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梧情事

第101章


景欢摇头,“名不正言不顺,除非现在就到了春天冰雪融化,梵音部叛起。”
潘若飞苦笑,“我又何尝不知,现在地确不是个好时机。那人……”他的目光透过厚重天际投向东方西京方向,“这几年把京城的确经营的很好,先皇去世,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能控制住京城所有眼线,一直到皇位稳固,改元之后才让消息到达这里。而且一来就先给了王爷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门吱呀一声响起,“想跟我说,就进来吧,没必要在门口装作无意谈论。”风月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潘若飞很景欢进去,室内依旧暖气融融,景欢却自己都觉得背后有飕飕凉风,她看着潘若飞和风月坐下,也蹲到炭盆一角。潘若飞是风月最好的谋士,不知何时自己也变成了他的私密信任之人。
为何会这样信任?他难道就从不怕自己泄露?刚想及此,却听风月说道:“景儿去温些酒来,我要与若飞长谈。”景欢站起,到底还是自己多情了,这么些机密的事,风月又如何肯让自己参与?
简文元年正月初三,西北大将军庆王风月,只带三百贴身护卫,另由四十名大内黄衣位护卫,离开蜀城向西京而回,给先帝奔丧。
景欢也一直跟在这个队伍里,道路上泥泞满地,融化的雪将泥路搅成一团浆泥,被飞溅的马蹄踏起,溅得一身脏污,但是这个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抱怨,没有一个人说话。
景欢自那日被风月支开书房后,就再没看见过风月,在自己的房间呆了两天之后,便被带入这个怪异的回京队伍。她远远地看着风月半张坚毅的脸,除了偶尔的悲戚,却再没有半分刚接圣旨时的暴怒、不甘、挑衅,高傲隐藏在那张俊美容颜之下,悲愤掩藏在那长长的浓睫之下。男人之间的战争,应该只刚刚拉开。
景欢回头望了一眼蜀城方向,谁说风月没有了兵马?蜀城里,那些接替风月兵权的人马,又属于哪一方?
京城,素纱飘扬的大明殿,风梧,现在是简文帝,默默地写下“忍”字的最后一笔,望着那个写了几十年的字,他的眉宇并没有展开,而是轻轻抚到眉间,闭目敛去眼底的疲惫。不过片刻,大殿上多了一个恭敬的太监,压低着嗓门道:“启禀皇上,皇太后因为悲伤过度而昏过去了。”
简文帝倏地睁开眼睛,眼底寒光横扫,生生吓得小李子打了个冷颤,差点就跪了下去,“那还不请太医!”
小李子到底是在大明宫伺候多年的人,很快醒悟,“已经送太后回寿宁宫,并请了太医。”
“起驾!”简文帝站起,高大的影子飘渺般落在白纱后,有一刻的恍惚,小李子没有再犹豫,扯开了嗓门叫道:“皇帝起驾了----”一层层一声声,声音从大明宫传向寿宁宫,金黄的琉璃瓦,暗红斑斓的大柱,精雕细刻的瓦檐窗格,掩映在一片洁白之中,沉寂却又透露着前年的哀伤。
寿宁宫,康太后歪在榻上任由着太医把了脉,听着皇上的脚步走近,坐到了她的身边,她依旧闭着眼睛,手被简文帝握起,“娘娘,你要保重身体。”康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已快四十岁的儿子,安慰地对他点点头,“哀家知道了,皇上也保重身体。”她说话声有些轻缓,没有平时的干练冷静,但那双清冷的眼睛,却似藏着千万沟壑,让人不敢小觑。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女早年加入南方贵州土司,长子风梧排行第三,如今成了皇上,二子是庆王风月,比风梧小十四岁,两个儿子自小就不和睦,她这个做娘的又如何不知道?
“月儿回来了吗?”一缕焦虑从太后脸上滑过,简文帝哪里会没看见,他又如何不动太后的忧虑?风月若是奉旨乖乖回来,那最好不过,风月若不奉旨----
“娘娘放心,已经在回来路上了,再过个三日就到了。”简文帝替太后盖好被子,“娘娘身子骨不好,这两天就不要去紫绶宫守灵了,有儿子在就尽孝了。”
“也好。”康太后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了几分清冷。简文帝见状,知道她是不愿与自己再多说话了,便站了起来。
母子相疑,兄弟间隙,这就是父皇你留给我的天下吗?简文帝走出寿宁宫,负手看着灰败的天空,父皇留下十三个成年皇子,封王的就有十一个,个个都不是善与之辈,更有领兵的风月,早年在朝中呼声就高,如今,这样被自己一道圣旨拉回,他们之间又会有怎样的战火?风月,这个二十几年都不会听从自己指挥的弟弟,这一次会乖乖俯首称臣吗?
简文帝脸上勾出一抹冷笑,不管怎样,我赢了,不是吗?风月,你能如何反抗?
二十三、一入侯门
半个月后,景欢第一次站在了简朝第一大都西京,满眼繁华,背后却依旧是一片素白,苍白的就如同久病的女子,没有一丝血色,却也藏不住藏后之下暗流汹涌的血。
风月没有回府,直接跨马向皇宫而去,巍峨的紫辉宫,在阳光下金碧辉煌,金砖红柱,斗拱飞檐,巍峨中富贵繁华,奢侈间道尽人间沧桑冷暖。白色的纱幔依旧飘荡在整个皇宫,肃穆哀伤的背后却是缠绕如麻的心机争斗。
景欢调转马头,随着几名红衣卫向城东的庆王府而去,他没有回头,她亦没有回头。同一条路,他走向了皇宫深处,她走向他的家----
庆王风月,年二十二,尚未有正室王妃,只有伺妾两名,大丫头几个,王府人口并不太多,院落大多数空旷敞亮,极富他的性格。但厅堂阁院楼台,无处不见精雕细琢,风雅繁华,又见风月另一性格特点,大处着微,豪中有细。
景欢被带入一个小小的庭院,一路上所有的地方安宁静匿,人人都是敛声静气,簌簌的风声吹响在楼阁拐角处,引来阵阵怪声,景欢忽然就有种极深的恐慌,一入侯门深似海,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孤魂野鬼也入了这样的豪门?
“景爷,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带路的管家太监赵起声音不快不慢,俯首询问动作声音无一不进退有据。让人挑不出半分理来。景欢心底地那个洞更大了,退后一步,扶住了雕花地窗棱,“我还是在前院偏厅等王爷回来的好。”
赵起有些为难,红衣卫方华五等带刀侍卫带回来王爷的原话他怎能忘记,“好生招待”,这个“好生”二字落在赵起耳中,有很多的意思。可是他却不想深究,一切自有王爷回来定落,但王爷回来之前,这“招待”二字他却不可偷懒。赵起赔笑,“小爷要是觉得这个院落不好,老奴带您去另一处。”侧身让步,眼底有讨好甚至害怕,“王爷特意吩咐了,好生招待爷。若老奴有个什么差错,王爷回来定揭了老奴的皮。”
景欢看着那五十多岁说话却尖细的老男人,未免多了一份恻隐之心。赵起哪里看不到?更委屈几分,低下了头,景欢暗叹,“也罢,就这样住着吧。”
豪华精致的房间让景欢抬进的步子又似凝固,正室,宽阔地两间大屋,屋中随意摆着黑漆蟠文檀木桌椅。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窗台插着素色梅花,屋内壁上挂着的几副名家画卷此时都蒙着白色的纱,侧室的大床上,白衫青幔,被褥衾套都是素色,依稀有些浅色小花。精致的镂刻窗花。鎏金的大鼎,随意的几件摆设。大方中透露着贵气,豪华间不见丝毫造作痕迹,只是那些素色就如外面的雪一样很快覆住了人的眼睛。
赵起解释,“这里原是王爷斋戒之所,本就简单,如今天下大丧,更素了一些,景爷将就着住下,可好?”太监最懂得主子心思,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见景欢,就知道王爷一定会安排她住在清宅。
景欢点头,“这里很好了,千万不要麻烦。”
赵起低头,后退出门,手一挥就进来四个青衫宫髻少女,对景欢盈盈下拜,“参见景爷!”
景欢晃得连忙闪身躲开,连连摆手,“赵管家,这又是什么?”
赵起恭敬立在门边,“爷,这是府中规矩,景爷刚从战场回来,定是累了,就让几个丫头给你打水服侍洗漱可不好?”
“这可使不得!”景欢惊觉,她还从没被人如此服侍过呢!景欢连连摇头,可那几个丫鬟却齐刷刷跪了下去,甚至有一个已开始哽咽。景欢皱眉,“这又是何意?”
赵起地声音依旧平稳舒缓,“府里的规矩,丫鬟要是被主子嫌弃都是要送出府去的。”
一句话勾起景欢万千思绪,差一点忘记自己曾经看过许多地宫廷小说了,每个人不都说,宫廷永远是个暗波汹涌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每个人不都说,丫鬟太监小厮名如纸薄?可是自己的命就比他们厚吗?景欢苦笑一声,终于道:“罢了。”
她缓缓坐到一张铺着弹墨软垫的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耳里听着赵起轻轻离去,几个丫鬟忙碌着准备大盆、水、花瓣、香精,让她沐浴更衣,洗却风尘。她选择了静默接受,于是一声不吭任由她们忙碌着。
景欢眼睛关上,却无法关上思绪,脑子又随着那个一身白衣打马而去的男子飞走,天下大丧,皇子大臣入宫为先帝守灵,一月不得回府,如今已过去二十天,那么他还要在皇宫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呆上十天?
想起临行前潘若飞担忧的眼神,想起那些看过的宫廷故事,她懂得风月地心,却也只能替他哀叹,天下大势,不过刹那就山崩地裂,不复过往。他是甘心失败就此沉沦,还是奋力反抗?以他那高傲的性格,应该不会就此屈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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