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记

    月黑风高杀人夜，正是巨炮轰鸣时。
    由黄大少爷指挥的三艘近岸炮击平台早在黄昏时就已经到达了预定的集结地。这里是伏鹭洲南边烂泥滩外面江心偏南处的一座江中小岛，原先就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小港汊，许多过往的商旅若是不得靠岸，就会选择在这里停泊一晚。自从大江上的伏鹭洲匪帮开始兴风作浪之后，再没有商旅敢在这里停泊船只了。
    不过，这座小岛对于穿越者们的阳关镇水师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掩蔽行踪的障碍物。
    早在下午，由三艘平底蒸汽驳船推动的三只火炮筏子就已经满载着火炮、弹药和黄家水勇，到达了这座小岛背向伏鹭洲的一侧潜伏下来。待到天色渐暗，黄大少爷作为这支“突击队”的最高主官，在再三确认西沉的斜阳不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之后，下令整个船队拔锚起航，悄悄地沿着小岛的沿岸顺时针行驶，绕到了小岛靠近伏鹭洲的这一侧。
    在这之前，在白天行船的突击队都打出了另一家水上商行的旗号，伪装成一般的商旅；蒸汽驳船的烟囱被加上了圆锥形顶盖，这样蒸汽机低速运行下产生的淡淡烟雾就会四散逸去，不会被远处眼尖的人捕捉到；为了让整个船队的伪装更逼真一些，三只火炮筏子都被蒙上了厚重的蒙布，装扮成拖运沉重货物的普通木筏子，就连有蒸汽动力的拖船也装模作样地带上了橹和桨。
    下一步，黑夜就会接替江心小岛，成为剿匪队伍最可靠的掩护者。
    往常，黑夜就是匪徒们的逞凶的最佳时机；但是今天，黑夜则会成为匪徒们的葬身之时。
    黄大少爷的突击船队已经统一把船头调整到大致朝向烂泥滩的方向。接下来，就是几个小时的等待：突击队必须大致等到凌晨时分，也就是后半夜，在匪徒们大多人困马乏、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再根据岸上按时点起的导航灯火，统一航向烂泥滩，抵进到距离伏鹭洲中心硬地尽可能近的地方，用天罚一般的炮火让伏鹭洲欧匪帮中的每一个XX养的都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黄欢非常紧张地搓着手，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个圆形暖手炉里正在缓缓燃烧的螺旋状香盘---由于现在穿越者们还没有可靠的钟表作为计时工具，突击队和岸上导航灯以及埋伏在北岸的剿匪大部队之间也不可能直接用任何方式进行联系（使用灯光信号有可能会暴露行踪），大家便都约定以同样规格的香盘作为计时工具。出发之前，几支队伍同时点燃香盘，待到香盘燃尽之时，岸上就会点燃导航灯，突击队就会出发。有炮舰压阵的大部队也会紧随其后出发，缓缓驶向伏鹭洲，并在火光燃起后包围伏鹭洲，向火光燃起的地方开炮。
    总体而言，穿越者们的剿匪计划主要还是侧重于用压倒性的火力杀伤对手，直接派出步兵登岸进行陆战是不在计划的优先考虑范围之内的。毕竟，用兰大少爷自己的话讲，他自己训练出的民兵是什么成色，他自己心里还是有点B数的！
    时间就在黄大少爷强行压制自己困意的一次次尝试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某个时刻，黄欢突然被身边的某个水勇给推醒了：
    “少东主！少东主！快看，岸上有灯光！那是信号！“
    ”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叫我东主！“  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的黄大少爷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下达攻击命令，而是沉声呵斥自己的手下，”这里是水师，是军中！不按军中规矩行事，军法从事！“
    ”呃......  是，司令！“
    黄欢一边眯起眼睛查看大江北岸的灯光信号，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支水师虽然初具规模，但是家族私军和保安团队的气息还是很浓厚，距离真正的职业军队、乃至真正的海军，还是相当远的。
    不过么，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没有哪一支军队的建设和养成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那么，就先拿眼前这伙水上蟊贼试试刀吧！
    在确认了岸上的导航灯火按照剿匪部队事先的约定闪烁了三下、并在之后稳定亮起后，黄大少爷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传令各舰，由驳船推动炮台，向灯火燃起的方向开进！驳船低速前进，控制噪音，注意灯火管制！“
    ”是！“
    命令迅速到达了这支小而精悍的突击队中的每一个角落。一直保持着锅炉温度的船上蒸汽机开始缓缓开动，后置明轮开始稳健地拨水，推动着驳船开始前进，并逐渐把炮台推向伏鹭洲烂泥滩中的射击阵位。
    过了一会儿，在蒸汽机和流动江水的双重力量作用下，浮动炮台开始真正进入伏鹭洲，并且在烂泥滩的极浅水中小心翼翼地前进。早在穿越者们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沈翰林就已经计算好了风力和水力对浮动炮台航向的影响，并且制定了相应的对策，保证突击队的舰只不会在黑暗中因江流的影响而出现偏航。正巧，今天天公作美，不仅月亮隐去了身形，风力也很小，江流也没有出现过大的涨落，一切都在穿越者们的计划之中。
    随着炮台在伏鹭洲中越开越远，黄大少爷也越来越谨慎。他下令推行的驳船再次放慢速度，直接怠速前进，并且宣布三艘浮动炮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命令一下达，所有人都紧张而有序地行动起来。炮手们摸黑把预先准备好的燃烧弹给搬到了炮位旁边---这些燃烧弹都是原位面非常有名的“马丁熔铁弹”，在英国皇家海军中有着“酒心巧克力”的诨号。这种燃烧弹在制造之初只是一个带有小圆孔的球形空壳，只有在临战出发之前，才会通过小孔往炮弹中注入高温的熔融铁水，而后小孔附近的铁水率先冷却，便会把炮弹封死。这样一来，炮弹外面是坚硬的铁壳，内部却是岩浆一般的高温液态金属。在炮弹出膛命中目标之后，脆弱的铁壳便会爆裂开来，把火红的铁水溅的到处都是，从而引发大火。可以想见，这种燃烧弹所引发的火灾极难扑灭，对木质帆船或是木结构的建筑都有毁灭性的打击效果。
    马丁熔铁弹对于使用者其实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尤其是在作为打击平台的浮动炮台同样也是木制的情况下。不过，为了确保首轮炮击能有足够高的引火率，文佳工坊也是豁出去了，硬是搞出了一批这样的32磅炮弹提供给突击队使用。而且，这样还有一个附带好处：由于马丁熔铁弹的温度很高，在黑暗中会呈现出发亮的暗红色，因此突击队的炮手们倒是不用担心在黑夜中会搬错炮弹了。
    又过了一会儿，黄大少爷估计船队已经在烂泥滩中行驶了数百米，与伏鹭洲中心匪窝的距离也应当在二百米以内了。
    他下达命令：“所有驳船左满舵！全体横转，火炮推至炮台右舷对敌！“
    ”各炮位听令！燃烧弹一发装填！零度射角，瞄准远处匪窝中的亮光！“
    借着熔铁弹的微弱亮光照明，炮手们熟练地把药包填入炮膛，垫上一块湿泥饼，再小心地把燃烧弹推入炮膛，轻点压实。炮长用铁钎从点火孔刺破药包，插入拉火管，并且把火绳拉直。
    本来，如果匪伙的巢穴中没有任何照明的话，突击队就得依靠事先的估算和直觉进行第一轮射击了。不过，这个时空的水匪们显然还没有被夜袭过，自然也没有灯火管制的概念，匪窝里几个主要的建筑物周围都点上了火把。这些火光虽然不足以为伏鹭洲外围的水师炮舰提供目标指示，可是用作极近距离内突击队浮动炮台的射击坐标却是完全足够了。
    在确认炮组已经就位之后，黄大少爷来到自己所在炮台的一号炮位处，下达了开火命令。
    “预备！”
    “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