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疫

    第四十七章 约谈
    题记：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寒潮席卷江城，给疫情中的武汉增添了几分凄楚。
    临江区转送确诊病人的工作，刻不容缓。负责这次转送工作的副区长苏吴用，正在办公室下达指令。
    临江区共有十个街道办事处，在特殊时期，转送车辆十分紧张，市里只派了一辆公交转送车，而全区有六十多个急需转送到雷神山医院的病人。
    苏吴用决定把景和街的转运接送工作排在最后，如果公交车的病人坐满了，那景和街的病人就得由程晓自己想办法解决！
    转送工作晚上八点半开始，公交车司机按照临江区的安排，十个街道的病人涉及三十个小区，依次到小区去接病人。
    然而，衔接工作并不是十分协调，负责转送病人的公交车司机，由于道路阻塞，车辆无法开进小区，一些病人只好自己步行到大街上。冷雨，雪花，寒风，有些病人行走困难，没人负责引导和转运。随公交转运车采访的记者，一一摄下转运车接收病人的种种难处。要么到小区没人引路，要么车开不进社区，要么病人折腾好长时间找不到车，要么找到了小区又联系不上病人，先上车的病人十分焦急，而找不到转送车的人也很着急。不出苏吴用所料，转送车到达景和街道时，车上的座位已经满了。景和街三个社区的十六名确诊病人，无法上车。
    程晓、方佳和安道吉等，在寒风中又将病人接回到万家社区。这时是午夜凌晨一点，天空的雪花越下越多，风越刮越大，气温急骤下降，如果再不迅速将这十六名病人转到雷神山医院，就会出现十分危险的情况。
    程晓拨通了苏吴用的电话：“苏区长，你派出的一辆公交转运车，根本不够用，我这里还有十六名确诊病人，多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请你紧急再调度一辆转运车，把这些患者送到雷神山医院。”
    苏吴用不情愿地接了电话，说：“哎呀，我这个副区长也是难当，上面只给了我派了一辆公交转送车，我又不能随便调度转送车，实在没办法呀！”
    程晓焦急地说：“那你向指挥部申请，再派一辆公交转送车嘛！”
    苏吴用说：“谁说我没申请？你怎么知道我没向上级请求支援？！”
    程晓说：“我们现在要急需转送这十六名病人，没有公共交通来转运这些病人，我们十分困难！”
    苏吴用说：“程晓同志，现在谁没有难处？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如果没有难处，反而不正常了！新冠疫情期间，到处都难，处处都难，这不是很正常吗？”
    苏吴用想，你在新任市委书记面前夸夸其谈，家丑外扬，你时时处处表现出能干和超人，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街道的难处吧！如果不及时转送这批病人，上级将问责，追究你的失职，甚至可以借机免掉你的街道书记职务！
    程晓失望地挂断电话，对方佳说：“我们迅速组织八到十辆私家车，把这些病人送往雷神山医院。”
    方佳说：“我有一辆，安道吉一辆，雷森一辆，请刘丽本爱心车队支援两辆，另外请罗武派几辆车过来。”
    她说完，与安道吉分别打电话联系志愿者，不到半小时，九辆私家车全部停在了社区门前。
    程晓扶着一位老太太上车。老太太感动地流出泪水，说：“要不是有你们，若没有社区和街道这个家，我这条老命不保啊！”
    方佳扶着一位老大爷。风雨中老大爷摔倒了，她拼尽全身之力，将老大爷扶起，搀扶着进到车内。
    老大爷呕吐不止，弄脏了方佳的衣服。老大爷说：“对不住，对不住，老不中用，对不起。”
    方佳安慰老大爷说：“没关系，我们会送您到医院。”
    还有几位病人不能行走，罗武和安道吉一个个将他们背到车上，细心安顿好。
    风越刮越大，雪落在地上，现出一层白色。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紧**作，十六名病人全都上了车。九辆私家车在风雪之夜，向雷神山医院急驰。
    程晓、方佳、罗武、安通吉、雷森等人，深夜冒着严寒风雪抢送病人的情景，被熊君完整地拍摄下来，发到了网上。
    与此同时，随着公交转送车现场采访的记者，也将转送中的不协调、不严密、不周到的情形及病人们在转送中的折腾情况，发到了网上。
    两个视频迅速在亿万网民的手机上出现，人们纷纷点赞景和街及万家社区的程晓、方佳、安道吉等人的义举，同时，人们也大胆质疑临江区转运工作存在的问题和失职！
    市委书记田记平看到了这两个视频。
    张大为、蒋华新看到了这两个视频。
    这两个视频反映了在疫情决战之中的两种工作作风，两种工作态度，两种干部心态。
    中央指导组立即约谈了临江区副区长苏吴用及相关负责人。
    在中央指导组约谈时，苏吴用忐忑不安，内心慌乱，十分紧张。他在紧急思考，如何用合适的态度，恰当的言词应对约谈。
    中央指导组领导问：“我们要求领导干部要靠前指挥，尤其是新冠病的转运工作，涉及的人多，牵涉的小区多，必须做好协调衔接，服务细致！区里为啥没有人去现场协调转运工作？”
    苏吴用答：“我已安排了，但没落实好，我有责任。”
    中央指导组问：“公交转运车从晚上八点一路折腾，到凌晨一两点才把病人转运到雷神山医院，折腾五、六个小时！这对一个病人来说，是多么宝贵的时间，是救命的时间，你就不知道？”
    苏吴用答：“当时我头疼，吃了几片药就睡着了，是我失误！”
    中央指导组问：“你在一辆公交转运车不够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及时向指挥部申请再派一辆转运车？导致景和街三个社区十六名病人，被迫由私家车转运，导致了传染风险，你清不清楚？”
    苏吴用答：“我当时糊涂了，认为一辆公交车转运病人够了。”
    中央指导组问：“临江区将病人交给公交转运车后就不管了，没人负责送到医院并引导病人入院，办理交接手续，太不像话！”
    苏吴用沉默，心跳加速，额头冒出细汗。
    中央指导组严肃地说：“从这起转运病人失职失责的问题，可以看出，临江区在防疫抗疫工作中，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严重失职渎职行为。”
    苏吴用点头，沉默。但他心想：我自从封城之后个把月没休息，没睡个安稳觉，没吃顿安稳饭，我失职？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坐着说话腰不疼！
    中央指导组说：“我们对防疫战疫中的官僚主义和失职行为必须严肃追责，对说假话、汇假报、报假数，工作虚与委蛇、布置多、表态多、落实少、行动少的官僚主义，是要严肃查处的！”
    半个多小时的约谈结束了，苏吴用出了办公室，浑身感到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双腿沉重如注满了铅，心里空荡荡的。
    冷空气还在肆虐，他本能地缩着身子，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办公室。坐定之后紧急思寻对策，如何挽回自己的被动局面。他望着灰暗的天空，天空乱云飞渡。他想，完了，我完了，我的官场生涯到此为止矣！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他感觉脸发热，耳发麻，头脑嗡嗡作响。这时，秘书走进来，送来九份报表，见苏吴用情绪低落脸色惨白，知道苏区长十分难受，便默立一边，等待指示。
    苏吴用有气无力地对秘书说：“我可能要当典型了，一个被免职的典型。这些报表，嘿嘿，有个屁用！我现在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字没兴趣，有烟吗？有酒吗？有卤菜吗？你快去弄点来，我想麻醉自己！”
    秘书为难地笑笑，退了出去。
    张大为拨通了市委书记及有关部门的电话，建议按组织程序尽快免去苏吴用的副区长职务，并建议，程晓任临江区副区长，方佳任景和街书记，安道吉任万家社区书记。
    有关部门认真研究并采纳了张大为的建议，迅速作出决定，并予以公布。
    这次人事调整，在临江区如一次地震，震醒了那些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好大喜功的官员，震惊了全省、全市干部，也体现了在重大灾难面前发现干部、大胆使用干部的导向。这一事件如一道强烈的冲击波，撞击着每个公务员和领导干部的心壁！
    张大为在程晓上任时，专门去了一趟临江区，站在区委、区**的院内，对区领导们说了如下的感想。
    他说：“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存在着一种不良的现象，我把这种现象叫做逆淘汰。逆淘汰也不是我发明的词儿，是社会学家们说的。所谓逆淘汰，就是坏的淘汰好的。当然，这也不是我们所处的时代现象，这种现象自古有之，有着根深蒂固的历史之基。诗人李白才华出众，可是他只能去游山玩水，到处行吟发感叹；陶渊明能干，但是他的结局是采菊种田；更早一点的，楚大夫屈原，才智超群，清正，忠君爱国，鞠躬尽瘁，后来落得投江结局！我们领导干部，在疫情大考面前，绝不能陷入逆淘汰的巨大惯性之中。”
    张大为停了停，情绪有些激动，说：“逆淘汰为什么如病毒一样难防？如病毒一样蔓延？因为我们社会各个领域都存在逆淘汰现象和问题，如病毒一样伤害我们健全的肌体！官场有逆淘汰，医院有逆淘汰，物质也存在逆淘汰，比如说，亲民的不如霸道的，干事的不如会说的，实干的不如虚假的，眼睛向下的不如眼睛向上的，摆平群众的不如迎合上级的！同志们，在这次前所未有的疫情中，我走了全市十几个区，走了全省十几个地级市和县市。疫情这面镜子，照出了我们官僚体系中的很多潜在的问题。实干的不如做秀的，一些干部遇到群众和困难绕道走，遇到上级领导跪着走，在疫情工作中也竟然谄媚上级，溜须拍马，曲意迎合，花拳绣腿一套一套的！我们在疫情阻击战、总体战这场大考中，要把各级干部的作风纳入大考内容，运用法律监督、行政监督、****、舆论监督等各种监督形式，坚决纠正防疫抗疫阻击战中的逆淘汰现象！”
    张大为停了停，动情地说：“我本人作为全省防疫抗疫的巡视者，对谁都没有前怨，也没想到跟谁过不去，但是，为了打赢武汉保卫战，湖北保卫战，落实中央的决策，完成省市的任务，我必须石头抹桌子，硬撞硬，尤其不能容忍在这场大考中的贪官、庸官、昏官、混官、懒官！”
    张大为在临江区委区**大院内站着面对区领导干部的讲话，被记者们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网民们看后大发感慨，“多撤掉几个懒官几好哦！”“昏官们多了，病毒才这么严重！”“这次大疫是大考，考么斯？考的就是各级官员。”“哎呀，当官也有风险，这铁饭碗也不好端喔！”“张书记说得好，逆淘汰几严重！逆淘汰害老百姓！”“我住的那个区也要撤掉几个官员才好！”“官场蛮邪，会来事的挤走会干事的，会钻营的取代会经营的，冒（没）得才冒（没）得德的，淘汰德才兼备的，早该整一整。”
    张大为、蒋华新、刘兴发离开临江区委、区**大院，又随机走访了几个社区。在一个小区大门外，一个老大爷拉住张大为，说：“我在网上看到你，你是张书记，我有个事儿，你替我评评理。”
    张大为耐心地说：“别急，你慢慢说。”
    老大爷激动地说：“我女儿是中学教师，早上在没人的操场上跑步，没犯法吧？被带走问话，这、这不是乱抓人吗？！”
    张大为立即指示程晓：“这个事当天解决。”
    程晓点点头。
    张大为一行来到一所大学，一些人正在腾清学生宿舍，拟做隔离病房。张大为发现学生在宿舍内留下的物品，被工作人员扔下楼，满地都是书籍、衣物、生活用品等。
    张大为走过去，问明了情况，当即制止。他说：“学生寒假回家在宿舍内留下的书籍、衣物等，我们不能以防疫腾房为借口，把他们的东西扔下楼。你们看，这些书籍、衣物全成了垃圾！”
    他对程晓说：“这件事应当组织专人，先把学生物品打包，贴上名字，集中放置。我们不能因为防疫乱来，更不能拿鸡毛当令箭。防疫抗疫中的冷血恶行，必须纠正，必须禁止！”
    程晓说：“我马上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