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薇花大事记

祭奠


    朝阳升起,靖宁城的街道已热闹非凡,“大包子啰,又大又香的包子啰,”“烧饼,烧饼,吃一个顶一天的烧饼”“包子,包子啰,大肥猪肉的包子馅洛”。沿街的叫卖声,开起了城里一日的生活。
    张德生提着一篮东西,带着小三子走在出城的街道上,“张老爷,您这是要出远门啊?”一个卖烧饼的大叔问到
    “张伯,早啊,对,我出趟城。”
    “张老爷,您吉祥!”。
    “杨老板,生意兴隆”张德生将篮子交给小三子拱手到
    “张老爷,好”又有卖早菜的小哥恭敬的问候道
    “好好”。“张老爷”  “张老爷” “张老爷好“张老爷,吉祥””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对张德生问安。小三子只觉着自家老爷气派,人人都尊敬自家老爷。
    张德生沿路不断拱手点头,带小三子进入了家米粉店,帮小三子放下后背行礼道“老板,来两碗米粉”。
    “哎,我就说今天怎么开门就听讲喜鹊叫呢,原来张老爷来啦,您这是要出远门?”
    “对,上趟京城”。
    “哦,对对对,您这是要上京赶考了,我先预祝您此去金榜题名,封侯拜相。”
    “呵呵,封侯拜相是不敢想,能考中就是祖宗保佑了。”
    “瞧您说的,您要是不能中,我看这湖南省也中不了几个,咱着靖宁府更是没指望了,您要是当了大官,对我们老百姓还能好点。”
    “谢谢您的美意,那就借您吉言。”张德生拱手笑道
    “那您坐着,我这就去端米粉,大早上刚杀的羊肉,我给您来上几片,保证您敢一天的路的不觉着饿。”
    “老爷,进京不是从城北走吗?咱们怎么走城东。”小三子疑惑到
    张德生笑了笑“此一去,不知明年能不能归,我要先去祭拜我的先生”
    “老爷的先生?”小三子疑惑道
    “对,我的启蒙恩师,逝去二十多年啦!”张德生感怀道
    “米粉来啦,”老板热情的端着两碗米粉放在来桌上“张老爷,今天的米粉您就不要给钱了,您以前帮了我们那么多忙,小户人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要进京赶考了,我再收您的钱,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张德生挑起一筷米粉,笑了笑说道“好,好,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去招呼客人吧。”说着拿了一碟醋倒进碗里,“三儿,快吃吧!吃完赶路。”
    “是,老爷。”这是小三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饭馆吃饭,也学着自己老爷的样子,倒了些醋进去,“呼,呼…”地吃起来。
    两人吃完米粉,张德生从怀了莫出几文铜钱,点了点,放在桌上,带着小三子往城外走去。
    离城二十里的林泉镇,因山中有一股清泉而得名,两人来到镇旁的青山上,在半山腰找到一座不大的孤坟,坟墓背山面水,也算是个风水宝地。张德生放下篮子,用袖口拂了拂墓碑,擦净上面的尘土。招呼小三子一起动手,将坟上的杂草一一拔去。从篮子里拿出香烛,摆上果品供奉,拿出一坛酒,摆于墓前,转头对小三子说道“三儿,把箱笼里我的诗文书稿拿出来。”
    小三子翻出一叠诗文书稿,交给张德生,只见碑上刻有“故显考刘公袆劲松老大人之墓”右侧刻有孝男刘XX,刘XX,孝女刘XX,左侧刻有生于嘉庆十二年五月初三,殁于同治四年九月十六日。
    “三儿,你下山等我,我跟师傅说说话。”
    “好的,老爷。” 小三子说完背起箱笼往山下走去。
    张德生跪于墓前,边烧纸边说道“师傅,晋儿来看您啦,晋儿马上要进京赶考,今年的九月十六来看不了您老人家啦!这次带了您老最爱的浏阳河酒,还有您最爱的名家碑文,我托人去西安拓的,还有一得阁的老墨条,您老一辈子没用过这么好的墨,这次也用上一用。”又拿过那叠诗文书稿,“这些年,晋儿也没辜负您老的教导,一直夙兴夜寐,勤学苦练,字可比当年进步多了,我把课业给您,您老看看,还入不入得了您老的法眼。”展开手中的书稿,放进了火堆。
    “您老在上面就安安心心的,这些年,您的后辈也争气,还出了个读书苗子,我会时刻督促,假以时日,也会成一个大才,靖宁府还那样,不好也不坏,镇上的酒铺也还开着,只是酿的酒,越来越浊了,怕是您老都喝不下去了。当年您每次给我两文钱,还骗我说两文打一壶酒,害得我跟老板吵了几次,严积学这次也还没中举,让我帮忙,约上些举子,出些文章,我看他是已无心科举,一心想做个书商了,当年您老就说严积学有商人的市会气,看在同窗的情面上,我答应了他,您老可别骂我。”说着说着眼眶一红,眼泪就涌了出来。
    张晋本人幼年丧父,被其姐和母亲护佑长大,年少时经常被同龄人欺辱而不敢还手,又因家贫而未进学,在性格上有些自卑。一次在林泉镇,张晋对着镇上招牌在泥地里写写画画。被镇上酒铺里喝酒的老秀才看到,老秀才逐跟友人打赌道“这孩子肯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友人看见张晋写写画画的样子有模有样,则不信,两人以酒铺自酿的一壶老白干为赌注。老秀才走出酒铺,问路边正在写画的张晋道“孩子,我看你写写画画,倒是有模有样的,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张晋说不会。 老秀才哈哈大笑两声道“好,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张晋满头疑问,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这老头高兴什么?就见老秀才也跟着蹲在路边,问了张晋姓名,又用树枝教了张晋两字的写法,张晋看着泥地上用树枝写出的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学会了自己的名字,很是兴奋了一天。
    这个老头,就是林泉镇的老秀才,刘劲松,才学渊博,更是写得一手及其漂亮的好字,由于年轻的时候上书替林则俆鸣不平,被革去了功名,终生不得参与科考,实际上是白丁一个,后回乡在林泉镇办了一个私塾,以教授本镇不多的孩童为生。
    自那以后张晋就经常到镇上,偷摸的听老秀才授课,老秀才见状也不赶人,如此半年时间。一日老秀才授课结束,突然喊住门外的张晋,问他为什么要来偷学。张晋有些脸红的答道“就是喜欢听老先生讲学。”老秀才又问道“既然喜欢进学,为何不让父母送来束脩,你就可堂堂正正的进学了。”张晋羞愧道“家贫,家中无钱。”,老秀才听完后让张晋带自己道家中去看看,张晋原本以为老秀才是去向母亲告状,赶紧跪下哭诉道“老先生,小子以后再也不敢来了,求你别去找我娘。”
    老秀才扶起张晋笑道“哈哈哈,小子,你以为我去告状?且放心,我去你家,于你家人商量进学事宜。”老秀才进到张家,不但说服了张母,还免去了束脩费用,张晋入学后,老秀才见张晋家贫,还免费给张晋提供笔墨纸砚,每日一顿膳食,精心授其课程,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真是比对亲儿子还亲,那一年张晋8岁。
    老秀才无有其他爱好,唯独好酒与写字,酒是最便宜的浊酒,字却是一等一的好字,经常就着昏暗的油灯写的不亦乐乎。张晋中举后,经常被赞字有赵孟頫遗风,张晋却说,自己的字与开蒙恩师比起来,百不及一,这倒没有夸张。八年后,老秀才病重,死前一个月,亲自到靖宁府求昔日有旧谊的府学教授严绩,让其收下张晋为弟子。那一年张晋16,其姐也嫁给于和记茶庄做工的何凤魁,家境得到改善。其后一路考上秀才,举人,在读书人里也算万中无一,但是老秀才再也看不到了。
    张德生想起这一幕幕往事,如果不是当年老秀才心善,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命运,也许自己这一生也就是落得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好点的在某个商铺货栈当个伙计,潦倒一生。
    “师傅,晋儿明年再来看您,您老就安安心心的看着,此次进京,晋儿当一举中的。”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揉揉脸,擦干眼角的泪水,下山而去。
    “老爷,在这儿呢!”小三子蹲在一棵树下,看张德生下山而来,站起来招招手。“老爷,您没事吧!”看见张德生眼圈有些红肿,小三子问道
    “没事。”张德生转过身,面向埋葬老秀才的青山对小三子说道“三儿,你知道师傅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小三子摇摇头“不知道,老爷。”
    “师傅走的时候,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后来回光返照,从床上撑起身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晋儿,要好好活着,死了,就写不了字啦”,说完这句话,师傅才咽下最后一口气。”说着眼角又不自觉的流出了泪。
    小三子也大受震动,鼻子有些微酸感叹道“原来,还有人的生活,不是为了吃和穿,而是就为读书和写字活着啊!”
    “三儿,每年的九月十六是我师傅的忌日,以后即便我没有回来,你也要替我带壶好酒到师傅坟前祭拜祭拜。”
    “是,老爷。”说完小三子走到山脚,面对青山,恭敬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张德生看完小三子做完这一切,道了声“走吧!进京!”
    两人背上行囊,箱笼,向着北方走去,太阳爬得老高,似乎正在用着光,照亮张德生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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