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

摩昂太子笑饮着一杯酒，瞧见我走进，起身相迎：“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我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楚。我低头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抬头回给她一个微笑，“西海的龙王太子请客，岂有不来的道理！”
    他哈哈地笑着，倒给我一杯酒递给我，“这是人间上等的陈酿。我第一次喝它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它的味道。”
    酒香扑鼻而来。我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在杯中荡漾，透明澄澈，像干净纯真的眼眸。我将鼻尖凑近杯身，细细地闻了一下，说道：“不愧是人间上等的女儿红，色泽鲜艳，馥郁芳香。”
    “哦？还没有尝过就知道是什么酒，看来你是酒君子啊！”他朗声笑道，眉宇之间已没有了分别之时的阴郁。
    “不敢当，不敢当！”我笑着摆手，“只是凑巧品尝过。”说完，小饮一口。真是上等的女儿红，入口甘醇，带着淡淡的涩与苦，到深处又是甜。酒香而不烈，本就适合人品尝。加之女儿红这一特殊名字的来历，更显温柔情怀。
    只是，我总会在摩昂太子的身上，寻找到织云小姐的影子。这女儿红，会否也与他有关呢？
    没等我开口询问，他像是已经知道了我的疑惑，说：“我第一次喝这种酒的时候，我刚满５００岁。织云小我三百岁。她２００生日之时，我独自一个人到人间喝酒，喝的就是这种酒。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这种酒，欲罢不能。”
    爱情何尝不也是这样呢？欲罢不能。这种痛苦，他深埋在心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再次倒给我一杯酒，说：“云裳，这杯酒我敬你。”说完，他面带笑容，一仰而尽。我望着他，不解。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敬我。
    “不明白吧！”他呵呵地笑着，肩膀都随着一同抖动着，“和你聊天很开心。很多时候，我将心事埋在心底，痛苦万分。如今一股脑儿都倒给了你，顾着自己舒坦了，还未曾询问过你的感受。”
    “你是不是在我面前用了读心术啊？怎么每次我心里想的你都知道？”我笑着说道，也仰头，将这五味齐杂的液体注入我的喉管，任由它们肆意地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正人君子不屑做那样的事情。”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况且，织云从不喜欢用读心术的仙人。”说道织云小姐的名字，他的神情又柔和了一分。
    看得出，他真的在努力走出阴霾。眉头不再紧拧，神色更加柔和，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说到织云小姐，已经没有以往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容色。他已经不再是我初见时那不苟言笑、面色刚毅的“铁石之人”了。
    正如他以前自己说的那样，看着她幸福，不让她担心。这应该是他最希望的事情吧！
    “云裳也敬太子一杯。”我又给各自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能和太子交上朋友三生有幸！”说完，我畅快地一仰而尽。
    “痛快！”他笑着喝完酒，“如果称呼改了就更好。朋友之间还称呼什么官衔、头衔之类的。”
    “谢摩昂垂爱。”我努力丢弃萦绕在我脑海中的重重魔咒，还有妈妈那不像她的那张狰狞的脸，恶毒的话，放纵自己在这里买醉。
    等趴在石桌上，冰凉的石板让我稍稍清醒，我才发现时间已晚。但这次，我是真的喝醉了，头痛得像要裂开，昏昏沉沉。真想就这样睡下去就不醒来了啊！那样的话，我就真的忘却了所有的一切。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已经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哭，不会难过，不会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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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来，我已经在床上酣睡多时。西海的婢女早已递上茶水。我闻着房间的薰香，发现自己并没有以往喝醉酒之后的头痛，反正十分清醒。
    我从床上起来，坐在圆桌旁，环视着这间房子，向旁边的婢女打听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姑娘的话，这里是西海的西厢。昨日姑娘同太子喝酒喝醉了，太子看天色已晚，便要姑娘在此歇息。”婢女恭敬地回答道。看着她谦卑有礼地回答，我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贵宾的礼待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过。回想着昨天喝醉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似乎记忆中除了和摩昂太子把酒言欢之外，其它的事情我通通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醉的，不知道是谁带我到这里来的。
    对了！我喝醉酒之后有没有说胡话？我浑身冷汗直冒，汗湿了衣襟，连牙齿都咯咯直响。我的天，如果是那样，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计的事情啊！摩昂太子如果知道我要那样做，还会认为我是他的好朋友吗？
    不容多想，我拉着站在旁边的婢女，问道：“昨天谁送我过来的？”
    “回姑娘的话，昨天是奴婢扶姑娘过来的。太子也微醉，不便前来。太子说今天再来看姑娘。”她清楚地说道，扶我坐下，“姑娘在此稍作休息，太子片刻就来。”
    “那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但是担心却愈加增多，“那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话？”见她不解，我补充道：“我昨天喝醉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话？”
    她望着我，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奴婢不知。昨天奴婢见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已经喝醉睡着了。”
    哦！我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好，我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的话。可是……不对啊！我忽地站起身来，为自己的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在她面前没有说话并不代表在摩昂太子面前未说只言片语。我那颗落下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
    “云裳，昨晚可休息好了？”摩昂太子人未到眼前，声音已经随着踏着的脚步而来。我回转身子一看，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他身穿一身竹青色的衣袍，袖口依旧是千年不变的白色衬边，两种颜色相互映衬，相得益彰。他干净的面庞没有一丝倦容，浑身散发着朝气。明亮的眼眸带着笑意。
    “还好。谢谢太子关心。”我行礼谢道。看着房间里的婢女知趣地退下，我赶忙问他：“我昨天和你喝酒喝到醉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怎么没有？”他呵呵地笑着，坐在桌旁，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我说什么了？”我惊呼，抓着他的手臂，紧张万分。
    “你一个劲地嚷着我这酒好喝，说下次还要来。”他说。
    “还有没有？”
    “还有没有？我要想想。”他思考着，回忆着，笑着望着我，说：“你还说天庭很好，织云很好，耀辉很好。”
    “还有没有？”我不死心，追问道。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他瞧着我的举动，笑问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你喝醉酒有不良嗜好？”
    “没有没有！”我慌忙摆手，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抓着他的手臂，衣袖都被我揉得皱巴巴的了。“我只是怕我失态了……失态了……”
    “昨天没有失态，今天倒是失态了。”他微笑着倒了杯茶给我，“你的酒品很好！放心！”
    看着他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欺骗与玩弄的意味，更没有知道真相深究的含义，我的心舒坦下来，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这比任何一种刺激的游戏都要来得猛烈。我玩不起！
    “喝杯茶定定神，瞧你那样子。”他指了指我面前的茶，自己气定神闲地品着茶。我依他所言喝起茶来。这茶带着淡淡的茶香，和着浓浓的海水的味道，闻着就仿佛已经看见蔚蓝而广阔的大海。喝上一口，茶叶的味道掩住了海水的微咸，茶香不似刚才闻到的那样，变得浓烈。一口入喉，口中还充溢着满满的茶香。
    “好茶！真是好茶。”我砸着嘴说道，“这是什么茶？这茶上等，却不是四大名茶之一的天山雪。我上次在地府看到了天山雪，却没见过这种茶。”照理说，上等的好茶，摩昂太子绝对不会少了织云小姐的份。
    “这种茶叫碧海心，是四海龙宫的特产，也是天界的四大名茶之一。天山雪是居住在天山的雪之女王种的，也是名茶之一，因产量少而闻名，而且是雪之女王亲自种植，很是金贵。”他淡笑着说道，“相比碧海心，织云比较喜欢喝天山雪。因为产量极少，平时玉帝和王母得到天山雪都留给她，阎王更是多次去求得此茶。”
    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见没有什么过大的悲伤与痛苦，心才稍稍放宽下来。
    “你若喜欢这碧海心，就带点去喝吧！”他说道，拍了一下手，刚才的那两个婢女迈着小步前来。他吩咐着，两个婢女点头又出了门。
    “云裳谢过摩昂太子。”我展颜霁笑，却见他摇着头，叹道：“如果你能按照平辈的礼节称呼我就更好了。我摩昂在你面前，只是你的朋友，而非顶着西海龙宫太子的头衔。”
    “是！”我掩嘴笑着，“云裳恭敬不如从命，以后都称呼你为摩昂。”
    他笑着点头，婢女也已经将茶叶包好送了进来。我揣测着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吃过早餐再走吧！”摩昂依旧是和煦的微笑，比起以前的他，更显年轻，意气风发。“我父王听说有宾客来了，特意在正殿等候。”
    我张大了嘴合不上。大名鼎鼎的西海龙王在等着见我？万分受宠若惊！我连忙跟着摩昂前往正殿，内心忐忑不安。
    正殿之上，一位和摩昂长相颇为相似的老者正坐前方喝茶。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王者的尊贵和威严。我猜想他年轻时，肯定比摩昂更要风流倜傥，潇洒不凡。
    “父王，云裳来了。”摩昂恭敬地行礼说道。
    我听了，忙按照最尊贵的礼节，严谨地双手合十，向龙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礼，恭敬地说道：“云裳见过龙王，向龙王请安。”
    “起来吧！”龙王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站起身子，抬头望着他，他比我想象中要和蔼得多，慈眉善目，像个仁慈的君主，就像玉帝那样。
    “听闻摩昂宴请了贵客，本王好奇，便要摩昂带之前来，云裳姑娘别见怪。”龙王笑捋着龙须，呵呵地笑着，“听摩昂说云裳姑娘在织云手下当值，织云最近可好？”
    “回龙王的话，小姐一切都好。”我答道。心却疑惑，难道平时摩昂不和他说吗？他是喜欢织云小姐还是讨厌呢？我瞟了一眼摩昂，他正安静地坐在一旁，面色和善，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告诉织云，说本王很想她，要她有时间过来玩。”龙王说道，“我儿刚刚清修完成，这西海过于安静，要小云儿多来闹闹才显得朝气蓬勃。”
    “是，云裳会及时禀告小姐，请龙王放心。”
    “敢问云裳的父母是谁？如今多大岁数了？”龙王忽然话锋一转，瞧我的眼神中还带着疑虑。
    “回龙王的话，云裳自幼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当年得幸被洛神收养，长大成人，如今已经１１００多岁了。”想到妈妈，我的心又一阵绞痛。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龙王的话语如刚才那般和善，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变得犀利。
    “父王，云裳是我请来的朋友，你不要想太多。”一直默不作声的摩昂此时回答道。
    难道龙王误会我和摩昂之间关系暧昧？？我惊讶得望着他们两人。龙王的神色凝重，摩昂则还像刚才那样一脸平静。数秒之后，龙王笑道：“云裳，你莫见怪。本王只是觉得看着你感觉很熟悉，所以确认一下你的父母是否是本王的旧识。”
    “龙王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我惊喜地问，如果是那样，我也不再是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了，我也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开心快乐、无拘无束地生活了。如果是那样，我就和我的父母开心地生活在一起，其他的一切纷争我再不管，统统抛之于脑后。
    “抱歉，本王想不起来。只觉得似曾相识。”龙王说。
    我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却仍然不甘心，对龙王恳求道：“龙王日后若想起什么，还请一定要告诉云裳。”
    龙王点点头，看他的神色，似乎还在努力回想之中。摩昂走到我身边，说：“太阳就要升起了，我送你出西海吧！”
    我向龙王拜别，跟随摩昂出了西海。
    “今天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你别介意，我父王并无恶意，只是太过于关心我。”摩昂沉声说道，望着苍茫辽阔的大海，叹了口气，道：“我让他担心了这么多年，实属不孝。”
    “每位父母都是这样，等你以后做了父亲，你也会这样关心你的孩子。”我说。
    “孩子？”他轻笑，“我准备就此了此残生，怎会有孩子呢？”
    “真正爱一个人，是看着他幸福。我确定你是真爱着织云小姐。但是，生活中不是只有她才代表着你存活的必要，说不定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你再次倾心的人。到那时，希望你能够放下织云小姐，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勇敢地去爱。”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摩昂说道：“现在已是最好。”
    我望着他，心里止不住地叹气，为他，更为自己。自己说的话，好似很有道理，可是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到，更何况他人。面对耀辉殿下，撇来妈妈要我完成的那卑劣的任务，我能够勇敢地去爱吗？我能够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单是一个昙花，就让我望而却步，止步不前了。
    “早晨耽误了时间，没来得及请你吃早餐。特意为你准备了海藻糕，不知道和不和你的胃口。”说着，他递给我一纸盒。打开一看，深绿色的海藻糕整齐的摆放在盒中，海藻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久违的气味。当年，妈妈做的海藻糕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昨天回家没来得及品尝到这美味佳肴就仓皇逃离。想着，我不由得伤心。
    “不喜欢吃吗？”摩昂问道，语气中充满愧疚，“我这龙宫就属这道食物味道最好，原以为……”
    “喜欢，我喜欢。”我忙拿起吃了一块，“平时在洛河，我就最喜欢吃海藻馍馍，还有妈妈最喜欢的海藻酥心糖……”
    说着，我的话语哽咽，海藻糕堵在我的喉咙。昨天妈妈说的话像一块巨石堵在我的心口，搬不动，挪不走。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他歉疚地说，“你喜欢就多带点回去吃吧！你等等。”说着，他顿时消失在我面前，不一会儿又从海底冒出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大盒海藻糕，“这海藻糕，一份给你，另一份你帮我带给织云。我最近几天要闭关修炼，没时间去看她了。”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解释道：“织云也喜欢吃海藻糕。这一盒也够她这几天解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