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尽江山旧

第78章


待他慢慢喝完那碗羊奶,承铎把那几跟细树枝都扔进了火堆。他站起来,掀开厚棉扎的帐帘一看,天边已经亮了。一个想法在心里涌动,他回头看了看茶茶,茶茶裹着被子睡得正香。承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推醒了。
  茶茶朦胧地“嗯”了一声埋头又睡。承铎再推她。茶茶不理他,承铎继续非暴力不停止唤醒法。茶茶磨不过他,这一醒只觉得腰酸背痛,哼哼唧唧地赖在床上。承铎合着被子将她抱起来,道:“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茶茶也不想动,由着承铎给她穿上衣服,抱出帐子,抱到马上。承铎牵了马往谷口而去,渐渐就走到一片山坡上,茶茶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下,残雪掩映中,地面绽放着紫蓝色的花朵,疏密有致,随风摇曳,星星点点地布满整个山坡。承铎将手臂一展,“好看么?”茶茶捂着脸颊,且惊且喜,“你种的?”
  承铎笑:“是啊,我上次来闸谷,走到这边正是清晨,一路就看见很多茶茶花。我一时兴起,让那一队骑兵每人捡二十粒种子,经过这向阳的山坡时就都撒在了这里,也没想过你能看见。如今这花天天都开着,可惜你总是睡到太晚。”承铎拉了拉她披风的领子,竖起来遮住她脸。
  茶茶跑到花丛中,笑得一派天真,“你种了这么多个我,我都没地方站了。”承铎只望着她笑。茶茶又两步跑回来,勾了他肩,蓝眼睛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道:“早该把我弄起来,浪费了这么多个早晨。”
  一时山风拂过,虽还带着彻骨寒意,却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太阳爬起来时,那满地的茶茶都谢了,承铎倒在地上看天,茶茶将头斜枕在他胸肋。
  良久,承铎道:“真想把你抱到云上去。”
  “到云上去做什么?”
  承铎笑得无耻:“嘿嘿,你说做什么?”
  茶茶爬起来,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又飞快地将头枕回他手臂上。
  承铎惊异道:“这里很冷的!”
  茶茶凉凉地说:“别想多了啊,就是想亲你一下。”
  承铎露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侧身把她抱住。
  茶茶望着天上,觉得那云朵棉花似的,像被子一样,不由得生出了睡意。正朦胧间,承铎忽然将耳朵帖在地上。茶茶看向他时,他眼里的懒散之色已一扫而空。承铎手臂一撑站了起来,茶茶也被他抱起来了。
  承铎低声道:“有军马。”
  第四十六章 奇兵
  “有军马。”承铎低声道。
  “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到那边山上去看看。”茶茶点头。
  “别乱跑啊!”承铎又交待了一句,便向那山壁跑去。
  茶茶倒没有他这么急迫的心情,只觉得承铎如今管她越发婆妈起来,倒像她是三岁的小孩子。她望着他一路骑马到远处山冈上,徒手攀上那峭壁,身影湮没在顶崖乱石间。马儿不知所以地徜徉在崖下。过了一会儿,承铎又出来,三两下跃下崖壁,又骑了回来。茶茶果然站在原地没动。
  承铎一拉马缰,腾出一只马蹬,道:“上来,坐我后面。”茶茶伸手给他,踩了那只空蹬,骑到马上。
  承铎道:“你抱紧我,我们要快些回去。”
  茶茶解下腰带,向前系到他腰上,把两人捆在一处,做了个手势。承铎一夹马肚子,便一路跑向行营。
  营里也并不乐观,秦刚早巡的时候,在闸谷西面的山坳下也发现有人马探察,不知是何来路。手下几个得力的队长在帐中议论纷纷。
  “秦佐领,我今早在北面坡上也看见人马来回,像是合围闸谷之势。说不定是胡狄的散卒。如今雪化得差不多,我们却又被围困,这可怎么办好?”
  秦刚也没主意,被问急了,忙忙道:“我也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承铎一掀帐子,道:“我知道。”众人纷纷注目,他走到帐中,“是几个胡人的散兵,不过几百人,一会儿就撵走了。去吧,把人集合。”
  他态度从容得很,那几个队长只觉得忽然就松了口气似的,出帐集合人马。
  承铎待人出去,神容一肃,对秦刚道:“你记住了!身为将领,你可以对我说不知道,但永远不能对部下说不知道!”他意态轩昂,如长剑出鞘,昆仑雪开,而言词肃厉,锋刃铿然。秦刚片刻愣神,心中震动,敬立抱拳道:“是。”
  承铎也不再说,转身道:“跟我出来。”露营场地上五百来人散散地站着,哲义笔直地立在前面,阿思海倒是抱着肘无所谓地看着人群。其余人的脸上便很少能看见这闲适的神色了。
  承铎往木台子上一跳,站定,俯瞰众人,朗声道:“诸位,我们被包围了。方才我站在那山崖上算了算,约有五千人马围在这闸谷四周。刚好十个对我们一个。”“轰”地一声,下面炸锅了。下面一人叫道:“大将军,胡人不是都被打垮了吗?!”
  承铎冷笑道:“不错,他们是七王云州的人马,后面还有约莫两万人。”
  秦刚奇道:“那……那他们为何围我们?是误以为我们是胡人?”
  承铎道:“闸谷从来都没有过胡人。七王之所以要围闸谷,只因为他要捉住我,杀了我,反叛朝廷,悖逆皇上!”
  又是一片嗡嗡声。
  承铎眼光四面一扫,听了片刻,微笑道:“你们不用议论,我动动手指头,这五千人马都碾为齑粉。”
  台下大哗。
  承铎朗笑道:“闸谷雪封将解,他们现在还不会动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明天这些人就散了。”他说完,便跳下木台往帐子里去。
  秦刚还是不放心,拦住他道:“王爷到底如何退敌,还是告诉我们知道吧,这……”
  承铎笑得高深莫测,拍拍秦刚的肩,诸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说道:“实不相瞒,我曾遇神人相授了一种威力无比的箭法,叫做凌风流火箭,一箭射去可杀退三千人,两箭齐发可杀退万人。区区五千人,诚不足为虑。”
  四围官兵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见他神采飞扬,毫无惧色,又想到往昔听闻他的战绩,却又有几分信。阿思海心知承铎又在调侃,见众人这番神情,忍不住“哈哈”一笑。承铎却郑而重之道:“我素无败绩,全仗这箭法神威。以前从不告诉人的,你们今后也不可传了出去。”
  秦刚等人点头允诺,虽有疑惑,却也有些雀跃,想一见这神妙箭法。
  待到这夜月色初升时,承铎站到南面山岗上,背风而立,手挽强弓,扣上两只箭,凌空射去。双箭离弦的瞬间,剑尾燃起了火花,在空中逶迤划过,明亮如流星。
  一般的火箭,火在箭头,箭难以射远。承铎专研之后,改造了一下。将箭尾装上磷硫火器,弓柄却涂上硝砂,长箭离弦时,将箭尾的燃料擦燃。这样的箭不仅火不易灭,且高而飘,一目了然。
  片刻之后,南面约两里开外,一支火箭也望空而起。承铎微微一笑,收拾了弓箭,回头就在行营场上燃了篝火,烧烤伴酒,好不热闹。一干人等看他喝酒谈笑,俱是摸不着头脑。不过一柱香时间,便隐隐听见风声中夹杂了喊杀,渐渐清晰起来,先是东面,再是南面,继而西面也有了动静。
  承铎听了半晌,擦着手望天。
  阿思海笑道:“大将军估计坐不住了。”
  承铎被他看穿,苦笑道:“嘿嘿,这听人厮杀,还真是听得手痒。”他细细地顺着风往北面望了望,“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
  阿思海点头,“随便你。”
  承铎站起来扬声道:“有没有人要看天地大象的?”
  “什么天地大象?”军士们问。
  承铎道:“山崩地裂。”
  秦刚心中已知他伏有奇兵,只觉这位王爷的手段兵法鬼神莫测,心中仰慕,率先站起来道:“我要看。”
  于是场上“要看”之声不绝。承铎潇洒地一挥手,“带上你们的盾牌,跟我来。”茶茶看他兴致勃然,也不去碍他事,便要回去睡觉。承铎留下哲义照看着,带了那百余人,趁夜往北面的山崖爬去。
  闸谷群山环抱,北面的崖坡,南缓北陡。山之南面,水之北面,谓之阳。这山崖面北的阴面,日照不足,积雪深厚,对闸谷而言,正是易守之势。
  那面南的缓坡甚长,待他们爬上去时,北面崖外已打了起来。承铎趴在坡顶探头看去,火光相接处,一队人马被压制在山壁一侧。这面山侧映着微弱的弦月光,一片皑皑白雪。
  承铎手一拦,传令道:“各自小心退后些,站到山梁这边来,抓着山崖凸石,学我的样子把雪赶下去。小心自己别滑了下去。”他将盾牌往坡顶逾尺的积雪中一插,猛力将盾牌推了出去。盾牌外的雪如切得整齐的豆腐,淅淅娑娑滑下去了,渐渐没了声音。
  其余的人纷纷效仿,一时淅娑声不绝,看那雪在坡上如流沙般滑下,然而这次却没能渐渐止住,雪滑得反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渐渐听见树枝压折的声音,噼里啪啦,最后轰隆隆响着,只觉脚下的地都在抖动。山崖一壁的积雪露出一个巨大的凹陷,逐渐向下陷落。
  下面的人马也听见了动静,顾不得打斗,纷纷往远离崖壁的地方跑,大叫着:“雪崩了,雪崩了……!”随着隆隆的声响,洁白的雪滑到了山脚,迅速追上了逃跑的人,顷刻间盖过了头顶。从山上望去,山脚下铺开一个巨大的扇形,方才被压在这一面的人马几乎全都葬身其中。
  另一边的官兵远远退了,跃马腾弓地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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