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见月和他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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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星光似乎更加的璀璨明亮，淘气的风儿噘起了嘴巴把清幽的花香吹得满园皆是，小狐狸泡在温泉里游啊游，快乐地唱起了狐狸歌。
    世上最漂亮的小狐狸是谁，世上最快活的小狐狸是谁，世上最可爱小狐狸的是谁……
    当然，没有人能听得懂它的狐狸歌，也没有人能理解它幸福到可以冒蜜泡泡的心情。一名十二岁的小婢女挑高了灯笼，灯光里，小乌鸦双手叉腰，一对小眼睛此刻就象撑了两根竹签似的溜溜圆。她气啊，死狐狸，半夜三更，也不让她消停。
    “狐儿，我再说一遍，如果你还不上来，我就走了，我不管你了。”
    小乌鸦威胁。
    痛苦啊，为什么人家都钻被窝里睡觉了，她却要站在这里跟一头小狐狸斗气儿？
    这都要怪主子，什么不养，偏偏要养一头成了精似的狐狸？养了就算了，还宠得比主子还主子；这也罢了，偏偏又淘气任性到让人忍无可忍的程度。
    “狐儿——”
    小乌鸦尖叫。
    小狐狸停止了唱歌，小小狐狸心里充满了轻蔑，叫得难听死了，哪有我狐王唱的好听。不过，算了，上岸吧。要是等会儿她哭给我看，我可受不了。
    其实，它是游累了。游上岸，它努力地甩着皮毛上的水珠，这又惹来小乌鸦的尖叫。
    “不要甩了，不要甩了。天啊，我才穿了一天的新裙子。”
    小狐狸眨巴眨巴金眸，这女人真是烦，动不动就尖叫。
    一条大毛巾罩住了它，这回，它没有再顽皮，任由小乌鸦裹住它，抱起来。进馆阁，早有婢女准备了干净柔软的布巾候着，小乌鸦沉着脸侍候它擦拭皮毛上的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
    小狐狸暗暗吐了吐舌头，它好像真得淘气过了头，因为小乌鸦看上去一副快要气死的样子。哎，还是最喜欢小倩。小倩从来都不嫌它烦，无论它怎样淘气，小倩都笑眯眯的，温柔地梳理它的毛，温柔地对它说话。
    总算收拾干净，小乌鸦嘱它不可以淘气，等她换了衣裙，就送它回兰院。
    白狐摇着尾巴，有些懒洋洋的，它想主人了，现在真想赶紧回到主人温暖的怀抱里。一股风送来，花香里还有一股醇酒的香味。小狐狸用力嗅了嗅，好香，好香。它跳下矮凳，循着香味，很快在桌子下找到一坛开了封的美酒，伸舌头舔一舔，没错，是桂花酿，跟上次在蔡家偷吃的一个味道。小狐狸乐坏了。
    等小乌鸦回来，等到再找到它，它已经是一头醉狐。
    小乌鸦抱住头，蹲在地上，哭都没处哭。
    外面来人催促，主人睡下了，叫快些把白狐送回去。小乌鸦无奈，只好抱了白狐送回兰院。还好，卧室里已经熄灯，小乌鸦蹑手蹑脚把醉狐狸一头放到床上，然后扪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逃走。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飘入纱帐，清见月翻身，把白狐搂到臂弯里。白狐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哝声，在主人的怀里拱了拱。夜深了，四周是那样的静谥，清见月睡了，小狐狸也睡了，好像一切都停止了，只有沙漏里的沙在悄悄地流逝。
    清见月又翻了个身，把小狐狸整个的抱在了怀里。他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一个男人用着绝望的、痛苦的、愤怒的声音对他说话。
    “你是男人。”
    我不是。
    “你是男人。”
    不，我不是。
    “月，记着，你是个男人。”
    周围的景色变了，黑暗的天空燃烧着火焰，狂风呼啸，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月儿，看清楚这些人的脸，你要记住他们，等你长大了，你要统统把他们杀掉，全部杀了，一个都不留，全部杀了。”
    清见月的目光缓缓从那些人的脸上走过，李铁鹰、骆不群、赵武扬，不知是否心虚还是恐惧，他们竟然在一个八岁小孩的目光下畏缩了。
    “你要记住，月儿，他们是如何杀死你父亲的？你要记住。”
    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报仇。为什么要这样？娘呢？娘在哪里？
    “那个贱人，贱人，她不配做你的母亲。月儿，你要记着，你长大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你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贱人。”
    父亲如魔鬼般的咒骂声穿透清见月的心脏。
    “把他们关进仓库里。”
    李铁鹰如狼似虎的咆哮。
    母亲怀里年仅三岁的星儿发出哭泣声。
    “月……”
    那是妹妹的呼唤，那是地狱里的天籁之音，是清见月黑暗的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明。
    大火在身周燃烧起来，发出炽烈的热焰，天空被烧得通红。清见月没有哭泣，没有恐惧，更没有逃跑。他平静地躺在父亲冰冷的怀抱里，闭上眼睛，脸上绽放着犹如雪中冰梅般纯洁的笑容。
    这样就好了。父亲，月儿会陪着你的。月儿不想做男人。月儿不想报仇，月儿不想杀死娘。就这样不好吗？父亲，让月儿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纱帐如梦似幻地飘舞着，清见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纱帐在风中飘舞。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清见月又闭上眼睛。
    为什么我没有死？为什么我还活着？
    对了，那晚，当大火刚刚燃烧起来，天空雷电交击，下起了倾盆大雨，大火就这样在倾刻间熄灭。我就是这样逃过了一劫。可是，如果我活着，我就必须报仇，我就必须杀人，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母亲。我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因为我要做个男人。
    我从灰烬里爬出来，满眼看到的只有毁灭和死亡。风停了，雨停了，到处是死一样的寂静。我久久地站在那里，木然地站在那里，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泪水从紧闭的睫毛里溢出，静静地滑下脸颊，浸湿丝枕。
    “月……”
    妹妹的呼唤声又在心底深处回旋。
    是星儿在叫我。我必须活下去，不管将会多么辛苦，我都要活下去，因为星儿在叫我。
    黑暗里，一只手伸过来，在清见月脸上碰了碰。睡意顿时象乌云被风吹散般，清见月惊醒。 飘舞的纱帐前，一个黑衣黑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床前，即使看不清楚，清见月仍然能够感觉到对方冰冷无情的目光。
    清见月心中惊惧。但是，他没有动。他知道，以他现在举足轻重的地位，冰园是陆家堡守卫最严密的重地，这个男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必然不是无能之辈，若是惊惶失措地大叫，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引来杀身大祸。
    “你是谁？”
    他努力想看清楚对方。他需要做出冷静的判断。
    “见月公子果然是个非凡人物。见到我，不但不怕，还问我是谁？”
    那人一开口说话，竟似一道利箭在清见月胸前穿过。清见月猛然坐起来，颤声道：“许澜。”
    “是我。”
    许澜承认。
    清见月大骇，他立刻想到白狐，伸手一摸，白狐就在怀里，他登时放下心，同时也知道了一件事，狐儿又被下了药。这也是为何有陌生人潜进来，狐儿却没有报警的原因？
    “凤飘香吃亏在你的灵狐报警，我怎能犯与他相同的错误。不过，你尽管放心，你的爱狐只是吃醉了酒，天亮，它自然会醒的。”
    “多谢许公子慈悲为怀，没有对我的爱狐下毒手。”
    清见月抱起白狐，不动声色地把爱狐挪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
    “我正想着，小倩没有杀我，许公子必然会有所行动。”
    “小倩？”许澜冷冰冰道：“我会蠢到用一个那么明眼的人吗？”
    清见月愣住，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倩的背后还另有文章吗？
    “我不会用一个根本不会忠诚我的人，要杀你，我有的是手段。”
    清见月心里一寒，下意识地伸手往被子里摸，摸到了预先藏在被中的星月宝刀。清见月心里稳了稳，镇定，一定要镇定。想保住性命，就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挑唆佟氏母子背叛陆家堡，应该是你指使的吧？”
    “是我。”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白石山庄已经在你的掌握中，你为什么指使李珍杀佟氏兄弟？”
    “我要白石山庄做什么，我的目的是陆家堡，更何况陆老夫人已经起疑心，留着他们只会坏我的事。”
    “派人刺杀龙大夫人，指使唐兴、贾利挑唆倾风报复老夫人，意图挑起本堡内乱，也是你主谋的吧？”
    “不错，下令刺杀龙大夫人，挑起这场争战的，是我。收买唐兴、贾利和陆倾风的舅父，指使他们挑唆陆倾风报复陆老夫人的，也是我。”
    还真是有问有答，许澜相当合作。
    “三年前，指使刘建华兄妹潜入本堡，挑起本堡内乱，应该也是你吧。”
    清见月缓缓躺下。
    “你一点都不怕吗？”许澜反问。
    “鹿死谁手，现在还不能断然料定。我很好奇，既然三年前你们成功的挑起本堡内乱，为何没有一鼓作气拿下本堡，而是拖到现在？”
    清见月安祥的样子象是快要睡着了，他的声音好像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似的。为了等待最佳时机，为了等待援救，就必须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所以他一定要比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和毅力。
    “我们不能不忌惮陆绩。他虽然离家出走，并不表示他的威胁就不存在了。如果本教贸然对陆家堡出手，很有可能会把陆绩逼回陆家堡，如果他动用他和白衣圣教的关系，再拉拢天龙堡、风月山庄，到那时，不是陆家堡完蛋，而是本教玩完。既然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中，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所以，我们打算用蚕食的办法，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陆家堡，这样更有利于本教收服陆家堡。”许澜冰冷地笑着，“但是……”
    “但是什么？”
    “我低估了陆倾城，更低估了陆老夫人。我也低估了陆绩。他即使远在云南，还是把一切都掌握在股掌之间。当然了，他最厉害的一招还是你。见月公子的身世以及环伺在见月公子身周的庞大有力的支持者，令本教时时刻刻如芒在背，可以说，你就是本教最致命的武器。”
    “这个世上又有谁能比陆老太爷更老谋深算，他只派了一个我出来，就吓的你们手忙脚乱，屁滚尿流。”
    清见月放声大笑，但是笑声，在瞬间消失。清见月就象隐伏在草丛里的豹子终于找到最佳时机，他骤然跃起，被子就象有生命似的掀起罩向许澜，他双手握紧星月宝刀，拿出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劈出去。然而，他作梦都想不到，不管他多么快，许澜总是比他快一步，甚至，他根本没有看清许澜是如何出手的，就在星月宝刀落空的刹那间，一柄犀利的剑抵在了喉间。
    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清见月心中充满绝望和不甘。
    这个时候，雕花门缓缓推开，陆倾城一手执灯，一手提刀，优雅自然地走了进来。清见月眼睛里燃起希望的光芒，但是很快又熄灭。真是的，这会儿才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放开他。”
    清见月听了这话直想翻白眼，怎么可能，他是来杀我的，现在你一出现，他更不可能放开我了。
    许澜嘲笑，“陆堡主动作还挺快的吗？”
    “我不得不承认，我小看了你。”陆倾城淡淡地道：“我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李珍已经死了。”
    清见月心里砰咚乱跳，天啊，我要死了。你杀了李珍就杀了，干嘛说出来刺激他。
    “是英雄好汉，就接受我的挑战。”陆倾城一脸的沉稳和自信，“如果你能赢了我，我就放了你，当然，还有许小姐。”
    陆倾城挪开一步，面无人色的许芸被推了进来，刀光一闪，陆倾城提在手里的刀架在了许芸细白的脖子上。许芸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
    清见月心道：呵，许澜劫持我，你就劫持许芸，咱们大家还真是半斤八两啊。
    许澜笑了，“陆堡主，你用这个女人威胁我，不觉得手段太幼稚了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李铁鹰有三个儿子，长子李鸿，次子李英，三子李林。在上次贵教与本堡争战时，李林被永翔兄生擒，后又被贵教赎走。”陆倾城微微地笑着，“但在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李林因为贪生怕死，供出了他真实的身份。他，只是李林的替身。真正的李林，三年来一直潜伏在本堡。”
    清见月用力地眨着眼睛。
    “据大执法查，四年前，许澜奉命刺杀龙大夫人，刺杀失败后，在逃跑的路上死去。很不幸，他的尸体被你们捡到。许澜无论从身形、还是年纪或是气质，应该都与你极为相似，这就给了你冒名顶替的机会。所以，你现在的这张脸应该不是你本来的面目吧？”陆倾城讥讽道：“李林。”
    清见月惊得张大了嘴。
    李林笑了，即使在笑，那笑容仍然是冰冷的、寒酷的，更有着一股致命的男性魅力。“陆堡主既然知道是我，就更不应该了。”
    “正因为你们不是兄妹，正因为你们是一对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女。”陆倾城微妙地回答。
    李林挑眉，目中射出箭似的寒芒。
    清见月心道：倾城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爱许小姐的心意，应该不亚于我爱见月的心意吧？”
    清见月听到陆倾城这话，脑袋里轰隆一响。他迅速望向许芸，许芸纤弱的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面上的表情非常古怪，那是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
    室内一刹间静得掷针有声。
    清见月心道：可恶，原来倾城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李林，李铁鹰的第三个儿子。哼，怪不得把我的身世查的那样清楚。
    李林发出一声冷笑，“如果我放了你的心上人，你怎么保证我和芸儿的安全呢？”
    陆倾城道：“如果见月安全地回到我的怀抱，我自然可以保证许小姐的安全。至于你，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胜了我，我就放你和许小姐离开本堡。”
    “听起来很公平。”李林说。
    希望的火苗在清见月心里点燃起来，同样的，许芸脸上也发出光芒。可是，他们都有些怀疑，对方真会放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