。以后一个一个走,岂不是要引她吐血?念在相识一场,不用那么麻烦了,她们一起走,让她一次发泄完好,便于她重拾生活信心,笑迎人生嘛。真是太不够义气了。
    “难道昨晚除了那些白衣人,还要别的什么人,带走青鸟?”东方作出推论。
    “就怕是她的师父。”杜纤叶担心。如果是像昨晚那样的白衣人,来一打都不是青鸟的对手。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们才在“清理”完之后,没有去她房里看一看。还以为她早就将那些人踢出船后,闷头大睡了。
    结果……
    “恐怕不是。”云飞雪也猜不透,“如果是青鸟的师父,他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带那么多虾兵蟹将。何况,如果是他,那么房里很可能会留下青鸟的尸体。而他也不会放任我们杀他的弟子,大可先摆平我们。”
    “而且房中并没有缠斗痕迹。”刚在青鸟房中侦察过的宋寒池接口,“如果是宿仇,那么按理来说,应该会动手。难道说刚一照面,不及动手就被制住了?”不会吧?青鸟的功夫自成一家,沉稳狠辣,应该不会一招之内就失手。
    “会不会是认识的什么人,被暗算了?或者根本是她自己走的?”莫舞影猜。
    “这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找到青鸟。”云飞雪神色凝重,青鸟不是个会随意闪的人。想她猫在船上四年,除非必要,她不会下船半步,宁可在船上发霉生锈。
    一定有事发生,而且不是小事。
    “那么……”
    “我已派人去找,只要她还在青溪,天黑前就可以知道她的行踪。”
    “派人去找了?可是我们都在这里啊。”只有莫舞影还在那里傻乎乎地发问。除了青鸟,一船人一个不少,她派谁去找青鸟了?
    “是云飞雪自己的人。”宋寒池速速回答,堵住她的发问。虽然这个丫头有时可能把人气得发疯,但她有时又单纯得过分——是谁说出“恋爱中的女人会很笨”这样的至理名言的?算了,反正在云飞雪面前,人人都是“类白痴”。
    “……我们该做应战准备了。”云飞雪低吟。
    “不错。既然房中没有青鸟的尸体,那我们就可以相信她还活着。只要她一有动作,势必牵连如梦舫。我们不可能置身事外。”
    “宋寒池和莫舞影负责监视如梦舫周围动静,东方将食物搬到密室里。至于杜纤叶,我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我要这里固若金汤。”
    “那你呢?”众人异口同声。
    “我?我负责吃饱喝足,再将昨夜失去的睡眠补回来。”云飞雪仰天打一个哈欠,转身回房,丢下大堆目瞪口呆的人。
    “她总不能老是把最‘累’的事留给自己,我会‘过意不去’的。”东方苦笑。
    “你不必‘过意不去’,认命吧。”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宋寒池拍拍他的肩。
    俗话说,天作孽尤可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好死不死地爱上云小妹的干姐妹们,当然没什么好下场。再说,遇上这个罪恶累累,罄竹难书的云飞雪,他们若没有一本“血泪史”,那老天也会发怒的。
    笛声悠悠。
    青鸟坐在供桌上,面对庙外的夕阳,吹一曲《花蕊正春风》。曲音灵动欢畅,如明媚阳光下大片含苞待放的鲜花摇曳的春风中。清幽芬芳的花香若有若无地飘散在风中,彩蝶舞得迷离。
    欢畅愉悦的曲子。
    不应该吗?她已和这根“木头”在这座破庙里呆了一个下午了,没有闷死,也没有发疯或是要去死的念头,甚至已突破她为自己定下的极限,令她重新面对一个更耐虐的自己。这样想起来的话,她完全有理由吹一首好听又讨喜的曲子来奖励奖励自己,自我标榜一下。
    可恶的是这座庙里只有一个出口,而这唯一的门,又被鬼影修罗堵住了。所以,就目前而言,青鸟完全有理由认为这庙已一个门都没有了。
    她的眼角瞟向坐在门当中的鬼影。他正在看书。他不但已看了一个下午的书,而且还大有要继续看一个晚上的势头,只留一个背影给她。
    什么书啊?
    放下笛子,走到他身后,开口问:“有没有找到‘颜如玉’与‘黄金屋’?我们可以二一添做五——是什么书?”
    “……《孙子兵法》。”他头也不回。
    不必分了。那里面没有“颜如玉”和“黄金屋”,只有刀光剑影,烽火连天。她可不想分一半来做恶梦。
    “我何时可以回去?”
    “……”
    “喂,我说鬼影大叔,你不会是想等那老头子死了之后,才放我回去吧?”青鸟试探着问。不要啊!
    她还没有耐虐到能承受这样的打击的地步!况且,云飞雪焉能容她闹罢工?比拆了她的骨头还可怕。
    到时,鬼影修罗赶她,她也不敢回去了。
    “嗯,好。”他点点头。
    “‘好’是什么意思?”青鸟怕怕。
    “既然你提出,满足你的要求。”他缓缓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书。
    哎,什么意思啊?!她可是如梦舫的招牌,美女哎!竟然宁肯看一本快要发霉的“千年古书”,而无视她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他至少应该香汤沐浴,备齐四色礼品,去如梦舫请她到这个破,不,不,应该是另一座深宅大院才对。
    真是可恶啊,可恶!
    “哦?”青鸟不怒反笑,“这样的话,你可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就是……”一下,打在他的头上,这才说出问题,“你的头和砖头哪个比较硬?”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砖头——在门边随便捡的。这就是抱着一本破书,而不看她的后果。活该!
    可惜鬼影修罗已经昏过去,什么也不知道。
    她取下他腰间的短剑,轻轻一划——《孙子兵法》立刻随风化蝶而去。
    哈哈哈!
    这就是和她争宠的下场!
    ……一本破书!要是孙武敢从墓里爬出来,哼哼……她要让他尝试在空中飞的感觉!
    既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办法来囚禁她,那她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留在这个破庙里了。
    “借你的剑用一下吧。”青鸟拌个鬼脸,念在他的杂烩饭的份儿上,没有连他的长剑也拿走。
    刚想走,却见他脑后地上慢慢化开滩血——他的头果然没有砖头硬。算了,看在他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
    青鸟抽出丝帕胡乱给他包扎了一下,打了一个蝴蝶结。
    这才出门。
    咦,这儿是哪里?这样偏僻?难道是郊外?哇,难不成要她仅凭两条腿走回去?!鬼影这个变态,没事“诱拐”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干嘛?
    青鸟险些一气之下转回庙里,再给鬼影修罗一砖头。
    夜渐渐深了,满天繁星闪闪烁烁。
    云飞雪回到房中,推开门,烛火摇曳,桌边赫然坐着一个人,白衣胜雪。
    “你来啦。”她仿佛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径直去盆边净过手后,在桌边坐下倒一杯茶。
    “飞雪,好久不见。”烛光下,他微微笑,清雅脱俗,“你的花茶还是这样好喝。我已喝了许多。”
    “的确好久不见,已有四年了。”云飞雪轻轻剪去烛泪,不料剪子竟微微颤动。
    “不想见我?”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大师兄?”
    “那为什么不告而别?几年来只寄银票回来,从来没有只字片语给我。找你,你又避而不见。”
    她起身打开窗。
    明月清朗,寒风习习,江水一片漆黑。
    “飞雪,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你了。可是,这么久你都没有回去,也不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二师姐呢?她没有来吗?”云飞雪回头淡淡笑,竟显忧伤无限,“你没有告诉她,你来找我吧。”
    “……飞雪。”
    窗外突然放起烟火,金红艳绿,衬着夜色苍穹,辉煌艳丽。
    “跟我来。”云飞雪转身打开衣橱,拨动机括,衣物移到一边,显出暗门。她拿起桌上烛台,对他道:“记住,一步也别离开我。”
    他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来云飞雪都已安排好了。而且,现在绝对不是花费时间来问始末的时候。
    然而云飞雪好像还不放心,握住他的手进去。
    一条长长的备弄延伸出去,两人并肩沿备弄走着。
    门在身后静静合上。
    走了大约半柱香,眼前霍然开朗。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坐着三、四人,正是莫舞影、杜纤叶等人。
    “船上的姑娘我都安排好了。”东方楚昭上前道,忽然留意到云飞雪身后的人,“他是……?”只见他头戴方巾,书生打扮,看似弱不禁风,眉目间自有风流气质,俊美异常。
    哎,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前有青鸟意外失踪事件,今有云飞雪“钓”上帅哥。看来是红鸾星动,如梦舫开不久啦!他也可以早日和杜纤叶离开“贼船”。
    哈哈哈!
    “我的大师兄,叶风。”云飞雪见他笑得很奸诈。哼,他想什么,她焉会不知?“东方,你少做白日梦,我看你还是少动这份脑筋。”
    “这位便是贤王爷吧?小生久仰。”叶风一揖。如今天下通缉东方,想必可谓人人都听闻过他的大名,想不知都难——看来是中了飞雪的阴招,必定是他祖上没有敲穿十七、八个木鱼,活该倒霉。
    到如梦舫来之前,他早就调查过船上几位重要人物:俊秀莫如宋寒池,澄静娇美莫如莫舞影;东方神清气朗,杜纤叶聪颖秀雅;妖冶风韵当数青鸟……唉,听说青鸟已经失踪了。看来这事和如梦舫也搭上了。
    “云飞雪,他们来了。”杜纤叶神色凝重。六面丈余铜镜——一面引出如梦舫大门,一面印出大厅,一面印出后门与厨房,两面印出二楼房间与走廊,一面印出密室总出口——摆在众人面前。
    已有人进入如梦舫大厅,全是东瀛人打扮。
    “哇,这男子好俊!”莫舞影指着镜中一个首领样子的男人大叫一声,“……嗯,不过有点邪气。”接收到宋寒池传递过来的杀死人的目光,她赶快做点补救。
    但这个男人面若冠玉,确实很养眼嘛。
    “太迟了。”云飞雪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已经把你卖给宋寒池了。货品出门,概不退换。”
    “此言差矣。《诗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风在一旁纸扇轻摇,大吐酸水,“唯求君子淑女,心心相印耳,然宋兄、莫千金乃无双壁人,自无‘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苦。”一席话,说得宋寒池笑吟吟地频频点首。岂料还要下文。“不过古来习俗:价高者得。既然货品尚未开封,就有商榷余地,不如巧作安排。”
    宋寒池险些气昏,黑着脸问云飞雪:“付给你多少银子,可以让我打他一顿?”
    “……他是青鸟的师父。”云飞雪略过他的问题,对莫舞影道,“这个很俊的男人,至少已年逾古稀。”
    “……”莫舞影惊诧得说不成话。这家伙比娘的驻颜之术更厉害。
    “西域有这种邪功,在中原称为‘采阴补阳’,流传到东瀛。这种邪功能令人回复青春,内力大增,但一旦散功,血气逆流,照他行将就木的年龄来看,他可以直接去柳州——那儿的柳木便宜。而被他破了身的女子,就会如同行尸走肉。”杜纤叶解说。
    “呕——”莫舞影撑不住开始干呕。
    好恶心的男人!七十多岁啊?!
    “青鸟她……不会已七老八十了吧?”她突然想到,结果被五对“鱼肚白”顶了回去。算了,当她没问过。
    “看来青鸟不在他们手里。”杜纤叶看着镜中印出的景象。那些人开始搜查船上的房间。但船上所有的花娘、婢女、歌舞伎早已全部躲进另一间密室。
    如果青鸟在他们手里,他们便不会来了。
    “飞鸽传书!”杜纤叶指着镜面道。
    一只鸽子从窗口飞进来,被人抓住。
    “是什么消息?”东方不解。
    “青鸟的下落。”云飞雪见他们突然潮水般退去,已猜到。
    她派人去打探青鸟下落,约定的联络方式即为飞鸽传书。看样子,是打探到青鸟的具体方位。
    “那青鸟岂不很危险?”莫舞影摸着下巴道。
    那只臭鸟,烂鸟也有今天啊?谁教她平时总是喜欢玩别人,搞得天怒人怨,看呐,报应来了吧?
    “我跟去看看。”云飞雪道。
    “不错,你的轻功好。可是……”东方有些担心。
    “小生愿代为效力。”叶风在一旁道,“岂能坐视一介女流以身犯险?”
    “你急着去风都城吗?柳木薄棺尚未跌价。莫害云飞雪破财。”气他刚才乱讲话的宋寒池出言相讥,以报一言之仇。一方面也是提醒他不要轻敌,没有人会单纯得以为云飞雪的大师兄会手无付鸡之力,不晓武功。但也没有谁会单纯得以为东瀛名花流一代宗主会那么容易摆平。
    除非云飞雪不再爱钱。
    “唉,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叶风还在摇头晃脑。
    “快走!”云飞雪一把拉住他往外走,免得被整船人追杀。
    又是穿过长长备弄,到暗门前,只剩两人。
    “从这里出去就是甲板。”
    他点头欲走,却被她叫住。“查到落脚处就立刻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逗留。记住,要全身而退。”她突然改换语气,令他一愣。
    “……属下明白。”叶风行礼,匆匆离去。
    说到底,青鸟虽然重要,但决不是最重要的。
    青溪城南。
    月影斑驳,拖出长长影子——千方百计从鬼影那里逃出来的青鸟正一步步向如梦舫方向靠近。
    天理何在?!她就快要吐血身亡。城郊哎!从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到城南,她可是已连续走了近三个时辰啊!她是一个纤纤弱女子,又不是四条腿的马!
    真是岂有此理!
    青鸟弓下身轻轻捶了捶腿。幸好是夜深,否则要是让云飞雪知道她穿越整个青溪城,让全城一众色狼瞻仰她的话,呵,呵,呵,呵……不敢想下去。
    突然一阵心悸。
    慢慢直起身,已握紧腰间短剑。
    一旁的屋顶上多四条黑影,显然是名花流的人。
    风起,拂动衣袂飘飘,杀气渐重。对方手中的剑,在月光投影下,晶亮一片。蓦地,四人一起跃下,剑锋当头砍到。
    她可不希翼自己有惊人臂力,可挡住四人当头一剑。足尖轻点,在他们落地的一瞬绕到他们身后,拔剑,有两人应声倒地。
    另两人一个刺向她左侧,一个刺向右侧,剑招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惜,功力太浅。
    她一振臂,鲜血喷涌,两颗人头落地。
    好,大功告成!
    她还剑入鞘,拍拍手。这四个臭小子,竟敢打搅她“月下散步”的雅兴,还对她动手动脚,真是活该!
    突然劲风袭到。不及多想,剑出鞘直刺。人影甫动,她变招极快,剑已向左斜劈。不料右腕竟被抓住,她松开抓剑的手,左手接住落下的剑,直刺,又快又狠。剑身一紧,刺到半途已刺不下去——竟被对方用两根手指夹住。
    “师……父……”她认出眼前的人,吓得声音发颤,一下子跪了下来。
    “杏奴,怎么这样没骨气?”他拍拍她的肩,笑眯眯道。
    “徒弟想死您了。”青鸟不敢乱动。
    对呀,对呀,想他死都快想疯了,可就是不灵。难道去风都城的路堵住了?
    真是的,吓得她腿一下软了!
    “我也想死你了,”他缓缓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亲爱的女弟子,跟随我最久的人?我派出去找你的人,有的回不来,有的找不到你,真是一群废物!”
    “听……听说中原有长生不老药,杏奴是为了替师父求药,才匆忙来到这里。”青鸟随便扯了个谎。
    不过想想也真要命。这老头儿身强体健,何须长生不老药?他已经是老不死了!与其在这里惹人嫌,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噢,是吗?”
    “是,是,是,当然是!”青鸟拼命点头。反正说假话又没触犯哪条法律,点头又不用什么本钱。混一阵是一阵,保住小命要紧。
    只希望他练功练得脑子坏掉,会相信她的鬼话。或者突然猝死在她面前也可以。
    “啪啪啪”他轻轻击掌,有人从一旁闪出。
    “带走。”
    咦?青鸟愣一下。不杀她吗?
    “杏奴,你不会还想要逃走吧?”他邪邪地笑。月光投在脸上,照得清清楚楚。若非他眼中的邪气与妖媚,那也确实可以称得上“英俊”。可是游弋不定的眼神邪气四溢,只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不敢靠近。
    “徒弟不敢。”开玩笑!在他面前逃走?她可不想马上横尸城南。她就不信云飞雪会任她消失十二个时辰而不来找她。她可是如梦舫最后一颗钻石摇钱树了哎!
    青鸟收起剑,乖乖跟他们走。
    不论怎么样,她不会为了躲他而一路溜上黄泉。阎王殿不合她的脾胃,还是祸乱的人间比较适合她。
    不过,如果没人来救她的话,那她就是做鬼也不会安心的。
    他们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这时,屋顶上伏着的白色衣衫,如百合般,在夜间静静开放。
    “你看见他跟着吗?”云飞雪站在船头,任春风扬起她的发,飘飘荡荡,说不出的美丽。
    “对。是不是还要我盯着?”
    她缓缓摇头。“有其他人盯着。”
    叶风静静看向她的背影,目光中有淡淡哀伤。江面上有很大风,她的身影却瘦削得在翻飞的衣服中找不到身体。凌乱的发舞得张狂。
    “……我们是否该谈一谈?”他有些犹豫地提出。他知道她不想,因为她在避他,尽管不露痕迹,但,他是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吗?
    “什么?”
    “我对你也不抱任何非分之想,自从师父死后。”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带出一个极苦涩的笑,却忘了他看不见。或许,只是为了解释心中的痛,“当然。”
    “你是师父临终亲定的衣钵传人,神水宫不能没有你。大家要的不是成沓的银票,而四年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叶护法,你的话太多了。”她打断他的话,“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飞雪……”他皱眉。
    “你有两条路:一,我只是云飞雪,你只是大师兄,别的只字不提,你可以留在船上;二,你如果要做‘叶护法’,那我令你现在就下船,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现在我眼前。”
    “非要这样子吗?”
    “除非你让师父重新活过来,收回衣钵。”
    “……”
    “你很清楚,一旦你选择第二条路,你今生今世都不会接到出现在我眼前的命令。”
    “不要逼我,飞雪。”
    她轻轻叹口气。
    她不是要逼他,只是她太清楚,如果不是这样,那这道题会令他左右为难,痛苦万分。
    “……好吧,你赢了,我不会再提。”他终于让步。
    不知何时,一颗泪悄悄挂上眼睑。
    从何时起,变成了这个局面呢?
    难道说,师父,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
    “飞雪……”不在船内你侬我侬的莫舞影和宋寒池跑到船头,“听说有青鸟的消息?”
    云飞雪回头看他们,依旧是一张明媚的笑脸,眼底泪影已在回头瞬间化为化不开的笑意。
    “如梦舫要倒了吗?”她笑问。
    “没有啊。”
    “那你们为什么有空闲在这里晃?”云飞雪弹了弹手指,“看来,我给你安排的工作太轻闲了——我好像要你教会他弹琴的。”她笑吟吟的目光抛向舞影。如梦舫不是善堂,没理由留着无用的宋寒池在船上白吃白喝。
    “我有教啦!可是青鸟她……”舞影看着她的笑脸,一个寒噤,下意识地往宋寒池怀里躲。
    “你觉得我会放她在那里自生自灭吗?”怎么可能,聘金还没到手哩!“不过,你们来得正好,今晚还有件好玩的事要你们去做哩。”
    “什……什么事?”舞影和宋寒池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为什么有不祥的预感?
    “趁火打劫。”
    宋寒池和莫舞影看看云飞雪,又转头看看笑眯眯的叶风——奇……奇怪,为什么叶风的笑容和飞雪的会那么像?
    他们是不是不该到船头来?
    烛火明灭摇曳,有很淡的龙涎香的香味。
    她躺在榻榻米上已不知有多久。哎,腿上的穴道被封住了,双腕索性被脱了臼。可恨啊,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溜不掉……
    移门“哗”的一声被打开,随着脚步声,她看到那老头的俊脸。
    “杏奴啊,”他叹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来,“你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师……师父。”青鸟看到他那张连皱纹都没有半条的脸,只觉得喉咙口直泛酸。
    “这四年来,我可一直都在找你呢,我美丽的女弟子。”
    “……杏奴也都很想念师父。”她咽口口水压下酸味。
    “哦,是吗?”
    “当然……徒儿每天都有为师父祈祷。”——希望他早死早超升嘛,可惜一次都没有灵验过。
    一次也没有!
    “杏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老实。”他微微笑。
    “徒儿不敢骗师父。”
    “哦?那为什么你流了那么多汗呢?”他突然倾下身,抹去她额际的汗。
    青鸟只感到一阵发毛。“只是,只是有点热罢了。”
    “那么,就不要穿那么多。”一声裂帛之音,不等她出声,外衣已成碎布。
    “师父!”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青鸟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
    “……没想到四年不见,我的杏奴竟变得如此美丽。”他的大手抚上她的颊,缓缓在她脸上游走——唇,鼻,眉,最后停在眼旁,“你的眼眸竟会变得如此妖冶清澈——妖精的眼睛……”
    “像师父这样的人,还找不到女人吗?”青鸟的声音开始发颤。
    “不要把我当傻瓜,杏奴,看看我的脸,还很年轻不是吗?”他笑起来,脸色阴沉,“放心,我不会拿你来练功,否则对你太宽容了。”
    “你想怎么样?”
    “听清楚,我只说一遍。”他在她耳边缓缓道,“我要你今生今世都不敢再背叛我。”
    蓦地,颈间一阵炙热。
    天!这老色鬼竟在啃她的脖子!青鸟简直恶心得尖叫。
    云飞雪呢?!谁来救救她?
    救……救命!
    “卟”的一声,烛火突然被打灭。
    他抬起头,只见窗前人影闪过,“什么人?”一声爆喝,已跃出窗。
    青鸟松一口气,却只觉眼前已是泪影婆娑。
    眼前一花,房中已多了一个人。月光下身影修长,直觉告诉她,似乎不是那老不死的。
    “是谁?”她轻轻问,“是……是鬼影吗?”
    “嗯。”他不多废话地抱起她,从窗口跳出去。
    她稍觉放心。任他抱着自己,在屋间纵跃,布衣在脸颊边摩娑的感觉很温暖,鬼影的怀抱竟令她感到安全,淡忘险境。
    月光下鬼影的脸隐在面具后,细看下,呼之欲出的冷峻外,竟有另一种温柔。是她看错了吗?青鸟诧异。
    被惊吓到的心在他怀抱中渐渐安定。
    “站住!”一声呼喝,伴之而来的是旁侧凌厉的掌风。鬼影急忙闪开,两相站定,原来是名花流宗主,脸色铁青。“好大的胆子,敢到名花流来虏人。”
    鬼影不置一词,只是一挥手间已解开青鸟腿上的穴道,又替她接上脱臼的手腕。
    看样子,想要偷偷溜走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青鸟解下腰间短剑递给他。
    “不用。”鬼影没有接,径自从腰间抽出长剑。剑光如水,寒气森森,目光直盯着眼前的名花流宗主,“那些人,就拜托你了。”
    她一愣,眼角瞄到那些赶来的名花流弟子,才反应过来。
    “好,很好。”青鸟缓缓道。脸若寒冰,妖冶的眸中已蒙上无法掩饰的杀气。“就让我这个大师姐来见识一下名花流的后起之秀吧……”
    一片云彩慢慢浮动,遮住明月。
    昏暗的一瞬间,杀气自剑锋喷涌而出。
    剑,如闪电,凌厉地剖开黑夜。
    青鸟仿佛化作嗜血的鬼魅,多日来的怨气和屈辱,必须用血来清洗。喷出的血溅到脸上,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引出她体内更重的杀气,鲜血将短剑洗得更加雪亮。
    而另一边,却显得很“节制”。鬼影与名花流宗主之间的对决,却是在试探对方的实力。
    名花流宗主的剑就宛如地狱森然的鬼火,狠毒,阴郁,每一招都不留余地。相比之下,鬼影简直就像个气度翩翩的贵客,纵然开阖之间有大家之风,凌厉而沉稳,只是却被压在下风。
    令人惊讶的,是二者的剑法竟是同一个出处,都是师承名花流!
    纵然名花流宗主对他产生了兴趣,却也同时感到了威胁:这个人即使被他暂时压制住,可只要十年的时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胜过他。
    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剑风蓦地一长,直刺鬼影眉心。
    “叮——”一声,已被鬼影架住。不等名花流宗主变招,他已借这一刺之力,跃到青鸟身边,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隐没在夜中。
    蓦地,火光冲天而起,映红天空。
    “师父!”一名弟子匆匆叫住待要追踪而去的名花流宗主,“后院起火!”
    他的脸色铁青,无奈地一挥手,偃旗息鼓。
    “你杀了太多人。”鬼影倚在树前,空洞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温度,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坐在溪边的青鸟。
    她没有理他,兀自掬起清水洗去脸上的血渍,清冷的溪水触到肌肤,冰凉,令人快感。渐渐放松了警惕之后,才发觉衣衫下传来的痛楚。看来身上有了伤口,大概是被剑锋伤到了吧。
    青鸟乜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即使杀得天昏地暗,也还是留意到他的剑法,似名花流,却又……
    “一个不会害你的人。”
    青鸟抬眸凝视他,似在估量这句话的可信度。
    妖冶的眸,在月光下呈现出金色光泽,洗去铅华的脸,如盛开的红莲,妖媚天成,细顺的黑发在夜风中轻扬。
    他不由自主地迷失在这双眸中——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那样杀人如麻的女子,会这样美呢?不是那种“秀色空绝世”的高不可攀的美,而是一种红艳的气势,阴柔的壮美,令他情不自禁地弯腰轻吻那红润的唇。
    “你……”她愣住,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救你的报酬。”他转过头,答得飞快,不着痕迹。
    “哦。”青鸟也偏过头,凝望水面。
    有点冷啊。她忽然发觉原来已是夏末秋初,不知从何时起,风中已染上了秋的味道。秋天很快就要到了。
    青鸟微微地缩了缩身子,一件温暖的布衣已披了下来。
    “……我有点热,你替我拿着外衣吧。”鬼影重新倚树干上,语调也没有丝毫不同,“最好尽快离开这里。这儿离那老妖怪住处不远。”
    “最安全的地方是如梦舫。可是,我好累,再歇一会儿吧。”青鸟只觉眼皮沉重,周公已在向她招手。是噢,她已有好几日不敢睡了,好困哦……
    “这儿露水太重,我背你回去。”不等她拒绝,已伏到了他背上。鬼影背伏着她,感觉到她的重量。她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轻盈,身体也不如一般大家闺秀那样的绵软。
    “鬼影,你的性格真的很别扭哎。”
    青鸟小声咕哝着。
    他没有做声,只有青鸟吐出的气息,飞到他耳中,那纷飞的发绕着他的脖子打转,淡淡的香气,似兰非兰,竟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让我感到害怕……如果仅仅是因为怜悯,谢谢你……”她的声音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紧阖的眼眸不会看到鬼影眼中淡淡的笑意。
    长夜漫漫。
    如梦舫。
    早已是深夜,歌舞升平的声色场也波澜渐息。
    不肯安分睡觉的莫舞影凑到云飞雪身边,问:“那人是谁?”
    “你对哪家的公子哥儿感兴趣?”云飞雪仰天打个哈欠,明知故问。
    “那个送青鸟回来的人啊!一眨眼便不见了。”那个人还真奇怪,东瀛打扮不说,还大老远地把睡得像只死猪一样的青鸟背回来,就销声匿迹了。
    比青鸟闪得还快。
    “想见他的话,打开青鸟房里那扇窗,一定看得到他。”
    “啊?人家可是拾‘人’不昧哎,还给送了回来,你好歹也拨个房间给人家住一晚嘛。”
    “你看我像知恩图报的人吗?”云飞雪乜她一眼,笑得好阴险,今晚会下雨!
    “……可他究竟是什么人?”
    “穷人。”云飞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这辈子,酒色财气都沾了,就是死都不碰这个“穷”字。谁知道“穷困”会不会传染啊?
    “为什么?说不定是财不露白。”莫舞影不确定。看他很拽的样子,难道是外金玉,内稻草?不会吧……
    “我怀疑,他的衣服都是自己织布做的,剑可能是哪一个祖师爷留下的。”
    “可是,他的银面具很值钱呐。”
    “一定是盗墓挖来的。”云飞雪慢条斯理。反正那家伙不是个有钱人就是啦。
    “你好像,很不喜欢他哦?”莫舞影小心翼翼地问。
    “哪有啊?”云飞雪的手掩住小嘴,一阵笑声跃出来,“不过我只爱银票罢了。”开什么玩笑,她岂是“不喜欢”他而已?这个穷光蛋是在觊觎她如梦舫的摇钱树哎!想想看,那个远在西域的干爹,也不会要一个付不出聘礼的女婿吧?趁现在,扼杀在萌芽之中!
    哎,对了,这个小女人,今晚不用陪她那个磨人的“一丈之内”的夫啊?况且,玩了大半夜趁火打劫,也不累啊?云飞雪正在奇怪,一抬头,不远处已有一个杀气腾腾的人走过来。
    “舞影,今晚不用陪宋寒池啊?”云飞雪笑笑的多设下陷阱。
    “什么嘛!我又没有卖给他,干嘛整天粘着他。不过是未婚夫而已啦,了不起解除婚约嘛。”莫舞影拼命地挽回面子,却未看看身后“某人”的面孔已经变得铁青。
    “云小妹,舞影我先带回房了。”惊呼声中,前来“寻妻”的宋寒池怒发冲冠地一把扛起莫舞影。
    “千万别弄出人命啊。”云飞雪冲着他们的背影小声道。
    “……什么意思?”蓦地,身后传来叶风的声音。
    “意思就是:如梦舫暂时不会负担新生命的吃住问题。”她很耐心地解释。
    “已经很晚了,你是否该休息?”叶风牵着她的手回房间。
    “你可以先睡。”云飞雪略有歉意地抚了一下他倦意的脸。昏暗灯火下,书生打扮的叶风俊美中透出几分沧桑。“你不必整天跟着我,你不是我的影子。”
    “我可以成为你的影子。”他静静地看着她在梳妆台前一一拿下所有插戴,如丝秀发瀑布般垂下,如一匹上好的丝绸。
    她是四个师兄妹中最小的一个。可以说,他看着她长大,她所有的基础武艺都是他教的。三岁便开始背歌诀,四岁拿剑,十岁时已不在他之下。对她的疼爱,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再后来他的心意,便无法掩饰,也不用掩饰了。但,发乎情,止乎理,不得越雷池半步。只要在她身边,他别无所求。
    镜中,她的嘴角因他的话而漾出笑意。“我要睡了。”云飞雪梳好晚妆,放下床前的锦帐。
    叶风径直走到一边的香妃榻前。
    “睡在那里不会舒服的。”她的眼角瞄到他的举动,“回房去睡,这边不用守着,不会有人敢来进犯。”
    “我不会给任何一个人那样的机会。”叶风已和衣躺下。
    “天天如此,你已精神不济。”她吹熄烛火,上床安寝。
    “作为大师兄,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的。”不知为什么,这艘船上,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不论从哪一个角度,他都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他会很乐意做她的影子。
    不知为什么,面对如梦舫船后停泊的那一艘崭新的画舫,除了云飞雪外,所有人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都恨不得立码多长出两双脚,在云小妹讲出她的“创举”前闪得越远越好。
    ——虽然那座画舫很美,与如梦舫相比,它显得很袖珍了。而且,胜便胜在精致淡雅。船上小小竹阁,勾画着梅兰竹菊,青纱飘飘似一阵轻烟,仿佛已听到丝竹之声。
    “我的晴雨舫怎么样?”云飞雪得意地看看她新建的画舫,回头,却是问鬼影。
    “嗯。”他算是回答过了。他可不认为这个女人大清早跑到船舷上破解他的隐身术后再挖他到这里,只是为了问他这句话。
    “想不想留下来?”云飞雪笑靨如花,“风吹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
    鬼影当然很清楚。昨夜一场大雨,避无可避,所有门窗都似铜墙铁壁!令他牙痒痒。
    “……怪了,云小妹不是很讨厌穷人的吗?”一旁的莫舞影不明所以地问宋寒池。那么,她应该一脚踢他出去才对啊。
    “一定是有利可图。”宋寒池很清楚。真正令他头痛的,是这把“野火”会不会烧到他身上。不由自主移目去看东方楚昭,不料两人目光中途已相遇。四只眼中相同的两个字:“要糟。”再看叶风,他老兄好像也有点蠢蠢欲动,想溜之大吉。
    惨惨惨惨,太平日子到头了。
    “如梦舫从没有当善堂的意思,当然也不会有吃白食的。”云飞雪的眼光一一掠过一众美男,美眸中闪过一丝锐利,钉住每一双欲溜之大吉的脚。
    鬼影等她说出下文。
    “晴雨舫需要一个保镖,我很中意你。每月十两银子,吃住全包。另外,对待所有前来砸场的人,都不能下杀手,绝对要保持姿式的美妙——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请你立即离开。只要我愿意,如梦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相信你昨夜已体会到。”云飞雪嘻嘻笑。不好意思,昨夜她“不小心”发动了如梦舫上的机关,所以,鬼影连爬窗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鬼影没多想便答应了,也不解释为什么要留下来。
    “宋寒池每过一个时辰到晴雨舫上弹一次琴,烧完四支‘梦想甜’才准走;东方也是每搁一个时辰去那里,挑个醒目点儿的位置,喝喝茶,作作诗。至于大师兄,那儿正好差一个掌柜的。”
    “为什么?”宋寒池、东方兼叶风,一致气息微弱到快要晕了。
    “这儿不是善堂。英俊而无用的男人统统给我下海!”云飞雪笑容诡异,“不愿意的就从这里跳下去,游回临安。”
    “不过,晴雨舫到底是什么场所?”杜纤叶想半天也想不明白,不会是男妓院吧?
    “是用美色招揽客人的茶舫。”
    还好,还好……
    “可怜的鬼影……”青鸟微微叹息。踏上贼船,他算是完了。
    “黑墨墨的良心!”东方咬牙切齿。
    “白花花的银两。”云飞雪笑对。
    “对了,今晚还要开张吗?”青鸟问。那老头子也该追来了吧?砸了云小妹的生意,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废话!天大地大银子最大,生意怎么可以停下来?”云飞雪瞪她一眼,得意的目光重新投到晴雨舫上,眼前仿佛看到成堆的银票。
    好……美……哦……
    入夜,如梦舫灯火辉煌,正处于一天之中最繁忙的时候,也是云飞雪最快乐、最满足的时候。
    看看,满室的风花雪月,每一位来的客人,都是她的亲爱的“财神”。眼神飘到左边,那位李老爷抱的花娘好像要两百两嘛;眼神飘到右边,这边的马少爷灌下去的那杯酒应该要五十两一壶。到处都是银票啊。
    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种赚钱方式了。
    所以,只要有大脑的人都可以想象出云飞雪看到某些影响她赚钱的人时,火会有多大。而很不幸的,“某些影响她赚钱的人”今晚轮到名花流宗主。
    当他们踏进如梦舫的一瞬,便注定了他们的结束。
    “这位大爷,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把如梦舫给忘了呢!”云小妹早已熟门熟路地迎上去,满脸堆笑,熟络得仿佛八百年前就认识了一样,“走,去我房里,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不等对方做声,她已拉名花流宗主上楼,一边还不忘拦住他的手下:“我和你们师父有事要办,你们跟上来干嘛?!”眼神飘向左右,立即有几名花娘拉住他们,万般娇俏地挂到他们身上,还不忘回头给云小妹一个眼色,眼中都是磨刀霍霍的神情。
    不愧是她一手□□出来的。不过,恐怕明天整个青溪的人都知道如梦舫的老板娘有一个东瀛“情人”了。
    房间里,莫舞影一伙儿竟然全到齐了。唉,没办法,谁让她们早在楼下安插了“眼线”,就等名花流的人来呢?
    XXX……云小妹早在肚子里骂起《三字经》。这帮家伙,平时找他们做事从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真XXX!
    名花流宗主一进房就看见青鸟,微微一笑,已坐了下来。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的这位‘爱徒’已经是如梦舫的人,不是你想带走就可以带走的。”
    “照你的意思……”
    “你可以替她赎身。她在我这里签过一张八千万两银子的卖身契。”
    “我为什么要付?”不过是一群小鬼而已。
    “这样的话,”云飞雪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是不能把令徒交还给你了。真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话音刚落,名花流宗主已出掌击向她面门。早有准备的云飞雪出拳相迎,他立即换指。云飞雪也不含糊,松开拳头,使出擒拿,手起手落之间,已无穷变化。
    “住手!”不等两人交手,已有两柄长剑一左一右袭到,直取他中宫。
    名花流宗主只得回防,不由后退一步,拳脚已触不到云飞雪。
    只见叶风与另一名陌生女子仗剑护在云飞雪身前。
    “神水宫左右护法在此,谁敢对宫主无礼?”陌生女子怒目而视。
    神水宫宫主?除叶风外其他人一致动作划一地瞪向云飞雪。
    “听起来来头很大的样子嘛。”莫舞影不太清楚。
    “很久以前,曾经很大势力,可是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杜纤叶稍有了解。
    “哼,还不是一帮江湖恶势力。”宋寒池不以为然,立码接受到六道杀死人的目光。唉,算了,性命要紧。
    “右护法,你到得好及时啊。”云飞雪笑笑的眼里没有半分笑意,“我好像没有要你出现吧。”
    “我有保护宫主的义务。”
    “神水宫宫主是吧?”名花流宗主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青鸟一阵心悸,这死老头不会是……
    云飞雪翻翻白眼,道:“真不巧,我好像正是那个宫主。”
    “很好,我要向你挑战。”
    果然如此。早听说这老不死的一路上打败了不少武林高手,根本就是来者不善。
    “我为什么要应战?”
    “除非你想神水宫被人耻笑。”
    云飞雪微微冷笑:“干我屁事?”师父临终前只是要她把神水宫发扬光大而已,又没说不能让他人耻笑。
    “ 只要你赢了我,这个徒弟,我就放过了。”他看了青鸟一眼。神水宫的这个丫头临敌反应极快,是练武的好材料。但毕竟根底浅,尚非他对手。
    “她已是如梦舫的人,何须你来‘放过’?”
    “……那我们走着瞧。”名花流宗主脸色铁青。
    “走可以,但麻烦你待会儿到底楼大堂结帐。想必你带来的两名弟子正忙着寻欢作乐。”云飞雪冲着他的背影嚷嚷。
    虽然名花流昨夜遭人放火打劫,但是该如梦舫的,一个子儿也不准少。
    “属下参见宫主。”陌生女子这才来参拜。
    “右护法好客气。”云飞雪淡淡笑,向身后的一干“无聊人等”介绍:“这是我的二师姐叶星,也是我的右护法。”
    “云小妹……”
    “晤,杜纤叶,你替我照看楼下生意,我要去算帐了。”云飞雪打断他们的话头,看他们一副“到底怎么回事”的样子,让他们开口问还得了?不烦死她才怪!他们六张口,她统共才一个人。
    天呀,地啊,她可怎么活啊!
    想归想,云飞雪的动作可不慢,不等他们叫住她,便已迈着过分麻利的步子溜之大吉。
    “溜得好快。”青鸟尚未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看吧,就说她轻功最好。
    “原本我还在疑心,这些年来如梦舫赚的银子去了哪儿,现在我可明白了。”杜纤叶不由冷笑。她说呢,怎么如梦舫赚的银子都不在船上。别忘了,这船上的金库可是她设的,曾有一次好奇心起,想看看积了多少银子,结果只有五万两银票!原来还要养神水宫,怪不得。
    看来,云小妹是将打发叶星的任务交给他了。叶风无奈地想。一偏头,便看到她铁青的面庞。完了,今夜不讲清楚是甭想睡了。唉,可怜的神水宫左护法。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结果两边都不得好处。
    真是歹命……
    叶星看到大师兄的目光,心领神会,跟他到船头。
    “你早知道飞雪在这里,却不通知我。”叶星不满。
    “飞雪由我保护就行了,其余事务都得靠你。”
    “其余事务?何来其余事务?”漆黑中,听见清冷的冷笑声,“飞雪在你的呵护下不务正业,除了吃喝拉撒,神水宫还有什么事务?”
    “叶星,若非飞雪在这里苦干,谁能吃好睡好?每两银子都是飞雪血汗挣来。”叶风心中怒气渐升。七百余人的吃喝就系在云飞雪身上,叶星全无权利不满!
    “那你预备就这样下去?”
    “需要一点时间。你我都清楚飞雪的弱点,我们必须弄清楚师父临终前与她讲了什么,一定与我有关。”叶风不由沉吟。
    “哼,定是要她洁身自好,不要和你勾勾搭搭。”自古以来,神水宫宫主一律都是未婚处女,哪容云飞雪作出败坏门风的事?!
    “不会那么简单。”叶风懒得与她计较。若是如此,云飞雪不会一走了之,一定另有□□,冲着他叶风而来。
    “飞雪有什么好?不过长得漂亮点,为何你们都护着她?连名字都和我们不一样?!”四名师兄妹中,除她外,都随师父姓“叶”,取一个单名。
    叶风的微笑隐入夜中。飞雪果然很聪明,不会在危险的人面前露底。所以叶星永远搞不清她云飞雪的斤两。
    “若非我们资质不够,师父也不会在十年后抱来飞雪。”
    “明明是师父偏心,把最上乘的功夫教她!”
    “哼,云飞雪学的东西全部都和我们一模一样。”叶风冷笑,“她的坐习和我们统统一样。”
    “你知道什么,师父宠她,要教什么我们哪知道。”
    “叶星,你太过分。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早在飞雪十岁时,师父已定下她为衣钵传人,在她背后纹上丹凤。只是当时飞雪并不知道其中的意义。从那一刻起,我就不仅仅是她的大师兄。或许你没注意到,我从六年前开始就一直和飞雪寸步不离,每一晚都在她房中守夜。所以,我绝对清楚飞雪的一举一动。”船头随着波浪轻晃。叶风斯文的声音在夜风中冷却,显得迷离梦幻。可以说,和飞雪相识,在十五年之前就开始了。十年的悉心教导,使飞雪的资质得到承认,之后六年的保护,令她在安全的环境中成长,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
    叶风不做声。叶星不是城府深的人,想些什么不难看出,况且,也无即时告诉她的必要,连飞雪,也是等师父临终时,才知道的。
    “……那你和她……你对飞雪好,只是因为她是宫主,对不对?”
    “不是——叶星,你问得太多了。”他渐感不耐,“很晚了,我要去陪飞雪。你还是回去吧。”
    “叶风!”她欲留住他。
    “很晚了。”叶风并不停步,径直走入船舱。
    唉,真的是很晚了。和叶星讲几句话就累了,今天好像特别疲倦。叶风只觉得全身酸痛。看到飞雪,应该会好受一点。
    对哦,去找飞雪啦……
    偷得浮生半日闲。
    知道云小妹回去算帐,没空盯梢。青鸟撇下楼下客人不顾,回到房中。
    “喂,别老是躲在窗外,要进来就进来好了。”
    鬼影悄无声息地滑进房间。
    “你别老是呆在窗外,你有房间住的啊。”青鸟乜他一眼,玩弄着手中竹笛。“说起来,我又不是云小妹,你又不是叶风,你整天守在我窗外干嘛?”
    或许他的确无恶意,但也确是居心叵测。
    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急着要知道原委,只是实在是太闷,加上刚才那老家伙一闹,心中不安,所以找他来解闷。
    青鸟倒了茶,请他坐,“是不是怕那老妖怪来抓我?”
    “我为什么要怕?”鬼影轻啜杯中清茶,不让她看到扬起的嘴角。
    “我不记得有欠你银子啊。”青鸟想了想。除了债主外,谁会那么希望她长命百岁啊?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因为你没欠我银子。”
    “就是嘛。你怎么看那老家伙和云小妹的事啊?”青鸟一手支住下巴,盯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眸,试图从中看出半分蛛丝马迹。
    “以毒攻毒。”反正两个都不是好人。那个云飞雪邪门得很,轻易就破解了他的隐身术,又压榨他做便宜劳动力。
    这种人,根本是毒过“黑寡妇”,克尽天下苍生。他虽然不清楚什么“神水宫”,但是有了那样的宫主,估计中原的江湖很快就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可怜啊……
    “我是说两人间的武功啊。云小妹向来是见一个克一个。若说心智计谋,十个名花流宗主,也早就死没影了。”
    “你担心她?”
    “天下红雨吗?他们中随便哪一个死了都是造福天下苍生。”青鸟笑眯眯。
    “你不会内疚吗?事情是因你而起。”鬼影看她一眼,随手拿过她手中竹笛。
    “我为什么要内疚?”青鸟的眼中充满莫名其妙的神色,“我为谁内疚?”
    “一个是一手养你长大的师父,一个是收留你的干妹妹,看他们因你决斗,你真的不会内疚吗?”
    “给你一句云小妹的至理名言:忘恩负义节节高,知恩图报死得早。”
    “她有说过这句话吗?”鬼影赞叹不已。果然是至理名言。可是云飞雪好像才十五、六岁啊,怎么说得出如此深刻的话?
    “我上船的第一天,她就明确告诉我了。我替她赚钱,她就得罩着我。”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嘛。
    “你倒是学得很快。”鬼影苦笑,“不过若论功夫,云小妹不是你师父的对手。毕竟他多吃了六十几年的饭。”
    “最好他们两个来个两败俱伤,好让我渔翁得利。”青鸟想得美美的。可以用云小妹的手来除掉那老家伙,最好云飞雪受伤没空管如梦舫的事,“但是,你为什么要留在如梦舫,宁愿被云小妹压榨?可别告诉我你是‘流落异乡,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时运不济,天下虽大,却无你立足之地’啊!”唉,每个到如梦舫来投靠云小妹的人,差不多都是这几句。
    “你说得没错,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我呸!你当我练功练坏大脑啊?”青鸟白他一眼。这家伙是自己没智慧还是存心侮辱她的智慧?
    “我脸上那道疤,你知不知道是谁刺的?”鬼影忽然问,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半刻。
    那道刀疤?
    青鸟抬手揭下他脸上面具,红褐色的刀疤赫然在目,斜斜地挂在他的脸颊上。
    果然她之前的怀疑是对的。这条刀疤所在的部位、走势及伤口的深浅都表明是名花流的功夫造成的。
    “……是那个老妖怪?”看他一副和那老家伙很不爽的样子,多半是气他毁了他的容。其实也没什么啦,鬼影的脸上有了这条伤疤才会比较符合他的性格啦,而且,好像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伤疤了。
    “不是。”他似笑非笑。
    也对噢。如果是那老家伙下的手,恐怕不会让鬼影活到现在。但是,好奇怪,名花流门下弟子向来心狠手辣,怎么会留下活口呢?那么,看来他是赢了对手,只是被伤到。那就更不会是那个老头了。
    “那多半就是名花流弟子了——反正不会是我。”
    “为什么不会是你?”鬼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因为至今为止,和我交手而活下来的只有那老妖怪。如果是我下的手,你早就化为尘土了。”青鸟的眼中充满了“你开玩笑?”的神色。
    “或许是你忘记了。”鬼影淡淡道,低头品茶。
    “今天提出的问题可真是奇怪哦。”青鸟皱皱眉,“有点不正常。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在里面啊?”
    他自顾品茶,颔首不语。
    “哎,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少话?多说几句会死啊。和我多说话有利于你的智力开发。想想那些客人,花大把银子很难这样和我面对面坐着。”
    “你的话太多。”
    “否则长夜漫漫何以度日?”
    “你还是担心你师父会不会抓你取做人质吧。”
    “所以你就守在我窗下?晤,你可以说:‘我只是路过的’,对吧?说真话会死啊?!——喂,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不良居心吧?”唉,想她这种正值青春妙龄的美貌少女,绝对是天生尤物。那么鬼影会看上她也是意料中事。哈哈哈,都怪她天生丽质,多才多艺啊……
    鬼影乜她一眼。看她一副醉陶陶,乐在其中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唉,这个鬼丫头,真是个自恋狂。她小时候好像没这么自恋的啊……
    “不早了。”他起身欲走。
    “开玩笑!才不过子时而已嘛。”看看如梦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夜龙昼虫”的?就连宋寒池、东方也都忙着夜里“护航”,日间休憩,早就混成了“夜猫子”。
    “我明早还要去晴雨舫。”哪儿有空陪她?
    “这下可好,你睡觉的时候,我忙;我睡觉的时候,你忙。是不是从今往后你都没空缠着我啦?”青鸟笑容灿烂。
    干嘛,干嘛?看她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真是岂有此理,看不到他会那么开心?还有,什么是“缠”啊?他很讨厌吗?
    鬼影忽然心里很不爽,很想一拳打扁她那张灿烂笑脸。真是过分!气死人了。
    “干嘛又摆出那张臭脸啊?”本来就不好看了,还板着张脸,难道说吓死人不偿命呐?
    哼,臭脸?!
    鬼影头也不回地走开。敢说他的脸是“臭脸”?!真是气死人了!
    秋高气爽,宜出游。
    青鸟笑眯眯地逛到晴雨舫。晤,生意好像很好的样子嘛。不知道云小妹从哪里找来十几名五官端正的小厮,负责倒茶递水。她从来没想到女人那么喜欢喝茶。看这满屋子的女人!
    不用多问啦,这里的茶水恐怕都是天价。这哪是卖茶?根本就是出卖男色嘛。
    云小妹真是生财有道。
    一抬头,便看到坐在楼上弹琴的宋寒池。嗯,难怪没看到东方。青鸟随便捡张桌子坐下。
    唉,她不由为莫舞影叹惜。听这宋寒池叮叮咚咚地弹的什么鬼琴?不是难听,而是很难听到这么难听的琴音!果然是在以色示人,魔音灌耳都没关系。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一边传来惊叹的女音:“小宋的琴弹得真好!”
    哇,有没有搞错!“小宋”?琴还“弹得真好”?这女人是不是脑袋和耳朵都有问题啊?
    “是啊,小宋不但精通琴律,而且长得好帅……”又是一个沉迷男色不可自拔的女人。
    “可是,他也很帅啊……”一位花痴姑娘两眼直直盯着在一边巡场的鬼影。
    “很帅”?那花痴有透视眼啊?人家脸上的面具把脸都遮住了,她哪只眼睛看到他长得很帅?
    “是吗?可他好像带着面具啊。”青鸟笑笑地凑过去,“要不是丑得无法见人,干嘛整天遮着脸啊?”
    “不许乱讲!人家的功夫那么好,体格又棒,怎么会见不得人?!”
    “一定是你想独占他才说人家坏话的!好卑鄙!”一旁又凑过来几个花痴,眼中充满敌意,“你又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怎么知道他丑?!”“哼,你少乱讲。我们不会相信的。他才不会看上你哩。像你这种庸脂俗粉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天生丽质的美女比呢?”
    一群神经病!审美观有问题。
    她不知道鬼影长什么样子?!哼,青鸟不由恶向胆边生。“我不但知道他长得很丑,而且还知道他经常十天半月不洗澡。一喝酒就醉,一醉就打人。不仅如此啊,他还很讨厌女人,多半是喜欢男人……”
    “是吗?”一个冰冷的男音在耳边响起。只要有大脑和耳朵的人都听得出说话的男人一定快要气疯了。
    可惜就是有某些神经特别粗的人还是没有明白。
    “当然是。”青鸟不但说瞎话,还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岂止如此,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恶癖哩……”
    “是吗?”声音愈冷。
    “你不相信?我告诉你啊……”青鸟转身想告诉身后那个不太相信她的话的人一些关于鬼影的“恶行”。结果看到一张亮锃锃的银面具。“鬼影?!”
    “你要告诉我什么?”他尽力保持平静,但咬牙切齿的神色实在再明显不过。一众花痴早避得老远。
    哇,好吓人!青鸟咽咽口水,抚了抚受惊的心,“我?我刚才有说话吗?”赶快奉上甜美笑靨,摆出天真无辜的样子。
    “听说,我喜欢男人?!”这女人干嘛摆出一副小绵羊的模样?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呃……”妈呀,看他的眼睛,简直就是在喷火嘛。
    忽然,他嘴角微扬,低头,浅尝她的唇,“……其实,你也不错。”
    “什么?干嘛没事又吃我豆腐?!”
    “没事?”鬼影在她耳边小声道,“这里的醋坛子们就交给你了。”
    什么意思?青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冷不防一抬头,只看到满室冰冷目光,无数咬牙切齿的神情。那些花痴们,十个倒有□□个欲将青鸟除之而后快。
    妈呀!青鸟的右手不自觉地撩起裙摆,电光火石之间,已往外冲。不料刚踏出两步,只觉左脚脚踝处一麻。哎呀,完了……
    天呀,地呀,她怎么那么背!
    “你确定这样做好?”叶风不知何时已到了鬼影身后,怜悯的目光献给快被口水淹死的青鸟。真可怜,因为是飞雪的生意,她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恐怕只能空留余恨在人间咯!
    “那你又不阻止?”鬼影乜他一眼。他相信叶风一定看到他用茶杯击中青鸟脚踝,而且叶风也有足够时间来阻止。
    “唉,没办法,介于我们‘如梦舫苦命男’之间的友谊,只好坑她这一次咯。”宋寒池也过来。哼,他可没忘记青鸟曾为他和舞影做过什么“好事”。也轮到他“还礼”了。况且,在这个宛如人间炼狱的魔窟,他们自然要结成统一战线,一致抗外。否则,非但不能“抱得佳人归”,恐怕还会被那个“吃人不会吐骨,杀人不必用刀”的云小妹榨干。
    “不过,倘若我们再不开始工作,恐怕云小妹不会给我们晚饭吃。”叶风很适时地提出警告,他太清楚飞雪的性格。
    对哦,想到云飞雪的可怕性格,想偷懒的众人立即归位,生怕被云小妹看见。
    一片漆黑的夜,连月亮都懒得出现。如梦舫的歌舞升平早已平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香气。
    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蹿上甲板。
    “叶星。”一个声音轻轻唤住她。“噗”一声轻响,一个金色火苗亮起,照亮如花脸颊。正是云飞雪,“你来干什么?”
    深夜潜入船上的人,就是叶星,“叶风呢?”
    “睡着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叶星是来抓她回神水宫的。早料到会这样,特地在这里等。
    “属下请宫主回宫。”听闻叶风不在,她稍稍松了口气。
    “我暂时不会回宫。”云飞雪将火折子熄灭,四周复又陷入黑暗。
    “云飞雪,你有负师父重托!”
    云飞雪轻叹。实在觉得叶星火爆脾气不可理喻。和她讲话需要太大的耐性,“就是为了不负重托,才迟迟不回宫的。”
    “荒谬!”叶星冷笑,“今日我就是要带你回去,要你在师父墓前讲清楚!”“叮——”长剑出鞘。
    云飞雪不等她剑锋刺到,左手凌空虚弹,正中叶星手腕,而右手也未闲着,捞起跌落的长剑,剑身翻动,已架在她的脖子上。整串动作在黑夜中也是有条不紊,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师父好偏心。”叶星更是忌妒。这样好的功夫,为什么师父要偏私,只传给云飞雪?太不公平了!
    “这招你会,叶风也会,只是你们无法参透罢了。”云飞雪冷冷道,“给我六十年时间,六十年后,我会回去。”
    “你开玩笑!——是因为叶风?”
    “你问得太多了。”云飞雪动了动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心中有隐隐怒火。唉,难道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事无不可对人言。”
    “能对人言的都不是重要的事。”她放下剑。
    “身为右护法,我有权知道!”叶星不死心,“可是师父要对叶风不利?”
    “师父临终遗言:一旦神水宫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立刻革杀所有男弟子。当然也包括大师兄。”对她而言,将神水宫发扬光大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她决不会杀叶风!如果一定要做,那就等六十年后,等叶风寿终正寝再说。她知道自己太自私,有点儿对不起师父,但她决不会因此而对叶风下手。
    “宫中祖训是不收男弟子,是为了重新崛起,师父才……但这样一来,岂非自断臂膀?”
    云飞雪惨然一笑。其实,若非叶风,即使要她革杀天下所有男人,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离开神水宫,只是为了保全他一人而已。
    “这件事不能让大师兄知道。”
    “不错,一旦叶风知道真相,以他的个性,恐怕会自杀。”所以,叶星不会告诉他,“你是不是爱上叶风?”
    “右护法,你该回去了。六十年后,我自然会回去。”云飞雪略过她的问题。
    “是,属下告退。”叶星不再多问,只是从云飞雪手中接过剑,消失不见。
    她独自站在甲板上,隐在黑暗中。不自觉地嘴角噙笑。今晚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叶星,师父的临终遗言。为了叶风,叶星不会再来找她麻烦。
    其实,她也只是想在叶风的陪伴下生活而已。尽管已是天方夜潭,但却要执迷不悟。
    华灯初上。鬼影做完了晴雨舫的工作,回到如梦舫。
    可是好奇怪哟,青鸟竟然不在房里?白天那些女人还没有烦她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地步?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补充一下白天“口舌之争”浪费的口水。
    鬼影有些失望地退出房间,不料正遇上东方和宋寒池。
    “青鸟呢?”东方和宋寒池异口同声问。
    “不在。”干嘛?为什么他觉得他们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不过,他好像不记得他们与青鸟何时变得这样要好。有事要谈了?有点可疑哦!
    “舞影和杜纤叶都不在房里。”宋寒池急急道,“……难道她们一起逃家了?”不会吧?舞影一向很依赖他的啊,一定是听了谁的挑唆。难道是东方没有管好他老婆?
    “我没有!”接收到宋寒池投来的目光,东方已猜到他的怀疑,立码没好气地撇清。哪儿有这种事?纤叶明明是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粘在他身边才好,怎么可能逃家?开玩笑!
    那么,这样说来……
    “鬼影,管好你的女人啊!”两人不约而同地吼向鬼影。就是嘛,不是莫舞影和杜纤叶,当然是青鸟!那家伙向来惟恐天下不乱,以将万事搞到天怒人为己任。
    他的女人?鬼影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听起来倒是满顺耳的。哎,等一等,他们说青鸟逃家了,还拐带莫舞影和杜纤叶?不至于吧?那个女人居然不和他说一声,丢下他跑了?!岂有此理……
    “追!”鬼影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当然要追,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气愤吧?”宋寒池有点怕怕地看向鬼影。刚刚还没事人一样,突然之间变得那么“义愤填膺”。没错啦,老婆逃家是件很令人火大的事,可是也不用这样吧?
    “少说两句吧先把那几个学不乖的女人抓回来再说。”抓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给杜纤叶上堂课。听云小妹的话,已经是中毒非浅,现在竟然来青鸟的话都听?
    对哦,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三个男人动作划一地迈开步子,就要开始“追人三人组”的抓人行动。
    “哎,你们在这儿干嘛?”叶风突然出现。
    “不会是云小妹也逃家吧?”宋寒池愣住。
    “当然不是。谁逃家了?”叶风莫名其妙。如梦舫有人敢逃家?天要下红雨了吗?
    “舞影、杜纤叶和青鸟!”哎,难道云小妹没发现?如梦舫的台柱都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她们?她们都在应酬客人啊。”叶风道。
    “应酬客人?!”宋寒池险些晕过去,“叶风,你不要开玩笑。”
    “谁同你们开玩笑?今日她们突然自告奋勇地向飞雪提出要‘下海’。”
    “那她们现在……”
    “都在雅座应酬贵客。”说起来,还真有点怪。她们一向都很“洁身自爱”的啊,怎么突然间来个变异?女人真可怕……“对了,她们这几天都去过晴雨舫。”叶风总算想起来。抬头,眼前早已空荡荡。人呢?
    追人三人组早已用豹的速度冲到雅座。一贯强势的鬼影“轻轻”踹开房门。
    很好。全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
    青鸟只穿一件浅紫色的纱衣,香肩半露,慵懒地偎在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甲怀里。
    “你们是谁?”正被莫舞影劝酒的富商乙被打扰了兴致,心中火大。
    东方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拉起正在弹阮的杜纤叶,调头就走。
    “你们干什么?”富商乙大吼。
    “带我们的老婆回去!”宋寒池瞪了一眼莫舞影,更大声地吼回去。很好,非常好!她竟敢……不由分说,抓起莫舞影。回去再和她算帐!
    “你来干嘛?”青鸟凉凉地看鬼影一眼,“他们两个会生气是很正常的。你又生什么气?”干嘛朝着她呲牙咧嘴的?难道是牙疼?
    鬼影不做声,目光停留在她腰间的那双色手上。“呛”一声,剑出鞘,削掉那双色手的主人的帽子。
    “啊呀!”富商甲双手乱挥,一屁股跌在地上。
    “你再敢碰她一下,我削掉你的头。”他同样凉凉地看向地上那个胖男人,任那两名富商逃也似的离开。
    “鬼影大叔,你毁了云小妹的生意。”青鸟脸上并无太多多余表情。“我看你是受东方他们影响。你搞清楚,我们还没有熟络到可以吃醋的地步。我和你,不过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罢了。”
    “贱!”
    “大叔,你怎么又搞不清楚了呢?我们都是以色示人的。你敢说今天没有女人借故跌在你怀里?你敢说你没有被她们上下其手大吃豆腐?”青鸟懒洋洋地笑,“其实我们彼此彼此啦。”
    “你在吃醋。”鬼影的怒气渐平。这个女人,竟然还说什么“不过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罢了”,还“没有熟络到可以吃醋的地步”?骗鬼啊?!
    “吃醋?!”青鸟跳起来,“我还吃酱油咧!”
    鬼影瞪着眼前这个大说瞎话的古怪女人,“你都是我的女人了。”
    “什——么?!”青鸟险些将舌头吞下去,“我、是、你、的、女、人?”谁开的这种鬼玩笑?!
    “是东方他们告诉我的。”
    很好。青鸟尽量不笑得咬牙切齿。东方他们?她可不保证他们今后还会有牙齿。“我不属于任何人。”真见鬼!好不容易摆脱那臭老头,即使在如梦舫,至少也是半自由状态,怎么又莫名其妙跑出来个家伙来“认领”她?
    “没错,你只属于我。”鬼影压制下想笑的冲动,发觉激怒她也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事实上,如果能接收她,也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看着她因愤怒而愈加明亮的眼眸,不由情动。与其守在她身边,不如……永久性地将她变为自己人。
    “你又想干嘛?”青鸟瞪着他越靠越近的脸,心中有不祥预感,“你又要吻我?!”
    “对……”
    不等他的唇压下来,青鸟已仰面献上她的唇。温软香甜的唇似要烫伤他。嘿嘿,总算让她化被动为主动。
    “嗯哼!”一声轻咳令沉醉在热吻中的两人飞快地分开。
    “云小妹,你来干嘛?”青鸟没好气地瞪着站在门口的云飞雪。
    “来看看我的客人。”她似笑非笑。
    “你不可以再让她接客。她是我的女人。”鬼影也死命地瞪着她,急不可待地定下青鸟的所有权。
    “你说什么?呃,我是说后面那句。”云飞雪根本不把他们杀色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一步三摇地晃到他们面前。
    “她是我的女人!”
    “还没上床就说出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云飞雪笑眯眯,顺手掏掏耳朵,“青鸟,你还是去睡一会儿,一过子时,就要开工的。”
    “你……”鬼影气得要吐血。这云小妹是聋子啊?不是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再叫青鸟接客了吗?右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鬼影,管好你的剑。青鸟只是去做飞贼而已。”云飞雪乜他一眼,“你不觉得身上很痒吗?”
    “你怎么知道?”本来还不觉得,被她一问,果然觉得有一点点……一点点的……
    咻。这家伙的神经还真是粗哎。云飞雪笑得像朵花。“不好意思,青鸟出来‘客串’的时候,唇上的胭脂是特制的。你刚才有没有偷香啊?”不等他发作,云飞雪已快快迈动双脚,溜之大吉。
    这丫头不早说?!鬼影非常气愤地盯着青鸟。该死,他怎么忘了她是制毒高手了呢?!
    “抱歉,没有解药。”青鸟笑吟吟地欣赏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说起来,也该他倒霉,原本是用在那些色狼身上的药,阴差阳错地被他误中了。说实话,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根本就忘记她唇上有毒。“不过,不用担心,没有解药,却有解法。你现在跳进林阳江,泡上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黑影一闪,已破窗而出。
    “哎呀,好像半个时辰就可以了。”青鸟抿嘴偷笑,“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跑得太快,那就……多泡半个时辰好了。”
    哼,谁叫他在晴雨舫害她溜不掉,敢设计她,就该做好倒霉的心理准备。
    夜色凉如水。
    青鸟负着小小包袱在屋顶纵跳。那个什么富商果然富得流油,上千万的家当。幸好只取银票,否则压死她也背不回去。而且,那家人也蛮上道的,没有将银票藏在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也就不外乎是夹层被褥鞋底钱柜,外带暗门密室,实在没什么新意啦!省了她不少时间,不至于要死赶活赶赶回去,也就不会误了云小妹一柱香的时限啦。
    清风明月,应是初秋好景致。实在应该找个帅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最少也是赴周公之约去了。实在不该那么倒霉地在云小妹手下做事,还夜不能寐地做飞贼那么辛苦。
    唉,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蓦地,无风树动,沙沙作响。青鸟立时警觉,足下停步。要命,不会又是名花流的人吧?还有完没完!
    “杏奴,咱们总算又见面了。”身后传来名花流宗主的声音,在夜风中更显得阴气十足。
    青鸟一惊,转身,只觉右肩一麻,已被点中穴道。“师父!”
    “我可等了不少时间呢。”他阴侧侧地笑,“怎么,和在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没有和你一起来吗?”他的目光飘向身旁暗角,右手轻抬,指风激荡袭向那个角落。
    條然,银光闪烁,一柄剑自黑暗中激射而出……
    “云飞雪,”莫舞影有些焦急地推推坐在一边皱眉不语的云飞雪,“已经过时限了,可是青鸟她……”
    已经过一柱香时间了,按青鸟的功夫早该回来了,可是至今还没有。
    “难道是被名花流的人掳走了?”杜纤叶并不做第二设想。想要抓青鸟的,目前只有名花流。而抓得住她的,目前只有名花流的那个老妖怪。
    云飞雪不做声,手指拨动算盘,叮叮当当地算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若非微蹙的眉头,恐怕没人会发现她心中忧虑。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青鸟铁定是被名花流抓住了。只希望鬼影没跟去,否则就少了一个可以和她联手救人的良选。
    “鬼影不在房中。”叶风匆匆进来告诉她。
    “也不在船上。”东方和宋寒池也一起进来。
    “难不成和青鸟一起被抓了?”杜纤叶微微色变。坏了!一个青鸟被捉,已经够要命,再加上一个鬼影,不但少了个帮得上忙的人,还少了一份牵制。
    “不早了,大伙儿去睡吧。”云飞雪的头总算从帐册中抬起来。
    “可是……”
    “可什么是。还想留下来分银票啊?”云飞雪眼一瞪,附赠一枚白眼。
    也对哦。众人忽然换上安心欢乐的表情,纷纷回房。本来嘛,有什么好担心的?青鸟,如梦舫最后一颗钻石摇钱树;鬼影,根本就是“吃草挤奶”型的强劳动力,像云小妹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念着炉上煮的,还记得下一餐要店家打八折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任青鸟和鬼影被人抓走,而不替她卖命敛财呢?开玩笑!
    “你真的要去?”叶风见众人退尽,才凑过去问。
    “今夜夜凉如水,你记得安睡时要多加一床毯子。”云飞雪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短剑。
    “我要和你一起去。”叶风死跟着她。开玩笑!名花流的那个宗主又不是什么小毛贼,他怎么放下任她一个人去?
    云飞雪淡淡笑,足下却未留步,转眼已出了如梦舫。就知道他一定不肯留下,让他留下只是给他一个自愿的机会。
    如果叶风想留下,她就会改用宫主的身份命令他这个做护法和她一起的。那么危险的事怎么可以全部丢给她?当然要拖个垫背的。
    不过叶风倒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云飞雪,一路寻去。是的,他承认,他对飞雪有一种近乎痴狂的偏执。但是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对于飞雪的情,他从不否认,也不曾想过要对别人解释。
    看着飞雪如一片裹在清风中的雪花,轻盈快捷地掠过,那纤弱的身影勾起他无限怜爱。这片身影将是他要用一生去追随的,他全部的世界。
    很难想象他曾失去她四年之久。
    就像失去主人的狗。
    “就在前面。”疾行的云飞雪忽然停下来。远处青鸟的白衣宛如开在夜里的百合。而她也没忘记,她身上也穿着一件白衣。而且,和青鸟的相比,她的衣服简直白得有些耀眼。
    夜里穿白衣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再费力气隐藏自己,更省了偷袭的麻烦。而且,不管是多脏的白衣,在夜里穿起来,总显得比实际情况要白一点。
    “他一定已经看见我们。”叶风小声道。除非名花流宗主的眼睛瞎了,否则没理由看不到他们这两根“白蜡烛”的——好巧不巧的,他今日也是从头白到脚,白衣白袜白履白方巾。
    没办法,近日白布减价,云飞雪买了许多回来。
    白衣夜穿,倒是白得很彻底。
    “那个……”叶风沉吟。那个和名花流宗主缠斗的人……
    “是鬼影。”两人正打得天昏地暗。青鸟像个木桩似的站在那里,只有看的份儿——不用想也知道铁定是被点了穴,“你负责救青鸟,一切见机行事。”不等叶风反对,她已如流星般蹿了过去。
    鬼影和名花流宗主斗得正紧,照目前看来,要救青鸟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无可否认,他并非那老家伙的对手。他的招术守多攻少,至多也只能保护自己。而且那老妖怪已有戒备,要想象上次那样趁其不备带走青鸟,谈何容易!惟今之计,也只能等云飞雪察觉不对后,来援救了。
    “怎么样,杏奴,这个男人根本救不了你。我看,你还是乖乖和我回去。只要你听我的,你就是下一任宗主。”名花流宗主一边拨开鬼影的剑,一边对青鸟说,语中充满戏谑的语气。
    只是他尚未听到青鸟的答复,就发觉左侧剑气逼人,连忙去挡。“是你?”
    “好像是的。”云飞雪笑,“你还在打我手下的主意?”笑归笑,手中却不放松,一剑刺他咽喉,剑身平削他左肩,剑柄也跟着逼近他左臂要穴。与此同时,鬼影的剑亦从右侧功到,两下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料名花流宗主竟抽剑回身,硬是避开他们的夹攻。虽然姿式狼狈,但武功之高,令云飞雪心寒。她眼角瞥到叶风已解开青鸟穴道,更是无心恋战。
    鬼影受到她的眼神,心领神会。一剑平削,将名花流宗主逼开,便要抽身而去。
    “想走?!”名花流宗主怎会甘心,一剑刺向他,云飞雪一掌拍在鬼影背后,将他送开丈余,回剑架住对方的剑,抬脚踢向他,却被他用膝盖挡下。
    “飞雪!”叶风救援不及,名花流宗主的左掌已击在她的小腹上。云飞雪如断线纸鸢般直飞出去,被叶风及时接住。
    “快走。”云飞雪只觉腹内似火烧,不敢恋战。
    不等名花流宗主再次发难,众人以飞快的速度逃离了他的视线。
    云飞雪小小屋子里,挤满了七嘴八舌的闲人。
    “那个药到底有没有用啊?”杜纤叶坐在床边,看着云飞雪苍白的脸颊,实在很难相信莫舞影拿来的药会很有效。所有的人都知道,莫舞影除了耍赖第一,便是迷糊第一了。想她当日会将面粉当□□,那今日将劣药当灵丹,也就成为很正常的事了。
    “当然有用,那是上次我爹娘到这儿来后留下给我救急的伤药,还是我娘亲自配制的。”莫舞影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晃啊晃的,一边还很悠闲地品尝着“孝妻”的宋寒池双手奉上的橘子。她可不像杜纤叶那样担心。本来嘛,像云飞雪这样克尽天下苍生的祸害,根本就打不死,踩不死,要担心的应该是名花流啦,虽然云飞雪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不过他们的警钟最好在接下来的一百年中长鸣。
    “叶风,她不会有事的。”东方安慰死盯着云小妹的叶风。看他那双眼睛,云飞雪昏睡了两天,他就在床边寸步不离地守了两天。若是云小妹再睡下去,他就要变化石了。
    “……不会有事的。”叶风很清楚,飞雪绝对不是那种娇滴滴、风一吹就倒的千金大小姐。况且以她的功力,要死都难。但是,他就是担心,非常担心。
    青鸟提着剑进来,剑刃上竟淌着血。
    “你杀了谁了?”莫舞影跳起来问。
    “名花流派来送信的弟子——十日后,城北竹林,那老家伙挑战云小妹。若她不接受,那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死。”青鸟的脸铁青,似发霉的样子。
    “那怎么办?”东方担心。看看云小妹的样子,根本就与人无害,连虫都踩不死半只。
    所有的眼睛都瞪着莫舞影。
    “既然你的药是好药,就想办法在十天之内让她醒过来!到时不论死活都踢她去应战。”
    “你们不用管飞雪的死活吗?”叶风快要气绝身亡。
    “干咱们屁事?”一干人竟是同一鼻孔出气。
    “我们可是神仙美眷呐,哪能这样就挂点了?!”宋寒池说得理所当然。开什么玩笑?他和莫舞影还有锦绣前程、美好未来,岂能这样就结束了?
    “放心吧,我会贡献出鬼影打点云小妹的身后事和生意的。”说起来,鬼影这两天盯两边的生意,也得盯得快要虚脱了。没办法,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当然要吃亏。
    “我会记得通知干爹来参加追悼会的。云小妹,你就安心地去吧。”杜纤叶已经“周到”得开始安排后事了。
    “各……各位,煮豆……燃豆萁,拜托,煮慢一点……”床上忽然传来虚弱的声音。
    “云飞雪?!”真的醒过来了?
    她深深地叹口气。唉,一醒过来便听到他们在算计她,而她惟一要做的就是快点去死。这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好处吗!她连“豆在釜中泣”的情调都没有了。否则的话,说不定还有一场相拥而泣的感人告别场面呢。
    “哎,青鸟,你杀了那个人,叫他如何复命,你师父又怎么知道他把话带到了呢?”
    “他没有回去,说明他死了,所以他肯定是把话带到了。”那老家伙不会以为她留他的弟子吃饭吧?不过,在这种时候叫这个弟子来,至少说明,这名弟子很不得宠,带这种口信,没把他剁成肉酱,她已经很仁慈了,也很顾及同门之谊。说穿了,就是他倒霉啦。
    叶风实在懒得理这些人,小心翼翼地扶云飞雪坐起身,“你已昏睡得太久了……”
    她轻轻笑,倚在他肩上,看尽他眼底关切与心疼。他变得很憔悴,那是当然的。不用想也知道他这两天根本就没睡。“我很累……”好不容易从梦魇中摆脱出来,全身好像虚脱了一样,好辛苦。
    一干无聊人等立码很识相地离开。唉,没办法,谁让云小妹是老板呢。况且,十天后那一场精彩的决斗大戏还等着她去演,好娱乐世人咧!当然要先让让她嘛。
    “再睡一会儿。”叶风见他们如退潮般散尽,便想将她放平好再睡一会儿。
    “不,就让我靠在你身上吧。”她缓缓闭上眼眸,握住他的手掌,“大师兄,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叶风轻轻牵动嘴角,搂住她的臂不由收得更紧,飞雪还不够了解自己,她的坚强不会因任何人而崩溃,即使是他,也只能在她心头留下最深的烙印而已。其余人,都不曾真正走入她的心中,又怎么伤得了她?“为什么这样说?”
    “我总觉得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不允许。”云飞雪低喃。
    “飞雪,你也很清楚,我已守护不了你了。”其实,早在六年前,飞雪的功夫已不输于他,又何须他的守护?可是,他却不愿承认,只为在她身边多呆一刻。但现在,飞雪受了伤,他已勿须承认,事实已有证明,也是他该走的时候了。
    “不,你可以守住我的心,让它安定下来。没有你,它将化作没人锁得住的风,再不留恋这人间。”她并无他愿,只想让他永远守在她身边,陪她一起老去,化为一堆白骨,化作一阵轻烟……
    好……累……
    鬼影总算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作”,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房中。两眼发绿地扑向他的床,如烂泥般瘫在床上,亲吻他的枕头。
    天啊!这是床吗?——他都快忘记床是什么样子的了,忙得像条狗一样。谁来救救他啊!白天忙晴雨舫,晚上忙如梦舫,少一两银子,云小妹有令,提头来见。这是什么生活啊?!
    还有,青鸟呢?好几天不见人影了。不,不,准确说,是他好几天没空去看她了。
    蓦地,颈间一凉。
    鬼影很费劲地移目:是一柄剑,好死不死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唉,他的反应能力几乎已接近零。都怪云飞雪那该死的生意。
    “谁?”他都懒得去想,最好有什么天大的事,否则……一概不理。
    “这正是我要问的。”身后传来青鸟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他不由□□,很复杂的,“明天?”
    “不行。限你三句话说清楚,否则,我连人带床一起劈!”看他死巴着床的那幅样子,好像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他那张床,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岂有此理,待她把这张床劈了当柴烧。
    “我爹是那老家伙的师兄。那老妖怪杀我全家,你曾救过我。”饶了他吧。
    “我救过你?开玩笑!我从来不救人的。”青鸟奇怪万分。她会救人?她不是从小就黑心黑肝黑肠子吗?杀人放火是本职,打家劫舍是兼差,趁火打劫是本性,坑蒙拐骗是兴趣,推人下水是习惯,损人利己是宗旨,试问这样的人会去救人?当然不会,有这种念头就已经是和世人开玩笑了。
    “那天老家伙杀我家人的时候你也在。”鬼影多给她一点点提示。
    “师伯?……好像有这么回事。你就是他那个不中用的独子?”她开始有一点点印象。那个小鬼,连师伯一成的本事都没有,逊到她都忍不住要叹息。哪像她,天生机灵,远在他之上。但是,她也不是什么救他啦,只是那天和师父吵嘴,故意赌气坏他的事而已。本来嘛,用膝盖想也知道,她哪儿会有什么恻隐之心?
    “脸上的疤也是拜你所赐。那天,你告诉我,你叫小林杏奴,有朝一日,要回来找你。”他总算舍得动动手指头,将颈侧的剑推开一些。唉,好凉的剑锋。
    耍你而已啦!青鸟翻了翻白眼。随口说说的,难怪没多少人想做好人。看看,多麻烦,光是一句无恶意的戏言,就有那么多下文,看来她还是再接再厉地做恶徒好了。反正她的心肝肠腑都是黑的,也不必漂白了,来痛改前非了。
    “没杀你,你就该偷笑了。”她手下都不留活口的,“还敢有什么意见?”
    “你要负责,毁了我的脸,使我丧失了吃软饭的机会。”
    “想得美。我会养你?那猪也会飞了!”
    “你要给我个归宿。”哎呀,说那么多干嘛?总而言之,他这辈子是赖定她了。
    “鬼影大叔,你就不能坐起来说话?”青鸟十分看不惯他像滩烂泥的样子。
    他不以为然地送一个鼻音给她。不要!他才不要起床!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的宝贝床上,誓与床共生死!
    “一定是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救你这种人?!看清楚,我是杀你家人的帮凶!”她一手叉腰,气得快要生烟,剑又重新搁回他的脖子上。
    可是,他说的是真的吗?她对那天的事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她与师父去杀师伯一家人,因与师父赌气而有心坏事,至于是否有在他脸上留下“记号”,救他一命,实在没什么印象。还说出那只莫名其妙的话,真是岂有此理!——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鬼影连送她鼻音的功夫都懒得花。开玩笑,就凭她?至多也不过是杀掉些婢仆而已。他的父母都是葬送在那老妖怪手中。
    “那你也不必死赖在如梦舫上啊。”她总算压下心头恼怒,收回了剑。
    “近水楼台先得月。”
    “为了我?”
    “嗯。”这个丫头是不是不准备睡觉,也不准备让他睡?天啊,他招谁惹谁了?
    “你的脑袋是不是被剑劈坏了?”青鸟瞪眼嗤笑,“东方说什么你都信?要是他们说你是死人,你是不是就会乖乖躺到棺材里,入土为安?!”
    “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
    青鸟扁扁嘴,她是不觉得啦。不过,想来想去,鬼影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煮得一手很棒的日本料理,一身很不错的名花流剑法,简直可以和云小妹相媲美的理财能力。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任劳任怨、知恩图报的心,相信一定可以保护她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主仆关系尚可接受。”
    “夫妻。”开玩笑!夫妻不做,做主仆?他自虐啊?!
    “主仆!”
    “夫妻……”
    “你作白日梦也不该在夜里啊!少一厢情愿了。”
    唉,鬼影叹口气。这丫头就不能向杜纤叶学几分温顺吗?况且,他替天下男人娶了这个麻烦精,替他们免去了一场不知何时何地会突然降临在他们其中某一个头上的浩劫哎!连他都开始觉得自己舍生取义,很伟大了,怎么这丫头该死的还吃亏似的拒绝呢?难怪说女人心海底针,如梦舫这个盘丝洞里的女人,果然没一个正常的。
    “喂,怎么没声音了?!”青鸟见他老半天不出声,“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赌气不睁开眼,仿佛真的进入了梦乡。
    “一点诚意都没有……”青鸟边咕哝,边替他盖上被子,“好歹也要先把什么‘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之类好听的话拣个十七、八箩筐来讲嘛,然后找些机会培养感情,好生伺候在左右,最后再跪在地上求得佳人归,用八抬大轿来迎娶才对。哪有讲两句话就完了的。你这样的,也只能抱着《孙子兵法》过下半生了。”
    鬼影越听越害怕。怎么……怎么这么麻烦?不是把话说明白就行了吗?东方和宋寒池不会就是这样才娶到老婆的吧?怎么没人告诉他真相?天啊,地啊!按她说的做,她没厌,他倒先倦了。
    怪不得有人讲婚姻是黑暗的。
    戌时已过,明月轻辉静静洒落在林阳江上,明灭的星悬在夜幕里显得格外清冷。空气中流淌着秋天特有的明静味道。
    明媚妖冶的细长双眸在这样的夜中,更显得摄魂夺魄。吐气如兰,短笛中缓缓飘扬出轻柔的曲子。
    此景此曲,如一张网,网住她的心事。
    她的心到底是如何失去的呢?自打懂事起,她便被一步步□□成一个嗜血的杀人工具。心变得坚如铁,硬如石,忘记周遭,一颦一笑都有目的。直到,那老家伙将肮脏的手伸向师妹才惊觉,逃出名花流,来到这里。
    若没有名花流,她会是什么样子?她的本性会是什么样子?是像莫舞影那样?或是杜纤叶那一型?甚或是云飞雪那样?她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有机会认识那个原始的自己。直至今日,嗜血残杀已成为她性格的一部分,回头望,只余下残红一片,再也找不回最初的自己。
    笛声藉着水音传播开,目光投向水面,那一轮支离破碎的水中月,曲音更添温柔。
    对于鬼影,其实是喜欢的吧。
    不明白什么是爱。
    所以,她不能说是爱他的。但是,和他在一起,会有安全感,会很满足,也很快乐。
    可是,好事是不会在她身边逗留太久的。
    离那老家伙的挑战仅存五天了。云小妹一直都在疗伤,虽然不知道伤势如何,但肯定很严重——五天前,她壮得可以打死老虎;今日,她顶多在房里拍拍蚊子。否则怎么会把生意交给鬼影?照这种情势看下去,云小妹若会赢,那才真是老天没眼了。
    此本非她所欲,起初,她便未曾想要将身边的人牵扯入这件烂事,以为轻功佼佼的云小妹溜得最快。不料如今首当其冲的便是她。
    要命……
    她不愿拖累任何人,尤其是云小妹。若云飞雪因她而死,那神水宫上上下下会放过她才怪。就算云小妹不死,伤疗费也足以使她生不如死。
    就这方面而言,那老家伙简直就是与人无害的小白兔了。
    其实,这一生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有喜欢的人,也有痛恨的人。在旁人眼中看来,她的生活何尝不是精彩绝伦?至少她不似云小妹,有七百余号人要她供养。
    那么,是否该在这样的生命尚未出现败笔前,见好就收呢?
    说好了,应由她独自来解决的嘛。
    笛声暂止,余音仍在河面上缭绕。亥时将过,正是奇袭到的最佳时间。
    她将笛子插回腰间。第一次见面时,从鬼影处得来的银面具散发出淡淡温柔光芒。戴在颊上,仿佛还可以闻到他特有的气味,心中竟隐隐作痛。
    不由回望身后的如梦舫,一如她第一次见它的模样。所不同的是,这次她给东方和宋寒池留下一份“小小”的礼物。她说过的,不保证他们保有牙齿。她仿佛已经听到他们的哀嚎声。唉,好特别的欢送仪式……
    云飞雪从来没想过会被人吵醒。而且一睁眼便看到东方和宋寒池两张奇大无比的愁眉苦脸。
    怎么啦?如梦舫要倒闭了吗?干嘛大清早在她床前哭丧?她好像没有义务听他们诉苦吧?
    “叶风。”云飞雪重新闭上眼,挥了挥手,“送各位出去,辰时晴雨舫开张。”
    “什么?”莫舞影先跳起来,“你一点都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吗?”难道她连一点点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有吗?这是过分。
    “我不要七早八早地听到坏消息……”云小妹痛苦地□□一声,用棉被蒙住头。天啊,地啊,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大概是因为只拜财神,引起众神共愤了。天哪,谁来杀了她?!
    “云小妹,你的摇钱树,一颗消失不见,两颗中毒。如梦舫和晴雨舫快倒闭了,我们要饿死了!”一向冷静的杜纤叶也有些丧失理智地在她床边叫嚣。
    被子一下子被云飞雪揭开,脸色铁青,“消失不见?”
    “青鸟。”
    “中毒?”云飞雪笑得像抽筋。
    “东方和宋寒池恐怕中了青鸟下的毒。从一大清早就开始牙疼。”
    很好,太好了,一定是这两个白痴说了什么白痴话,让青鸟想拔掉他们的利牙。
    “鬼影呢?”云飞雪简直要虚脱。不等回答,眼光已瞟到屋角呆呆的鬼影。看来是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被她折腾得呆若木鸡。愿老天饶恕她,“鬼影,你去晴雨舫准备开张。你们这两个中了毒的摇钱树,马上去想办法解毒,然后开张。”
    “可是,怎么解毒啊?”
    “多喝点水!”云小妹瞪眼。拜托动动大脑!青鸟那么义无返顾地一走了之,根本就不担心他们两人的“毒况”,可见这种毒根本就简单得一塌糊涂。而青鸟的解毒方法中,最简单的就是喝水。如果东方和宋寒池是毁在这种简单得老天也要叹息的□□下的话,那她可真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而且,她敢打赌,天上的云都不会可怜这种蠢人!
    众人总算是远离了她的床,离开她的房间,还个安静的天地给她。
    房中仅剩下叶风和云飞雪。
    “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发生,大师兄,你直接杀了我吧。”她低头轻啜他递过来的茶,觉得头又开始痛了。是不是老天看她不顺眼了?终于记起要除掉她来造福人间?看这大清早乱成什么样?!
    “青鸟怎么办?”叶风提醒她。
    “如此不珍惜生命的人,任她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世上那么多人,少她一个又不会造成世界末日的。”她轻描淡写。
    “我们回神水宫吧,不要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劝道。太了解飞雪了,不管她嘴上说得多狠,救起人来铁定又是冲在最前面。她根本就不必因为如梦舫的人,去受名花流宗主的威胁,凭他功夫再好,神水宫的人是决不会让宫主受伤的。如果她能言行相符的话,今日她决不会躺在这里养伤。要照顾到所有的人,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她不必强求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宫主,不是保姆,完全可以对麻烦甩手,对自己好一点。
    “还余下四天,我不会逃。”她淡淡笑,什么都不必解释,“你去帮鬼影收帐吧。我看今天他会魂不守舍,可别陪光我的家当。”
    他温柔地看着她,不再言语。对啊,他怎么忘了呢,有他在,飞雪是不会回到神水宫的,而只要和她一起,对他而言,任何地方都没关系。她没说错,他可以锁住她的心。可是,她又何尝不能锁住他的心。他们两人便如同是一对同心锁,只要弄破其中任何一枚锁,那么,无论是多轻柔的动作,另一枚也一定会有所损伤。换而言之,他们是互相的弱点。
    他缚住了她的自由,甚至使她暴露于神水宫的保护范围之外。
    如果,这都是他的错,那么,他愿意还她自由,不再让她有任何弱点……
    呼——呼——
    青鸟躲在屋顶横梁上喘气,心中杀气尚未消退。身上沾的血迹,发出阵阵血腥味,在这间小小的蓄物室中显得格外明显。
    随手摘下腰间水囊,狠狠得灌上两大口。狂跳不止的心才渐趋于缓和。黑暗不透光的屋子,给了她暂时的安全感。
    昨夜杀了多少人?算不清了。不过,那老家伙今天将会发现,他带来的弟子,已死得七零八落。事实上,除了离他较近的那几间屋子外,她都进行了一场“清洁”工作。而且,连挣扎呼喊的机会都未留给那些师弟师妹们。
    事实上,她仍怕那个老妖怪,否则她也不会躲在这里,活像一条狗了。她是欺软怕硬没错啦,而且也却是想解决这件要人老命的事。但是,她怕死。
    轻触脸颊上的一片冰凉,小小的面具似在提醒她,鬼影会为她担心。
    心渐渐变得柔软。
    对他,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他出现在一个错误的时刻,注定了不会有圆满结局。
    蓦地,强烈阳光随着门的打开涌进黑暗的斗室。一条人影在门前,背光的面孔一片昏暗,充满诡异。
    “杏奴,出来吧。”稍嫌尖细的嗓音宣告了他的身份。一大早就发现弟子们十死□□,而且百分百是死在他最得意的女弟子手中。他不信她有时间离开。若没料错,定是躲在这里。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强光,不再目眩,眉头微蹙,剑已出鞘,扑向他时,剑尖挑起一边放置的一只水桶,趁他躲避时,转身反手便刺。
    他起剑格挡,顺势沿她的剑上削,又快又凌厉,似是铁了心要削断她的手指。青鸟只得收剑,转身回踢,顺便将一旁的一张木椅也踢向他,却被他一剑劈开。
    未等她招架,剑已指在她鼻尖。
    唉,这么快就败落了……青鸟只觉得她歹命得一塌糊涂。
    “你的剑法退步了。”名花流宗主语带讥讽,“若是你当日未曾离开我,那你今日至少有我五成功力。”
    “师父,我知错了。”青鸟又无比“熟练”地跪到地上。她也不愿的啊,但她的膝盖很明显比她更深刻了解“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涵义,并且更迫切地想做一名“俊杰”。唉,她可真要怀疑自己有软骨病了。老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顶多是有“一点点”欺善怕恶而已啦!“还请师父不要放弃徒儿,多给徒儿一些教诲!”青鸟无比“真诚”地说。本来嘛,既然几年前不放弃抓她“归案”,那今日也摆脱他不要“心灰意冷”地一剑结果了她的美好生命。
    他收回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知不知道为师的喜欢你哪一点?就是喜欢你的识时务。虽然你犯过一点点错,但只要你乖乖地留在我身边,我也就不再计较了。”
    “师父要徒儿做些什么?”青鸟胆战心惊地问。不会要她留在他身边供他淫乐吧?那她可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如何溜走?
    “所有弟子当中,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也最合我的意——聪明,冷酷,坚强,嗜血,最重要的,是你懂得运用你所有的武器去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而且,我已不愿再训练新手,所以,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继承衣钵。”他的手背缓缓滑过青鸟的嘴唇,“说白了,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怎样,杏奴,你可愿意?”
    “弟子求之不得。多谢师父美意。”即使心中叫苦,但永远口不对心。青鸟一边对名花流宗主展现娇媚笑脸,一边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要她当名花流宗主?不会要她学他的那种邪功吧?她可无意染指那些在室处男——哼,好吧,把名花流交给她吧!她要名花流从此灭教。当然,除非这老家伙可以活到与日月争长短,将那只驾他西游的鹤毁尸灭迹,她就一定会掘他祖坟,“请”他从乌漆抹黑的棺材中出来,供她“练习”一下鞭法。
    天啊,地啊,歹命啊,夭寿啊!
    谁来救救她这名苦命的“纤纤弱女”吧!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安安份份地嫁给鬼影算了,至少不会那么痛苦。现在和好,不是她控制鬼影,而是老家伙控制她。
    真是亏大了……
    香气氤蕴的房中,云飞雪安安稳稳地坐在桌边品尝叶风专门为她准备的燕窝,根本就无视坐在对面的鬼影。
    直到燕窝见底,用叶风递过来的丝巾抿过嘴唇后,她的瑧首才慢慢抬了起来,转向已经等得快变化石的男人。
    “这两日生意如何?”一贯的“云飞雪式”开场白,压根就不顾及鬼影的真实目的。
    “你不是每天都亲自查看帐簿吗?”他的声音闷闷的。
    话是如此没错啦,但是,听听“伙计”的意见,有时也是一种娱乐啦。娱人不如娱己,云飞雪从不让别人占便宜,“那咱们的‘衣食父母’们有什么不妥吗?”她讪笑。
    “我只知道青鸟现在很不妥!”鬼影低吼。一双眼睛几乎可以放冷箭。“你究竟什么时候去救她?她已经被抓住两天了!”
    哟,青鸟呵,她似乎把这件事给忘掉了。
    “我有说过要救她吗?”云飞雪无辜地睁着眼望他,嘴角还带一抹凉凉的笑意,“不听我的指挥,随意行动的伙计,有必要救她吗?争强好胜,任意妄为的伙计,我为什么要救?那么的不自量力,既然她想独立承担,那我就成全她。”
    “你早该料到她会去的。”
    “这是对我的智慧的赞美吗?鬼影伙计,你知不知道中原有一个词,叫‘意外’;有一个成语,叫‘百密一疏’;又有一句话,叫‘人心搁肚皮’?”云飞雪的声音稍稍提高,一直立在他身后的叶风用同情的眼光看向鬼影——他完了,飞雪生气了。即使她依旧挂着甜美笑靨,但他敢肯定,她现在生气了,“或许你认为我连青鸟什么时候打个嗝都要料想到?”
    “救她。”
    “你想要她?”她挑了挑眉。这个穷鬼想要诱拐她的摇钱树?
    “嗯。”
    “那么,”云飞雪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张纸,“签了这张卖身契。”
    鬼影疑惑地看向她。
    “我为你救出你的心上人,但你总要有所表示吧?感激的话救免了,以身相许也不必,每日为我烧香祈福我也不稀罕,你要签了这张为时三年的卖身契就可以了。”
    “我……”
    “不用谢我,我一向好心得很,更不会对自己的伙计计较。”云飞雪边讲边软硬兼施地拉过鬼影的手指,沾上印泥,在卖身契上打下手印,并且在他尚晕陶陶,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藏好那张卖身契,“接下来,照我的话做,你就可以去英雄救美了。”嗯,连花钱请人去做这件事都免了。
    叶风在那里偷笑到快要内伤。可怜的鬼影,他哪儿会知道他被自己的老板设计了呢?事实上,他签的这份卖身契,正是昨晚,由飞雪口述,他笔录的。飞雪料鬼影这几天中一定会来找她,争着钻她的圈套。
    唉,遇上这样的老板,铁定会有一本“血泪史”的啦。
    下雨了?
    坐在窗边的青鸟发觉有雨丝飘落脸际。
    唉,怎么没人来救她的?云飞雪另有觅钱之道了吗?所以才不来救她。真是现实。可是,这么快就找到可以代替她的人了?真是叫人郁卒。
    那么鬼影那个家伙呢?为什么也不来救她?难道说他移情别恋,在如梦舫鬼混?岂有此理。可是,为什么心里特别难受呢?
    轻轻叹口气,将手伸出窗口,任细细雨丝跌落指间,汇聚在掌心,化为一洼晶莹。
    再过几天,就要被押回东瀛。如果再没什么人来救她,那可真的是要命。
    唉,原本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可是技不如人,心存胆怯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且,那老家伙也未放弃向云小妹挑战的念头,事情真是被她越搞越糟。云小妹恐怕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决定将她留在这儿自生自灭了。如果,在这种水深火热要人老命的情况下,鬼影还要移情别恋的话,那她真是惨惨惨惨惨惨……一路惨到底,欲哭无泪了。
    “大师姐,”不知是哪一名师弟在敲门,“师父请您到楼下大堂去。”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除了每天要练功练得像条疯狗外,那老家伙并没有再用别的手段来荼毒她。而且,几名“硕果仅存”的师弟师妹都将她视作嗜血的杀人魔王,敬畏得从不敢踏进她的房门一步,害她以为自己们变丑,不再符合东瀛的审美标准了。总的来说,安全有余,舒适不足,有待改进。
    青鸟慢吞吞地下楼,果然见到大堂上坐着两个人。除了名花流宗主外,另一个……竟然是鬼影?!
    “天哪,我竟然幻视见到鬼影?!”她吓一跳,“真是见鬼了!”
    幻视?!那丫头为何不说是在做梦?鬼影火大得瞪她一眼。好啊,这就是他卖身三年来救她的下场?他真是个白痴!
    “好了,你已经见到她了。”名花流宗主开口,“你现在可以说云宫主叫你传的口迅了。”
    “她说,除非我俩平安无事地回到如梦舫,否则明日的挑战,不予接收。如梦舫随时起锚走人。”
    “威胁我?”
    鬼影不予做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这老妖怪确确实实、童叟无欺地被云飞雪威胁了。
    “我可以杀光船上所有人。”名花流宗主脸色铁青。
    “对。”他大可试试看。那些花娘、歌舞伎各各都有不斐身价,各地都有投缘的知己好友和财大势大的靠山,其中江湖人物、高官要人恐怕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而西域岚冷教更是莫舞影及云飞雪等人的“娘家”,此刻正雄踞一方呢!再加上东方那些表面上喊着“捉拿钦命要犯”暗地里却三不五时拉他去饮酒的达官贵人,恐怕不等老妖怪发难,他们已将东瀛一锅端了。
    “我可以不和她比试!”剑光一闪,已指在鬼影眉心。这小子不除掉,将来必为大患。不如趁这个机会……
    “好。”鬼影只是淡淡应承,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你不怕死?”名花流宗主微微动容。
    “怕。”
    “为何不躲?”
    “云飞雪说,如果你要杀我,就让你杀。只要你负得起责任就行了。”
    “责任?什么责任?”他杀个人还要负责?笑话!
    “不知道。她还说,如果一个不过瘾,不妨将你的首席女弟子也一并杀了。”鬼影很不耐烦地看着他眼中的疑惑。真是的,干嘛用这种眼光盯着他?他也不知道云飞雪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照她的话讲一遍而已,“我带她走了。”不等名花流宗主做答,他已大摇大摆地走到青鸟面前,拉着她往外走,还将整个背部对着正在发呆的名花流宗主,像是在邀请他偷袭。
    “你的手在发抖。”走出老远后,被遗忘了许久的青鸟没好气地说。看他刚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现在抖得好似微风扫落叶一样。她就是被这个男人救出来的?勇气可嘉——敢要这样的男人来救她,她的勇气果然是很可观。唉,这雨下得好凄惨……
    “好险……”他总算吁出一口气。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
    “这三天,你恐怕过得很快活吧?”青鸟乜他一眼,凉凉地问,“你看上如梦舫哪位姑娘,移情别恋了?”
    鬼影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什么“移情别恋”?为什么有一股子酸醋味?这丫头喝的哪门子陈年干醋?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青鸟冷笑,“更别告诉我云小妹想这个法子想了三天。”
    “若非我求她,恐怕你早已被遗忘在哪个角落了。”这个臭硬到底的丫头,竟然还敢嫌他来得太晚,疑心他另有新欢!真是岂有此理。气到他要内伤。早知道是这样,鬼才来救她!
    青鸟怪怪地看他一眼,随即推开一步。“你答应了她什么条件?”如此看来,云飞雪迟迟不来救她,是为了诱鬼影上钩。只要被云飞雪盯上的,很难逃脱。鬼影当然也不例外,一定是被云小妹扒了什么好处去了。
    “一张三年的卖身契。”
    青鸟被他吓一大跳,立码如避蛇蝎地闪过一边去。“卖身三年?”鬼影被卖了?哇,他不会要她赔吧?这个小气男人只因为她害他破相,就要她以身相许,现在因为她而被卖,恐怕要缠她八辈子了。
    “嗯。”干嘛?看她一副见鬼的样子!“你不是也签了一张八千万两的卖身契约吗?”
    “云飞雪说的话你也信?那猪也会飞了。”
    “她已将你卖给我。”
    “什么?!”一声尖叫,青鸟已溜得老远,只留余音缭绕,“——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和你又不熟,不,不,不,我根本就不认得你,后会无期!”
    干什么啊?跟着他有那么可怕吗?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哪儿买得起她。可是,她也不用溜得这么快吧?!真是见鬼了!他的话也信?那猪也会飞了!
    屋里静得只闻淡淡鼻息。叶风细细地替云飞雪把过脉,脉弱而弦浮,脉速偏快。
    “你的内伤尚未痊愈,元气正虚。”
    “我知道。”她轻轻挣脱,将手抽了回来,“青鸟他们平安回来了吧?”
    “飞雪,明日便是与名花流约定的时间,咱们今日离开还来得及。否则按目前情况,你必定九死一生。不如与我一道回神水宫。”
    “大师兄,你答应过我不逼我回去的。”
    “我不要你有事。”
    “我不会回去。”云飞雪答得风清云淡,语气中有不可反对的坚定。的确,她并无把握与名花流宗主对抗,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尤其是在见识过对方“快准狠”的剑法后,她深深明白双方间实力的差距——即使未受伤前,她也不过只及对方七成功力,如今大概只及五成。可是她可以退吗?她往哪儿退?抱头鼠窜,或是漂泊天涯都非她所要。
    叶风叹口气,从一旁端来一盅鸡汤给她。
    是他困住了她退回神水宫的双足。他知道的。他既无法保护她的安危,又使她无处可退,是他害她进退两难。而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到飞雪,包括她自己在内。
    “再过几日便是你十七岁生辰,你想如何庆祝?”
    “在银票堆成的山上跳舞。”她嘻嘻笑,一边喝着鸡汤。嗯,很鲜美,大师兄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这个送你。”他取出块玉佩给她。晶莹剔透,温润可爱,一看便知是上等美玉。
    “这不是你的护身符吗?”她有些奇怪。这块玉佩是师父给的,说是能避祸趋福,他不是从不离身的吗?
    “送给你庆生。”叶风温柔的双眸中并未蕴藏太多笑意。为何她竟从中捕到一丝伤痛与离情?
    “哐——啷——”盛着鸡汤的碗竟从她手中滑落,毫无预兆地跌在地上,砸个粉碎。与此同时,她向后倒在叶风怀里。
    “放心,这只是‘十香软筋散’。三个时辰之内,药力就会消失的。”他轻轻抱云飞雪到床上。
    “为什么?”
    “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都不会回去掌管神水宫的,对不对?”他浅浅地笑,清秀绝伦的脸庞仍像往常般温柔、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那晚,你把真相告诉叶星时,我全听见了。”
    “你要去……”她脸色突变,已猜到他的意图。
    叶风低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右手却已点了她的哑穴,“飞雪,这辈子,不会有人爱你比我更多。”他呢喃,语气中竟有无限欣喜。他知道,他已在她心头烙上一个永不可磨灭的印记。飞雪她不会忘记他,他终于自私了一回。
    转身而去时,已不再回头。长久以来,他守护的人,对他而言,仅仅是云飞雪,与她的身份无关。然而,正因为是飞雪,所以他偏执地要将最好的给她,一手扶她登上宫主之位。他会清除任何为难她的人,其中包括他自己与名花流宗主。为她做最后一件事,让她真正拥有神水宫。
    云飞雪看着他离去时潇洒决然的背影。为什么眼前会有那样大的雾,叫她看不清楚?为什么她要这样无助地躺在这里,看着他去送死?泪从眼中滑落,染湿了枕头。掌中的玉佩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像针一样刺她的心。
    蓦地,她听到一个声音,清脆如梦幻的碎裂声。
    她知道,这是心碎的声音。
    “还没找到叶风吗?”
    “没有。就连名花流宗主也还没回去。”
    “有人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叶风的人带着剑出城了。可怎么也找不到。”
    “云飞雪怎么样?”
    “我在她的茶里下了药,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刚才有吐血。”
    “明日之战……”
    如梦舫大堂中聚集了一大帮愁眉苦脸的人。就连叶星也因得悉这儿的事情之后,披星戴月地赶来。
    情况相当糟糕——叶风至今下落不明,云飞雪病情恶化,而名花流的挑战又迫在眉睫。光是看看停业的如梦舫和晴雨舫就知道事态的严重。
    “禀报右护法,”神水宫的人匆匆来报,“名花流派人送来一具尸首。”
    “是……”
    “是左护法。”
    “云小妹怎么样了?”不等鬼影开口,青鸟已问。皓月当空,然而再清凉的夜风也平静不了她烦乱的心境。一袭白影在婆娑树枝间,飘忽得形同鬼魅,飞散的发已显得凌乱,脸色苍白的样子,任何人看了,也知道她状况甚虑。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寻她老半天的鬼影坐在一旁的树枝上。云飞雪从她醒来时,便已知道叶风已不会回来了。或许她早已心理准备,早料到这个结局,但她过度的平静和自若反而令周遭的人更加束手无策。
    “若没有我,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叶风不会死,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小妹。”她的声音听来虚弱无力。“是我将一切都搞糟的。”
    他微微冷笑,“世人总是喜欢将所有对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以为周遭一切是围绕着他的,源自于他,尽止于他,根本就是自作多情。至于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尚无操纵世界的权利。”他始终认为,一切错误的本源皆在当事人自身,谁也改变不了谁。想想看,若只是要保护云飞雪,大可迷昏后带回神水宫,何必用这种方法?可见其中另有□□。
    “是我太无能。”
    “此事超过你能力范围。”
    “鬼影,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抬头,双眸似两泓湖水,破碎了一池的月光,充满迷惘,“原本我以为云飞雪,就像九命怪猫,一定不会有事的,可是现在,我怕……没有人能杀死她的,对不对?”
    他不语。这世上,没有谁是杀不死的,更何况是身心俱被重创的云飞雪?
    “云小妹一定伤得很重。”云飞雪从未掩饰她与叶风的亲密。
    “时间永远是最好的伤药。”
    “她不会忘记叶风,就像舞影不会舍弃宋寒池,杜纤叶不会舍弃东方一样,她不会舍得忘记叶风。”
    鬼影只是凝视她,看着她急切而无助的样子——原来这丫头的良心尚未完全被狗叼走,好歹还剩了一点。
    他有没有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不能忘的事?而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事实在不需要从现在就开始内疚,否则再如此下去,她恐怕连云飞雪终身不嫁都要算在自己头上。
    他伸手将她揽到怀中。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即使云飞雪再也容不下她,他的肩膀也会一直守在她身后,随时给她靠。
    “鬼影,我的心好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必做。”有他在就可以了嘛。他会帮她的忙,把所有事都搞定的。
    “可是,万一云小妹要我赔一辈子苦工怎么办?”青鸟眨眨眼,终于将话题移到正题上。
    唉,他就说嘛,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和时间来担心别人呢?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也好,至少不必担心她今后会变得更坏,因为她已经坏到极至了。鬼影偷笑。
    “我帮你。”
    青鸟的眼中升起满意的笑意。
    不过怎么个“帮”法,可就很难讲了——鬼影在肚子里坏坏地加上一句。看来这个丫头还是缺少一些“什么人能设计,什么人不能设计”的自觉。
    站在船头,任清风撩起她的发。闭着双眸的云飞雪分明感到身后他的存在,那样真切,刻骨铭心。
    她真的失去他了吗?她至今不愿相信。总觉得他仍在某一个她触手可及的角落。可是,心却碎了,失去牵绊的心,已痛到麻木,不知去了何处。
    她曾说过,一旦他离开,她就死在他面前。而他只是微笑。今日,云飞雪终于了解那一笑的意思。他一早知道她做不到,所以未曾放在心上。他花了十六年来研究她,而他也确实做到了——他对她的了解,远超过她对自己。
    所以,他可以轻易地伤害到她,不必任何人的帮助,用他的死,来最深切地伤害她,叫她永远记住他。
    她的坚强,远超过自己想象,令她无法也采用相同的方式来伤害他,让他死不瞑目。
    可是,她将会如她所言:化作一阵风,再没什么能留住她,即使是神水宫,也无法得到她的心……
    “宫主。”叶星打断她的思绪,“该去赴名花流的约了。”
    她回头,脸上仍挂着甜美笑靨。
    “左护法的尸首,已照宫主吩咐,葬在若耶谷。”
    云飞雪点点头,忽然道:“二师姐,你,其实很希望我死掉吧?”
    城北竹林。
    如约而至的云飞雪与名花流宗主见面了。
    “叶风是你杀的?”云飞雪笑得云淡风清,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是。”
    “那么,抱歉,我只好将你杀掉。”她嫣然一笑,剑却也跟着出鞘,直刺名花流宗主……
    而不远处,偷偷溜来看热闹的一群“闲人”也正式开始了他们的“闲话家常”。
    “哎,他怎么用左手?”首先发现不对的青鸟不由低呼,“难道老妖怪有意放水?”
    “不,恐怕是受了伤。”较细心的杜纤叶已看出他右手行动滞缓,手臂上还凸出来一块,想是绷带。如果没有料错,应是叶风干的。
    名花流宗主的剑已化作一条毒蛇,将她牢牢锁在他的范围内,每一剑都是刺向要害。而云飞雪也只能见招拆招,有几次避得颇为狼狈,并不具备反攻的能力。
    “这样下去,恐怕不出五十招,她就要命丧剑下了。”宋寒池不由蹙眉。
    “受那么重的内伤,很难和对方正面交锋的。”
    “不是办法。”鬼影也终于开了“金口”。
    绿影婆娑中,两条人影缠斗得正凶。云飞雪生怕剑会被震断,不敢和他硬拼,只得施展自身优势,在一波猛过一波的进宫中寻找间隙,伺机而动。“嗤——”一声,躲得稍缓,左肩已中剑。
    “糟了,云飞雪要死了。”莫舞影吓坏了,眨眼功夫,云飞雪已挨了三四剑,一身鲜血,死定了!
    “等一下,不对啊。你看她,每次都能避过要害部位啊——青鸟,上次云飞雪和你师父动手时,可有如此险象环生?”
    “当然没有。但那时她又没受伤。”
    “不行。准备接应!”鬼影见她已支撑不住了。
    “别动。”一柄剑已架上他的脖子,“宫主有令,不准让你们出手。”
    “叶星?!你怎么也来啦?”
    “监视你们。”
    “你想让她死在名花流宗主手上,对不对?”杜纤叶恍然大悟。
    “我只是奉命行事。”叶星面无表情,冷冷道,“而且,我也想看看她的功夫到底是哪里好,让师父如此厚待她。”
    “难道她想……”东方等人忽然失色。那个云飞雪不会是想为叶风殉情吧?看她昨日无动于衷,正常到有点反常的状态,实在是令人无法不作出以上猜测。除非已有这种必死信念,怎会如此平静。她根本就是视死如归!
    云飞雪的白衫已被鲜血染红,绿竹印衬下,刺目惊心。手足俱已受创,跃动间,已不似起始时灵动。名花流宗主招招致命,根本就不像是要留她一命的样子,仿佛要将她吞个尸骨无存。
    “怎么样,云宫主?我看你还是弃剑认输吧。或许我会考虑留一个全尸。”名花流宗主笑得阴气十足。哼,真是浪费了他安排的计策。这小丫头伤重未愈,根本就不堪一击,哪是他的对手?还是草草了结了她。
    “不必考虑,我一定不会留全尸给你。”苍白的脸上,嘴角轻颤,拉出一个弧度。好戏尚未开场。
    “她不会想要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吧?”杜纤叶总觉得事情怪怪的。
    “看来,神水宫很快就要有一个新宫主了。”叶星微微冷笑。叶风,看看吧,你的宝贝很快,很快就要完蛋了。而她,很快就要取代云飞雪。倘若当日登上宫主之位的人是她,那你喜欢的人,守护的人,就是她叶星,而非云飞雪……
    “糟……”
    “啊——”一声惨叫,名花流宗主的剑已在云飞雪身上掠过,剑锋从她右肩一直斜劈到左腰。她手中的剑,如断线纸鸢般,不知飞到何处,血溅五步。
    “救她!”青鸟已按耐不住,直蹿过去。
    “站住!”叶星欲拦,却被杜纤叶与东方联手绊住。
    名花流宗主的剑不知何时已交回右手,剑去如流星逐月,直刺对手眉心,不见丝毫凝滞。
    蓦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的剑,竟跌落,连同握剑的手,一起掉到地上!
    云飞雪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柄软剑,不等他回过神,剑已缠上名花流宗主的左手及双足,手腕微颤,已令他手足俱断。电光火石之间,胜败已分。
    所有人都愣住。
    “这招‘三花聚顶’怎么会有如此威力?”叶星简直难以置信,“竟可以用软剑施展?”
    “云飞雪……”赶来救人的青鸟呆在一边。
    “我说过杀了我的人,就要有胆承担责任。”云飞雪的脸上失去笑意,“现在,就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名花流宗主躺在血泊中,惊异万分地瞪着她,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前一刻,他还占上风,转眼间,已成为废人。她眉心的伤口,分明是他欲杀她的印记。
    云飞雪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把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淡淡的,有一股甜香。“这是腐骨散,我加了点蜜进去,虫蚁恐怕会很喜欢尝你的味道。”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将早已让人收集的虫蚁轻轻倒在药粉上,“叶护法,请你将这些断手断脚拿去喂狗。”冷若冰霜的脸,不笑时,竟如恶魔般阴毒。
    “你好……卑鄙!”血顺着他的嘴角,细细流下。
    “我不应该吗?你不是也假装右手受伤,想在我不留意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吗?只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你身上没有一丝半缕的伤药味。而我有意示弱,也令你不必用右手偷袭。没错,论真刀真枪,我不及你,但你败就败在太轻敌,才让我一招得手。而且,青鸟跟了我四年,你们名花流的剑术,我看了有十几遍,而我真正的功力,在今天之前,你从未见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你也是败在情理之中的。”她轻轻擦去眉心血迹,身心疲惫地靠在竹边,身上剧痛,仿佛连呼吸都困难。可若非如此,又怎能令对手相信她功夫低微,让她得以一招得手。
    “饶过他吧。”青鸟念他养育之恩,开口求情。
    云飞雪冷冷看她一眼,“他杀了叶风。”她可以不计较他做过什么,但是,杀了不该杀的人,他十条命都不够赔。她要他的死法惨到他永生永世都不敢再投胎为人。“叶星,”她乜了一眼回来的右护法,“你可以嫉恨我,但是,聪明的就不要向我出手。”
    “云飞雪,你不笑的样子好可怕。”莫舞影小心翼翼地挨到她身边。
    她冷笑,“名花流宗主,你很享受吧?!又痒又痛,看着自己一寸一寸被吃掉,不知有何感想?”
    “你……”
    云飞雪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你多脏,满身血污。”突然一掌拍下,震得他心脉尽断。“多可惜,我实在没有兴趣在这里看你这个丑八怪了。叶星,派人盯着他,直到死为止。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功力散尽老死,还是被虫咬死。不过呢,我可是说话算话,你的手足在野狗肚子里,身体在虫蚁腹中——我是不会给你一个全尸的。”
    “什么?!”如梦舫的屋顶险些被惊呼声掀翻。
    “没错——谁说我要回神水宫的?”云飞雪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排目瞪口呆的人,“你们想赶我走?”
    “没有没有!”众人异口同声。谁敢说要赶她走?惹上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女人,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就对了嘛。从今往后,如梦舫就是神水宫的办公地。我会一直、一直赖在这里。”云飞雪凉凉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是是是是是。”
    “我还是老板吧?”
    “当然当然。”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决定:我要把青鸟卖给鬼影。”
    “好好好好好好。”鬼影一把捂住青鸟的嘴,大声叫好之际,还不忘按着她的脑袋点头。
    “那好,我要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云飞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恭送云老板——”
    决战过后,如梦舫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上下同心,免得被云飞雪连骨头一起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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