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救国

1.
    叶青青不高，刚刚一米六。
    叶青青很瘦，四肢纤细。
    叶青青不是美人，却很受男人欢迎。
    叶青青的上围异常丰满，34D。
    男人们见到叶青青的第一眼，总会先注意到她的胸，然后才是她的人。
    叶青青在学生时代，有个外号叫“珠穆朗玛”。
    这个词，召示出一种高山仰止独一无二独孤求败的气势，也代表了叶青青整个学生时代在胸界至高无上的地位。
    照理说，叶家当日的家境并不如美国人好，绝对不可能天天给她提供牛奶喝的。再加上叶青青每天的伙食也就是学校食堂里的土豆包菜豆芽菜之类，连油腥都少得可怜，绝对与营养剩余粘不上边。但是，偏偏四肢干瘦面带菜色的叶青青，在一群同样四肢干瘦面有菜色的女生中异军突起，胸部呈现出营养极度过剩的状态，很有赶英超美的架势。
    凭心而论，叶青青的34D放在别的个子大一点高一点的女生身上，可能不会如此显眼。可关键是叶青青个子不高说，还很瘦，一尺八的小腰上顶一个34D，两相对比下来，越发衬得山峰高耸蜂腰如柳。
    别的女孩想都想不来的34D，带给叶青青的尽是烦恼。
    过大的胸肌，让少女时期的叶青青非常困扰。
    叶青青十五岁刚开始发育，和所有发育中的少女一样，胸前凸出的小笼包让她又是害羞又是喜悦。只不过没多久，叶青青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她发现自个儿的胸肌组织比起同龄人来发达过头了。一年不到的功夫，她的胸从小笼包变成小馒头，又从小馒头变成水蜜桃，再从水蜜桃变成山东大馒头。
    随着胸部的变大，叶青青发现不只是在学校里有男生盯着她看，在外面也一样，成年未成年的小青年都会盯着她的胸多看两眼，甚至还会吹口哨指指点点。这种类似于耍流氓的行为，让叶青青万分恼火，却又无计可施。
    九十年代中期的民风远不如今天这么开放，民众都还很纯朴，女人们也还没能形成追求大胸的规模。学校里的小年轻们所看过的大胸美女，顶多就是港台电影和杂志上的女明星们，像叶玉卿叶子楣之类的波霸。即便是这样，小年轻们能看到双叶养眼画面的次数也是有限的，那时的大众媒体远没今天发达。突然这时候睛空一声霹雳，一个养眼的波霸女横空出世，还是自己身边的熟人，这叫小年轻们怎能不兴奋不好奇？
    叶青青只好尽量少出门，走路也含胸驼背。同时，她也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当然，这个“明智”是基于叶青青当年还没有所谓的“品味”这个词来讲的。一到夏天，叶青青便将自己的衣服换成哥哥们穿旧了的宽大衬衣和T恤，里面再罩一件小背心，用来遮住她的大胸。
    她的这一决定是明智的，效果却是糟糕的。宽大的男式T恤和衬衣，被夏天的风儿一吹，就像那细竹竿上的塑料袋，变得无比贴身，曲线毕露，她的那对大胸也更醒目更诱惑了。
    叶青青不知道啊，依然穿着这身衣服，在校园里来去匆匆。
    直到有一天，她中途回寝室去拿本复习资料，听到寝室里的几个女生在说笑，说笑的对象正是她。
    “你们没看到，她的胸有这么大！我洗澡的时候看到的！”也许是那个女生比划了一下，随后又传出了几声惊叹。
    “不会吧？这也太夸张了吧！”
    “是真的！你们不信？唉呀，你们难道没注意她洗的胸罩？”
    “哇，好大！这么大的胸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耶！”
    “呵呵，她的胸罩啊，连外星人的都想研究。”
    “哈哈…..”
    “哈哈…..”
    “哎，你们说是她的胸大还是叶子楣的大啊？”
    “嘻嘻，谁知道！应该差不多吧！”
    “暧，你们知不知道？五班的何言听说对她有好感呢！我猜呀，是对她的胸感兴趣吧？！”
    “呵呵，要是你有那么大的胸，何言肯定对你有兴趣……..”
    “讨厌！”
    “哈哈…..”
    叶青青在门外气得直发抖，她一脚踹开房门，对那个起头的女生喝道，“怎么了？嫉妒我啦！洗——衣——板！”
    果然戳到那女生的痛处，女生顿时大怒， “胸大了不起啊？小心地心引力加速下垂。珠——穆——朗——玛！”
    叶青青反唇相讥，道，“你说何言是会喜欢前后一块板呢？还是喜欢珠穆朗玛？”
    ……
    后来，不知怎地，“珠穆朗玛”这个词在学校被传得沸沸扬扬，成了叶青青学生时代的专属代号。
    叶青青在学生时代一直有个愿望，等她毕业了一定要攒钱做缩胸手术。然，毕业后没多久，她打消了这个想法。这时已进了入全民丰胸时代，再也没人觉得大胸可耻了。如果她还矫情着嚷嚷要做缩胸手术，肯定会被满大街扔来的板砖给拍死。
    真正让叶青青受到刺激的，是高中室友那句“小心地心引力加速下垂”。胸部过大，下垂的速度肯定高于小笼包。叶青青不想年纪轻轻就甩着两颗大水袋，胸部太大就够痛苦了，再甩两颗水袋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为此，叶青青不再含胸驼背，改抬头挺胸。
    叶青青进入大学后，咬咬牙换下了廉价的地摊货内衣，狠心花了二个月的生活费换了三件调整型。后来，她穿着承托力极好的黛安芬，啃了一学期的咸菜馒头。每当吃饭时，叶青青就会泪流满面地发誓：我要攒钱做手术。当然，叶青青在这个时候也会饱尝同寝的老拳狼爪，室友们多是发育不良型。
    叶青青穿着她的调整型，在学校里招摇了四年，吸引过无数男生的眼球，并因此交到一个男朋友，认了两个干哥。
    叶青青现在在A城一家银行的某间支行工作，职位是支行长助理。每天穿着合身的黑色制服，恰到好处的显示出她□□的美好身段。
    大学毕业的头一年，叶青青在一家合资企业做销售助理。第二年跳槽进了这家银行，之后的三年她一直在柜台工作，从数钞票的综合业务柜员做到管理一群柜员的柜员组长。第四年她调到了办公室，做了支行长的助理，协助支行长管理支行的各项工作。简而言之，也就一综合打杂的基层小芝麻官。
    薪水高福利好，朝九晚五周休二日，逢年过节发奖金还带国内外旅游，这是大部分人对银行的看法。如果不相信，你可以上网看看浦发银行一个小小的职员年薪有多高，十几万呀！
    叶青青对网上这些传闻总是嗤之以鼻，她说，没有深入敌人内部的人，是没有话语权的。只有你深入了银行内部，你才会知道银行的待遇也是分三六九等。
    叶青青在行里属编制外员工，也就是所谓的劳务工，两年签次用人合同。在她们行里，只有支行长一人是编制内员工，即正式职工。自然，类似浦发银行的高薪也只属于支行长这类人。叶青青算是幸运的，早些年大学生还不像今天这么泛滥，她总算是个在编人员，工资上也高了一个级别。熬了几年，她现在一个月工资加补贴勉强到四千的样子，再加上年终双薪，在A城也够她生活了。不像现在新进的柜员妹妹大堂弟弟，属一年签一次合同的，月薪一千，省点花刚够租房吃饭。
    叶青青一直很珍惜现在的这份工作，工作上也很用心。如果她不努力，那她将没钱吃饭，没钱买内衣。
    不过最近，叶青青越来越厌倦现在的工作，也许是所谓的职业生涯中的“七年之痒”，也许是支行长看她的眼神越发暧昧，她现在想换工作的意念很强。
    叶青青综合分析得出，她会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职业倦怠。每天提早20分钟到达工作场所，和同事们开个早会，总结一下昨日的工作，提醒下今儿的注意事项。散会后接下来的时间，她有时会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拜访一下客户，有时会协助支行长处理一些事情，有时会在营业大厅里当台柱，给用户做些咨询与指导。当然，她也会光明正大的在办公室里偷懒上网，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日复一日的重复这些工作，圣人也会被逼疯。叶青青觉着如果自己再这么过下去，在她疯之前，她的大脑机能会先生锈甚至腐朽掉，叶青青不想变成一个没脑子又疯疯癫癫的女人。
    叶青青自动过滤了后一种的可能性，而事实上后一种可能性也许会更大一些，但叶青青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叶青青为人处事一向谨慎小心，她既想过离职，自然也考虑过目前找工作的严酷性。撇开她的工作经验的局限性不谈，就光论她现在的年纪，也面临着再就业的一道槛。28岁，不大不小，却是个十分尴尬的年纪。
    首先，面试的时候人力资源官绝对会问你成婚了没有，如果你答成婚了，他会问你有没有孩子或者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再次，如果你未婚，他(她)会问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男朋友还好，如果你说有朋友了，则又会问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什么时候打算生孩子。你要稍有懈怠回答错了，那么对不起了，HR绝对会毫不留情的涮掉你。
    又或者，人家一看你的简历，根本连面试的机会都不愿给你。没有一个企业希望进来的适龄女员工连着请假回家结婚生孩子。
    叶青青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还是决定先偷偷投几家简历试试水。如果没人打电话给她或者没有薪水相当的企业录用她，她就继续与银行续约；如果有不错的企业愿意录用她，她就走人。
    拿定了主意，叶青青从网上下载了模板，有针对性的精心制作了几份不同的个人简历。她在网上也仔细过滤了在A城招聘的一些企业，又装作业务员打电话到这些公司的前台去查了人家公司的底细，这才放心地挑了十多家口碑较好的公司发了简历过去。她的这种行为，如果被别人看到肯定要说她龟毛。叶青青却不这么认为，她一向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人家企业不要她，她也要找稳妥的放心的主。
    叶青青投了这十来封简历后，心里是估摸着接下来的一周总会有两三家公司会通知她的。她等了一个星期，一个电话面试的电话也没收到。叶青青不死心，又将简历重复投了一遍。第二周，叶青青终于收到了一家科技公司的面试通知。叶青青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
    秦放今天心血来潮，想去人事部探探今年招聘的员工综合素质怎样。他到人事部经理室时，人事部谢经理正和招聘技术主管在整理面试人员的资料。见他到来，两人停下来和他打呼，“秦总！”
    “不用管我，你们忙吧！我就随便看看。”秦放随手拿过放在最上面的几张简历，一张一张快速浏览起来。突然，他的手定在一张纸上久久未动，眼睛也眯了起来。
    秦放有些意外手里的这张简历，应该说他有些意外于简历上的那张照片。尽管是一张很小的黑白大头照，秦放依然能一眼就认出照片的主人是谁。他想起他多年前曾对一个女生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希望今生再也不要看到你！”
    秦放的呼吸慢慢变粗，攥着纸张的手也微微用上力来，发出纸张特有的“咯吱”声。半响后，他啪地一声将手里的简历甩在桌上，转身离开小会议室。
    一旁的两个主管面面相觑。一齐转过头仔细看了看最上面那张被抓皱的简历：叶青青，女。
    两人互看一眼，思量几秒后，异口同声问对方道，“这个，你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