鞘中霜色

第九十九回 狼烟又起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数千年来,炎黄子孙过大年的热情始终不减。这不,虽然距离大年还有些时日,心急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往自家门上贴上了大红春联,一些临街商铺也是张灯结彩,春节的气息弥漫着整个京城。
    屈指算来,朱佑樘践祚已近五年。几年来,铲除奸逆、重用贤良、废除苛法、轻徭薄赋、厉行勤俭、收复河山……,朱佑樘打了一系列中兴大明的“组合拳”,朝野风气一新、朝纲重振。但各地水旱蝗灾频仍,边境上异族骚扰不断,内忧外患使青年皇帝意识到,要达到皇曾祖“仁宣”时期的太平盛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他的心情远没有宫外的气氛那般喜庆、轻松。
    距离上朝的时间差不多还有小半个时辰,朱佑樘早早就到了太和殿,殿侧偏房的书案上,摆放着阁僚“票拟”的奏疏和条陈,那都是朝会上需要“圣裁”的国之大事,须得先看看,心里有个“数”。此时,一道绯色蜀锦的奏疏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奏疏上写道:
    “臣蒙天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赈灾民、惩贪赃者也。去今两岁,湖广非旱即涝,禾稼歉收,里甲之穷民,十室九空,饥民嗷嗷,流民徒增。然非不颁赈恤也,而颠连无告者,则德意未宣;而侵牟者有以壅之,幽隐未达;而渔猎者有以阻之,上费其十,下未得其一。尤以黄州府久悬其位,吏治松懈,妄费之风甚于别府。臣忝督湖广,职当重私侵之罚、清出支之籍,然诞谩成习,臣焚膏继晷亦无补于事也。况越职以逞者,贻代庖之讥。由是,臣恳请吾皇选拔贤能,充任黄州府,以谳冒费之污吏、申民氓之积冤。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陶鲁谨奏。”
    朱佑樘将奏疏读了两遍,随后陷入沉思。陶鲁这则奏疏,既是说的天灾,也是说的人祸。黄州府尹一职空缺时久,虽地方多次上疏陈情,吏部却是久拖不决。当然,并非是吏部有意延宕,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朱佑樘从奏疏下面抽出一张宣纸,这是前日朝会时来偏房小憩,因感身子疲倦而即兴写的两句诗:“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当时因朝会未完,来不及想出后两句,遂半途而废。
    朱佑樘拿起案上的狼毫,不经意地掭着墨。半晌,似有所得,提笔宣纸之上,一挥而就,续出后面两句:
    “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这时,五凤楼上的“官街鼓”声传进太和殿,朱佑樘竟似未闻。
    “皇上,该临朝了。”随侍太监走过来,尖声提醒道。
    朱佑樘放下朱笔,整了整头上的“翼善冠”,来到太和殿,接受群臣的朝拜。
    山呼过后,照例是“有本启奏”。三省六部五寺两院的大臣们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条陈”照本宣科,然后接受同僚的意见、质疑、诘问与反驳,最后由皇上圣裁。大约一个多时辰,大臣们的禀奏不再踊跃,朱佑樘手一挥,随堂太监前行几步,喊道:
    “吏部王大人、户部周大人、都察院闵大人、屠大人,随皇上云台议事,其余百官退朝。”
    吏部尚书王恕、户部尚书周经、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右都御史屠滽,跟在龙辇后面来到云台。君臣坐定之后,朱佑樘命随侍太监取过陶鲁的奏疏,说道:“这是湖广承宣布政使陶鲁陶大人的奏疏,几位爱卿传看一下。”
    很快,四人传看完毕,奏疏又回到皇帝的手上。
    “此疏出自湖广,”朱佑樘扬了扬手上的奏疏,语气沉着地说道:“然而问题岂止湖广?天灾固重,人祸更甚!长此以往,民不聊生,国将不国啊。故此,朕请四位爱卿来云台,就议四个字:赈荒惩贪。爱卿们说说看,该如何办?”
    户部尚书周经抢先开口,毕竟四字中他独占两字:“皇上,弘治四年,全国各地虽频发灾害,但灾情均较轻微;唯开封河决、浙江洪患和湖广旱涝等三地灾情较为严重。为恤民安民,已拟停浙江织造一年,免湖广黄州、承天、德安、郧阳、宝庆五府税粮一年,免开封当年秋粮;同时饬命各相关州县开仓放粮,以济饥民。在赈济之中,确有‘侵牟’、‘渔猎’之事发生,户部虽派员巡回监督,但地广人少,更因职权所限,成效甚微。臣以为应加强稽察、大力治庸惩贪,方能刹住‘妄费之风’。”
    朱佑樘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转到左都御史闵圭、右都御史屠滽两人身上。
    “皇上,”闵圭接口说道:“周大人所言甚是,治庸惩贪都察院责无旁贷。弘治元年以来,朝廷大力整肃吏治,成效有目共睹。陶大人奏疏之弊,多系里甲所为。都察院虽设有十三道监察御史‘代天巡狩’,然人不过百余,且职属察纠内外百司的官邪、藩服州县以上官员,对于州县以下之小吏,虽可纠察,却力有不逮。请圣上明鉴。”
    周经白了他一眼,说道:“闵大人这一说,倒是将这‘惩贪’二字推得个一干二净啊。”
    闵圭苦笑一声:“周大人,下官也不愿推呀。偌大个国家、算上里甲这些小吏,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官员哪,就算将这一百一十个巡察御史劈成两半,也顾不过来吧?”
    周经还想抬杠,被朱佑樘拦住:“王爱卿,您可有话要说?”
    王恕“咳”了一声,说道:“‘赈荒惩贪’四个字,表面上与吏部不沾边。但皇上召臣同来云台,想必自有深意。只是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也罢,还是朕来说罢。”朱佑樘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孟子曰‘民为贵’。可民无食是为饥民,民无宿便为流民,民无食无宿久矣,则将为‘暴民’,朝廷不能视而不见哟。户部对湖广、浙江、开封三地灾情的处置,甚合朕意;然赈济灾民不可限于济其饥,还须助其宿,不使百姓流离失所。故此,请户部会同各州县认真排查摸底,尽快提出救助条陈。”
    “臣遵旨。”周经躬身应道。
    朱佑樘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望着闵圭、屠滽两人说道:“朝廷设风宪,所以重耳目之寄,严纪纲之任。这几年都察院纠察百官、提督各道,亦可谓尽职尽责。目下里甲诞谩成习,当重点督查,严惩私侵,以保赈济之通畅、吏风之清纯。”
    闵圭、屠滽两人同声说道:“臣等遵旨。不过,这人手……”
    朱佑樘摆摆手,说道:“且听朕说。王爱卿,您可于三省六部五寺两院中,抽借一百名七品以下的官员,授以‘代天巡狩’之责,协同十三道监察御史巡察重点州县,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务期整肃吏治、端正政风。”
    “臣领旨。”
    “还有,”朱佑樘又扬了扬陶鲁的奏疏,问道:“黄州府这个‘重灾区’,您打算怎么办?人家可是上疏了几次哩。”
    王恕一听,知道朱佑樘说的是黄州府尹的人选一事,顿时苦了脸,无可奈何地答道:“皇上,微臣手中无人可选啊。不独黄州府,全国二百一十个州府,空缺者十之一二哩。”
    “弘治二年朝廷重开科考,不是遴选了一批英才吗?王大人怎地叫苦连天?”周经提醒道。
    “咳,周大人,这不是选七品县令,是选五品、从四品府尹啊。这批进士入仕不到两年,总得一步一步擢升吧?”王恕叹道。
    “王大人,朝廷用人之际,不宜墨守成规。如这些人中确有真才实学、这两年又有建树者,为何不能破格擢用?例如陈文祺,能文能武、功劳卓著,若非借金牌而杀刁辊父子,早就被诰封为从四品宣武将军了。若就任府尹之职,也不过平级任用吧?”一直没有开口的屠滽这时说道。
    王恕深以为然,直言说道:“屠大人说的不错。不瞒您说,下官是真有这个打算,陈文祺是黄州府人,熟悉本地地理民风,若他赴任黄州府,定有不俗的表现。可他是皇上用来‘以全朝廷不时之需’的人,下官哪敢开这个口?”
    屠滽的话,触动了朱佑樘。是呀,原来均按品级递选官员,以至人才断档、官位空缺。若是不拘一格,从新科进士中选拔一批德才兼备者充任到州府,确能缓解用人之困。至于陈文祺,那日夏尧云台请旨时,亦有放他外任之意,否则也不会对夏尧说出“为臣有辅佐君王治国之责,为君亦有兼顾臣工齐家之义”的双关语来。
    听王恕自承不敢开这个口,朱佑樘笑道:“府尹缺额、思才若渴,这不正是‘朝廷不时之需’吗?王爱卿怎不敢谏言?”
    王恕一听,皇上这是答应了吗?连忙起身说道:“这么说,皇上是恩准了?微臣这便回去拟旨。”说罢就要跪别。
    “王爱卿,”朱佑樘叫住了王恕,说道:“屠爱卿言之有理,朝廷用人之际,不宜墨守成规。里甲之吏治,不能完全寄望于巡察御史,更要靠府县时时约束。黄州府之外,其余缺员的州府,亦可于现任县令、新科进士中遴选德才具优者破格擢用。”
    “臣领旨。”王恕大喜。这几年在吏部尚书任上,最挠头的便是州府一级,人才匮乏、职位空缺,弄得他都不敢面对各地的布政使大人,好似欠了他们的债一般。
    不独王恕,朱佑樘亦是愁眉舒展。打破论资排辈之陈规,何愁天下英才不归我用?几位大臣告退后,他突然想起,跨过年又是岁逢壬子,明年该开秋闱了。这可是一件大事,须早作准备才是。朱佑樘叫过随侍太监,吩咐他传旨礼部,着议壬子年乡试有关事宜,两日后云台召对。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内忧尚未消除,外患接踵而来。
    这天,早朝刚刚结束,礼部尚书徐溥、礼部左侍郎张俊奉召来到云台,就明年秋闱的考试安排、考官人选等事项向皇上条陈。
    君臣稍事寒暄,正要进入正题,忽听保和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的声音由远而近:“臣马文升有紧急军情禀报。”
    不待朱佑樘宣召,马文升已经出现在云台。他对礼部诸官视若不见,对朱佑樘急切地说道:
    “皇上,有紧急军情。”
    朱佑樘不愧为大国之君,闻言依然神态自若、颇为冷静,先是向身侧的太监吩咐道:“给马大人看座。”随后才对马文升说道:“马爱卿,别急,坐下慢慢说。”
    “臣谢皇上。”或许发觉自己失态,又或是受到皇上从容不迫的感染,马文升落座后,以衣袖擦了把汗,稳定一下情绪,奏道:
    “启禀皇上,据辽东、蓟州、宣府、延绥、甘肃等镇总兵府传回的军情报告,鞑靼小王子借乌力罕失踪一事,派出使者在我暹罗、满刺加、占卑、胡马塔等藩属国大肆活动,诋毁大明朝廷,怂恿诸藩与大明解除宗藩关系,鼓动弱国结盟共同对抗大明……”
    “岂有此理。”朱佑樘一拍座椅。
    “据报,通过游说与诱迫,小王子已将鞑靼北部酋长亦卜刺引入河套一带活动,鼓动郭勒津部落旗主火筛率部出师漠南,在东起辽东、西至贺兰一线结成联盟,首尾呼应,相依日强,宁夏一战大伤元气的鞑靼人又死灰复燃。近日以来,他们西扰甘肃、东犯宣府、三入辽东,频频滋扰我九边重镇,边关守军防线过长,兵力分散,难以抵御鞑靼人集中兵力实施的闪击。”
    朱佑樘见马文升住口不言,似在等自己“圣裁”,便问道:“马爱卿,兵部是何意见?”
    “启禀皇上,太祖爷曾言,‘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中国者,不可不讨。朕以诸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朕决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为中国患,不可不谨备之耳’。北番之鞑靼、瓦刺、兀良哈等部落,藐视我大明威德,觊觎我大明疆土、掠夺我大明财物,屠戮我大明子民,对此等来犯之敌,当三军用命,虽远必诛之。然‘土木之变’后,边备废弛,北疆攻守易势。故微臣认为,目下加强北方之边备,对策有三:其一,依照洪武、永乐旧制,补充辽东各卫缺编兵额,以加强东线重镇之守备;其二,对延绥、甘肃、宁夏诸镇,实行‘三边总制’,统一西线防御,一旦有警,相互策应;其三,京畿重地,以捍御北虏者,惟大同、宣府二镇,以为藩篱。故应选调强将镇守中线,确保京都无虞。”马文升显然经过深思熟虑,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唔,爱卿之言,甚合朕意。不知马爱卿是否已有总制‘三边’和镇守中线的人选?”
    “禀皇上,南京太常寺卿杨一清,曾任山西按察使司佥事、陕西提学副使,在陕任职八年,时常考察边疆战事,曾抨延绥、宁夏、甘肃三地有警不相援之弊。此人雄才大略、娴熟军务,可授其陕甘总督,总制三边军务。”
    朱佑樘思考了片刻,点头说道:“便依马爱卿之议,朕即着吏部拟旨。”
    “谢皇上。大同、宣府二镇,乃京都屏藩要塞,不容有失。臣有一绝佳镇守之人选,不知皇上是否应允?”马文升试探地说道。
    “既然是绝佳人选,马爱卿为何闪烁其词?说来听听。”
    “翰林院带俸学士陈文祺,文武全才,威振夷狄,若着此人镇守中路要塞,北方蛮夷必闻风丧胆,帝京安全可保无虞。”
    朱佑樘闻言,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马文升以为皇上对陈文祺的授职有些不妥,忙解释道:
    “皇上,大同、宣府乃边防重镇,各设卫指挥使司,若陈文祺统领大同、宣府军务,至少应授正三品都指挥佥事之职。然陈文祺入仕不到三年,升迁过快,自然难以服众。臣拟依然封他从四品宣武将军,授大同、宣府两镇边防宣抚使,品级不高但却是代天巡守,应无不可。”
    朱佑樘仍然摇摇头,说道:“朕并非思虑陈文祺的破格擢升有何不妥,而是刚刚已对他另有任用。”
    一听陈文祺已经另有任用,马文升惊问道:“皇上,陈文祺他所授何职?”
    “黄州府知府,刚好也是从四品。”朱佑樘微笑道。
    马文升急道:“皇上,请恕微臣冒犯天威。陈文祺可是干城之将啊,戍边守土才是对他最恰当的任用,您可别大器小用啊。”
    一旁的礼部尚书徐溥不乐意了,这时插话道:“马大人此言差矣。‘知府’者,‘知某府事’也。总理一府兵民之政,教化百姓、劝课农桑、旌别孝悌、赈济灾伤、赋役课税、平冤解讼,这些都何等重要?马大人怎能妄自尊大、独戍边守土之人方为‘大器’?”
    马文升一听,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连忙向徐溥抱拳说道: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下官口不择言,请诸位大人海涵。陈文祺兼资文武,无论是经略地方还是戍边守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下官的意思,如今边备废弛、边报频闻,若使他统领大同、宣府两镇边防军务,或可保得社稷无忧、边塞安定,这个作用可比治理一州一府更大啊。”
    马文升的话说得诚恳,实际情形也是如此,徐溥也就不为己甚,摇摇手说道:“马大人忧国忧民,令人感佩。倒是下官小心眼儿了,莫怪莫怪。”
    朱佑樘见两人言归于好,甚是欣慰,适时说道:“各位爱卿都是朝廷的股肱大臣,文治武功朕是缺谁都不行啊。只是这中路镇守之将,马大人还须再选才是。”
    马文升坚持说道:“微臣以为陈文祺确是镇守同、宣重镇的不二人选,请皇上三思。”
    “只是……朕已经下旨,怎可收回成命?”朱佑樘为难地说道。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的话都要记录在案,更何况是下了圣旨?这事看来难以改变。
    哪知马文升兀自不死心,问道:“皇上,何时颁的圣旨?陈文祺可曾接旨?”
    朱佑樘没有言声,向随侍太监望了一眼。
    随侍太监会意,尖声说道:“马大人,圣旨是吏部前日代拟,司礼监昨日加盖的印章,这会儿圣旨应该在吏部或在去湖广的路上。”
    马文升听罢,说道:“皇上,既是这样,圣旨还来得及收回。”
    朱佑樘略显不悦:“马爱卿怎地如此执着?设若没有陈某其人,难道这大同、宣府便无人可守了?”
    马文升似乎没有发觉皇上愠怒,据理说道:“若世间并无某人,自然另当别论。古人云,‘人尽其才’。既有陈文祺其人,便当尽其所用。知人善任、唯才所宜,是关乎国家兴衰存亡之所在,皇上不可不察啊。”
    “可朕的旨意已下,怎能收回?”朱佑樘的口气有些缓和。
    “皇上,只要陈文祺尚未接旨,微臣就有办法。”马文升自信地说道。
    “什么办法?”
    “圣旨照宣,可旨意是:诰封陈文祺从四品宣武将军,授大同、宣府两镇边防宣抚使之职。”
    “你是说,更换旨意?” 徐溥问道。
    “圣旨只有一道,哪有更换之说?”马文升认真地说道。
    “啊?啊!” 徐溥初时一怔,继而明白马文升的意思,不由赞道,“马大人您这招高哇。”转而为马文升帮腔,“皇上,马大人公忠体国,您就恩准了吧。”
    礼部主管仪制,既然徐溥没有异议,朱佑樘心下稍安,又思忖了半晌,才说道:“马爱卿,既然徐爱卿觉得此事并无不妥,朕便依你。但如你所言,圣旨只有一道,你明白吗?”
    “微臣遵旨,若前道圣旨已宣,臣便另寻人选镇守大同。”马文升说罢,即在云台代拟了一道圣旨,请皇上审阅盖章后,携了圣旨回到兵部。
    马文升着人叫来职方司郎中秦宗,问道:“秦大人,近日职方司可有要事?”
    秦宗知道马文升有事差遣,便答道:“大人,并无特别要事,即便有事,敝司还有员外郎、主事都能独当一面。卑职随时听候大人差遣。”
    马文升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目下有件非常紧要的事情,只有秦大人亲自出马才能办好,故此要辛苦你一趟。”
    “大人请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马文升笑道:“死倒不必,只是有些辛苦罢了。”说罢将向陈文祺传旨的事情向他详细讲了一遍,末了特别交待道:“对陈文祺以及他的家人来说,圣旨只有一道,所以你务必要昼夜兼程,赶在传旨官将那道圣旨送交湖广布政使司之前,将之截下来,并去沈府——”说到这里,马文升自怀中请出圣旨,交到秦宗手里,“向陈文祺宣读这道圣旨。”
    秦宗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起身说道:“卑职定不辱使命。时间紧迫,卑职这就上路。”
    马文升将秦宗送到门口,叮嘱道:“记住,务必要赶在传旨官将那道圣旨送交湖广布政使司之前,将之截下来。否则的话……”马文升实在不愿意作这个假设,但不得不作万一之准备。他指着秦宗怀里的圣旨,沉声说道:“你便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悄悄地将它带回。”
    秦宗拍拍胸脯,说道:“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赶在传旨官前头,将此事办的天衣无缝。”
    秦宗万万没有想到,吏部尚书王恕因湖广布政使陶鲁多次催逼,正为迟迟不能选配黄州知府而发愁,此次得皇上恩准外放陈文祺赴任,便命传旨官八百里加急,披星戴月赶往湖广。尽管秦宗一路快马加鞭,怎奈晚了两日出发,终是追之不及,等他赶到湖广布政使司衙署时,布政使陶鲁已到沈宅主持赐婚大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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