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问兰将军,您原先知不知道老鹳街上江龙帮的真正底细?您又清不清楚这江龙帮幕后的主子是谁?”
文王爷也是毫不客气,都不用旁边伺候着的小厮动手,自己就自顾自地给自己又倒上一杯茶。
“对于这个所谓江龙帮,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兰将军回答,“这个地痞流氓组成的黑帮称霸涣水北岸,欺男霸女、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更可恶的是,这个帮的帮众还勾结水匪,洗劫大江上的过路商旅,搞的阳关镇附近的航道乌烟瘴气,着实可恨!”
“那既然是这样,兰大将军您可是镇北边将军啊,是阳关镇第一大话事人!您要是出动大兵把这伙匪类剿灭了,岂不美哉?”
一听这话,兰丰山脸色登时一变。
“文王爷,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您的意思是我兰丰山会怕一伙不成气候的蟊贼吗?“
”先皇帝遗训,戍边兵将不可入边城,即便是我麾下有兵数万,也是一兵一卒都不能派到阳关镇城里!更何况,这伙匪类虽然并没有多大名堂,可是却和江上的水匪有勾结,即使出动大兵剿灭了他们,其余残部也可以干脆退往江上沙洲的匪窝,到最后也不过是事倍功半!“
说着说着,兰大将军竟然还叹息起来。的确,真要是细论起来,他这个镇北边将军做的可并不轻松。镇边将军看似权力极大,甚至有实力拥兵自重,成为藩镇割据一方,可实际上仍要受到诸多掣肘。现且不说朝廷对藩镇的本能防范,就说这江北兰家的声誉---单单是这一条,就限制住了兰丰山的手脚,让他不敢干任何哪怕稍微有一点出格的事情。要知道,兰家可是以忠烈之后、一门良将的形象示人的,兰家的这一任家主和护国公还是执父子礼的;如果兰家家主选择违背先皇遗训、拥兵自重这条路线,光是口碑、声誉和民间影响力上的巨大损失就是非常不值当的。老百姓的看法对于坐拥数万大军的兰家长房来说或许还真不算什么,可是南都朝中那些兰家的旧交和政治盟友的态度可就很难说了!
还有一点原因是兰丰山不愿意明说的:虽然长房对外是兰家之首,可是对内却不能完全不看其他支脉的脸色。一旦兰家对外的名声受损,这一责任就会自然而然地被推到长房身上,被推到兰丰山身上!到了那个时候,早就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其他各房就会抓住长房的把柄,群起而攻之,在家族会议上对兰丰山发难,甚至直接逼宫!
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密辛,才是兰丰山不敢用雷霆手段剿灭江龙帮的真正原因---整个江北兰家都知道,江龙帮背后的主子是兰家二房!
不过我们的文王爷是何许人也,他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一个这么好的对兰丰山使用激将法的机会呢?!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兰将军的解释,文视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吸入了笑气,笑声震的兰家大宅房顶上的瓦片都在窸窸窣窣地颤抖。
“我本来以为江北兰家的一家之主是当世豪杰,总归是有一点气量的,没想到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敢认下来!你是不是忌惮那江龙帮背后的兰家二房啊?呵呵,忌惮有什么用?要是害怕和畏首畏尾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天下早就太平了!你家小子这回大显身手、把江龙帮连根拔起,兰家二房有动静么?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认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小孩子嘛,胡闹就让他胡闹去吧,更何况贵公子这回干的可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的好事啊!兰将军你想想看,老鹳街上数百帮众一夜之间被人杀绝确实骇人听闻,可是江龙帮的党徒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背着几条人命血债?哪个没干过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十恶不赦的坏事?既然如此,他们死的冤吗?一点都不冤!“
看到兰丰山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松动,文王爷知道自己的心理战术起到了作用,就继续趁热打铁:”我们再来分说一下贵公子干的其他几件事。第一,他帮着我们工坊驱散了暴民、保全了我们工人和家小数百口,这当然是大善事;其二,贵公子跑到城外去‘强占田地’,其实是为了给沈梦泽沈翰林讨还公道!那个姓田的土豪就是个立地太岁,是附近出了名的恶霸,干过的坏事不知凡几,剥夺他们家的田地就是给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这没有错吧?!更何况贵公子把没收来的土地全都捐献给了我们工坊、送给了我们文、李二位主管用作新厂房的自留地,还雇佣了原先在那片地上耕作的佃农到工坊里做工,这是积德行善啊!其三,他跑到江南镇去找江南洪家的麻烦难道不对吗?难道不应该吗?!一年多以前贵公子遇刺,您不可能不去查,只要您查了您就一定能知道操刀的是蛊毒宗,而幕后黑手就是洪家!“
愤激之下,文王爷顺口就说出了试图谋害兰大少爷的罪魁祸首---要知道,这个事实现在还没有公开,兰丰山在调查出来之后也是封锁消息、秘而不宣,连兰夫人都不知道此事。
果真,武兰氏一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转向丈夫,眼神之中写满了诧异和惊恐:”丰山,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此时的兰丰山已经没有了底气继续硬抗。虽然他嘴上说着要让兰望出去接受风吹雨打,可是在心里面,他和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父亲一样,巴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能永远得到自己的护佑。现在,情况却变了。他发现,自己费尽心思保护的儿子,其实早已经拥有了自我保护的能力和意志,甚至已经开始主动向敌人发起反击了!
于是乎,镇北边将军颓然地低下了头,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的妻子:答案是肯定的。
就在兰丰山承认了这一切都确有其事之后,文王爷反而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了,反而还开起了玩笑:”啊呀,兰老弟,何必这样垂头丧气嘛!你自己的儿子有多大能耐,其实你比我们更清楚,你不仅不应该担心,反而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嘛!先不说别的,就说这小子在赌场里跟人赌身家---人家不仅赌了、赌赢了,还给你们兰家长房赢回了一个儿媳妇来!到时候你就偷着乐吧!哈哈哈哈哈!“
文王爷的笑声听上去仍然是那样的奔放恣肆,但是其内涵却已经和方才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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