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烈度犯罪

第46章


生蚝文瞟了我一眼。
那种眼神让我想起金大锅,抬腿踹了他一脚,说你那笔钱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花,不信咱们打个赌。
生蚝文没敢和我犟嘴,很泄气地说我不赌很久了。
 
天快亮时终于风停雨住。微微的曙光映衬下,远处起伏的丘陵轮廓毕现,潮湿温润的风从打开的车窗涌进来,夹杂着植物的清新气味。如果路面上没有遍布残枝断桠,基本上算是一派挺不错的南国清晨风光。湛蓝的天空一扫阴霾白云舒展,我知道快出太阳了。
我让生蚝文在路边一个加油站附近停车,自己下去买了些吃的,顺便找到了邮筒。我们都饿了,狼吞虎咽差点被先后噎死。
没有生蚝你一样吃饭。我把手里的半个面包递给他。
小时候我家里穷,发誓长大要餐餐吃生蚝和龙虾。生蚝文猛灌了一大口牛奶。
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转过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
咱们合个影吧。我抬起胳膊搂住生蚝文的脖子,笑嘻嘻地把脸贴过去,掏出相机反拿着喀嚓了几下。松开他认真地看照片,觉得自己挺有自拍天赋,然后又对着加油站拍了几张。
搞乜?生蚝文又被我吓着了,满脸狐疑地问。
提前照张遗像。我笑着摸出个信封,那上面已经写好叶宝言单位的地址。对不起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万一你把我诓到贼窝里,你手下马仔人多我打不过,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生蚝文的脸上洋溢着不屑的表情,我的怀疑似乎激怒了他。
我找到人和钱,你就安全,我找不到或者出了什么事,叶处长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我一边说一边把相机存储卡放进信封,撕开双面胶封条封了口。别生气,我吃定你了。
说完再次下车,把信封扔进邮筒。
他身边有你的人吗?上了车我笑眯眯的问。
生蚝文点头。
让他们都滚蛋,悄悄的干活,打枪的不要。我拿出生蚝文的手机递给他。别把他吵醒了。
 
那是一座规模不大已经废弃的工厂,四方四正的高大厂房矗立在距公路三百米开外的地方,红砖墙被暴雨冲刷得分外干净,身后不远就是漫无边际的海岸线和初升的太阳。海上日出果然光芒万丈气势逼人。
就在那里。生蚝文用手指着厂房洞开的大门。门前的开阔地上半人高的荒草丛生,到处都散落着被狂风从屋顶席卷下来的石棉瓦。
你可以滚了。我看看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拍拍他的肩膀下车,趴在车门上冲他说,那笔钱你最好吐出来。我今天能找到他,以后也一定能找到你,只要我不死。咱们可以打个赌
生蚝文面无表情地说你为什么拼这么尽,你真得不怕死?
他杀了我女人。我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没有表情,努力冲他咧咧嘴算是笑了。你们这边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胆搏胆,对吧。
 
生蚝文的车掉头原路开走了,曙光给那辆肮脏不堪的凌志车镶了一道华美的金边,我一路凝视着,直至它转过山脚消逝不见。我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纠结,不知该为我祈祷还是诅咒。其实结果都一样,无论我是生是死,他的犯罪生涯都将被终结。
后来我得知,他的运气的确不好,匆匆赶回加油站时,邮筒里的所有信件已经被第一趟邮车载走。回到市区后他没去自首,带着一大笔钱逃到雷州半岛的一个小镇躲了起来。直到两个月后他潜回广州看儿子,才被叶宝言带人抓住。
被我不幸言中,那450万他一直没机会花。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大片的阳光顺着被狂风掀开的半边屋顶斜射进厂房。晨风把房前那一片荒草吹得起伏不定,我扔掉手中的望远镜,猫下腰钻了进去。
露水很快就打湿了我的胸口和裤脚,除了水,脸上还有很多被草叶划出的小口子。我用手抹了一把,疼得呲牙咧嘴。
侧身躲在门口,300米的隐蔽前进累得我气喘吁吁,从兜里掏出生蚝文的手机,设置了闹钟后,轻轻放在门边。接着从后腰拔出甩棍,手臂向身后一挥,手腕轻抖,20公分的把手瞬间暴涨出一大截,弹簧崩开的清脆响声让我心里平静了不少。
 
厂房里异常空旷,除了粗大的红砖柱子,就是些锈迹斑斑的报废设备。我稍加考虑就放弃了低姿搜索,那套动作太累太慢也不适合独自使用,没有团队配合视线盲区太大。有时候,没有战术就是最好的战术,尤其当你和你的对手彼此熟稔互相了如指掌。
所以我先是踢飞了一只空罐头盒,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我不怕惊动他,虽然我不知道850万现金加一块有多沉,但很确定我一定能追上一个背着好几麻袋钱的家伙,附近没有停车,大家都是徒步。他一定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不杀了我就想逃之夭夭,门都没有。
 
走过第八根红砖柱子时我听到了侧面传来的轻微声响,来不及扭头,脑袋侧后方已经被枪顶住了。
我举起双手等了片刻,枪一直没响让我心跳得厉害。
没有可乐瓶就不会开枪了是吧?我努力克制声音还是有些发抖,先是脑袋,接着是脖子,肩膀,最后整个身体慢慢转过去。
化隆造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我的眉心,握枪那只手有些颤抖,因为据枪用力过度,不光指尖,连手指都是苍白的,和乌黑的枪体对照分明。
枪口后面那张脸比手还白,眉头深锁面颊紧绷额头满是汗水,眼镜的树脂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没错,这就是我千里追踪的目标。
他叫丁子光,是我的朋友,我一直叫他小丁。
3、
从屋顶投进的大片阳光斜射在丁子光身上,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分割得明暗各半。从地上的投影可以看出,举枪的那只手臂微微颤抖。他比我紧张。
松开手甩棍在肩膀上磕绊了一下掉落在脚边,金属和水泥地面的清脆撞击声在厂房里回荡。我双手抱头,任由丁子光在我腋下腰间和两腿搜索。我的嘴角挂着蔑视的微笑,用以掩饰疯狂的心跳。
别费劲了,直接开枪。我仰脸望天说,电影里废话太多的人都没好下场。
我不想杀你,丁子光的脸上没有表情,我们是朋友。
可我想杀你,朋友!我很用力的念出那两个字,脸上溢出笑容,那是我酝酿已久的。杀了我,或者自杀,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别逼我,我答应过白兰。
没人逼你。这里只有你和我。
丁子光沉默不语,那段时间漫长得惊心动魄。
四周一片宁静,微风在门外草丛中沙沙穿行,远处一波波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和礁石,起起落落循环往复。透过掀开的屋顶,能看到几只飞鸟在天空中盘旋,展翅滑翔的姿态和悠悠鸣叫同样优美华丽。
我瞪大眼睛捕捉丁子光眼神中每一丝变化,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如我所愿,他的脸上终于闪动起越来越浓烈的疑惑,余光瞥向门外。
别找了,我一个人来的。我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儿就两个人,你和我。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赋异禀,他们制造的假象能迷惑所有人。丁子光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和与他类似的这些人有个共同的致命缺陷,精心编织谎言的同时总是害怕被骗。你越对他说实话,他越觉得风声鹤唳寝食难安。
所以那一刻的丁子光越发紧张,他后退了半步,尽管枪口始终直指着我,眼睛却望向门外的草丛。由于我的阻挡,视野并不宽,不得不挪动脚步变换角度和方向。
我知道他在找什么,狙击步枪瞄准镜镜片的反光。在他脑袋里一定不断闪过一个画面,我猛地下蹲,随即一颗呼啸而至的子弹扑面而来洞穿他的头颅。这正是我想要的,我猜他手心一定全是汗。
深呼吸之后我尽力放松两腿和双臂,屏息等待。空气中象是有种看不见的东西被凝固住。
门口那只手机终于铃声大作,所有的凝固和静止都在瞬间崩塌。
 
丁子光的动作堪称迅速。
在我低头俯身的同时他连开两枪,身体也用力后仰,隐没在红砖柱子后面,如果那一刻门外草丛中有只上了膛的狙击步枪,柱子后面的确是射击死角。
化隆造枪口射出的第一颗子弹打向手机的方向,枪口喷出的炽热气流和火药残渣灼伤了我左半边脸,灼热刺痛,耳边的尖锐鸣响几乎穿透耳膜。
第二颗子弹击中了我,腹部先是一麻象被重锤敲了一下,浑身一震随即感觉到剧痛,象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条刺穿。
严格地说丁子光没有射中目标,抠动扳机时他想打我的头或者胸,可向后仰倒时过于专注,既没有看清,也没有准确判断出我的动作。
我没有趴在地上也没有向旁边躲闪,而是俯身捡起甩棍,双腿蹬地,借力前扑,手中的甩棍以腕部和小臂为轴心画出个不太标准的半圆。
丁子光转头向侧面躲,握枪的手猛缩。其实如果他略微调整一下枪口的方向马上开枪,还是能要了我的命。
他又错了。我的目标不是他的手,也不是他的头,是腿,小腿。
 
钢制甩棍的硬度和弹性都不错。迎面而至的第一次击打就敲折了丁子光左腿的腓骨,那时他已经仰面躺倒无法躲避。剧烈疼痛以生物电流的方式沿神经一路传导到大脑,人体很奇妙,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刺激伤害大脑,应激反应瞬间启动象是拉下了一道电闸。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