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会到自己的房间，怎么上床睡觉的。我只知道，我的脑中一片混沌，浑浑噩噩，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又干了些什么。迷迷糊糊中熟睡，等到口干舌燥想要起床喝口水时，我才发现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就要朝气蓬勃的开始了。
    可是我的心飞扬不起来。想着昨天的一幕幕，头痛剧烈。如果能有一种忘情水，能够将不开心的事情、不想去想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喝下，然后快乐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草草的洗漱之后，我飞快地跑到东君住所向卯日星君报道。耀辉殿下已经骑着白马准备启程。看到他，我尴尬得低下头来。昨天，因为在晚上，而且没有月亮，周围也没有什么亮光，我们不管说着什么都是隔着这层黑黑的屏障，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和容颜。可是今日，春光明媚，他身上的华衣更是将周遭照耀得别样刺眼。我躲过他的目光，匆匆向卯日星君行礼，走在他的身后慢慢踱步。他似乎也有些许尴尬，默不做声，没有回头催促我快走，自己也驾着白马缓慢前行。
    如果织云姐没有遇到什么不测，我今天肯定请假。现在，抬头不是，低头不是，前行不是，停步不是——统统都不是，我不知所措，连自己的手摆在哪儿，做个什么姿势都觉得不自在。
    一天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度过了。分分秒秒于我而言都像是煎熬。我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急反而越觉着时间缓慢。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再多一秒都会让自己虚脱一般。
    “云裳！”不知什么时候，耀光殿下骑着白马已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一身素衣，面带微笑。他的容貌与耀辉殿下一模一样，我总是有着一种错觉，仿似是耀辉殿下在对我微笑。
    耀光殿下轻身一跃，从马背上下来，对我说道：“云裳，今日黄昏布上最漂亮的晚霞吧！今晚我们把织云救出来，大家喜气洋洋，明日肯定是个艳阳天！”他不同于平时温婉的语气，激动中带着几分欢快，像是这件事情自己已有了十足的把握。白色鸟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唧唧的叫着，他呵呵直笑，拍着她的脑袋。白色鸟不满地哼着，却乖乖地缩了回去。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漾起了欢愉的花朵。这份快乐快速的感染了我，让我原本阴霾的心情霎时消失，昨日的不快已经抛于脑后。我微笑着点头，开始忙活起来。
    “三哥，你已经有必胜的法宝了吗？”一直沉默的耀辉殿下从已经坐了一天的马背上潇洒地跃下，华衣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让我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没有！”耀光殿下依旧微笑，我们诧异的表情并没有让他的面容有丝毫改变。他徐缓而沉着地说道：“我只是有种信念。我们太阳之子最疼爱的妹妹不会这么容易打败。我相信我们的云儿明天又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笑着和我一起去玩。”
    他的语气没有悲伤，没有苦恼。自信地只需要让我们跟着他一起相信，一起等待明天。艳阳天似乎正蠢蠢欲动。我听着，更加加紧我手头的工作，聚集着众多的云彩，层次不同，形状多端。耀辉殿下更是让华衣在这黄昏之时加大的光芒，在它在今天的傍晚折射出最耀眼的光辉。人间，已然有绚丽多彩的彩霞布满西边的天空，映红了半边天，映红了天上飞翔的小鸟，映红了人们抬头微笑、笑靥如花的面容。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肯定是个艳阳天。
    “好美！”摩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天庭，站在了耀光殿下的旁边。白色鸟探出头唧唧的叫了几声打了招呼，摩昂也点点头回礼。微笑如以前——如以前只对织云姐才笑得那么绚烂的容颜。
    “云裳，今天的杰作必将让我们铭记。”摩昂笑着对我说，“我在西海看到头顶上这片火红的彩霞烧红了我的西海，心里满心喜爱。我相信织云明日就可如以前一样朝气蓬勃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耀辉殿下的功劳。”我低头，轻声回答，“只有依靠殿下的光芒，这云彩才能灿烂、才能夺目。”
    “不，不。没有云裳布施出这么美丽的云彩，彩霞也不会这般好看。我顶多只是一个陪衬。”耀辉殿下答道。我虽没有望着，探究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话语中，我嗅到了那份不自在，我们两人都有的不自在。
    “摩昂，你瞧瞧这两人客气得成什么样子了。”耀光殿下笑瞅着我们，对摩昂说。摩昂淡淡地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作声。耀光殿下似乎对摩昂这样的表现习以为常，招呼着我们，说：“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就去地府吧！大哥他们已经在地府了。云儿等不及了，我们再不去，她等会儿生气了可没法向夜摩交待啊！”他笑着说着，又拍了拍几次欲探出头的白色鸟，予以安抚。
    耀辉殿下和摩昂听后，立刻做好了准备。我退到他们身后，垂头说道：“殿下，我法力甚浅，也许会给你们拖后腿，就不去了。”
    “云裳，你……”耀辉殿下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十分诧异地望着我，却又不敢多问。
    “这……”耀光殿下显得颇为为难，“云裳，你是不愿意去还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呢？”
    “我怕我忙没有帮上却给你们添乱。”我答道。
    “我们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但是又必须把云儿带着一起去。我昨晚寻思着前去拜寿的仙人中都是天界有声望的，云儿跟着谁都会很容易暴露目标。你刚到天庭，很多人对你还不熟悉。我想要你帮忙带着云儿去地府。这样不会起疑。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云儿也不会受到伤害。”
    耀光殿下从实际出发分析了事情的本质。我听了也觉得十分在理。不管是谁在幕后我们都不能够掉以轻心。如果将织云姐交给他们，万一他们打斗起来的话，很难护她周全。而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仙，也许会让对方嗤之以鼻，不足为惧。将织云姐放在力量最薄弱的我的身旁，也许真能蒙过别人的眼睛。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我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跟着他们一起前往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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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如同以前，千年不变的灰暗，没有光亮。就算今天是阎王的生辰，就算地府已经点燃了一切火光，但是其光亮却不及人间的千分之一，更别提天界了。今天的地府和以往却有所不同，色彩、风格似乎都有了很大的转变。看着怪怪的，但也说不上那里不舒服。只觉得白色不自然，彩色不艳丽。
    这俯身在织云姐身上的那个人是不是想要把地府改头换面，和着自己舒服就行啊！
    我们来到织云殿。大火已经齐聚一团。乍看一下，除了太阳十子，就只有摩昂、二郎神和身穿一黑一白衣裳的男子，这两个男子估计是地府赫赫有名的黑白无常。二郎神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我琢磨着这人或许是哮天犬。织云姐这件事情看样子保密工作做得挺好，连平日跟随在太阳十子身边的坐骑都没有被邀请在列。
    织云姐化身的白色鸟藏在我宽大的衣袖之中，而我站在耀辉殿下的身后。这样的隐秘，估计对方不会过多注意。我怕敌人会是他们猜测的雪依，干脆将计就计站在耀辉殿下的身旁，这样让雪依误以为我是因为耀辉殿下才来参加庆典——当然，我更加希望这只是我的误判。而耀辉殿下也能够第一时间的保护织云姐的安全，而我就顺带沾沾光得他保护。
    “织云”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忙前忙后，还硬是不要阎王起身。我们十多人围坐在一桌，眼神交流着各自的想法，有心照不宣地与她寒暄应酬着。
    等到晚餐都上齐了之后，“织云”招呼我们可以用膳了。阎王却制止了他的话语，说：“不可，还有一人没来？”
    “谁？”“织云”温顺而乖巧地坐在阎王的身边，问：“夜摩，你还请了人吗？那我还要多备一副碗筷。”
    “不急。等他来了再说。”阎王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这让“织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立刻喜笑颜开，听着他的话坐了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我还在寻思着还会有哪个贵宾，一声轻笑划过我的耳际，身穿七彩衣的孙大圣昂然屹立在我们面前。他麦色的皮肤应和着金色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眸中装满了笑谑之意。他偏着头从耳朵中抽出金箍棒，搔了瘙痒，脸上浮出慵懒的笑容，说道：“小织云，你这可不厚道。既是生辰，为何没有老孙最喜欢的蟠桃呢？”
    “大……大圣好！”我明显感到“织云”有些许惊讶和不适应，定了定神，说：“这几日我太忙，没有去天庭，所以没有摘取蟠桃。”
    “这没有蟠桃，请我老孙来吃啥？”孙大圣笑谑道，脸上依旧挂着懒懒的微笑，走到“织云”身边，说：“小织云为何不去天庭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织云”措手不及，跌坐在椅子上，低头讷讷地说：“我说了，我太忙了。”
    “噢！”孙大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你是太忙了还是害怕去那里呢？”
    “大圣言笑了。”“织云”讪讪地笑着，一双手摆放在桌上不停地绞着，又不安地放到桌下。她求助地望着阎王，希望阎王能够帮她说说话。我心里一阵冷笑，也为她感到可悲。如果真如阎王所说她是冲着他而来，以为假借着这具他爱的躯体就能够得到他的爱，那么就大错特错了。阎王和织云的爱，不仅仅停留于对方的容貌、身躯，更渗入灵魂深处，彼此感应、交流，外人是不能越入的。
    人的可悲，往往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会得到一些什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阎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她数秒，问道：“织云，你可还记得母亲去蓬莱仙岛之时对我们说过什么吗？”
    “这……”不知道是因为阎王的话题转变太快，还是因为不知道而卡壳，她的面色急得绯红，却说不出阎王要的答案。但是她却还算冷静，数秒之后，挽着阎王的手，撒娇地说：“夜摩，这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记得也情有可原啊！”
    袖口中的白色鸟见此情景，在我的袖中胡乱地蹿来蹿去。从未见过织云姐吃醋，依照今天她的表现，看样子也是一个醋坛子。明知道阎王这样也只是和他逢场作戏，情非得以，可是还是忍不住躁动不安。我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更是将手放好，不让别人看出破绽。
    “你不是织云。”阎王甩开她的手，平淡的陈述，把我们今天最重要的话说出了口。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感到吃惊，都平静地看着他，也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的主角——“织云”。我有种预感，胜利就在一瞬间，我们喜欢的织云姐马上就可以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仍旧想要挽着阎王的手，娇滴滴地说道：“夜摩，不就是一个问题没答出来，值得你生气吗？”她的语气足以融化冬日的冰川，足以让焰火熄灭。
    “不要玩这样的捉迷藏的游戏了。”阎王站起身来，“你不是织云，我们都知道。”
    她冷笑着，站起身来，望着我们，说道：“你且说说我是谁？或者，你有何法宝或者能力让我离开这具躯体呢？”
    “你不就是……”太阳十子中有一人刚想要插嘴，却被阎王扬手制止，他快速地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必说出。这本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织云。你霸占着她的身体也无济于事。”
    “怪就怪她不应该同我一样喜欢你，而你，更不应该爱上她而不爱我。”她说道，语气虽硬，却夹杂着深深的悲哀，哀愁无法消退。
    果然是雪依——似乎在这三界，我们知道的喜欢阎王的人就是雪依，当然，还有织云姐。
    “雪依。”阎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爱一个人给不了原因。同样，不爱一个人也给不了原因。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深爱着织云，此情不渝！”
    “可是我爱你啊！如同你爱他那般的爱着你啊！”雪依跑到阎王身边，握着他的手，悲凄地哭诉着：“你为什么就不看看我呢！我如此爱你，每日忍受着想念你的煎熬，读一百遍《心经》都不起作用。得知你必受锥心之痛，恨不得自己来替你忍受这折磨人的痛楚。我在天山心心念念地期待你去，即使你去只是为了向我讨要织云要喝的天山雪，我也是满足的。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都不正眼看我一眼，分一点爱给我呢！我只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泪水布满了不属于她的容颜。织云姐那姣好素净的容颜并没有因为满脸泪水而有所变化，依旧那样柔和。雪依那带着哭腔的话语竟让我的心里产生了点点怜惜，然后心里柔柔地疼，替她心疼。为着这份得不到的爱情，她实在是付出了许多，多到忘记了自己。可是这份付出，她却无法得到相应的回报。爱永远都不对等。
    “雪依，我只能说我很感谢你给我的这份爱。只是，我无法回应你。因为我的心里只有织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当日，我的母亲收到他等待了千年的蓬莱仙岛的请柬，就迫不及待地前往。临走之前，她说会与我的父亲再续前缘。蓬莱仙岛本是让仙人问道参佛之地，断情绝爱，且不能随便进入。可是我的母亲仍旧相信我的父亲在那里等他。他们等待千年，只为了再一次的相遇。我曾问过她如果仙岛上不容他们两人的爱情该怎么办，她说就与我的父亲转世投胎，两人寻找一二十年再续前缘。如此循环，终生不悔。斗转星移，此爱不变。自那次，我才知道‘沧海桑田，唯心不易’的确是爱情的最高境地。我也与织云约定，只要灵魂尚在，只要一息尚存，终生与织云相爱，此情永不变。”
    在座的人都安静地听着。我正好瞥见摩昂。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中竟有些许赞许，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袖口的白色鸟再次蠢蠢欲动。不同于刚才的乱窜，这次她似乎想要出来。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让她现身于大伙之中，她却已经挣脱了设在了袖口的那层薄薄的结界，站立在桌子上。
    “就算她容颜变了，你也会喜欢她吗？就算她消失了，你也会喜欢她吗？”雪依一惊，却瞬间明白过来。她瞅见了这支白色鸟，指着它质问着，泪痕犹在。
    “会的！”阎王坚定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这是一个男人对他所拥有的爱的承诺！
    雪依颓然地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