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

第20章


  ‘生不入明德司马,死不归津门东方。’东方倩茹的母亲生前曾这样叮嘱,但东方倩茹一样也没做到。母亲死后,牌位进了津门东方家,而她自己,则在芳龄十七这一年,回到了母亲出生并成长的地方,明德镇。
  明德镇很有名气,因为明德镇上有司马世家。司马家经营内画为业已近百年,年年都选上贡品,兼采办料器,算是皇家御商,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那年慈禧出逃,在明德镇外落了难,是司马家倾力相助才脱困境,司马南也因此得了个口头王爷的封号,虽说诏书一直没下来,但在明德镇这附近无人不知。满清没落后,各系军阀也都给司马南几份面子,从不在明德地界打打杀杀,司马家的权势也极近触天。
  但在风光背后,马世家还有另一种称号:冥判司马家。凡得罪司马家老爷的人都必不得好死,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而在东方倩茹心中,司马家与东方家同样充满神秘与恐怖,因为东方倩茹的母亲说过,司马家的人都会蛊术,凡经过明德镇的人无不被下蛊,不分贵贱,一旦对司马家心怀不轨立即毒发身亡,死状凄惨。明德镇人丁兴旺,事事繁华,并不是这些人喜欢这个地方才留下创业,而是不敢离开,生怕不经意中触怒了司马南的逆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司马家每月十四都会派粥场,请来天福寺的和尚做法事,全镇的人都会来,每人一份,不喝即蛊毒发作身亡。
  这样一个明艳的鬼域之地,东方倩茹一直是很有兴趣的。母亲在世时她不敢违逆,母亲去世后又未能成行,反而被津门东方家接了回去,正经的做起大小姐来。而后花自安出了事,东方家被抄,她才离了津门直奔明德。
  东方倩茹想看一下,明德镇上的司马家究竟有什么可怕之处,她想完成母亲未能完成的心愿,虽然母亲从未待她好过。
  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近十七年的孤独与悲愤,疯狂的复仇。
  想到这里,东方倩茹看那狂热人群的目光忽得冷静了,她嘴角浮起动人的微笑,轻扬小手,眉目间顾盼流光,纤细的手指轻放在下颌处,托起一张美丽得惊心的面孔,向人群间望去。
(三)刑刀李异
  明德镇的德馨楼上,茶房伙计忙碌得停不下脚,这还是早上,要到了中午整个德馨楼更插不进脚去。自从司马家设擂台后,生意好的不得了,茶楼老板临时招了几名伙计都不够用。
  一楼的献艺台上,两名说书艺人正在讲关于打擂的最新内幕消息。所谓最新消息不过是插科打诨加虚妄的推测,可楼上楼下的那些人仍听得津津有味,他们都是些有几个闲钱可以听谣言为乐的人。
  三楼是雅间,招待人的非富即贵。
  司马远水阴沉着脸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托着下巴出神的望着窗外,他身后站着几个茶楼伙计,垂手侍立。
  “都记清楚了吗?”
  司马远水像是从沉思中醒来,突兀的问了句。
  “是,都记住了。吴可儿得过花柳病,与几十个男人有染,干那事时被人拍了照片还上了报……”
  “行了行了!都去吧!”
  司马远水厌恶的挥了挥手,那几个伙计立即无声的退了出去。
  “非要这样吗?人都死了,还……”
  司马远水叹息着跳下椅子,驼着背走出雅间,下楼时被人看到,立即有窃窃私语在人群间涌动,他们在说那就是司马家不常出来的二少爷,驼背却杀人如麻的二少爷。司马远水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走出阴阳分明的门口,消失在渐强阳光里。
  这德馨楼是司马家的产业,但仍不可能堵住悠悠众口。
  启东学堂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博学楼和会英阁都寂然无声,如果不知情的人到此会以为学校放假学生都不在。而事实上启东学堂的学生本就不多,又有近一半成了东方倩茹的追随者,上课时教室里只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女生,远看去像空楼也就可以理解了。
  东方倩茹到时已经是第二节课,恰巧,又是国学老师齐赤珊的课。
  齐赤珊正在讲《论语》,忽听外面一阵鼓噪,正要发作时教室门被人推开了,当头第一人是东方倩茹,那张明艳的小脸上挂着歉意的笑靥,她怯怯的走到齐赤珊面前,弯腰鞠了一躬。
  齐赤珊却像被吓到般跳了开,睁大双眼手指东方倩茹,张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老师,对不起,前些日子我有点私事耽搁了学业,但是现在,我回来上课了。”
  齐赤珊颤抖着咽了口唾沫,悄悄的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后才点点头。
  “好,你坐回去吧!”
  跟随东方倩茹的学生们都回到各自的座位,甚至有其他班级的学生也来抢坐,几乎打起来。东方倩茹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他们立即安静下来,没坐的都站在后排。
  齐赤珊望着讲台下挤满的人群,又艰难的咽下口唾沫,求助般的向教室门外望去,一个人影一晃而过,是校长庄秦,他又躲得远远的了。齐赤珊恨得牙根痒痒,而桌子下的大腿却一直在抖,身体也软的需要用手支撑在讲台上。
  “今天,讲的是《论语》,是汉本《论语》,而非满清篡改过的《论语》。今天重点讨论的是孔子的侠义精神,众所周知,在孔子的时代即使文人也腰佩长剑的,如果孔子鄙视武士那他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儒家能否流传下来都是个问题,所以孔子的原意是鄙视那些有勇无谋只知杀人行凶的莽夫。”
  台上齐赤珊渐渐恢复了镇定,他的眼睛只定着讲义,照本宣科。
  台下东方倩茹扭过头在人群间搜寻,不见一个熟悉的人,连钱秀雅也不在,想必是让钱家人关了起来。
  就在这时,东方倩茹突然看到一个女生,只是一瞥,却似曾相识。东方倩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猛得想起来,她是那日擂台上杀人的女人!在东方倩茹想起那女人是谁时,那女人也扭过头来,眉目含情,秋波荡漾的看过来。东方倩茹无端的起了一身冷汗,毛发倒立,她看得清楚,那女人腰间突起一块,分明带了枪来。
  她要杀谁?
  擂台上,周达已经站了近十分钟,仍没有一个人敢登台。
  司马家大院内,司马南正坐在树下凉棚内的躺椅上小憩,一旁茶炉上煮着山泉,两名美貌的侍女垂手站在两侧。
  来福匆匆走过来。
  “怎么?还没人上擂台?”
  “是的,老爷!”
  “那,叫李异去吧,不必留活口。周达?这个名字很多年没听到了。”
  司马南半闭着眼睛说,许久才叹息一声。
  来福悄然退去。
  擂台上,周达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台下全都是些待拯救的即将坠入十八层地狱的人,或许他正是如此想的。就在周达转身要从擂台一侧离开时,身后突然有劲风袭来,他眼角向后瞥见一柄巨大的刀劈来,像是要一刀将他劈成两段。
  “什么人?报上名来!”
  周达只一闪身就躲过这次偷袭,而对手也并未打算连续进攻,那一刀充其量只能算是在试探周达武功的深浅。
  “李异。”
  周达仔细看去,他面前说话的人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形瘦弱,偏又提了柄极宽极长的异形鬼头大刀,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像是中毒了般,一眼看去总让人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心里不舒服。
  “刑刀李异。”
  李异又补充似的说了句,他抓着那柄大刀轻柔的在虚空中划了个圈。
  周达眯起眼睛,那柄鬼头大刀无异是真正的刑刀,刀背宽厚,连柄在内是一次铸成,刀身阴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注满暗红色干枯的血痕,日光下仿佛无数生灵在挣扎。那刀单看形状就知道是极重的,但在李异手中却像没有重量般,这就说明李异的力量绝对不可小看。
  “来,让我杀了你吧,就要满千人了,它会变成真正的神器!”
  不等周达说话,李异已经提刀欺身而来,似刮来一阵轻风,到眼前时突的变成了飓风,四面八方全都是刀影,仿佛有无数个李异同时砍来,刀啸中还夹杂着诡异而令人恐怖的笑声。
  “陪我玩会吧!我很寂寞啊!”
  李异似乎在对周达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而手下却没停顿片刻,擂台上白光缭绕,已经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周达在李异疯狂的进攻中左躲右闪,他手中多了两根渡金短拐,但每与刑刀碰撞一次,短拐上的渡金就缺失一块,到最后那两根短拐除握柄处外已变成两根坑坑洼洼的白铁棍。
  虽然如此,但周达没有受丝毫损伤,只是还未找到反击的机会。
  周达并不急,李异的刑刀重量决定了他不可能长时间保持高速挥舞,总有停顿的时刻,周达就在等这样的机会,而且这机会很快就到了。李异的刀突然加速,逼使周达后退,李异则乘机也退出几步。周达看出他是想缓一口气,而周达一直在等这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去死!”
  周达身形一顿,贴着李异已经用老的刀式侵入近身,短拐直点向李异的咽喉。这一下如果击中,李异不死也会丧失行动能力。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短拐要击中李异时,李异突然诡异的一笑,周达感到莫名惊恐,慌忙停住身形并将短拐护在身前,但还是晚了。李异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已经刺入周达胸口。
  “你可以死了。”
  李异冷冷的说。
  周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愣的盯着没入胸口的剑刃,抬起头看向李异,而迎接他目光的是一道寒光,刑刀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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